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 停
(廣西大學 文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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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方言名詞兒化研究
譚停
(廣西大學文學院,廣西南寧530004)
摘要:襄陽方言屬于西南官話,兒化現(xiàn)象十分普遍。研究襄陽方言名詞兒化的構成形式、特征,可以發(fā)現(xiàn)襄陽方言名詞兒化后能改變詞義,并且增添了“細小”、“輕松”的感情色彩;襄陽方言在語法上名詞兒化是構詞的主要手段,名詞兒化后可以充當主語、謂語、賓語、定語和狀語等句法成分。
關鍵詞:襄陽方言;西南官話;兒化
襄陽市位于湖北省西北部,居漢水中游,是一座擁有兩年多年歷史的文化古城。境內語言屬于北方方言的西南次方言。襄陽方言兒化現(xiàn)象十分普遍,本文描述襄陽方言名詞兒化的構成形式,并從語義和語法上討論了襄陽方言名詞兒化的特征。
一、名詞兒化的構成形式
(一)普通單音節(jié)名詞和名詞語素的兒化
1.單音節(jié)名詞或名詞性語素直接兒化
2.單音節(jié)名詞兒化后詞性未改變,詞義變化
米[mi55]:去了殼的谷類。
米兒[mi55]:去掉殼或皮后的種子 如:苞谷米兒、花生米兒。
眼[ian55]:眼睛,人和動物的視覺器官。
眼兒[ian55]:洞孔,窟窿;事情的關鍵處。
(二)普通單音節(jié)名詞或名詞語素重疊后兒
1.AA兒式
(1)單音節(jié)名詞重疊后語義不變
陰平:包包兒[pau34p]邊邊兒[pian34pia]圈圈兒[t′uan34u]
陽平:門門兒[men52m]刷刷兒[sua52sua]盒盒兒[xe52x]
上聲:片片兒[p′ian55p′i]粉粉兒[fen55f]點點兒[tian55ti]
板板兒[pan55p]桌桌兒[uo55uo]口口兒[k′u55k′u]
去聲:把把兒[pa212pa]被被兒[pei212p]道道兒[tau212tau]
(2)單音節(jié)名詞重疊后語義變化
面[mian212]:糧食磨成的粉。
面面兒[mian212mi]:粉末。
果[kuo55]:果實,某些植物花落后含有種子的部分。
果果兒[kuo55kuo]:零食。
2.單音節(jié)名詞或語素+娃后兒化
單音節(jié)名詞后面加娃然后兒化是襄陽方言中頗有特色的語言現(xiàn)象,其兒化后具有表小稱,親切可愛的感情色彩,例如:
貓娃兒[mau34ua]狗娃兒[ku55ua]牛娃兒[liou52ua]雞娃兒[i34ua]
(三)雙音節(jié)名詞和多音節(jié)名詞的兒化
1.普通雙音節(jié)或多音節(jié)名詞直接兒化
尾字原為陰平:泡沫兒[p′au212muo34]圓圈兒[iuan52tu34]
皮箱兒[p′i52ia34]偏方兒[p′ian34fa34]
村官兒[ts′en34ku34]燈泡兒[ten34pau34]
尾字原為陽平:薄膜兒[po52muo52]臉盆兒[lian55pen52]
辦法兒[pan212fa52]大門兒[ta212m52]
飯碗兒[fan212w55]鎮(zhèn)小兒[tsen212iau55]
號碼兒[xau212ma55]砧板兒[en34p55]
尾字原為去聲:材料兒[ts′ai52liau212]布袋兒[pu212ta212]
刀把兒[tau34pa212]糧票兒[lia55pi212]
2.AA兒B式
泡泡兒糖[p′au212p′aut′a52]轉轉兒椅[uan212ui55]
3.AABB兒式
4.ABB兒式
壺嘴嘴兒[xu52ei55ei]墻角角兒[′ia52tuo52tuo]
5.幾個頗有地方特色多音節(jié)名詞的兒化
砍不成兒[k′an55pu52′52]:用來稱謂人不成器的人。
呀不清兒[ia34pu52ti34]:用來稱謂說話不注意分寸的人。
敗家子兒[pai212tia55]:用來稱謂那些任意揮霍家產(chǎn)的不成器的子弟。
