林子涵
溫州真不是個大地方。
人多地少,讓人走到哪都覺得身處鬧市。若是隱居的陶淵明到了這里,想是半秒也待不下去的。但陶先生也還是有地方可去的,比如海邊的灘涂,在那里興許陶先生便會有點“樂不思蜀”起來——誰讓蟹肉下酒的滋味比花生米要好得遠呢?
溫州出螃蟹,這是千真萬確的。每年九月,便是螃蟹最肥的時候。這時那些蟹販子便會準備將螃蟹大量上市,以圖賣個好價錢,而老饕們對于這種美味早已垂涎三尺,持箸以待,對這種一年一遇的機會自是不會放過。
誰都知道,捉蟹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被小蟹鉗一下或許只是皮肉疼痛,但如果遭遇了大蝤蛑,結(jié)局就沒那么“美妙”了——傷口一下就見血,更可怕的是,一旦鉗緊就很難再掰開。即使前螯折斷,憑借一個人的力量想在短時間內(nèi)將螯子弄下來,也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捉蟹也是一門絕活。溫州既然產(chǎn)蟹,就自然有人會捉蟹。我們把那些在灘涂里捉蟹補貼家用的人叫作“捉涂人”。他們依海而生,在漲退潮的間隙,便會來到灘涂捉蟹。我曾親眼看見一位年過花甲的老捉涂人,閃電般地一腳將一只碗口大小的蝤蛑死死踩在地上,再從腰間解下一根麻繩將蝤蛑就地捆綁扔進魚簍,那可真叫一個干凈利落快。但捉涂人的絕技還不只這點,他們甚至能通過泥土的硬度來推斷下面是否藏有蝤蛑,而且他們出海不用船,用“泥馬”。當十余只“泥馬”一齊從岸邊如離弦之箭般飛出時,無論是誰,都會驚嘆這些漁民的高超技巧。行于水上尚且不易,更何況行于泥上?
就連我這個土生土長的溫州人也不得不嘆服他們嫻熟的技巧和超人的膽略。無論是誰,只要雙腿陷入海涂之中,都會慢慢下沉甚至沒頂,他們是在冒著這樣的風(fēng)險工作。我雖然也會捉蟹,但這種事我是絕干不了也不敢干的。
溫州人還會吃蟹,如梁實秋先生所說,直接上籠蒸,是一種吃法。溫州還有種吃法叫黃酒燉蟹,酒香混著蟹香,黃膏帶著白肉,是極能勾人的饞蟲的。蟹味鮮甜,蟹膏更是耐嚼得很,越嚼越有味道。這樣的美味本就是再好不過的下酒菜,更何況是在黃酒中燉著呢?我在吃蟹上只算是半個行家,但看見網(wǎng)上有人問螃蟹怎么吃,我還是會啞然失笑的——不就是剝了殼用嘴咬嗎?
沒辦法,吃蟹對溫州人來說就這么簡單。
魯迅先生說:“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是很令人佩服的,不是勇士誰敢去吃它呢?”依我看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便極有可能是溫州人。沒有溫州人的勇氣和開拓精神,誰會對這種相貌丑陋、行動怪異的家伙動吃的念頭呢?
說起來,溫州人的膽大心細、善于開拓進取,還真跟螃蟹脫不了關(guān)系。捉蟹要膽大,吃蟹要心細,螃蟹鍛煉了溫州人。
《荀子·勸學(xué)》中說:“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鱔之穴無可寄托者,用心躁也。”這其實是不對的。螃蟹不僅會挖洞,而且還是能手??匆娺^海岸邊的小泥球嗎?那就是螃蟹挖出來的。想想看,以一只螃蟹之力,將直徑與身體等寬的洞挖至水線以下,需要何等的努力。溫州人與螃蟹在這點極為相像,溫州人也是這樣,踏踏實實勤勤懇懇地工作著。
所以,溫州人總是愿意入世通過自己的努力來謀求一份更好的生活,就連學(xué)者葉適提出的主張也是“以利和義”。所以,溫州出商人。溫州人很早就憑著一股勇氣和一份見識,去開拓遠洋貿(mào)易。即便是到了重農(nóng)輕商的明清時期,溫州人也沒有停下做生意的腳步。改革開放后,溫州人更是敢為天下先,率先做起了之前被視為“投機倒把”的商品交易?,F(xiàn)在,溫商企業(yè)已遍布全球。“兩板精神”“四千精神”“哪里有市場哪里就有溫州人;哪里沒有市場,哪里就有溫州人去開拓”等形容溫州人精神的話已家喻戶曉。
螃蟹也在造就溫州和諧的人際關(guān)系方面起到了作用。在我的家鄉(xiāng),或許是因為鄰里之間住得近吧,關(guān)系往往特別融洽,誰家要是蒸了螃蟹,定會留出一兩只,叫自家小孩給鄰居送去。這種豁達大度也滲透進了溫州人的骨子里。就連溫商,也沒有那種錙銖必較的小氣,取而代之的是重信義、利人利己的原則。
可以說,螃蟹影響到了溫州的方方面面。
溫州與螃蟹,早已在歷史中緊密結(jié)合,螃蟹早已成了溫州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指導(dǎo)教師:曹偉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