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娜

(長治學院外語系，山西長治046011)

莫里森《愛》的二元對立結構

蘇娜

(長治學院外語系，山西長治046011)

二元對立，愛，父權制，民權運動

試圖從結構主義視角的二元對立結構出發(fā)，探析莫里森小說《愛》。分別從父權制下的親情、友情和愛情信任與背叛;歷時與共時下的選擇:逃避與面對;民權運動下的不同態(tài)度:積極與消極三個方面探討黑人作為少數(shù)族裔，在異化環(huán)境中的矛盾與尷尬，以及如何應對此種狀態(tài)的探索。此外，更進一步探討黑人民權運動多大程度上益于黑人，以及黑人在民權運動中的各種表現(xiàn)。

莫里森第八部作品《愛》的出版便受到諸多讀者與評論者的關注，全書共九個章節(jié)，從九個小標題入手，分別是:肖像、朋友、陌生人、恩人、情人、丈夫、監(jiān)護人、父親、幽靈。莫里森在此部小說中延續(xù)以往一貫風格，采用先交代結果，后慢慢揭露真相的方式。正如《紐約時報》評論稱，這個故事從多個視角講述，時間上來回穿梭。莫里森敘事的獨特性吸引諸多評論者從其敘事手法、語言特征及作品主題寓意等方面進行探討。但作為后現(xiàn)代主義大師，莫里森在她的小說中融入了二元對立結構原則。在黑白兩個世界中，莫里森極力為夾縫中的少數(shù)族裔黑人求得生存途徑，希冀黑人作為少數(shù)族裔通過“愛”能治愈其創(chuàng)傷，黑人女性能夠打破父權制的束縛，協(xié)調親情、友情與愛情，直面困難。

“結構主義是一個哲學概念，指人文或者社會科學研究客體的現(xiàn)實呈關系性而非數(shù)量性。由此產(chǎn)生出一種批評方法，研究并顯示構成這些客體或這些客體所具備的各組關系或結構，辨別、分析這些客體的集合體，其成員間在結構上可以相互轉換。這些集合體共同組成相關學科的研究領域”［1］1結構主義的萌芽始于亞里士多德的《詩學》，自索緒爾以來二元對立觀念才為學界廣泛關注。索緒爾所關注的是:“詞語的意義值取決于諸詞在語言系統(tǒng)中的區(qū)分性關系，特別是在聚合關系中各詞之間的否定性區(qū)別關系?！保?］列維施特勞斯提出的結構主義人類學建立在整體基礎上，類型模式能夠產(chǎn)生可以預測的轉換系列。類型模式的基本運作方式是二元對立，將文化現(xiàn)象進行分解，按二元對立結構框架重新結合，現(xiàn)其本質意義和價值，即文化現(xiàn)象的深層結構。將歷時和共時進行排列，力圖通過神話表層展示“故事后面的故事”。本文著重依據(jù)結構主義二元對立原則，從莫里森小說《愛》中的人物關系，人物選擇，與人物命運諸方面，探討莫里森是如何通過二元對立形式深刻地反應現(xiàn)實，塑造人物、深化主題的。

一、父權制下的親情、友情與愛情:信任與背叛

雖然《愛》中人物關系復雜，但若仔細分析，可以歸納出其中心人物只有一個，就是柯西——可惜度假酒店的老板，其他人物都可以圍繞他展開。正如文中提及到:“柯西先生是國王; L，那個戴廚師帽的女人，是神甫。其他的人——留心、維達、梅、服務生、清潔工——是王宮里的群臣，為了博得國王一笑而互相爭斗?！保?］37絲克鎮(zhèn)的居民以柯西先生為榮，他給黑人群體帶來利益，榮譽，自豪。但對柯西先生來說，在光榮的背后卻隱藏著辛酸。以下以信任與背叛為出發(fā)點將《愛》中人物關系分為:夫妻關系a:柯西——茱莉亞(前妻)，比爾——梅;朋友關系a:留心——克里斯汀;男女朋友關系a:羅門——朱尼爾;母女關系a:梅——克里斯汀，爺孫關系a:柯西——克里斯汀。但在經(jīng)歷一系列轉折事件后，其關系變得不倫不類:夫妻關系b:柯西——留心(克里斯汀好朋友) ;朋友關系b:留心——克里斯汀;情人關系b:柯西——凌霄;克里斯汀——厄爾尼侯德，果子，里奧醫(yī)生;朱尼爾和L都將柯西當作自己內(nèi)心中的理想情人。導致柯西加亂倫及混亂關系的有幾次轉折事件。

