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圓圓
(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 學習與探索雜志社,哈爾濱 15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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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哲學研究
提倡自得把握宗旨
——論《明儒學案》一以貫之的學術史方法原則
張圓圓
(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 學習與探索雜志社,哈爾濱 150001)
[摘要]提倡自得、把握宗旨是《明儒學案》一以貫之的學術史方法。這一方法以編撰者黃宗羲對宗旨與自得之學的提倡為理論前提和基礎,在具體展開和運用中不僅表現(xiàn)為編撰者對研究對象學術宗旨的高度提煉與概括,還不乏編撰者對所揭示宗旨的客觀印證和主觀體認,使《明儒學案》中人物的學術思想精要而翔實、準確而生動地呈現(xiàn)出來,使《明儒學案》的編撰邏輯得以形成,并在一定程度上為后人研究學術史、書寫思想史及哲學史提供了寶貴的借鑒與參照。
[關鍵詞]黃宗羲;明儒學案;自得;宗旨;學術史方法
黃宗羲作為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之一,其一個巨大的理論貢獻就是創(chuàng)作了《明儒學案》這部歷史意義久遠、現(xiàn)實意義深刻的學術史著作?!睹魅鍖W案》全書62卷,記載和評價了明代200余位儒者的理學思想,系統(tǒng)地呈現(xiàn)了明代理學發(fā)展全貌,為后人研究明代理學提供了重要參考。更為重要的是該書在方法論意義上的學術史價值,其學術史方法對后人的學術史和思想史編撰及當代的中國哲學史的書寫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鑒意義??v觀全書,黃宗羲具體運用了網(wǎng)羅資料、認真篩選,宏觀領域總結(jié)學術發(fā)展規(guī)律,提煉與概括學者學術宗旨(這是黃宗羲“提倡宗旨與自得之學”的學術精神在其治學術史過程中的具體表現(xiàn)),立學案以示學派,追溯學術源流、把握學術發(fā)展動態(tài),評價學派與學者學術思想等六個方面的學術史方法。[1]其中,一以貫之、占主導地位的學術史方法是提倡自得、把握宗旨。在《明儒學案》的編撰中,黃宗羲對具體人物和學派學術思想的把握,以及對不同人物和學派學術發(fā)展衍變過程的描述與梳理,都是圍繞揭示研究對象自得與宗旨之學這一學術史方法而展開的。因此,在一定意義上,要了解《明儒學案》的編撰原則,從中為當代的中國思想史、學術史、哲學史書寫探尋具有普適意義的借鑒價值,就有必要具體分析黃宗羲的提倡自得、把握宗旨的學術史方法原則。
一、學術精神:提倡宗旨與自得之學
基于對“一本萬殊”學術發(fā)展規(guī)律的總結(jié),黃宗羲強調(diào)了學術發(fā)展多元化的重要性,并肯定了學術之間相互差異的合理性。在他看來,不同學說從不同角度實現(xiàn)了對道的體現(xiàn),道與各種學說是普遍性與特殊性的關系,而不同學說的特殊性的價值在于其產(chǎn)生于學者不同的心得體會、具有各自鮮明的宗旨。因此,黃宗羲提倡宗旨與自得之學。他認為,只有做到學有宗旨,才不會使學問成為“無頭緒之亂絲”,同時,黃宗羲又認為學貴自得,自得之學由學者自身體會發(fā)明而得,更是學者宗旨之學的主要來源,宗旨之學與自得之學二者緊密相連、相互滲透,具有同等的重要性,沒有自得的宗旨是倚門傍戶之學,同樣,沒有宗旨的自得便無所謂真正的學問。
