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冰

女孩都是種子命

我和張桐的婚姻，讓親友們有些猝不及防。因為在此之前的幾個月，大家都知道我正和另一個男人唐志明談婚論嫁。

唐家在我們當(dāng)?shù)亍吧矸蒿@赫”，從事鋼鐵生意二十多年，算得上“土豪”。我和唐志明是高中同學(xué)，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成為一名中學(xué)教師，唐志明開始追我，他父母也很中意這門婚事。我和唐志民談了三年，從23歲談到25歲，可他遲遲不愿給予婚姻。當(dāng)我第3次懷上他的孩子時，雙方父母都展開了逼婚攻勢。可唐志明一拖再拖，始終不愿去領(lǐng)證。在爭吵中，我再次流掉了孩子。巨痛襲來的那一刻，我決定徹底離開他。

我和張桐從小一起長大，他本分厚道，上學(xué)那會就喜歡我，對我很照顧。但我覺得他有些木訥，便只把他當(dāng)男閨蜜。

可現(xiàn)在，當(dāng)我躺在病床上身心俱疲幾近絕望時，張桐一直默默地守護(hù)在病床邊。他什么也不問，只是跟我說年少時那些事，專揀好玩的說。原來，木訥的他，也懂得收藏幽默。

一個月后，我走出房間重新呼吸新鮮空氣，夏日已經(jīng)來臨。張桐說：“還記得我們高二那年冬天一起種的那些木槿嗎？現(xiàn)在開得正盛呢?！蔽乙汇叮沁叢皇窃绮疬w了嗎？他笑：“是變成樓盤了，但那些木槿保留了下來，現(xiàn)在是公寓的花園?！蔽倚闹幸幌?，難以相信。

第二天清晨，我們趕到那里。果真，我們曾經(jīng)在貧瘠土地上種的數(shù)十顆木槿，現(xiàn)在掩映在樹木草地之間，嬌美絢爛，如紅云一片，美極了！后來，我又獨自去看過那些木槿好幾次。直到有一天，我竟然在那和張桐碰上了。我們相視而笑，一向膽小的他，牽起我的手，說：“嫁給我吧。”猶豫了幾分鐘，我終于點頭。

我的決定母親很是反對，她說：“女孩是種子命，蒲公英還知道要選擇肥沃的土壤，你什么眼光，張桐家貧瘠得很！”我說：“媽，正因為我是一棵種子，我想找一個懂得愛護(hù)我的園丁。至于土壤，會慢慢肥沃起來的?！?/p>

這個家是一塊鹽堿地

可是，結(jié)婚后我才知道，張桐家，真是一塊鹽堿地。

由于沒有多余的錢另外買房，我們結(jié)婚后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這房子是張桐賺錢買的。他們家之前住的老宅，拆遷后公公拿著錢沒幾年就揮霍一空。公公一輩子游手好閑，整天泡在麻將館。婆婆呢，每天坐在小區(qū)花園里，和一幫大媽說長道短，誰家的夫妻吵架了，誰家的媳婦花枝招展，誰家買了新車，誰又得了什么病……她都了如指掌，從清晨坐到晚上，除了幾頓飯的時間，日日如此。可家里呢，從不打掃，廚房里油垢厚厚一層，客廳家具電器上布滿灰塵，廁所里難以呼吸。

一開始，我不好意思說，利用周末時間自己卷起袖子干，張桐也來幫忙。我以為我這樣“表率”了幾次，婆婆自然就會照著做?？晌义e了，她就當(dāng)沒看見，用張桐勸我的話就是“我媽壓根感覺不出邋遢和清潔有什么區(qū)別”。于是我試著和婆婆說，希望她把家里搞整潔一些。婆婆顯得有些不耐煩，拿著拖把胡亂劃幾下，像中了魔似的急急忙忙又下樓去了。這樣的次數(shù)多了，我漸漸陷入絕望。

有一天，我正發(fā)著呆，門被敲得山響，打開門，一個中年婦女指著我的鼻子說：“趕緊叫你婆婆滾出來！”原來，我婆婆和她婆婆常嘮嗑，她婆婆說她在外面有別的男人，我婆婆便出謀劃策，兩人一起到她單位去打聽，誰知被好事同事利用，害得她在單位顏面掃地。這不，氣急了，恨不得來撕了我婆婆。我只好代替婆婆道歉。

沒幾天，又有人氣勢洶洶上門來找公公，說是公公從他那借錢打麻將，好長時間沒還，見他就躲，他只好來找張桐要。張桐默默地替他爸還了錢，看看我，討好地過來拉我。我長時間的委屈終于爆發(fā)，一把打開他的手，吼道：“這家沒辦法住了！”

