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倩

（作者單位：江蘇師范大學傳媒與影視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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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變奏曲
——淺析電影《親愛的》

孫倩

（作者單位：江蘇師范大學傳媒與影視學院）

摘 要：《親愛的》是陳可辛對打拐社會事件的真實反映。電影還原現(xiàn)實生活中真是的故事加以還原，加上陳導以小見大的細節(jié)琢磨，觀眾觀影之后不止停留在感性的觸動層面，更能上升到理性層面的思考。母愛已經(jīng)不分血緣，法理更是難斷人情的糾葛，在影片里，人性的變奏曲已經(jīng)悄然響起，理性與感性的交織，道德與法理的相融，更讓陳可辛創(chuàng)造了屬于自己的又一個黃金時刻。

關(guān)鍵詞：親愛的；親情；母親

“難舍難離，心無歸期?！睍r而溫暖、時而冷峻的鏡頭下上演著尋找失足兒童的征途?！队H愛的》以現(xiàn)實主義的拍攝手法攝入人性的溫暖與殘酷，記錄了一群為了尋找孩子拼搏著的父親和母親。導演陳可辛以嫻熟的拍攝技巧將片中身處變奏曲中的音符組合，以“打拐”的外衣隱喻了社會的復雜變幻與人性的疏離冷漠。普通的線性敘事決定了影片的整體基調(diào)，但卻像撒了一張網(wǎng)似的，聚攏了觀者的思想與意識，使之感人至深。

《親愛的》改編自社會真實故事，生活本身就比電影復雜得多，因為存在著不可預見性和荒誕性，而編劇只需精心做減法即可。故事的原型彭高峰在尋子之路上，所有尋子家長集體被抓，最終也沒有找到孩子。人性的變奏在某一刻讓一個家庭跌落低谷。

1 理性的音符

一般影片在講述故事的同時，都會給增加不同的佐料加以輔助影片的味道。而《親愛的》則把道德的沖突以大塊肉的方式填壓，陳可辛寧愿痛苦于觀眾，也必定讓觀者深刻意識到法律下感情的不堪一擊。田文軍發(fā)現(xiàn)兒子走丟立刻報警，警方堅持24小時后立案，原則不能打破。搖晃的手持拍攝將田文軍報案后的心理活動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他苦于無奈，苦于這白紙黑字的法規(guī)。人情根本無法超越法律的絕望，在小女兒吉芳踩著床沿望向窗戶外的李紅琴時達到完美的說辭，最普通的感情，最純粹的目的卻跪倒在了一扇窗與嚴苛的法律之外。如此催淚的畫面結(jié)合著流水般的音樂達到人性變奏的高潮。無辜的鄉(xiāng)村女人李紅琴瑟縮在派出所的角落里，一身正派的警員強勢的逼問與恐嚇，仿佛李紅琴成了社會上所有小人物的縮影，而警員則是生活中小人物碰都不敢碰的法律，法律永遠凌駕在一切有生命體和無生命體之上。

在電影中，導演設定了一個矛盾化的同一體：高夏。他的表面就是一個法律與道德于一身的職業(yè)律師，卻因為面臨著失業(yè)與李紅琴綁在了一起。他的性格變化在李紅琴身上得以體現(xiàn)，在面對村婦李紅琴受辱時他挺身而出，李紅琴打破了他的原則，讓他在勢力冷漠的保護殼下?lián)碛幸活w充滿柔情與良知的熱心。這個律師更是現(xiàn)代社會很多人的縮影，事業(yè)不順，地位卑微，喜歡耍小聰明，卻也有些裝腔作勢；在現(xiàn)實面前忍氣吞聲，熱血上頭也會怒發(fā)沖冠，更重要的是，勢利冷漠的保護殼底下，裹著的都是柔軟和善良。他會在村婦當街受辱時，男子氣概十足地挺身當一回俠士，也會義薄云天地拒絕金錢的饋贈。這是陳可辛的一個小設計，他改變了高夏人物身上道德的音符，讓他臣服于自己的感情。但是，整個社會大觀并沒因此改變，法律無疑是最權(quán)威的，高夏最后仍在為感性的心理與法律抗爭。他和我們分享許多缺點，卻做了許多我們羨慕而沒有機會或勇氣做的事，這實在令人很振奮。

