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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論“秦”
杜 浩(文化部恭王府博物館副研究員 中央美術學院博士)
時間概念引入篆書的書寫是一場革命,我們所熟知的“隸變”以及后來魏晉時期通常意義上行草書的誕生,無一不是強調時間性的前提下得以完成并賦予其合法性,然后被廣泛認知的。
對時間性和空間性的不同態(tài)度以及側重正是書法史上的一個重要節(jié)點,古文字(篆書)以“六書”的法則作為約束,在空間上無法輕易為書法家所解構?!半`變”而后,筆畫形態(tài)有粗細到傾斜,通過時間因素的介入非常容易地將原本秩序井然的結構打散。時間性因素無疑成為我們通常意義上的“后書法”時代的催化劑。
秦以后歷史上以篆書而名的人并不多,唐代李陽冰的篆書為后人所稱道,也并沒有突破李斯所建構的標準篆書范式,再到后來,明清時期有不少兼通篆、隸者如鄧石如等人,將隸書筆畫的某些形態(tài)揉入篆書的寫法中,使其有了時間順序上的書寫感。其后便少有人沿著此條路徑前行。
從筆畫形態(tài)入手轉化到另一種書體的書寫中,秦兄良靜的成功無疑是這樣一條途徑。
他的篆書從許多筆畫形態(tài)上來看已脫離了一般意義上的篆書,有些像隸書,有些像楷書,有的還像行草。用一個非常時髦的詞匯“解構”,解構被現(xiàn)代西方社會的哲學和藝術廣泛使用,意在消解已經(jīng)逐步被前人建立的舊有的秩序。在書法史的圖形圖像幾乎被用盡的前提下,脫出自己的面貌,是許多當代書法家關注的重點,良靜兄的探索成為一條很好的路徑,從這一點上來講他也成為研究當代書法創(chuàng)作模式的一個優(yōu)秀的個案。
邱才楨(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副教授 中央美術學院博士)
在“二王”書風彌漫,且風格趨同的當下書壇,對于傳統(tǒng)資源的獨到發(fā)掘,以及基于個人心性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成為出奇制勝的重要法門。秦良靜獨具面目的書法和篆刻正是通過以上方式,顯示了他對于傳統(tǒng)的清醒認識,以及卓越的創(chuàng)造力,成為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簡牘帛書發(fā)現(xiàn)百余年來,雖不乏以之為取法資源的書家,但或得穩(wěn)健之貌,卻失之于板滯;或得奇肆之意,卻失之于放縱。秦良靜書法,多以當今書家較少涉獵之楚地簡牘帛書為根底,融篆書、隸書于一爐,既有篆書形體、又有隸書筆意。點畫結構之間常見奇肆詭譎,而筆法章法之間卻不乏細致經(jīng)營。細思之,前者可能基于楚、黔兩地地理相連,文脈相通之故,而后者,或與良靜多年修習之軍人素養(yǎng)相關也。其楷書,得明人祝允明、文徵明風致,進而遠紹魏晉,其筆法中的簡牘隸書意味,則非無緣得見這些材料的祝、文輩所能想見矣。因此,以良靜兄的才情與見識,其勇猛精進,是不難預見的。
《隸書——東晉王羲之“蘭亭序”摘句。》
金美蘭(中央美術學院博士、中國韓人美術協(xié)會副主席)
秦良靜與書藝公社曾經(jīng)策劃書法展覽,我是作者之一,通過看他的作品,感覺很有想法和創(chuàng)意。一看到秦良靜的字就能看出來有扎實的功夫,作品整體古雅勁健,可貴的是他的這種功夫不是死功夫,是不斷吸收傳統(tǒng)和當代營養(yǎng)的活功夫,能夠觸類旁通,化為己有。
秦良靜的字是入古的。不入古就沒有傳統(tǒng),入古不夠深就不能出新,不能出新就沒有自我。單就行草這一塊,有部分作品就大量吸收了不少秦帛漢簡的特色,比如正方形的處理,左下為銳角,右上為圓中帶方的大弧。又比如小楷,雅致不乏靈動,也是超越了某家某代的影象,有些甚至夾雜融合了古隸、隸楷的寫法。可以看出他在汲取古代營養(yǎng)的同時,密切關注最新考古研究成果和學術前沿,把自己置身于與古今人雙向對話的高度。
秦良靜的字是有骨氣的。他的篆書和古璽印,甚至小楷和畫都透露出細勁的力度,骨力洞達,瘦硬通神。尤其是其中突出的主筆劃,猶如長槍大戟,很有“殺”氣,這也是很奇特的。