然而,何為學術宗旨?宗旨又有何重要性?黃宗羲在《明儒學案·發(fā)凡》中提到:“大凡學有宗旨,是其人之得力處,亦是學者之入門處。天下之義理無窮,茍非定以一二字,如何約之,使之在我。故講學而無宗旨,即有嘉言,是無頭緒之亂絲也。學者而不能得其人之宗旨,即讀其書,亦猶張騫初至大夏,不能得月氏要領也?!盵2]序跋14在他看來,宗旨是學者學術思想的核心與要領,是以精煉的語言和文字對學者學術思想的概括與總結(jié),對學者學術宗旨的總結(jié)是由繁入約的過程。在此意義上,黃宗羲所謂宗旨具有雙重含義:第一,學術宗旨源于學者本人的切身體悟,是學者學術思想的結(jié)晶與創(chuàng)新,為“其人之得力處”,即自得之學;第二,宗旨既為學者學術思想之核心,因此也就是求學者了解與掌握某一學術思想的入門之處。在他看來,論學與求學都應以宗旨為著眼點和切入點。講學如果無宗旨,所講內(nèi)容就沒有條理,混作一團;同樣,求學如果不得宗旨,就無法了解學術之要領。
黃宗羲不僅對何為學術宗旨有著深刻的認識,還十分重視對宗旨之學的提倡,這主要表現(xiàn)在他對明代心學的積極肯定上。以宗旨之學作為衡量與判斷學術的標準和依據(jù),黃宗羲給予明代心學非常高的評價。明代中期以后,伴隨著陽明心學的興起,以傳播和普及心學為主的講學活動風靡大江南北。黃宗羲雖然對高談闊論心性義理的講學風氣持批判態(tài)度,但對較前代而言有所創(chuàng)新的明代心學還是引以為豪的。他說道:“有明事功文章,未必能越前代,至于講學,余妄謂過之。”[2]序跋7明代心學突破了程朱理學的樊籬,不拘泥于舊的學術思想,將程朱理學所尊奉的客觀存在之“天理”移植到了人們的內(nèi)心世界,提出了“心即理”的命題和人人皆可成賢成圣的思想,在中國學術發(fā)展史上留下了永恒的印記。然而,黃宗羲對明代心學的高度肯定并非僅僅強調(diào)其義理性的突破,而是更加贊揚陽明心學派的諸學者之宗旨鮮明各異,他說道:“諸先生學不一途,師門宗旨,或析之為數(shù)家,終身學術,每久之而一變。二氏之學,程、朱辟之,未必廓如,而明儒身入其中,軒豁呈露。用醫(yī)家倒倉之法,二氏之葛藤,無乃為焦芽乎?諸先生不肯以朦懂精神冒人糟粕,雖淺深詳略之不同,要不可謂無見于道者也?!盵2]序跋7-8他認為,明代心學在辟佛老與維護儒家思想正統(tǒng)地位的衛(wèi)道方面比程朱理學更加優(yōu)越,程朱辟佛老未必廓如,而明儒辟佛老則軒豁呈露。在黃宗羲看來,這種優(yōu)越之處得力于明儒學術思想宗旨鮮明而各異,即“諸先生學不一途,師門宗旨,或析之為數(shù)家,終身學術,每久之而一變”。由此可以看出,黃宗羲對明代心學的肯定與推崇在很大程度上得因于心學內(nèi)部各家各派多為宗旨之學。
黃宗羲是提倡宗旨之學的,然而,正因為宗旨源于自得,所以在他那里,提倡宗旨之學與提倡自得之學是緊密相連的,他所說的“學問之道,以各人自用得著者為真。凡倚門傍戶,依樣葫蘆者,非流俗之士,則經(jīng)生之業(yè)也”[2]序跋15,就是其提倡自得之學、反對“成說”的寫照。黃宗羲這種提倡自得之學的精神,是有一定淵源所在的。例如,《論語·為政》中的“學而不思則罔”,王陽明在《別湛甘泉序》中所提到的“夫求以自得,而后可與之言學圣人之道”,都是在告訴人們,讀書學習應該多加思考與體會,不能一味追隨書本知識和現(xiàn)成學說,只有在現(xiàn)有學說基礎上經(jīng)自己認真思考體會而得的,才是真正的知識,才是自得之學問。
黃宗羲繼承了前人“學貴自得”的精神,他在《明儒學案·發(fā)凡》中記載道:“胡季隨從學晦翁,晦翁使讀《孟子》。他日問季隨:‘至于心,獨無所同然乎?’季隨以所見解,晦翁以為非,且謂其讀書鹵莽不思。季隨思之既苦,因以致疾,晦翁始言之。古人之于學者,其不輕授如此,蓋欲其自得之也?!盵2]序跋15朱熹教導胡季隨讀書不能鹵莽不思、全盤接受,而應認真思考、切身體會,求之以自得。這里,黃宗羲引用朱熹教導胡季隨讀書的事跡,表明了黃宗羲提倡自得之學的觀點。黃宗羲還在《陳乾初先生墓志銘》(改本)中寫道:“二程不以漢儒不疑而不敢更定,朱子不以二程已定而不敢復改,亦各求其心之所安而已矣?!