萬事通兒[uan212s212tu34]:用來指那些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得人。
(四)稱謂的兒化
1.普通稱謂的兒化
嬸嬸兒[sen55s]媳婦兒[i52fu]女兒[ly55]
2.方言特殊稱謂的兒化
孃娃兒[lia55ua]:小姑娘。
干羅兒[kan34luo]:姐姐或妹妹的公公。
老媽媽兒[lau55ma55ma]:對老年婦女的稱謂。
(五)姓名的兒化
1.姓氏的兒化
我們調查發(fā)現(xiàn),在襄陽方言姓氏的兒化中,有以下幾條規(guī)律:
兒化與否受姓氏音節(jié)韻腹或韻尾能否與兒化協(xié)同發(fā)展的規(guī)則制約,舌位靠后傾向兒化,舌位靠前傾向非兒化。經(jīng)調查,襄陽方言中傾向兒化的姓氏有:馬、何、賀、吳、魯、高、曹、郝、趙、周、楊、劉、郭、汪等。我們發(fā)現(xiàn)這些易兒化的姓氏的韻腹或韻尾(a e ao u ou ang iou uo iang等)舌位都是靠后為主;襄陽方言中傾向非兒化的姓氏有:齊、米、孫、秦、許、石、雷、葉、范、曾、嚴等,這些傾向非兒化的姓氏其韻腹或韻尾舌位(i uen in ei ie uei uai ai)都是以靠后為主。
姓氏的兒化只有保持在一定的區(qū)別度內才能被允許。由于有些韻母兒化后可能會和其他形式同音,因此就要避免兒化來保持一定的區(qū)別度。如“滿”和“馬”兒化后會同音,我們調查發(fā)現(xiàn)“滿”作為姓氏傾向于非兒化,而“馬”姓傾向于兒化,這樣兩個姓氏就能相互區(qū)別了。
姓氏兒化與否還受使用頻率及社會文化、心理的制約。我們調查發(fā)現(xiàn),在以“uan”為韻母的姓氏中,“段”姓傾向于兒化而“關”和“阮”則傾向于非兒化;在以“uang”為韻母的姓氏中“汪”和“黃”傾向于兒化,“莊”則傾向于不兒化。中國有100個姓氏占到全國總人口的87%。擁有同一個韻母的姓氏中,那些傾向于兒化的都是大姓,比如“黃、陳、田、趙、王、陳”等都在這100個大性之中。當然姓氏兒化與否還受社會心理的影響,比如“沈”姓一般不兒化,因為兒化后和“嬸兒”同音;“小蔡”兒化后和“小菜兒”同音,“小韓”兒化后和“小孩兒”同音,因此這些姓氏傾向于非兒化。
襄陽方言中,大部分姓氏在前面加前綴“小”后能兒化,如“小張兒”、“小趙兒”、“小王兒”等。但在姓氏前加前綴“老”則不能兒化,一般不說“老王兒”、“老陳兒”等,這也與兒化表細小、親切輕松的感情色彩有關。
2.人名的兒化
(1)大名的兒化
蘭正文兒[lan52en212wen52]鐘啟煥兒[u34t′i55xua212]
石桂春兒[si52kuei212ts′uen34]曾慶學兒[tsen34t′in212u52]
劉貴英兒[liou52kuei212i34]陳佑全兒[′en52iou212tua52]
(2)小名的兒化
(3)姓名+娃后兒化
襄陽方言中,在姓名后常加上詞綴“娃”后再兒化,這也作為一種小名一般在熟人間稱呼,在正式場合一般還是叫本人大名例如:
蘭蓮娃兒[lan52lian52ua]沈啟娃兒[sen55t′i55ua]
吳華娃兒[u52xua52ua]蘭九娃兒[lan52tiou55ua]
(六)地名的兒化
茅草坡兒[mau52′ au55p′uo34]丁家營兒[tin34tia55i52]
(七)時間名詞的兒化
襄陽方言中時間名詞的兒化有以下兩種情況
1.在襄陽方言中,有些名詞一般不直接兒化,通常在這些時間名詞后加上助詞“里”或“的”然后在兒化:
2.襄陽方言中與年相關的時間名詞后面加上“個”,然后在兒化:
3.襄陽方言中,一些表日期的時間名詞也能兒化,如“
三月三兒[san34ye52sa34]五月五兒[u55ye52u55]
4.襄陽方言時間名詞的兒化
例:他往日兒可還是生產(chǎn)隊里的隊長咧。
ta34ua55i212k′ e55xai52s212sen34′an55tei212li55ti tei212a55lie。
(八)方位名詞的兒化
1.普通地點名詞的兒化
2.襄陽地方特色名詞的兒化
三伙兒[san34huo55]:兩家房屋之間的地帶。
挨根兒[ai34k34]:旁邊兒。
仡佬兒[kie34lau55]:角落。
