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春燕
文壇大家如查爾斯·狄更斯、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等,都曾通過倫敦“隱喻的霧”來表達道德、心理和社會解體。而在“霧都倫敦”早已成為歷史的今天,那曾經(jīng)彌漫在空氣中的黃色濃霧如今已經(jīng)變成了英國文化氛圍的核心。
劍橋大學學者科頓最近為倫敦霧霾史寫了本“傳記”《倫敦霧》,她從文化歷史的角度另辟蹊徑:在梳理倫敦污染史和抗霾史的同時,更將社會歷史和豐富的古怪逸聞結(jié)合起來。如果霧霾是城市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正如狄更斯著名的《呼嘯山莊》里一樣——它同樣也是文化想象中無處不在的元素。
漫長的抗霾史
17世紀的傳記作家約翰·伊夫林哀嘆倫敦的“惡臭和陰暗”,建議將城里所有制造濃煙的工業(yè)設(shè)施都搬出去,用散發(fā)撲鼻香味的花朵與優(yōu)雅的樹籬環(huán)繞倫敦。但是直到1830年,倫敦人口超過200萬時,倫敦霧霾才變成著名的地獄般“黃色濃霧”。
通常,倫敦11月初就開始的濕冷冬霧讓希思羅機場的航班被迫取消,然而遍布倫敦的黃色濃霧(又稱“豌豆湯”霧)卻是另一番景象,受家庭和工業(yè)燃煤煙塵的污染,人們咳出的唾液都是黑色的。成千上萬的煙囪制造了城市濃濃的黑煙。
1952年著名的“倫敦霧霾事件”,情況嚴重到劇院上演的歌劇《茶花女》被迫取消,因為霧霾滲入了劇院內(nèi)部,沒人能看清舞臺。
治霾的苦難在于,霧霾不同于污水,不屬于重大公共工程項目。工廠有權(quán)購買最便宜、煙霧最多的煤,居民也有權(quán)使用爐火,政府擔心得罪強大的企業(yè)家,所以任何正確的抗霾立法措施都注定會失敗。
“霧霾是無形的。”科頓指出,霧霾折射出的人性被商業(yè)利益所戰(zhàn)勝。從倫敦東部貧民區(qū)蔓延至全城的驚恐,就像城市良心上的一個污點。因為經(jīng)常刮西風,所以住在倫敦東邊的人要承擔更多風險。有錢人紛紛搬家,東部成為下層階級居住的所在。
滲透進文化的“霧霾象征”
霧霾滲透進了英國文化氛圍中,影響延續(xù)至今。
“倫敦城多霧的一天,”弗雷德·阿斯泰爾在1937年音樂劇《少女落難》中低聲吟唱,他若無其事地吸著雪茄,穿過森林,在好萊塢煙霧機的效果下,一半的舞臺煙霧繚繞。
美國作曲家格什溫的歌詞也召喚出倫敦的昔日光景:“伸手不見五指,低沉的馬蹄聲踩在鵝卵石上。”
小說家從霧霾中看到了各種可能性,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使用霧霾彌漫的景象和隱喻,創(chuàng)造出充滿威脅的感覺,在生活中,史蒂文森是個溫和的人,畢生都受呼吸道疾病困擾。他說自己深沉的抑郁感“不為別的,就因為這棕褐的色調(diào)”,這也正是邪惡的海德身上披掛的“巧克力色的尸衣”。
與他相反,狄更斯陶醉在霧霾之中,賦予它個性。特別是在《荒涼山莊》中,狄更斯把它描述為一種惡毒而滑動著的存在和力量,在其最后一部完整長篇《我們共同的朋友》中,他用霧來隱喻因金錢欲望導致的道德腐敗。
亨利·詹姆斯則為霧霾賦予了社會意義,在他筆下的工人階級場景中,總是繚繞著陰冷的霧靄,此外,他還用霧作為一種隱喻來探索《一位貴婦的畫像》女主人公伊莎貝爾·阿切爾的精神狀態(tài)。赫伯特·喬治·威爾斯的《愛與劉易舍姆》,則透露出霧霾對獨居女性的潛在危險。
馬克·吐溫到煙霧彌漫的倫敦演講廳演講“艱苦歲月”,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觀眾摸索著來到這里,幾乎看不見臺上的他,他只好縮短了這場不幸的講演。馬克·吐溫抱怨這團看不透的黑暗霧霾,這讓人們知道,遍布倫敦的黃色濃霧不僅僅是街頭才有。
如今任何一部關(guān)于“開膛手杰克”的電影,如果沒有霧霾的背景,就不可能完整,盡管開膛手所有兇殺案都發(fā)生在晴朗干凈的夜晚。熒屏上的福爾摩斯也幾乎伴著霧霾,甚至比華生還要形影不離。霧霾讓福爾摩斯想象一個謀殺犯是如何悄悄走過濃霧,“如同猛虎走在叢林,只有突襲時才現(xiàn)出身形?!北M管柯南·道爾在這部作品中很少提到霧霾。
“霧都倫敦已不復存在。”科頓最后總結(jié)道。但是,從她的書中卻可以窺見完全不同的結(jié)論。打開電視,或者閱讀一本小說,你會發(fā)現(xiàn)霧霾已經(jīng)遠不再是倫敦的怪天氣,它是英國文化氛圍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