李紅琴是否就如她辯白的那樣不知情，田鵬在被拐時會說話，還記得自己的爸爸媽媽，被拐后一定哭鬧不止，很難相信與她朝夕相處的李紅琴會一無所知。誠然，觀眾可以為李紅琴找一切理由，這是一個自以為生不出孩子卻又盼子心切的母親，迫于丈夫的壓力，變成一個被迫脅從的弱者。但這并不意味著李紅琴能夠以無辜受害者的身份表現(xiàn)出的一種問心無愧而顯得合情合理。母愛絕不是可以剝奪他人親子之愛的有理借口，盡管類似的罪行在人類歷史上屢見不鮮。

2 感性的音符

“戴罪”母親與“受罪”孩子親情的勾連無不軟化著理性的音符。但是，血濃于水與李紅琴這個半路母親相違背，這是大人眼中的看法。但片中導演多次對兩個兒童進行主觀情緒的刻畫，當魯曉娟向兒子提出要領(lǐng)養(yǎng)“他的妹妹”時，影片對兩只相握的手進行特寫，這是孩子表達感恩的方式，就如同李紅琴面對血緣的無畏和對親情無限的追逐之情，進一步深化了對畫面之外另一時空內(nèi)李紅琴的擔憂與同情。當所有的恩怨要最終進行厘清的時候，罪惡的源頭通過死亡似乎已經(jīng)輕松地完成了逃避和平息。只剩下活著的人，在他制造的痛苦回聲中，天旋地轉(zhuǎn)。好像一記憤怒的拳頭，哪怕砸向一堵堅硬的墻，也用兩敗俱傷完成了宣泄，而現(xiàn)在，這記痛苦的拳頭，用力揮舞，卻只揮到一片虛無的空氣。最后，李紅琴在醫(yī)院的哭泣，就像承載所有痛苦宣泄的拳頭，因為失去了揮舞的對象，而徒然舉在空中。

在這部電影里有兩個最具代表性的底層中國人，一位是李紅琴，一位是丟掉孩子的田文軍。李紅琴出場時，背景是陰暗的屋子，而他的兒子正在破破爛爛的院子里喂鵝。李紅琴有一雙兒女，而這雙兒女在丈夫離世后更成為了她的精神支柱?！拔夷腥撕芾蠈嵉?，不可能拐小家伙的。”她稱自己的孩子為小家伙，當她被帶進派出所時，絕望地望著自己的女兒，兒子被別人認走了，認為女兒也許要離開她了，這時李紅琴抱著女兒就沖了出去，她別無選擇，在失去所有之前，她也要努力去反抗一次，也許就成功了。田文軍在打拐家庭聚會時曾說過：“我都已經(jīng)是人下人了，他們怎么還這樣呢？”命運沒有因為你已經(jīng)千瘡百孔而給你一件保暖的外衣，卻是慘無人道的讓苦難雪上加霜，他們太弱了無力去掙扎，卻總是盡自己最大的一份力用極致的手法來抗爭。田文軍為了尋找兒子幾經(jīng)生死，在城市里茍且度日賣著麻辣燙，城管指著他說：“明天別擺了啊?！边@是城管對他的真切同情，也沒有硬性的讓他明天真的不擺了，這更是底層人對底層人的理解。中國人實在太多了，苦難也實在太多了。也許他并不是很恨李紅琴，因為他太理解李紅琴的處境，因為他自己也深切的絕望過。

當“別讓孩子吃桃兒”先后被田文軍與李紅琴所提到，這是導演對于細節(jié)的刻畫，從而塑造了兩個對立但卻目的相同的人物形象。各自內(nèi)心的五味雜陳卻因為兒子先前的失足變得疏離和憎恨，或者黃渤所飾演的田文軍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對李紅琴的那句話，這是兩個善良人的沖突從而導致人性上的麻木。越戰(zhàn)電影《野戰(zhàn)排》將這種人性的對抗與麻木放大在一個小村莊里。由于對抗，敵我必須趕盡殺絕。這種沖突在《親愛的》里被弱化，但卻改變不了其本質(zhì)，人性面對這種超越自我的抗爭只能一次次的忍受直至完全麻木。而感性的音符也隨之游走在變化氣勢的強弱之間，或者完全消失殆盡。