盵3]這里的更定和復改是與學問的懷疑精神相對應的,只有對前人成說發(fā)出質(zhì)疑并進行深入思考,才會有學術思想的創(chuàng)新,這種經(jīng)疑問和思考而產(chǎn)生的學問即是學者自得之學,自得意味著標新立異和學術創(chuàng)新,而學術上的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則為各家學術宗旨的重要標志。在黃宗羲看來,學術宗旨與自得是一脈相連的,自得體現(xiàn)宗旨,宗旨由自得孕育而出,學者做學問要有學術宗旨和學術自得,其學說體系應圍繞宗旨而建構(gòu),而了解和學習某人的學說更應該抓住其宗旨和自得之處。因此,黃宗羲在《明儒學案》編撰中,在閱讀入案學者原著并充分掌握學者學術思想的基礎上,認真提煉了學者的思想精要,概括了學者的學術思想,將學者的學術思想概貌準確地展現(xiàn)出來,表現(xiàn)出他作為學術史家所具有的深厚學術功底、對學者學術思想的充分認識,以及精準的概括能力。
二、學術史方法:提煉學術精要,概括學術宗旨
黃宗羲在《明儒學案·發(fā)凡》中說道:“是編分別宗旨,如燈取影,杜牧之曰:‘丸之走盤,橫斜圓直,不可盡知。其必可知者,知是丸不能出于盤也?!蜃谥家嗳羰嵌岩印!盵2]序跋14他對明代理學家學術思想的把握,在很大程度上表現(xiàn)為對學者學術思想的提煉精要與概括宗旨。提煉學術精要與概括學術宗旨是其編撰《明儒學案》的重要指導原則,它體現(xiàn)出黃宗羲對學者學術思想的綱領性把握。
黃宗羲對學者學術宗旨的提煉與概括貫穿在整部《明儒學案》中。如在《甘泉學案一》的湛若水傳記中,黃宗羲指出傳主的學術宗旨為“隨處體認天理”[2]876。在《甘泉學案二》的何遷傳記中,黃宗羲指出傳主之學“以知止為要”[2]921,“止”為心在感應之時能不思而明且中有定律而不亂,實為一種修養(yǎng)功夫。在《甘泉學案五》的許孚遠傳記中,指出傳主之學“以克己為要”,還提到周汝登“以無善無惡為宗”。[2]973在《甘泉學案五》的馮從吾傳記中,黃宗羲指出,傳主為學“全要在本原處透徹,未發(fā)處得力,而于日用常行,卻要事事點檢,以求合其本體”[2]981-982,其學術要旨以調(diào)和陽明心學與程朱理學為特質(zhì)。在《甘泉學案六》的楊時喬傳記中,指出了傳主為學“大旨以天理為天下所公共,虛靈知覺是一己所獨得”[2]1023。又如在《諸儒學案上三》的莊昶傳記中,黃宗羲指出傳主“以無言自得為宗”[2]1078??傊釤拰W術精要、概括學術宗旨是《明儒學案》學術史方法的核心內(nèi)容之一,體現(xiàn)了黃宗羲對研究對象學術思想的準確認識與把握,同時也是該書其他學術史方法得以實現(xiàn)的前提和基礎。
提煉學術精要、概括學術宗旨這一學術史方法具有主觀和客觀雙重性。主觀性主要表現(xiàn)為學術史家或哲學史家對研究對象的主觀認識與體悟,即在充分了解與掌握研究對象之后,經(jīng)自身思考,高度概括和提煉研究對象的學術思想,以點概面,進而揭示出研究對象的學術大宗、要旨;客觀性則表現(xiàn)為言以達意,即所揭示之宗旨一定要反映和符合研究對象的真實學術面貌,不應偏離或超出研究對象的學術思想范圍。這里,主觀性與客觀性相互融合和滲透,缺一不可。沒有客觀性的純主觀性是學術史家一人的宗旨,是強史就我;沒有主觀性的純客觀性是資料的雜堆,未經(jīng)提煉概括而不得宗旨。黃宗羲認為,學術史家不僅應該具備廣博的見識和深厚的學術功底,還應該具有敏銳的學術洞察力,對研究對象學術宗旨的揭示應在客觀原則的基礎上抓住要領。由此,在把握學者學術宗旨的層面上,黃宗羲否定了主觀色彩過于濃厚的強史就我的編撰方法和對資料兼容雜收、不得要領的編撰方法。他在《明儒學案·發(fā)凡》中說道:“從來理學之書,前有周海門《圣學宗傳》,近有孫鐘元《理學宗傳》,諸儒之說頗備。然陶石簣《與焦弱侯書》云:‘海門意謂身居山澤,見聞狹陋,常愿博求文獻,廣所未備,非敢便稱定本也?!腋骷易杂凶谥?,而海門主張禪學,擾金銀銅鐵為一器,是海門一人之宗旨,非各家之宗旨也。