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重孟（武夷學院 旅游學院，福建 武夷山 354300）

溫州民間工藝在宮觀中的應用—以蒼南縣靈溪齊天大圣宮為例

郭重孟（武夷學院 旅游學院，福建 武夷山 354300）

齊天大圣宮作為蒼南重要的民間信仰場所，積聚了石雕、木雕、米塑、紙扎等不同品類的溫州民間工藝。石雕、木雕因雕刻風格不同，分別位于宮觀內部不同區(qū)域，較為清晰地劃分出神圣區(qū)域和世俗區(qū)域；米塑、紙扎作為宮觀儀式展演中的重要承載物，是神圣儀式生活與社會日常生活區(qū)分的重要標志。溫州民間工藝在宮觀中的應用，對未來宮觀建設或儀式活動具有較強的指導作用。

溫州；民間工藝；宮觀；裝飾性；神圣性

溫州蒼南縣靈溪鎮(zhèn)齊天大圣宮地處會龍門社區(qū)，是蒼南縣城香火旺盛的民間信仰場所。齊天大圣宮最早建于明代，歷經(jīng)幾百年歷史，1998年重建，整個宮觀構造精湛新穎，畫梁雕棟，金碧輝煌，壯觀大方，成為縣城一個景觀。該宮觀包括正殿九間，左右二層樓閣，前殿一座戲臺，其景觀的形成與溫州石雕、木雕、米塑、紙扎等民間工藝的集聚密切相關。《蒼南風土》載：“民間造型多采用‘石雕’、‘木雕’、‘泥塑’、‘米塑’、‘礬塑’工藝技術運用于寺廟、宮觀或戲曲舞臺的整體建筑?！保?］272在齊天大圣宮中，屋檐翹角、梁柱、斗拱、門窗、榫卯處、走廊欄桿、神靈塑像等處，均可見到石雕、木雕作品，千姿百態(tài)、栩栩如生；民間祭祀活動中，米塑、紙扎工藝技術的應用較為廣泛，是民眾祈神求福、消災解厄的重要載體。

一、石雕工藝在宮觀建筑中的應用

石雕是宮觀中應用最廣泛的雕刻藝術之一?！笆褚话悴捎么罄硎?、黃岡巖、青石等作材料（我縣的石雕大都采用出產(chǎn)于浦亭和馬站的青石，即灰綠巖），以圓雕、浮雕和鏤空雕等手法，制作出花鳥蟲魚、飛禽走獸、山水人物等具有實在體積的藝術形象?！保?］2 8 4在齊天大圣宮中，石雕主要采用圓雕、浮雕的方式制作，題材各異的石雕工藝品，分布于宮觀不同區(qū)域，成為劃分神圣區(qū)域與世俗區(qū)域的主要標志。

1.圓雕與石麒麟、蟠龍柱形象

圓雕是立體的，可多角度觀賞。齊天大圣宮門口安放兩對石麒麟，呈昂首挺胸、四足站立的前進姿態(tài)，嘴巴呈四角狀，神情肅穆。四根雙龍蟠龍柱緊隨其后，一龍位于上方，口銜石球，俯視下方；另一龍頭部高昂，嘴巴大張，垂直地面，作咆哮吞噬之狀。麒麟與雙龍的威嚴形象，具有震懾鬼邪、庇護宮觀的作用。宮觀內部，八根蟠龍柱分列走廊兩側。每根梁柱下部均有神龍纏繞，龍嘴大張，伸舌嬉笑，前足握有石球，面向宮觀中間，似有歡迎之意；上部所刻人物形態(tài)各異、形象逼真，且站立于神龍軀體。宮觀正殿，四根蟠龍柱位于前部，呼應正門雙龍威嚴的雕刻形象，是主配祀神靈俯視區(qū)域，營造出莊嚴肅穆的氣氛。

就宮觀神圣性而言，依據(jù)雕刻風格的不同，圓雕作品分別位于神圣性強弱不一的區(qū)域。宮觀內部，人物形象置于神龍形象之上，說明八根蟠龍柱所在區(qū)域是宮觀布局神圣性較弱的區(qū)域，且對應的宮觀中間區(qū)域為神圣與世俗交融的祭祀?yún)^(qū)。宮觀正殿，蟠龍柱處于宮觀最為神圣的區(qū)域，雕刻形象甚是威嚴，是信眾虔誠拜神、不可大聲喧嘩的區(qū)域。