說完，我胡亂收了些東西，搬到了學(xué)校宿舍。

愛屋及烏的情感沉甸甸

那天晚上，婆婆和公公來找我，說是來接我回家，可兩人當(dāng)著我的面又吵了起來，婆婆怪公公每天只知道打麻將，公公怨婆婆只會惹是生非，兩人都極力替自己辯解。我看著他們，只說了一句話：“我很累，你們回去吧。”然后，我打電話給張桐，說：“如果你再不把你爸媽叫回去，我立刻跟你離婚！”

張桐是一家星級酒店的廚師，憑著廚藝本來級別可以更高，但由于性格過于木訥，在崗位上始終原地踏步，而且總是最辛苦的那個。他每天一大早給我送來豐盛早餐，素三鮮餃子、皮蛋瘦肉粥、紅薯餅、濃稠豆?jié){、洗凈的水果。中午來的則是婆婆，紅椒臘牛肉、山水豆腐、冰糖湘蓮、墨魚湯，放下，勸我吃。我不說話，有時看都不看，她便尷尬地走了。他們一家子雖然毛病多，但是廚藝了得。我哪里受得了這美食誘惑，等她一走，便趕緊大快朵頤。

就在這時，外婆患上結(jié)腸癌，到省城來動手術(shù)。母親有眼疾，照顧外婆很不方便。我婆婆很快去了醫(yī)院，勸我媽回家好好休息，她一再強調(diào)：“您放心，病床上躺著的是我兒媳的外婆，我會把她老人家當(dāng)皇太后一樣供著?！蓖馄抛≡核氖嗵?，婆婆就在醫(yī)院照顧了四十多天。外婆動手術(shù)前一晚，吃了清腸胃的藥，每隔不到半個小時就要起來上廁所。婆婆耐心伺候，整晚沒合眼。第二天外婆進(jìn)了手術(shù)室，她自己也累倒在了病床上。

病房里的阿姨對我說：“你這婆婆呀，是真心愛你，不然能把你的外婆這樣供著？孩子，愛和人心最重要，別的毛病都能想辦法克服?！笨粗蚱v不堪睡去的婆婆，我的心泛起一陣陣漣漪。

從貧瘠的土壤到幸福的花園

外婆出院的那天，我搬回了家，家中的情形讓我大吃一驚，一塵不染，非常整潔。公公和婆婆看到我回來，急忙張羅著吃飯。

從那以后，只要我在家，兩位老人都很少出去，可我能明顯感覺出，坐在家中的他們，很不快樂。

我跟哈爾濱的一個好朋友傾訴，她給我發(fā)來她家陽臺上的一組照片：一大叢高大的仙人柱，足有四五米高，開滿碩大嬌艷的紫紅花朵，直聳天空。我很驚訝：“仙人柱是熱帶植物，在寒冷的哈爾濱，怎么會長得這么好？”朋友笑：“很簡單，想辦法發(fā)揮它們的優(yōu)勢呀。它們喜歡陽光，我就幫助它們擁有充足陽光，再想辦法避免它們受凍，就可以啦！”朋友的話讓我豁然開朗。

我的公公婆婆，他們的優(yōu)勢是什么？美食！對，就是美食！公公還擅長社交，口才一流。于是，當(dāng)天晚上我就和張桐商量，我們開家飯店吧，這樣可以讓爸媽轉(zhuǎn)移注意力，他們都還不到60歲，身體健康，還可以做點事的。張桐在這方面絕對專業(yè)，他在酒店這樣不溫不火地拖著，他早就想辭職了，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走。如果開家飯店，那么這些就都解決了。

果然，一聽說要開飯店，公公婆婆立刻來了興趣。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們?nèi)乙恍膿湓陲埖甑氖虑樯?，街坊鄰居都很熱心，幫著找門面、看門面、談價格。特別是公公，三寸不爛之舌起了很大作用，讓我們租到了一處很不錯的原始門面。張桐的朋友們又幫我們張羅裝修、員工、開業(yè)活動等事。

經(jīng)過大家的努力，我們家的飯店終于開張了。生意竟然很好，特別是婆婆的那幾道私房菜，便宜實惠味道好，留住不少顧客。公公接待客人熱情得體。張桐掌管廚房事務(wù)，十多年磨煉的本事統(tǒng)統(tǒng)發(fā)揮出來，酣暢淋漓。一家人越干越起勁，后來，我們干脆又開了一家私房菜館，小而精，很受歡迎。

去年三月，我生下了兒子，我們?nèi)野徇M(jìn)了舒適寬敞的別墅。在兒子的滿月宴上，公公婆婆當(dāng)著眾人的面淚流滿面，說感謝上天給他們送來這么好的兒媳，讓他們在花甲之年品嘗到人生的豐盈幸福。我走過去緊緊擁抱他們。其實，是我應(yīng)該感謝他們，是他們真摯的愛喚起我努力追求幸福的勇氣。

我媽說得沒錯，每個女孩都是一顆種子，落在哪里也許我們無法預(yù)測，可是，只要努力向著幸福生長，掌握土壤的優(yōu)勢，發(fā)揮愛的營養(yǎng)，一定可以種植出屬于自己和家人的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