鐘元雜收,不復甄別,其批注所及,未必得其要領,而其聞見亦猶之海門也。學者觀羲是書,而后知兩家之疏略?!盵2]序跋14在黃宗羲看來,《圣學宗傳》《理學宗傳》各有疏略:周汝登無視各家宗旨,如《明史》中其傳所言,“盡采先儒語類禪者”,將自己的宗旨強加冠于他人之思想,是純主觀的表現(xiàn);《理學宗傳》則雜收資料,不復甄別,是純客觀的表現(xiàn),而主觀認識與體悟不足,對他人宗旨之揭示必然也不得要領。黃宗羲對自己的《明儒學案》甚是滿意,這里“學者觀羲是書,而后知兩家之疏略”一語就是說他對研究對象學術宗旨的提煉與概括同時兼顧了主觀性與客觀性雙重因素。他的客觀性表現(xiàn)為以原著輯錄的形式對所揭示宗旨進行客觀的印證,進而客觀地反映出研究對象的真實思想,即以客觀的形式印證所揭示宗旨;他的主觀性不僅表現(xiàn)為通過他自身的認識和體悟來揭示學者宗旨,更主要表現(xiàn)為對學者宗旨進行解釋與說明,即以主觀的形式印證所揭示之宗旨。
三、學術史方法的完善:主客觀結(jié)合,印證宗旨
黃宗羲揭示學者學術宗旨這一方法論的客觀性和主觀性,主要表現(xiàn)于其對學者學術宗旨的印證。如果說,由掌握材料到揭示研究對象學術宗旨是歸納的過程,這一過程體現(xiàn)的是由面到點、由博至約的學術史方法動向,那么,由揭示宗旨到印證宗旨則為演繹的過程,這一過程體現(xiàn)的是由點到面、由約至博的學術史方法動向。印證學者學術宗旨,是一個解釋分析的過程,即通過學術史家或哲學家所列舉的材料或者其本人對研究對象的主觀理解,為所揭示的宗旨提供現(xiàn)實依據(jù),使學術史家的學術史思想變得有據(jù)可依,具有可信服性。在《明儒學案》中,黃宗羲對學者學術宗旨的印證,作為該著作的一個主要元素,體現(xiàn)出他在揭示學者學術宗旨的過程中所遵循的兼容性,即在這一學術史方法中兼容了客觀性和主觀性雙重原則。
1.通過原著輯錄對所揭示宗旨進行客觀的印證。黃宗羲對入案學者原著的輯錄,不是不復甄別的雜收,而是依據(jù)了一定的標準,即所選資料能夠反映學者學術思想之“得力處”,也就是能夠反映學者的學術宗旨。對此,其學生仇兆鰲有所體認,在對《明儒學案》學術史方法的總結(jié)中說:“吾師梨洲先生纂輯是書,尋源溯委,別統(tǒng)分支,秩乎有條而不紊,于敘傳之后,備載語錄,各記其所得力,絕不執(zhí)己意為去取,蓋以俟后世之公論焉爾?!盵2]序跋5其中的“于敘傳之后,備載語錄,各記其所得力,絕不執(zhí)己意為去取”真實地表達出黃宗羲通過原著輯錄而對傳主學術宗旨的印證。黃宗羲這種客觀印證在《明儒學案》的資料選編和學者傳記中都有充分體現(xiàn)。如,胡居仁為程朱理學的繼承人,他堅持了朱熹“主敬”的學說立場,在他看來,儒家存心功夫的最基本方式就是“主敬”,因此其一生之學大力提倡“主敬”。黃宗羲在《崇仁學案二》的胡居仁傳記中指出胡居仁“主敬”的學術宗旨,說道:“先生一生得力于敬,故其持守可觀?!盵2]29之后,黃宗羲在傳主傳記之后的原著選編部分多處輯錄了胡居仁論及“主敬”的語錄,客觀地印證了這一學術宗旨。其中有胡居仁對孟子及其“下學”存心功夫的批判和對程頤“主敬”說起因的說明,即“孟子說出求放心所示人,人反無捉摸下工夫處。故程子說主敬”[2]31;有胡居仁對敬的解釋,如“敬便是操,非敬之外別有個操存工夫”[2]35,“敬該動靜:靜坐端嚴,敬也;隨事檢點致謹,亦敬也。敬兼內(nèi)外:容貌莊正,敬也;心地湛然純一,敬也”[2]39;也有胡居仁對“主敬”的四個階段的總結(jié),即“端莊整肅,嚴威儼恪,是敬之入頭處;提撕喚醒,是敬之接續(xù)處;主一無適,湛然純一,是敬之無間斷處;惺惺不昧,精明不亂,是敬之效驗處”[2]39;還有胡居仁區(qū)分禪家存心與儒家存心的論學語錄,認為儒家存心的關鍵在于“內(nèi)存誠敬,外盡義理”,即“禪家存心有兩三樣,一是要無心,空其心,一是羈制其心,一是照觀其心;儒家則內(nèi)存誠敬,外盡義理,而心存”[2]41。又如,在《浙中王門學案三》的季本傳記中,黃宗羲在指出傳主“貴主宰而惡自然”的學術要旨時引用傳主的論學之言“理者陽之主宰,乾道也;氣者陰之流行,坤道也。流行則往而不返,非有主于內(nèi),則動靜皆失其則也”為證。[2]271由上可見,在一定程度上,黃宗羲是通過選錄能夠反映學者思想之“所得力”的原著部分,來對學者學術宗旨展開客觀印證的。