圓雕在宮觀建筑中的應用依據(jù)其圓雕實物所處空間位置來衡量，神圣區(qū)域對應威嚴、肅穆的藝術風格，營造正統(tǒng)權威的景觀氛圍；世俗區(qū)域對應輕松、活潑的藝術風格，營造民間社會的生活氛圍。齊天大圣宮門外威嚴的雕刻形象，不僅有庇護作用，還是宮觀神圣區(qū)域與會龍門社區(qū)世俗區(qū)域的分界線。

2.浮雕與石板雕刻形象

浮雕藝術只能正面觀賞。齊天大圣宮中，浮雕藝術應用于兩側走廊墻壁的石板雕刻上。浮雕元素大都是民間傳統(tǒng)的吉祥物，或具有美好寓意的生活場景。浮雕石刻藝術作品按照元素多少劃分，分為單一元素和多重元素兩類。單一元素作品，僅是選擇龍、鳳的形象進行雕刻，且篇幅較大，連貫一側走廊；多重元素作品，多是選擇兩種植物或動植物搭配的形式進行雕刻，如喜鵲與梅花構成“喜上眉梢”，池塘與荷葉搭配成“小葉荷塘”等。

一般來說，浮雕石刻形象刻畫較為細膩，多是作為裝飾物，位于瀏覽觀賞之處，傳達美好的寓意。當然，也有表達威嚴神圣的形象，如宮觀正殿前臺階雕刻的神龍，龍頭處于中央，甚是威嚴。就宮觀神圣性而言，浮雕石刻作品展示的威嚴形象，處于神圣性較強的區(qū)域；反映生活寓意的題材作品，處于神圣性較弱的區(qū)域，進一步明確了浮雕工藝風格與宮觀布局神圣性的對應關系。

二、木雕工藝在宮觀建筑中的應用

木雕也是我國具有民族傳統(tǒng)和高度成就的雕刻藝術之一?！澳镜癫牧弦虻刂埔?，一般有黃楊木、紅木、龍眼木、樟木等。蒼南縣木雕工匠多選擇杉木、樟木或槐木為材料，運用形狀、大小不一的雕刻刀和鑿子、鋼絲鋸等工具，以圓雕、浮雕、鏤空雕等手法，制作出人物、花鳥、山水等藝術形象?！保?］286齊天大圣宮構造為木質結構，金碧輝煌的宮觀景觀，體現(xiàn)了木雕工藝在宮觀建筑藝術雕刻中所占有的重要地位。宮觀內部，宮殿、戲臺的頂部藻井，榫卯交錯，典雅精致，技藝精湛；柱棟頭和斗拱上雕有人物、花鳥、山水、云頭等形象，富有較強的裝飾性；門窗采用木雕窗格，簡約大方，質樸典雅，古典韻味十足。這些均屬花板雕刻，題材元素來源與石雕花板雕刻相同。

木雕在宮觀中也有圓雕藝術的應用?！叭柑妗弊鳛閳A雕藝術的一種，“在民間稱為‘牛腿’，是一種安置于梁或闌額與柱交接處承托梁枋的木構件，用以縮短梁枋的凈跨距離，也用在柱間的落掛處，作為純裝飾性構件”［2］。在齊天大圣宮中，隨處可見“雀替”的身影，多以歷史人物形象或神靈形象進行刻畫，形象逼真。

在宮觀正殿內部，木雕工藝的應用也體現(xiàn)了營造威嚴氣勢的取向。每個神龕前面為蟠龍木柱，龍口含珠，龍爪前張，神情甚為逼人；神靈牌位上部雕刻龍頭俯視形象，神態(tài)威嚴；神靈供桌中間位置刻有威嚴的龍頭形象，較為符合宮觀正殿神圣性的特征。因此，在神圣性強弱的劃分上，木雕與石雕具有異曲同工之妙。

