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晗
河南大學
淺析《竇娥冤》的人物塑造和悲劇特色
蘇曉晗
河南大學
《竇娥冤》作為元雜劇的代表作,被稱為中國十大古典悲劇之一,作為元雜劇中最富有現(xiàn)實主義特色的劇本之一,即使放置于世界大悲劇之林也毫不遜色,其精巧的藝術(shù)構(gòu)思以及悲劇意義獨具匠心,不僅包含審美意味且反映了當時社會黑暗腐朽的現(xiàn)實狀況,成為中國古典戲劇史上不可忽略的著作之一。
人物塑造 社會現(xiàn)實 悲劇意義
《竇娥冤》全名為《感天動地竇娥冤》,改作寫于元世祖至元二十八年(1291)以后,為關漢卿晚年作,在藝術(shù)構(gòu)思上借用民間廣為流傳的“東海孝婦”的故事外殼,講述了一位窮書生竇天章為還高利貸將女兒竇娥抵給蔡婆婆做童養(yǎng)媳,不出兩年竇娥的夫君早死。張驢兒要蔡婆婆將竇娥許配給他不成,將毒藥下在湯中要毒死蔡婆婆結(jié)果誤毒死了其父。張驢兒反而誣告竇娥毒死了其父,昏官桃杌最后做成冤案將竇娥處斬,竇娥臨終發(fā)下“血染白綾、天降大雪、大旱三年”的誓愿。竇天章最后科場中第榮任高官,回到楚州聽聞此事,最后為竇娥平反昭雪的故事。作為元雜劇代表作,《竇娥冤》有著豐富的悲劇意義和時代內(nèi)涵,“它真實地描繪了當時殘酷的社會生活,通過一個含冤而死的普通婦女的滿腔怨憤使自然界發(fā)生巨大變化的情節(jié),有力的抨擊了封建社會的黑暗、窳敗的政治,異常強烈的表現(xiàn)了長期遭受壓迫的人民群眾的反抗情緒?!?/p>
全劇一共四折一楔子,是典型的古典元雜劇結(jié)構(gòu),其楔子是介紹事件發(fā)生的背景人物,一折和二折則是交代事件發(fā)生的過程,而全劇的高潮則突出表現(xiàn)在第三折與第四折上,從全劇的結(jié)構(gòu)來看,《竇娥冤》可謂是元雜劇結(jié)構(gòu)方面的“教科書”了,能在中規(guī)中矩的結(jié)構(gòu)上制造出審美意味,可見筆者關漢卿創(chuàng)作功力之深厚。
關于關漢卿對于人物的精細驚喜塑造,我們可以從本劇的楔子看出,元雜劇的人物出場之前幾乎都有幾句“上場詩”用來交代人物的背景和身份,首先上場的是蔡婆,她的戲詞是: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不須長富貴,安樂是神仙。(楔子)
光看這兩句話就讓觀眾看出這是一位中年人在說話,其語調(diào)措辭多市井,也暗示了讓人物性格和定位,而接下來上場的讀書人竇天章卻與蔡婆的大不相同:
讀盡縹緗萬卷書,可憐貧殺馬相如,漢庭一日承恩召,不說當壚說子虛。(楔子)
顯然,其對比非常明顯,一個是混跡于市井商鋪身上還帶著庸俗氣質(zhì)的小平民,另一個則是文縐縐所謂“讀圣賢書”的文人學士,而人物身份的區(qū)分正是靠著這一兩句話體現(xiàn)出來的,竇天章的“出場詩”不僅真的有詩的構(gòu)局,而且還用了司馬相如的典故,一下就讓讀書人的身份顯現(xiàn)出來,“這就像在小丑的鼻梁上涂的那塊白,觀眾一眼看去就能分辯出好人壞人來?!笨梢婈P漢卿塑造人物的細節(jié)考究。
而主人公竇娥則是在本劇第一折正式出場,其出場時身世遭遇已經(jīng)慘淡,原戲文是這樣的:
【仙呂·點絳唇】滿腹閑愁,數(shù)年禁受,天知否?天若是知我情由,怕不待和天瘦。
【混江龍】則問那黃昏白晝,兩般兒忘餐廢寢幾時休?大都來昨宵夢里,和著這今日心頭。催人淚的是錦爛漫花枝橫繡闥,斷人腸的是剔團圞月色掛妝樓。長則是急煎煎按不住意中焦,悶沉沉展不徹眉尖皺,越覺的情懷冗冗,心緒悠悠。
〔云〕似這等憂愁,不知幾時是了也呵?。ǔ?/p>
【油葫蘆】莫不是八字兒該載著一世憂?誰似我無盡頭!須知道人心不似水長流。我從三歲母親身亡后,到七歲與父分離久。嫁的個同住人,他可又拔著短籌;撇的俺婆婦每都把空房守,端的個有誰問,有誰瞅?