3 審判的音符

韓德忠在影片中是一個沒有目的地的土豪。他擁有了上百萬的財產(chǎn)與漂亮的老婆，但他卻是那么的飄忽與難過。他只能靠幫助眾人才能得到一絲絲慰藉，但到頭來還是放棄了尋找。然而，不過當田文軍找回孩子后，韓德忠的信念崩塌了。作為尋子組織的領(lǐng)導者，自己一路尋找一路難過，不愿放棄，卻又一直迷茫。不久，韓德忠的妻子又懷孕了，然而在去給腹中孩子辦理生育手續(xù)時，圣女貞德似的妻子仿佛是最終的審判者，妻子懷孕卻缺少一張死亡證明。這無疑讓韓德忠怒不可遏。張譯飾演的韓德忠這時憑借細致入微的表演，替所有相同處境的父母們爆發(fā)了一嗓子，而他對被拐兒子的感情，更是混雜著一種愧疚、背叛、焦躁、無奈、酸楚的復雜父愛——這是群失子父母們的真實寫照。他仿佛在行走的邊緣慢慢走向深淵，他抹不掉不堪的過去，只能接受生活無形的痛苦，這里也暗含著導演對于“土豪文化”的一種批判與審視。

人販子是最讓人發(fā)指的惡魔，但導演并沒有著力去刻畫他。人販子的老婆購買完孩童視若己出的全身心培養(yǎng)，這是農(nóng)耕時代遺留的宗族惡習，他習慣地支撐著落后地區(qū)買兒童的合理性。李紅琴在警局被問話時，不停地強調(diào)自己和丈夫都是老實人，丈夫不是個拐賣慣犯只是一個沒有生育能力卻又想成為父親的可憐男人，而這些自詡為“老實”的人也許更加可怕，因為沒有知識和文化可能會做更多的“蠢事”。然而，這一切改變需要法律的威嚴去維系、去整治。被拐賣的孩子在兩個家庭之間游走、無所適從，法律與道德的矛盾，血緣和親情的沖突，都在變奏出社會最強的音符，苦澀與溫情，罪惡與母性，孰是孰非一切都不好辯解。有時，我們不能判斷人性，而是應該去理解人性，但影片中極少出現(xiàn)李紅琴對自己所負罪名的悔恨，總是把事件的中心放在她尋找孩子的過程中。對人性罪惡的刨根問底總是在涕淚縱橫中被淹沒掉，每一個人總?cè)狈σ环N直面問題的勇氣和決心。無論趙薇飾演的人販子老婆她的經(jīng)歷有多么揪心，但她犯了你我在那種情境下難以逃脫的罪惡，而這種罪惡無論發(fā)生在誰的身上，都會構(gòu)成吞噬我們一生的心靈深淵和情感罪惡。社會應該有一種警惕，這種法律的警惕在我們心中縈繞，罪行和苦難就不會在我們之中蔓延。

高夏問李紅琴到底知不知道孩子的身世。在影片里李紅琴問高夏：我男人讓我不要來深圳，你說我算知道還是不知道。律師高夏回答道：如果是這樣，你就說不知道吧。律師說此話是有些不遵守職業(yè)道德的，但這樣的“法外容情”讓我們看到了律師感性的人性光芒，這是對正義本身的追求。罪與罰其實是對人性的尊重和法理的見解，每一個普通人都有可能會通過移情來感受外在世界的愛與恨，并且我們假定，罪犯本身也具有這種能力，所以我們總希望罪犯能終有一天良心發(fā)現(xiàn)，能夠發(fā)自內(nèi)心地認罪和悔過。如果沒有移情能力，那么人類將可以坦然目睹同類相食，像故事中韓總所說的猴子。如果李紅琴的確或多或少知道，那么她的無知與無辜在這個社會看來并不需要同情，而恰恰是一種我們需要永遠與之斗爭下去的罪惡。

如果說《甜蜜蜜》是青春的香甜果酒；《如果愛》是激烈卻不失情調(diào)的雞尾酒；《中國合伙人》是酣暢淋漓的二鍋頭；那么，《親愛的》則是一碗苦澀的孟婆湯。不僅使觀眾忘卻了陳可辛一貫的電影風格與溫暖情調(diào)，只流連于苦澀的韻味之間。鏡頭語言樸質(zhì)無華，同期聲再現(xiàn)現(xiàn)實的印跡，人物肖像刻畫細膩逼真，敘事沖突更是跌宕起伏。而且將整顆心盛滿了對善良變奏曲的悲憫與思考，陳可辛依舊再創(chuàng)了自己電影的輝煌時代。而電影并非只有娛樂和商業(yè)這兩種屬性。陳可辛拿捏出現(xiàn)實的社會屬性卻又不直接消費現(xiàn)實，對當今社會問題的呈現(xiàn)既不扭曲，更不夸張，犀利又沉重，深切又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