通過調查,我們發(fā)現(xiàn)襄陽方言中很多名詞都可以兒化,比如:普通名詞、稱謂、姓氏、人名、地名、時間名詞和地點名詞等;并且襄陽方言名詞兒化方式多樣,包括在名詞后面直接兒化(貓兒、狗兒)、名詞重疊后兒化(果果兒、邊邊兒),當有些名詞在不容易兒化的情況下,人們往往會在名詞后面加上詞綴“娃”、“個”等然后再兒化(蘭蓮娃兒、沈啟娃兒、今年個兒、明年個兒等)。
二、名詞兒化的語義特征
(一)改變詞義
襄陽方言中有些名詞兒化后詞性沒改變,但詞義卻發(fā)生了變化。
如:米[mi55]:去了殼的谷類。
眼[ian55]:眼睛,人和動物的視覺器官。
(二)兒化賦予名詞感情色彩
襄陽方言中名詞兒化后雖然理性意義未發(fā)生變化,但兒化卻賦予名詞感情色彩,一部分名詞兒化后含有小稱意義,可分為以下幾類:
1.指大變指小。名詞不兒化時,指的是一類事物中大的或者較大的事物,兒化后指同類事物中小的事物,兒化與否形成對立。如:
鍋[kuo34]:烹煮食物的器具鍋兒[kuo34]:一般指小鍋
刀[tau34]:用來切、割、砍、削的工具刀刀兒[tau34tau]:一般指小刀
2.泛指變特指細小的事物。不兒化時泛指整類事物,不分大??;兒化后詞義的范圍縮小,特指細小的事物。如:
包[pau34]:泛指裝東西的袋子。
包包兒[pau34pau]:特指較小的包。
3.名詞兒化可以顯示說話人情切、輕松或喜愛的感情色彩。如:
桌桌兒[tsuo52tsuo]珠珠兒[u34tsu]筷筷兒[k,uai212k,ua]
三、名詞兒化的語法特征
(一)兒化成詞
在襄陽方言中“兒”所起的作用看,“兒”應被視為語素,其在構詞中的作用可分為以下兩種情況:
1.名詞兒化后變成另外一個名詞,如:
眼[ian55]:眼睛,人和動物的視覺器官。
2.不成詞語素兒化后變成名詞
(1)單音節(jié)名詞性語素兒化后變成名詞,如:
(2)雙音節(jié)名詞語素兒化后變成名詞,如:
瓶瓶兒[p′in52pi]褂褂兒[kua212kua]襖襖兒[au55au]
b:蒜苗兒[san212miau52]外甥兒[uai212s]頸脖兒[tin55puo52]
薄膜兒[puo52muo]偏方兒[p′ian34fa34]隔壁兒[ke34pi52]
a類是重疊式的,b類是非重疊式的。
(3)多音節(jié)名詞性語素兒化后變成名詞
臘八粥兒[la52pa52u52]餃子餡兒[tiau55ia212]
豌豆角兒[uan34tu212tuo52]搓衣板兒[′uo34i34pa55]
以上這些語素在襄陽方言中都不能單說,必須通過兒化才能成詞。此外,很多“兒綴”名詞都有與它對應的“子”綴名詞,如貓兒—貓子、棍兒—棍子、蓋兒—蓋子、條兒—條子、桌兒—桌子、瓶兒—瓶子、繩兒—繩子、杯兒—杯子、碟兒—碟子、法兒—法子等。但不是所有的以“兒”為詞綴的名詞都有其對應的“子”綴名詞。如:今兒、眼兒、包兒、泡兒、圈兒、官兒、歌兒、門兒、月兒、火兒等。在襄陽方言中還有一種情況,存在與“兒”綴對應的“子”綴名詞,但其意義完全不一樣。如:“皮兒”指人和動植物表面的一層組織、“皮子”指豆腐皮;“點兒”指小的痕跡或水滴、“點子”指人的想法;“包兒”指裝東西的袋子、“包子”指一種帶餡的蒸熟的食品。
襄陽方言中,有些語素兒化后還可以作為構詞成分構成新詞,比如“棍”兒化后與其他語素構成新詞如:“冰棍兒、光棍兒”等。有的名詞性語素兒化以后需要再與其他語素組合才能成詞,如“腦”兒化以后和“豆腐”這個詞組合構成“豆腐腦兒”,這樣的兒化名詞在襄陽方言中為數(shù)不少。
經(jīng)調查,我們發(fā)現(xiàn)襄陽方言中兒化構詞可歸納為以下幾種情況:
第一,兒化和非兒化指稱意義不同,兒化指形體小的事物,我們稱其為“客觀小量”。如:盆兒、球兒、車兒、繩兒等。
第二,兒化與非兒化指稱意義相同,兒化后與所指物體的大小并無關系,僅表示可愛,我們稱其為“主觀小量”。如:嘴娃兒、臉娃兒等。
第三,兒化形式和非兒化形式并存,是否兒化與表“小量”無關。如:字兒、刺兒等。
第四,非兒化形式不能單說或者只用于書面語。如:味兒(味道)、信兒(信息)等。
(二)兒化的入句功能
襄陽方言名詞兒化后可以單獨成句,很多名詞兒化后跟普通的名詞一樣,可以充當主語、謂語、賓語、定語、狀語等。
單獨成句:站那兒的那是哪個?——桂枝兒。
你喜歡啥子?——果果兒。
li55ti55xuan52sa212?—kuo55kuo。
作主語:貓娃兒在洗臉,明兒里要來客。