【天下樂】莫不是前世里燒香不到頭,今也波生招禍尤?勸今人早將來世修。我將這婆侍養(yǎng),我將這服孝守,我言詞須應口。
竇娥出場時已經(jīng)是守寡三年的寡婦,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喪夫三年,唯一的親人遠在天邊不知去向,從戲文中即可體現(xiàn)出她的愁緒,雖說是口語多于書面,但家長里短不正是中國古代婦女的典型代表嗎?從點點滴滴寫出了竇娥作為一個弱女子對上天的怨懟和對自己身世的悲哀,從她訴說自己遭遇總要聯(lián)系上天這一點來看,古代“天人感應”的說法可謂是深入人心,類似的唱詞還出現(xiàn)在第三折:
【正宮·端正好】沒來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憲,叫聲屈動地驚天。頃刻間游魂先赴森羅殿,怎不將天地也生埋怨。
【滾繡球】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著生死權(quán)。天地也!只合把清濁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盜跖,顏淵?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原來也這般順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哎,只落得兩淚漣漣。
這一折的悲劇意味更加明顯,竇娥覺得自己叫的那聲“屈”已經(jīng)驚動了天地,索性就一路跟天地喊話,他強調(diào)天地的使命就是“把清濁分辨”,卻怎么這樣的善惡混淆?“為善的”之后兩句對偶,揭示了是非顛倒,貧富懸殊,階級對立的社會現(xiàn)實,元代社會冤獄累累,屈死之人不計其數(shù),關漢卿敢于正視血淋淋的社會現(xiàn)實,繼承杜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式的現(xiàn)實主義文學傳統(tǒng),用戲劇的形象加以暴露,借劇中人之口加以鞭笞,由此可見作者關漢卿進步的思想和作品深刻的人民性。
關于《竇娥冤》的悲劇意味已經(jīng)有很多人作為專題研究,有人甚至覺得《竇娥冤》并不是完全意義上的悲劇,主人公死后還以鬼魂的方式向父親訴說自己的冤情,最終得以昭雪,也算是“大團圓”結(jié)局,從這個方面上來看,好像其悲劇主線并沒有延續(xù)到底,但在這里我們不做多的探究,我們主要探索的是劇作中的悲劇色彩?!按蟊瘎〉脑斐桑饕蛴卸洪g接原因是高利貸剝削,直接原因則是官吏貪污、獄刑黑暗和惡霸橫行。其間有摻雜著雖屬次要、但卻是事態(tài)發(fā)展有影響的一些原因?!?/p>
讀過《竇娥冤》的感覺是窒息和壓抑,相信很多人都能感覺的出來,同時也給人以強烈的要求以改變這種壓抑的啟示,從竇娥壓抑的一生中,充分反映了當時社會的黑暗,竇娥代表的是當時懦弱的古代女子,其實是為共同的不幸,在她短短的一生中,遭到失母喪夫的打擊,高利貸的毒害,潑皮無賴的欺壓,貪官無力的毒刑和判決,這種種不幸和災難,吞噬了她的青春和生命,從而交織了“驚天動地”的大悲劇。
悲劇的集中體現(xiàn)則是在竇娥許下的三條誓愿的唱詞里,從現(xiàn)實的角度來看,三條誓愿的的實現(xiàn)都是不可能的,但在關漢卿筆下卻都突破了現(xiàn)實的阻礙,成了舞臺表現(xiàn)的一部分,這些超現(xiàn)實主義手法的意義在于表明竇娥冤痛之深,竟令天地改色、四季錯移,另外還反映了竇娥從懦弱的古代女子變成了擁有反抗精神的“復仇女神”,提倡反抗精神是中外文藝舊有的傳統(tǒng)題旨,關漢卿以“鬼魂報仇“這樣的荒誕情節(jié),有意違背或脫離社會生活的外在真實,為的就是創(chuàng)造一種舞臺奇觀,創(chuàng)造一種藝術(shù)氛圍,以便追求超越生活表象的內(nèi)在真實。從這個意義上看,第四折是第三者的延續(xù)和另一一種表現(xiàn),正是這兩折的相銜相接、相輔相成,才最終完成了竇娥死不瞑目、至死不屈的悲劇形象。
另外,關漢卿在描寫現(xiàn)實生活的同時,加進了不少理想的成份,使作品具有濃烈的積極浪漫主義氣息。他不甘心善良美好、正義合理的東西被無辜地蹂躪,不肯讓女主人公無聲無息地死去,他要使正義得到伸張,冤屈得到昭雪,因此發(fā)揮了豐富的想象力,吸取前代流傳的有關傳說加以改造創(chuàng)新,構(gòu)成了一個血濺白練、六月飛雪、三年大早的浪漫主義境界。竇娥三樁誓愿的實現(xiàn),以及第四折中冤魂出現(xiàn),最終得到勝利的情況,更強烈地表現(xiàn)了竇娥至死不屈的精神和民心所向、民眾意愿,這種在任何黑暗勢力的壓迫下也不屈服的堅忍不拔的力量是足以感天動地的。竇娥的這種強烈的復仇愿望和堅定的勝利信心,也就是關漢卿的愿望與信心。因此,關漢卿在現(xiàn)實主義的基礎上,為作品染上了浪漫主義的色彩。運用這種浪漫主義的手法,目的在于激起人民頑強的生活愿望和對一切壓迫的反抗心,以及改變現(xiàn)實的愿望。
[1]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中國文學史》第三冊,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年
[2]《關漢卿戲曲選評》,翁敏華撰,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
[3]《元明雜劇》,顧學頡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
蘇曉晗(1995—),女,漢族,籍貫:河南鄭州,單位:河南大學,研究方向:戲劇影視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