2.通過研究主體的解釋對所揭示宗旨進行主觀的印證。在《明儒學案》的學者傳記中,黃宗羲在提煉與概括學術宗旨之后,常常附加一段黃宗羲本人對研究對象學術宗旨的理解和評價,使學者學術宗旨的內(nèi)涵在學術史家的視域中呈現(xiàn)出來。這是研究對象的學術主旨在研究主體思想意識中的加工與映射過程,反映出黃宗羲對入案學者學術要旨的認識與體悟,使入案學者客觀存在的學術宗旨融合著研究主體的主觀認識色彩而呈現(xiàn)出來,進而使研究對象的學術宗旨不僅以單純的客觀形式表現(xiàn)出來,而且還以被認知、理解和感悟的主觀形式表現(xiàn)出來,促成了所揭示宗旨的表現(xiàn)形式的多樣化,也體現(xiàn)了黃宗羲作為學術史家對學術史方法的嫻熟運用能力。如在《江右王門學案一》的鄒守益?zhèn)饔浿?,黃宗羲指出鄒守益“得力于敬”和“道器無二,性在氣質(zhì)”[2]332的學術要旨,其中帶有黃宗羲對傳主這一學術要旨的理解。在黃宗羲看來,鄒守益所主張之敬為“良知之精明而不雜以塵俗”[2]332,即良知的本然狀態(tài)、人們先天所具有的善的道德意識。黃宗羲認為,在鄒守益那里,“性體行于日用倫物之中……無有停機。流行之合宜處謂之善,其障蔽而壅塞處謂之不善”,故離開“戒慎恐懼”(敬)便陷于壅塞之不善,只有內(nèi)心保持敬(戒慎恐懼)的狀態(tài)才能保持性體流行順暢無礙,才能保持內(nèi)心本然之善,離開敬便無從見性體,“離卻性,亦無從覓日用倫物”,而性體之流行在于氣之流行,氣之流行即性體之流行,性體之流行合宜謂之善,謂之良知本然,謂之敬,故“道器無二,性在氣質(zhì)”。[2]332黃宗羲的這段理解便是對傳主鄒守益“得力于敬”和“道器無二,性在氣質(zhì)”的學術要旨的解釋,由此,黃宗羲通過自身的認識與體悟,以演繹的形式實現(xiàn)了對研究對象學術宗旨的帶有主觀色彩的印證。
綜上所述,黃宗羲提倡自得、把握宗旨的學術史方法貫穿于《明儒學案》的始終,這一學術史方法不僅以提煉和概括研究對象的學術宗旨為表現(xiàn)形式,還以黃宗羲對宗旨與自得之學的提倡為理論基礎和前提依據(jù)?!睹魅鍖W案》中蘊含著黃宗羲以主觀、客觀雙重形式對所揭示宗旨展開的印證,使提倡自得、把握宗旨這一學術史方法更具有合理性與系統(tǒng)性,從而為黃宗羲學術史思想在具體層面的展開提供了更加完善的方法論原則。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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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清]黃宗羲.陳乾初先生墓志銘(改本)[M]//黃宗羲全集(第10冊).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364-365.
〔責任編輯:余明全〕
[中圖分類號]B249.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0-8284(2016)02-0046-04
[作者簡介]張圓圓(1983-),女,黑龍江同江人,助理研究員,博士,從事中國哲學研究。
[基金項目]黑龍江省2014年度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專項項目“以《明儒學案》為中心的中國哲學視閾下的傳統(tǒng)學術史思想研究”(14D062)
[收稿日期]2015-0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