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慶梅

(暨南大學(xué) 廣東 廣州 510000)

人性與命運在歷史中的跌宕起伏
——《紅浮萍》與《陣痛》對比研究

朱慶梅

(暨南大學(xué) 廣東 廣州 510000)

歷史早已過去，卻從未被忘記，穿越歷史，在蒼白的生活中體會豐富的人生。在歷史中行走，體會到最真實的秘密，生活愈是苦難，生命愈是遼闊與豐腴，在那些艱難背后感受人性糾葛、命運糾纏與靈魂成長，《紅浮萍》與《陣痛》就在歷史的背景下為我們展現(xiàn)人性與命運的各自發(fā)展衍變。

歷史;命運;人性;寬宥

家族史是社會歷史的一部分，在家族史里看不到政黨紛爭，權(quán)力更迭，但“它也曾經(jīng)分任了人類經(jīng)驗中的一切的興衰變遷?！雹僖蚨梢栽诩易遄冞w中體味到細致的人性糾葛、靈魂追逐。隨著社會的不斷發(fā)展，逐漸出現(xiàn)了女性的書寫。九十年代，女性的自我書寫達到了一個高潮，她們多以私人化的寫作方式去展現(xiàn)女性經(jīng)驗，但這就狹隘了女性經(jīng)驗的表達，逐漸出現(xiàn)了在公共空間書寫女性的作品。她們在一個更為開闊的視角內(nèi)以一種非私人化的方式去傳達女性經(jīng)驗，同時在更為遼闊的時間內(nèi)進行書寫。旅居海外的作家將家族史和女性經(jīng)驗的表達二者合二為一，為讀者展現(xiàn)了更為精彩的世界與歷史。

筆者就依據(jù)加拿大作家李彥的《紅浮萍》和張翎的《陣痛》來分析旅居海外的女性作家書寫家族史的共同關(guān)注點及獨特之處。

1 共同關(guān)注點

1.1 對歷史的深切關(guān)注

“歷史書寫首先意味著歷史意識在混沌、扭曲、篡改與忘卻之后的重新喚醒，與之伴隨的是具有強烈而鮮明當代色彩的期望視野，以求對近現(xiàn)代歷史事件與話題作全新的闡釋。這種充滿著當代現(xiàn)實意義的歷史主體與當代主體間的對話，又使得歷史反思本身具有突出的自覺和自省特征”。②張翎和李彥本身所具有的自覺和自省意識，使讀者得以重新審視那段歷史，使那段歷史具有觀照現(xiàn)實的意義。

張翎的《陣痛》將歷史融入一家三代女性的生產(chǎn)之中，描寫了從1942年到2008年的歷史，講述了包括了國內(nèi)戰(zhàn)爭、抗日戰(zhàn)爭、土改及文化大革命等眾多的歷史時期，值得注意的是文本中的主人公每次生產(chǎn)都恰好處于歷史的關(guān)鍵時期，女性生產(chǎn)與歷史轉(zhuǎn)折相結(jié)合，一切都在劫難逃，命運就是如此不容情理。

李彥的《紅浮萍》描寫了從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將近百年的歷史，清帝遜位、軍閥混戰(zhàn)、抗日戰(zhàn)爭、抗美援朝、文革、上山下鄉(xiāng)等，并將這些事件與人物生活緊密連接在一起，借此表現(xiàn)了歷史對人物生活軌跡的影響。

她們寫歷史，卻不重在歷史，“在女人的故事里，歷史只是時隱時現(xiàn)的背景。歷史是陪襯女人的，女人卻拒絕陪襯歷史。女人的每一個故事都是與歷史無言的抗爭。”③這就更真切的說明她們寫作的關(guān)注點是歷史背后的故事，是女性的成長與追尋。