秦良靜的字是有個人特色的。通過獨特的結構把開合、動靜處理得很到位,用精致細膩的筆觸卻能表現(xiàn)出凌厲的姿態(tài),可以看出他特有的審美取向在引導他不斷地朝著目標前行?!扒仫L”會很大、很遠。
顧 靜(貴州師大美術學院常務副院長、教授 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博士)
1997年,我初登講臺,良靜成為大學新生,青春少年,風華正茂。近二十年來,我遠遠地望著良靜步步前行,將對藝術的狂熱癡迷,漸行為游刃有余地徜徉其間,其中付出的辛勞更有同道人深知。
如今良靜的書法藝術獨具面貌,風格顯然,戴明賢先生曾評價秦良靜的書法“美學追求的自覺意識特別強烈”。我想這亦是源于良靜良好、扎實的美術基礎的奠定,無論寫意還是工筆,良靜都曾有著不凡的表現(xiàn)。在種種潛移默化的藝術滋養(yǎng)下,良靜的書法恣意縱橫,精于構成擺布,形成了浪漫而別致的書法樣式。
言為心聲,書心畫也。良靜筆耕不輟,努力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自我的聲韻。
吳 鵬(南京藝術學院博士 貴州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教授)
良靜兄原學美術出身,以工筆花鳥見長,說起來,我們還是貴州師大校友,但因我專業(yè)是歷史學,所以早先與良靜并無交集。直到十年前,我開始轉向書法研究與創(chuàng)作,與省內(nèi)外學者書家多所交流切磋,我算是進入了“圈子”,與良靜也才逐漸相識,其后大家無所不談,同聲相應,同道互引,彼此自知。
然在我看來,在佩服良靜作品獲得無數(shù)獎項的同時,我更重其對篆刻創(chuàng)作的執(zhí)著與新變。歷代印人皆以秦漢印章為宗,良靜亦如此。然其初學篆刻,并無師授,而以古為師,與古為徒,摩古印之象,窮刀筆之技,一任天機,日習數(shù)方,積有小成。后廣交同好良友,轉益多師,以他法化我法,竟如皰丁之解牛,得心應手,砉然無礙。由是入法門而窺堂奧,多為世人所知,成就斐然。但良靜并不以此自矜,又變秦漢古法,兼融清人印風,以律動變沉穩(wěn),以飄逸兼古拙,不斤斤于模擬之工,而放任刀筆之流暢使轉,樂得金石之醇道雅味,故能獨出機杼,盡顯胸襟。
晚清文化名家俞樾先生曾言:“后人事事不如古人,而刻印一事轉以后人為勝?!鞭窈跤∈?,可知此說良是。秦漢時期,有專門的“印工”,專事印章制作,嚴格說來,他們只是一種匠人身份。及至唐宋,印章漸漸介入書畫收藏之中,印章的文人性亦因之初顯。元時,石質印材的使用,文人便于操刀,于是文人篆刻始興,印章也作為文人書畫創(chuàng)作的一個重要部分。
至明代,文人篆刻大盛,其脈再由清之衍發(fā),至今光大,未見式微。是故,印章雖小,卻是文人身份的一種特殊的文化符號。俞樾所言后之勝古,乃據(jù)于其當下文化生態(tài)使然,若今較之,良靜其庶乎。
道器之間,互依共生。印章一藝,于方寸之間,見氣象萬千。篆刻已然成為良靜的一種生活方式和一方精神家園,蘊涵其生命的體驗與觀念的灌注,靜以觀之,其文化意義正在于茲,也成就其藝術生命的獨特存在。
《隸書-見賢思齊》
謝安輝(四川大學博士)
1997年,良靜兄還在貴州師大讀書,我在縣城上中師,愛好書法的因緣,我從報上獲得邱世鴻先生的聯(lián)系地址并寫信求教,緣邱先生而筆識良靜兄。晤面之前,我無數(shù)次書信求教于他,算是未見面的熟人。那時他寫李陽冰《城隍廟碑》,篆刻師法漢印也相當了得,給我回信用的是“良靜專用箋”,我好生羨慕。后來,他畢業(yè)入伍,邱世鴻先生調去南京,我回鄉(xiāng)下教書,音信漸疏。
與良靜兄見面,已是七年后我到貴陽讀書的時候了,后來逐漸熟稔。良靜兄是頗有創(chuàng)新意識的書家,取法的敏銳性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他的篆書初法“二李”,法度精謹,后來多方涉獵,得力于晉唐墓志蓋的篆書體勢,形成雋美飄逸的個人篆書風格。墓志蓋題耑書體并非篆書之大統(tǒng),常人以為其多裝飾元素不可法,他則緣其道而求之,以“二李”法度鋪成其體,結字縝密,骨力洞達。以此為源,發(fā)而為篆刻和其他書體則無不可觀,其小楷獨辟畦徑,融入漢簡筆意,干凈利落,不失性情。良靜兄所學專業(yè)是國畫,功夫本就了得,書法篆刻亦成績斐然,其人光明磊落,其書所向明確,假以時日定造佳境。