三、米塑工藝在宮觀儀式中的應用

米塑是蒼南縣民間流傳久遠、頗具地域特色的捏塑藝術，其人物走獸、花果草木形象逼真，獨具神韻，因其取材于用粳米做成的饃糍而得名。

米塑與雕刻工藝不同之處在于其功能的儀式性，主要用于人生禮儀與民間信仰活動中?！霸跍刂菔?，結婚還部分承襲封建制度下的婚禮模式，其中在訂親程序中，即相對應與古代‘六禮’的請期儀式，女方收到男方的彩禮后要回盤，回盤除了壽桃，還要在果盤上做狀元夫人或和合雙仙的米塑，高約十公分左右?！保?］“在嬰兒‘百廿日’或周歲中向鄉(xiāng)親鄰居饋贈小壽桃米塑；在老人做壽時，家族親屬必須制作米塑壽桃；在蒼南縣，年長者建墳，女婿要送米塑壽桃；在傳統(tǒng)‘路頭祭’習俗中，要擺放蘋果、梨子、桔子和鯧魚、墨魚等米塑祭品?！保?］“在平陽順溪的陳族，每年農(nóng)歷七月半（中元節(jié)）前，家家戶戶用大明齋粿到地主宮祀神?！保?］在法事活動中，久病不治或久婚未育的家庭也要制作米塑，以祈求家人健康長壽、家族多子多福。然而，在人生禮儀中，應用米塑的儀式空間發(fā)生了較大變化。在過去，因村民居住空間較大，人生禮儀的儀式活動多請道士或法師在家中舉行，米塑主要在生活空間中應用；隨著村落城鎮(zhèn)化進程的加快，齊天大圣宮所在村落的村民逐漸成為市民，老房子逐漸變成樓房。由于樓房空間狹窄，道士或法師沒有足夠空間進行儀式活動，導致人生禮儀的儀式活動逐漸走向宮觀。隨之，人生禮儀的儀式空間與宮觀的儀式空間逐漸重合，米塑在宮觀儀式中的祭祀功能逐漸增強。

從宮觀活動時空分布看，米塑工藝只有在人生禮儀或宮觀儀式活動中才會應用，是一種特殊時節(jié)的祭祀用品，也是區(qū)分宮觀日常生活與特殊活動的重要標志。

四、紙扎工藝在宮觀儀式中的應用

“八月瀉，八月掃，王爺船來收，大圣爺來做太平醮；送滬山，潮水退，無法化；大圣爺顯靈，滬山陡門潮水漲，順順利利送噩耗?！雹僭醋栽L談記錄。訪談時間為2 0 1 6年7月2 0日；訪談地點為蒼南縣靈溪鎮(zhèn)會龍門社區(qū)齊天大圣宮管理辦公室；被訪談人為齊天大圣宮管理首事成員許文賜，6 7歲。這是民國時期大圣爺顯靈“送噩耗”的傳說。太平醮是保平安的醮事，主要分為保人丁平安、保五谷豐登和保榮華富貴三種，“齊天大圣出廟巡境，禁垟帶求雨”儀式活動是保五谷豐登的醮事活動?！霸跍刂莞黝惖澜条词轮?，都有‘送駕’這一關節(jié)。”［6］134“送駕”又稱為“送噩耗”②“送噩耗”在閩臺地區(qū)又稱“送王船”。2 0 0 6年初，閩南“送王船”習俗列入福建省首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名錄。，即“要造一只大紙船召三十六神殤搜檢地方瘟氣、疫氣、時災氣，封入蘆瓶送仙島，本境即刻報太平”［6］134。用紙扎塑造三十六神殤搜檢瘟疫邪惡場景與大紙船造型的有機融合，是溫州民間紙扎工藝在宮觀儀式中的應用。

紙船作為“送噩耗”儀式的重要載體，在史料中多有記載?！队兰温勔婁洝份d：“永嘉晴雨無常，冷暖難測，人多時癥，地鮮良醫(yī)，輒以為天時不正，瘟疫流行，民間必互相斂錢建道場作佛事，或三日或七日，預設大木板置紙船于上，點火焚之。船乘風勢，漂入海中不知所往?！保?］198明代《五雜俎》卷六載：“瘟疫之疾一起，即請邪神……又令巫作法事，以紙糊船，送之水際。此船每以夜出，居人皆閉戶避之。”［7］清代《泉俗激刺篇》載：“有病藥不嘗，用錢去貢王。……紙船送王行。送王流水去，鑼鼓聲動天，嚇得鄉(xiāng)人驚半死，恐被王爺帶上船?！保?］

紙船作為民間紙扎，因其結構較為復雜，制作時間較長。“王船仿官船的建造結構，一般都造設頭桅、中桅、尾桅，通常是一般的帆船外形，四周繪上龍虎鳳凰等，船內細分官廳、阿班廳、圣人龕、舵公艙、總鋪艙、中艙、頭二艙、灶廚等設施?！保?］還要“將五位王爺和中軍府請上王船‘安座’”［10］78，“凡百器用皆備，陳鼓樂、儀仗、百戲，送水次焚之”［10］76。