轉折事件一:柯西在大街上看到一個黑人小女孩受到欺負，但沒有伸出援助之手，反而跟著白人一起笑，之后受到良心譴責:一個小女孩追著民防團跑，結果踩在馬糞上摔倒了，然后白人哈哈大笑。真殘忍，一群人圍觀謀殺取樂。我猜關鍵是他也笑了，而娶留心，仿佛是一種謝罪。他挑了留心，是為了讓老黑頭痛苦。導致結果a:柯西迎娶孫女克里斯汀朋友留心為妻，想做留心一輩子的監(jiān)護人，驅散內(nèi)心的愧疚感。反而自己卻陷入亂倫的泥潭中，導致克里斯汀、梅、留心三者關系惡化，柯西內(nèi)心更加遭受折磨，為緩解痛苦找妓女凌霄為樂，并計劃將所有遺產(chǎn)留給凌霄。

轉折事件二:留心和克里斯汀是好朋友，當留心上樓拿東西時，碰到柯西，被柯西性騷擾，留心內(nèi)心感到恐懼，隨后在樓下等留心的克里斯汀看到爺爺柯西在自己房間里自慰，感到羞恥。導致結果:二人朋友關系崩潰，兩人命運發(fā)生重大轉折。留心成了克里斯汀爺爺?shù)钠拮?，克里斯汀母親梅為了保護女兒，將她送出家，進入寄宿學校，曾兩次離家出走，過著流亡生活，找了三個情人，墮胎七次，被拋棄后進入妓院，隨后聽說爺爺過世，回到家中與留心爭奪爺爺留下的遺產(chǎn)。矛盾加劇。

轉折事件三:L得知柯西將所有財產(chǎn)留給妓女凌霄，為了使柯西家的女人們在柯西死后能夠有所依靠，L采取行動將柯西謀殺，然后篡改遺書。導致柯西家女人們在柯西葬禮上大打出手，L出手制止。導致結果:留心和克里斯汀轉為背后斗爭:留心雇傭朱尼爾，克里斯汀雇傭律師，分頭尋找柯西遺書。朱尼爾將二者留在閣樓，二者大打出手，留心摔下樓梯，命懸一線。臨死前，二者冰釋前嫌。

三次轉折事件導致之前保持信任關系轉變?yōu)楸撑殃P系:a.夫妻關系變亂倫，b.姐妹情誼變仇人，c.親情變冷漠。在這些表面是夫妻、朋友、愛人的關系下卻隱藏這深層的不為人知的關系:柯西與留心的夫妻關系竟然是亂倫，朱尼爾對墻上柯西肖像的注目卻引來了她少女的性幻想，克里斯汀與幾人男友的關系是以七次墮胎與被拋棄結束的，留心與克里斯汀的昔日友情只是曇花一現(xiàn)，梅與克里斯汀的母女關系卻以驅逐女兒出嫁告終，柯西的遺產(chǎn)不是留給他的親人，而是一個妓女，羅門對朱尼爾的愛情卻被她利用。這些復雜的人物關系暗藏著黑人內(nèi)心的無奈與尷尬。但這一切是由柯西作為黑人父權的代表引起的。

正如莫里森在寫作《愛》的初衷時說過:“我感興趣的是，性愛和其他形式的愛會以怎樣的方式走向背叛。常人會怎樣毀掉他們最想保護的東西?很顯然，其核心是愛的努力?！保?］無論是親情、友情、愛情都圍繞柯西的變化而變化，以柯西為代表的父權為中心。在《愛》中，“莫里森延續(xù)了她一貫的對黑人父權制及家庭中不平等的性別關系的批判。”［5］94柯西生前眾女人為之爭寵，死后為其財產(chǎn)互相猜忌，可以說，柯西已經(jīng)成為父權制的代表，親情、友情與愛情已經(jīng)遭受父權的踐踏，父權的介入分崩離析了人物間的各種情誼。托尼莫里森說:“他(柯西)是那個讓她們爭奪遺產(chǎn)的人。他是那個把她們生活徹底毀滅的人?！保?］217“他是一個復雜的人物。他做了可怕的事情，給別人帶來了巨大的傷痛，以至于無法愈合?！保?］234在父權的掌控之下，這些情誼是渺小的，脆弱的。于此同時，柯西一開始的神圣光環(huán)被擊碎，徹底顛覆了柯西“好丈夫，好父親，好爺爺，好老板”的形象，成為人物關系從信任到背叛的始作俑者。而故事結尾羅門拯救留心、留心與克里斯汀的言歸和好將柯西生前與逝后的父權陰謀一網(wǎng)打盡，用親情、友情與愛情融化她們50多年的恩仇。因此，只有愛才能讓她們千瘡百孔的心靈受到安慰，如莫里森所說:我感興趣的不是男人、女人之愛，而是女人之間的各種關系。在父權的強權壓迫下，女人們只能依靠女人之愛去取暖，去打破僵局。