mau52ua52ai212ti55lian55,m52li iau212lai52k′ie52。
商店兒關門兒了。
作謂語:今兒里十月一兒國慶節(jié)。
作賓語:小娃子(小孩)都喜歡吃麻花兒。
我上街買個盆盆兒。
wo55sa212kai34mai34ke212pen52p52。
作定語:這是小英兒的鐮刀。
這個桌桌兒的漆都掉了,估計用了不少年頭了吧?
做狀語:今兒里我要去上街。
我要去丁家營兒走親戚。
wo55iau212k′i212tin34tia55i52u55t′in34t′i55。
襄陽方言名詞兒化比較復雜,從其構成形式上看,單音節(jié)名詞、雙音節(jié)名詞、多音節(jié)名詞、稱謂、人名、地名、時間名詞和處所名詞都可以兒化。從兒化的語義特征看,兒化可改變詞義,也能賦予名詞輕松、喜愛的感情色彩。但襄陽方言名詞兒化不能改變詞性,沒有名詞兒化后變成其他詞類。就兒化的句法特征來看,名詞兒化能起到成詞的作用,并且襄陽襄陽名詞兒化后和普通名詞一樣,能后充當主語、謂語、賓語、定語、狀語等句法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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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fixation of a Nonsyllabic “r” to Nouns in Xiangyang Dialect
TAN Ti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Guangxi University, Nanning 530004, China)
Abstract:As a branch of southwest mandarin, suffixation of a nonsyllabic “r” to nouns is very common in Xiangyang dialect.The paper describes several formations of the phenomenon and discuss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it from perspective of semantics and grammer. It finds that suffixation of a nonsyllabic “r” to nouns in Xiangyang dialect can change the semantics of the words,which adds the emotion of “smallness” and “easiness” additionally. Suffixation of a nonsyllabic “r” to nouns is an important way to word formation in Xiangyang dialect. The noun with suffixation of a nonsyllabic “r” can be as used as a subject, a predicate, an object, an attribute modifier and an adverbial modifier in a sentence.
Key words:Xiangyang dialect; Southwest mandarin; Suffixation of a nonsyllabic “r” to nouns
中圖分類號:H172.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5-4476(2016)03-0009-07
作者簡介:譚停(1991— ),男,湖北襄陽人,廣西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
收稿日期:2015-12-17
(責任編輯:陳道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