美酒河畔人家子弟多善飲,良靜兄亦精此道,其善以酒之豪發(fā)為書之秀,兼用兩極之至也。良靜大我兩歲,惜時寫信都以師稱,但他職業(yè)又不是教書的,見面時稱老師故無錯,再說他于我確有點津之恩,然良靜兄每次都損之,言稱兄弟為好。好在他剛過而立之年即為貴州省書協(xié)副主席,在私人場合稱兄,專業(yè)場合稱主席,也就頗為自然了。
陳陽靜 (四川大學博士 河北美術學院書法學院院長)
書法的裝飾性源于因形見義的象形基礎,最早可追溯到商周時期的金文。春秋戰(zhàn)國時期,出現(xiàn)了很多富于裝飾的書寫,如楚簡、兵器銘文等。秦統(tǒng)一后,以秦國文字為基礎對六國文字進行了省改,形成了小篆的固定寫法。
漢承秦制,小篆是重要的應用文字之一,東漢以后才逐漸被隸書取代,但在許多特殊的重要場合仍然被使用,兩漢對小篆來說也是一個值得重視的時期。書跡遺存主要有:碑刻、碑額、墓志蓋、銅器銘文、磚文和瓦當、墨跡等。其中,碑額、墓志蓋篆書,風格迥異,整體布局因勢利導,隨形布勢;結字或長或扁、或方或圓,互相穿插,活脫多姿,體現(xiàn)了書寫性與裝飾性。
書寫性也是書法藝術區(qū)別于其他藝術形式的特征,書寫的意趣躍然于紙,感受于心。因此,我們在討論書法的裝飾性時,其前提必然是書寫性。秦良靜先生深諳此理,從他的作品中可見其對古代經(jīng)典深刻把握的同時,在探索新的表現(xiàn)形式上,孜孜以求。
在復古風盛行的當今書壇,秦良靜先生的作品面貌尤為迥異。他的篆書作品,深受碑額志蓋的影響,篆隸相雜,以隸意解散某些篆體結構,又增加隨意性的筆趣,體勢開張而兼以圓轉,并強調隸法,氣魄雄大且有野逸之趣。他的隸、行、草、楷書都是在以篆為基的審美范式中展開,其書鋒銳流麗,姿態(tài)炯娜。
《小楷-詠鶴詩三首》
崔祖菁(南京藝術學院博士)
貴州好山水,每遺憾足跡未曾至,其間美景常在想象中。今見秦良靜先生之書畫印學,可想黔地雖偏,亦不乏人文薈萃,良靜當是其中佼佼者也。
軍人尚武,似與文藝日東月西,作為職業(yè)軍人,良靜卻是書、畫、印具擅之佳士,可謂文武雙全。
當今之書壇、印壇、畫壇,熱鬧非常,然陳詞濫調者多,集大成者少;刻意創(chuàng)新者多,獨樹一幟者少;尚異好奇者多,真風流者少;隨波逐浪者多,靜心涵泳者少。究其緣故,非惟不才,罪在急功近利也。良靜與書、與畫、與印,既無稻粱之謀劃,又有少年得志之根基,加之靜心修道,正與“無意于佳乃”暗合。如此成就,固不足怪。
良靜之書畫印,獎項眾多,成就斐然,時譽極高,觀者亦當與余一同噓唏贊嘆。諸家評述,已盡其妙,間有所議論者,不過日月之蝕、大圭之瑕,不必復言之。然于此,我卻不嫌再加贅言,實乃藉以探討藝人及藝事,以為當今創(chuàng)作之省思。
自古名家,無不為創(chuàng)新者。有膽無略、有略無膽,皆不足以成事。一意臨倣,亂真無過假跡,是為無膽;一意創(chuàng)新,無據(jù)卻成野狐,是為無略,此皆識者所不取。古今之人皆有患得患失之心,古人懼不得古;今人怕不時髦。古之創(chuàng)新者陶醉于古人,今之創(chuàng)新者陶醉于今人,所謂的“若留心于所不當留,枉費一生力氣。”由良靜藝術道路觀之,其創(chuàng)新可謂有膽有略也。
古之大成者,無不為天資卓絕者。天資可以助人,亦可以毀人。書法變幻,非聰穎者不能悟;忸怩之態(tài),非愚鈍者所能為。愚鈍之輩老實從矩,機敏之徒尚異好奇。天賦誤人耶?非天資之過,不學故也,所謂的“茍無是學,即勿恃才,恃才之過,逾于無學?!辈粚W而變,寧不變。良靜于此,可謂既有才華,又濟之以學也。
天賦是資本,學問是動力,功用可以前行,然皆不過有限資源,如何走得更遠?
余嘗讀張岱《夜航船序》,令人忍俊不禁。張岱云其家鄉(xiāng)小子無不讀書,《性理》、《綱鑒》皆能爛熟,然皆為百工賤業(yè)者。張前輩刮目之余,稱此類學問宏富者為“兩腳書廚”,言下之意,行之不遠,但少智慧翅膀之故耳。由是觀之,“識”最為重要。藝為一途,其理亦同。古人云“書如其人”,最后者人而已,可謂長路漫漫。翅膀與雙腳孰輕孰重,不言自明矣。
良靜與余皆同好印學,望塵之余,由衷贊嘆,并祝快馬加鞭。
隸書——《佛法龍華聯(lián)》
《小楷——古代美文》
《意象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