二、歷時與共時下的選擇:逃避與面對

在留心與克里斯汀共同經(jīng)歷轉折事件二之后，兩人命運大相徑庭:克里斯汀十三歲被拋棄，到楓林谷寄宿學校讀書，這一事件在小說中第四章、第六章、第八章反復提起，是在告訴讀者此次事件對克里斯汀內(nèi)心波動很大，對她來說，背叛的不僅是朋友，還有親人:媽媽和爺爺。自此，第一次被拋棄的印象刻骨銘心，為克里斯汀決心選擇逃離柯西家奠定基礎，從而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并且一次比一次悲慘。第二次她無路可走，被老鳩收留，到了馬尼拉妓院，靠肉體維持生計。被親情友情背叛后，克里斯汀投入愛情懷抱，但好景不長，17歲時嫁給一個上等兵——厄爾尼·侯德，卻發(fā)現(xiàn)他他跟別的女人有染。后來又與一位民權運動的社會活動家——果子同居9年，最終無法忍受他的花心和大男子主義而分手。40多歲的時候，她又做了一位醫(yī)生——里奧的情婦，但醫(yī)生厭倦她之后，找了其他女人，將她拋棄。遭受親情、友情與愛情的拋棄后，克里斯汀終生都背負一種“被拋棄感”，總覺得自己是“最不重要的那個，要滾蛋的那個?！保?］102

莫里森對克里斯汀的每一次離家用不同的敘事視角進行闡述。在第四章用敘述者口吻提到克里斯汀的逃離:媽媽說:“有些事情她不該看見，不該聽見，也不該知道?！保?］103因此她“第一次是13歲的時候，發(fā)了一通脾氣就離家了，八個小時后宣告失敗?！保?0］90第二次是十七歲時，一次逃亡，同樣以失敗告終。兩次都由怨恨支撐，然而一九七一年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卻是冷靜地想逃避心中殺人的念頭?！薄?947年她離開家時帶走了四個新秀麗箱子，1957年回來時她只提了個沃爾瑪購物袋，里面就是她全部的家當?！保?1］90第六章，留心回憶道:“那次她想同克里斯汀和好，提出讓她戴一下自己的結婚戒指，結果整個廚房都爆了。”［12］103克里斯汀大哭著拋出門，留心聽見她在接雨水的桶旁邊叫著:“你這個奴隸!他用一年的租金還有一塊糖就把你買下了!”留心滿腦子都是“奴隸”的聲音。然后克里斯汀第一次逃跑，卻被治安官拖了回來，被媽媽扇了一個耳光。第八章從克里斯汀的視角講述她逃亡失敗后被柯西和媽媽送走的情景:“一個陽光照耀下的孩子渾身僵硬，滿心恐懼，還有被拋棄的苦楚?！保?3］183三次逃避可以看出克里斯汀身心受到極大的折磨，被友情背叛，親情愛情拋棄。

與克里斯汀相反，留心選擇呆在柯西家?？死锼雇〉谝淮翁优艹黾沂鞘艿搅粜牡拇驌簦粜淖尶死锼雇】此慕Y婚戒指，克里斯汀指責留心并罵她“奴隸”，留心內(nèi)心難過卻呆在柯西家里，沒有躲避。全家人都指責是留心給克里斯汀的臥室放火燒她，逃避是克里斯汀，不是留心，克里斯汀生日聚會上，她和媽媽一起侮辱留心，又受到“爸爸”打，她也沒有逃避;得知自己懷孕而孩子不是柯西的時，她也沒有逃避，而是選擇面對。無論何時，逃避的總是克里斯汀而不是留心。兩個朋友選擇了不同道路，一個是逃避一個是面對，也是姐妹兩個性格的互補之處，直接造城柯西死后兩人為爭奪財產(chǎn)而大打出手。

克里斯汀在受到家長制與男權社會的壓迫時，選擇逃避，但最終還是陷入到柯西為其編織的網(wǎng)中。留心雖然沒有選擇逃避而是面對眼前困境，但和克里斯汀結局一樣，沒有得到親情、友情和愛情。一切都毀在柯西手中。柯西生前死后都控制著柯西家女人們的命運，可見家長制對其影響之大。