紙扎作為民間應用較為廣泛的祭祀用品，是社會民眾向神靈祈求吉祥平安、消災解厄的酬謝物。然而，在“送噩耗”儀式中，紙船已不是簡單的祭祀用品，而是送走神靈收降鬼魂、邪惡等不潔之物的儀式載體。紙船隨洋漂流或焚化的順利度，直接決定民間社會心理訴求的實現(xiàn)程度。因此，紙扎不僅是以精美的工藝，更是以強烈的儀式性影響著民眾的需求，體現(xiàn)民間社會對安定、和諧的預期。

溫州石雕、木雕、米塑、紙扎作為宮觀中應用較為廣泛的民間工藝，與工藝材料來源便利、工藝制作價格較低、民眾擅長制作技藝、題材內容生活化等因素密切相關。民間工藝作者按照宮觀的要求，運用自己較為擅長的工藝技術，融入神話傳說或生活場景，將民間常見的生活材料，塑造為不同類型的民間工藝造型，使之更具有較強象征功能。石雕、木雕因雕刻風格不同，分別位于宮觀內部不同區(qū)域，較為清晰地劃分出神圣區(qū)域與世俗區(qū)域；米塑、紙扎作為宮觀儀式展演中重要的承載物，是神圣儀式生活與社會日常生活區(qū)分的重要標志。在當前宮觀建設的過程中，以重修或重建宮觀的形式擴大規(guī)模，以鋼筋水泥的材質建設宮觀造型的現(xiàn)象越來越明顯，而承載社會生活文化的民間工藝造型越來越少，甚至消失。在未來的宮觀建設過程中，民間工藝不僅要發(fā)揮裝飾性的作用，更要以不同的題材、不同風格的藝術形式增強宮觀的“宗教性”。這對于宮觀建設或儀式活動具有較強的指導作用。同時，宮觀如何根據(jù)地域特色合理運用民間工藝，將是未來關注的重要問題。民間工藝在宮觀中的應用，以及宮觀對民間工藝的選擇應用，最終要達到宮觀建筑空間、儀式空間與民間工藝造型應用相對和諧的狀態(tài)。

［1］蒼南風土［M］.溫州:政協(xié)浙江省蒼南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200 6.

［2］郭重孟.瑞安木雕“雀替”的傳承現(xiàn)狀研究［J］.青年文學家，2014（33）:168.

［3］潘一鋼.溫州米塑與民俗［G］//鹿城文史資料:第17輯.溫州:溫州市鹿城區(qū)政協(xié)學習文史委員會，2004:29.

［4］葉崇涼.城鎮(zhèn)化背景下民間手工藝傳承保護研究—基于溫州米塑的田野調查［D］.溫州:溫州大學人文學院，2 0 1 1.

［5］周祝偉，林順道，陳東升.浙江宗族村落社會研究［M］.北京:方志出版社，2001:177.

［6］林亦修.溫州族群與區(qū)域文化研究［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9.

［7］謝肇淛.五雜俎:卷六:人部二［M］.北京:中華書局，1959:178-179.

［8］吳增.泉俗激刺篇［G］//泉州舊風俗資料匯編.泉州:泉州志編纂委員會辦公室，1985:101-102.

［9］毛偉.閩臺王爺信仰的人類學解讀［J］.宗教學研究，2010（2）:161.

［10］姜守誠.明代《武陵競渡略》檢視閩臺“送王船”習俗的歷史傳統(tǒng)［J］.世界宗教研究，20 11（4）.

［責任編輯：潘一鋼］

Application of Folk Arts and Crafts in Wenzhou to Taoist Temples —Taking Monkey King Palace in Lingxi， Cangnan County for Example

GUO Chongmeng
（Tourist College， Wuyi University， Wuyishan， 354300， China）

Monkey King Palace in Cangnan is an important place for people's belief， where it gathers stone carvings， wood carvings， rice sculptures， paper-folding art works and various folk art works in Wenzhou.Stone carvings and wood carvings are placed in different areas inside the Temple because of their distinct carving style， dividing clearly the Temple into sacred section and secular section.Being the important carrier in the ceremony performance in the Temple， rice sculptures， paper-folding art works are the important symbols to distinguish sacred ceremony life and daily social life.The application of folk arts and crafts in Wenzhou to Taoist temples is of instructive importance to Taoist temple construction or ceremonies in the future.

Wenzhou； Folk arts and crafts； Taoist temples； Decorative function； Sacredness

10.13669/j.cnki.33-1276/z.2016.052

J193；K928.74

A

1671-4326（2016）03-0009-03

2016-08-12

郭重孟（1988—），男，山東鄒平人，武夷學院旅游學院助教，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