三、民權運動下的不同態(tài)度:積極與消極

小說中針對民權運動的態(tài)度，莫里森分為兩種:梅代表的保守一派，克里斯汀與果子代表的激進一派，其實這兩個派別分別表明莫里森對民權運動的真正態(tài)度。在黑人民權運動中有兩個哲學流派，一個是以布克·T·華盛頓為代表的主張黑人通過相互團結、接受教育、勤奮工作以及開辦黑人企業(yè)等，提高黑人經(jīng)濟地位，參與社會經(jīng)濟，以自己的實力和美德向主流社會證明自己的平等人格和地位，以和平方式構建種族平等;另一個是以杜波伊斯為代表的主張黑人優(yōu)秀人才，即那些接受了教育的“天才的十分之一”領導普通黑人進行政治斗爭，爭取民權保障。前者提倡自助保守的方式，后者提倡激進的維權斗爭。一個是被動的得到白人認可，一個是主動爭取權力。小說中，梅代表了華盛頓所提倡的保守經(jīng)濟救民道路，而克里斯汀和果子代表杜波伊斯提倡的激進政治斗爭路線。

華盛頓指出:“不能通過不公平手段剝奪黑人公民權，但是僅靠政治煽動不能拯救黑人，投票權背后，他必須擁有財產(chǎn)、勤勞、技術、經(jīng)濟、智慧和性格。沒有這些，任何種族都無法永遠成功。”梅正好符合華盛頓所提出的理想形象，勤勞，有責任心，性格順從溫和，剛嫁入柯西家，就“像蜜蜂撲向花粉一樣撲向酒店生意”［14］103。梅相信柯西先生的發(fā)家史，相信他是依靠勤勞、技術、智慧和性格逐漸積累的資本。梅反對懶惰，野蠻，愚蠢，對黑人的落后進行極力批評，對留心家的人深惡痛絕，包括留心:“無能不是一種習慣，而是一種特性;愚蠢便是命運?！甭牭搅粜募业娜怂蜔o法保持慈善胸懷。她認為黑人不能借口貧窮和貧困來放任自己懶惰、愚蠢和無能。認為柯西企業(yè)的失敗歸因于民權運動，因此在民權運動中受到很大刺激，導致精神失常，到處藏東藏西，以免自己創(chuàng)下的基業(yè)被民權運動摧毀。梅在莫里森筆下是一個理想化的華盛頓的代表人物。

克里斯汀追隨果子參加民權運動，但果子的齷齪行為讓克里斯汀感到失望，他參與的運動充斥著很多告密者，激進主義者們的忠誠值得懷疑;他們欺騙、勒索資金，違背正義。這些是激進主義者們的缺點。莫里森同時也在提醒讀者，激進的民權運動到底多大程度上保持了其純粹性，機會主義者大有人在，導致其原因在于民權運動到底在多大程度上改善了黑人的生存狀態(tài)。因此莫里森也是持批評態(tài)度。

綜合兩種態(tài)度，莫里森并沒有給出直接答案。但沒有民權運動，黑人也不可能有現(xiàn)在的地位。應當肯定其積極性也應當承認其帶來的弊端。

四、結語

如果柯西家的女人們能夠意識到正是柯西作為家長制的代表摧毀了她們的生活，也是她們自己賦予了柯西權利去支配控制她們，那么這些女人們的命運就會發(fā)生質的改變。“我們創(chuàng)造了他?”“他創(chuàng)造了自己?！薄拔覀儙退麆?chuàng)造了自己?！保?5］189在經(jīng)歷人生磨難后終于意識到是女人們自己毀滅了自己。正如莫里森所說:“如果不是女人們賦予了這個男人權力，他根本不會有如此權力。女人們象衛(wèi)星一樣圍繞在他的周圍，提供了滋生他權力的土壤?！保?6］225(Saur，2008:225)她們最終意識到:“我們應該手拉手的生活，而不是到處去尋找大爹地。”她們意識到擺脫對父權制的依賴和獨立的武器是“愛”，同樣也能為她們贏得希望與幸福。女性對黑人民權運動來說是犧牲品，克里斯汀和媽媽梅雖然信奉不同的民權運動哲學觀，但最終都無濟于事，只能是旁觀者和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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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Morrison，Toni.Love［M］.Alfred A.Knopf New York: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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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nary Opposite Structure in Love by Morrison

SU Na
(Foreign Languages Department of Changzhi University，Changzhi Shanxi 046011，China)

binary opposite structure; Love; patriarchy; civil rights movement

Based on the binary form，this essay is to explore the story of Love by Toni Morrison according to three perspectives:firstly，the trust and betrayal of kinship，friendship and love; secondly，the escape and confronting in diachronic and synchronic choices; last but not the least is the active and passive issue under the situation of civil rights movement.As a minority，blacks struggled hardly to hunt a way in such alienated and embarrassed environment of contradiction.Besides，Morrison further exploited how much benefits of black civil war to blacks and the performances of blacks in civil rights movement.

I106.4

A

2095-2708(2016) 02-0136-05

2015-11-01

長治學院院級校級基金課題“敘事學視角下意識流小說中的自由間接引語研究”(201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