1.2 對女性家族的關(guān)注

她們摒棄私人化的寫作方式，在公共空間內(nèi)敘寫女性傳奇，都是以女性為主人公，且表現(xiàn)了一個家族幾代女性的生活。《陣痛》塑造了上官吟春、孫小桃、宋武生、杜路得一家四代女性，《紅浮萍》則寫了外婆、母親雯和琴姨、平一家三代女性。通過對一個家族幾代女性歷經(jīng)滄桑的描寫，可以使讀者對女性生活及命運有一個更為深刻的了解。

1.3 對生命四處漂泊的關(guān)注

兩部小說的主人公都輾轉(zhuǎn)各地，故事在四處流轉(zhuǎn)，生命在四處各自精彩?！蛾囃础分谐霈F(xiàn)的地名有藻溪、朱家?guī)X、魚嶺頭、謝池巷、上海、李家嶠、北京、紐約、辛辛那提、巴黎?！都t浮萍》則為加拿大、北京、秦嶺、東北伊春、河南、西安。她們跨越山川，跨越國門，只為給自己的靈魂尋找一個棲居之地。生命四處漂泊，靈魂無棲居之地，命運的無常，人性的困境，就這樣在宏闊的時間與空間中上演著一處處傳奇。

2 各自獨特之處

2.1 自敘性小說與第三人稱小說

雖都以女性為主體，但敘述的人稱、每代人所占的分量卻有差異。《紅浮萍》是一部自敘性小說，敘述者“平”是家族的第三代女性，是加拿大一位老太太的保姆。作者采用這樣的角色去寫自敘性的小說，是避免了自身學(xué)者身份所具有的過強的理性批判，會對歷史、過去的描述陷入到一種單純的批判、否定中去，不能清楚的敘述歷史背后所發(fā)生的事情。

《陣痛》采用第三人稱的敘述手法，可以不受時間空間的限制，隨時隨地的描寫想表達的故事，不管是寫上官吟春、孫小桃、宋武生，還是趙夢痕、堅持、抗戰(zhàn)，都游刃有余，精彩紛呈。

《紅浮萍》以平的身份寫外婆、母親及自己的故事，其中第一主角是母親雯，她參加抗美援朝，被組織認定為“右派分子”，走上了一條艱難曲折證明自己忠誠的道路。其中夾雜著外婆與母親、“我”與母親雯的故事。

《陣痛》分為四個部分進行寫作，孫小桃占了較多的篇幅，但每代人都是可以獨立成部分的，每代人也都是表達的主人公，每一部分都可單獨出來，只要還有歷史，只要這個家族還有女性存在，這些故事就會繼續(xù)下去，沒有終了。

2.2 雙向性敘述框架與單向性敘述框架

“《紅浮萍》的敘述框架是雙向的，與前些年某些家族小說那種單向性敘述(只寫中國的一端)不同。我相信，雙向性結(jié)構(gòu)所蘊含的精神內(nèi)涵更為深邃，其敘述藝術(shù)也更為多彩?！雹軇⒃購?fù)的評論讓我們觀測到這個文本所具有的另一特征。作者以一個在加拿大的保姆平作為敘述者，隔著千山萬水來寫幾十年前的事，寫出了那個瘋狂年代扭曲的人性，描寫了在艱苦歲月里所經(jīng)歷的雙重折磨，“苦難的呈現(xiàn)是具有終極意義的生命悲劇，是人類必須直面的生存困境?！雹菖c之形成呼應(yīng)的是文本中為我們呈現(xiàn)的當代西方上流老太太的生活，富有卻孤單，生活在郊區(qū)，沉迷于喝酒，無所事事，生活空虛而無聊。許新年愿望時，老太太的話值得我們深思，“‘如果有可能，我寧愿用我的全部的財產(chǎn)換一個人高馬大的兒子！’”⑥將老太太晚年的凄涼、孤獨描寫的淋漓盡致。同時還表現(xiàn)了“我”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我忽然感到，我在這所巨宅里的生活實在是無聊且空虛?！雹攥F(xiàn)在來看母親雯所經(jīng)歷的那個時代，因為一個右派的身份，像是犯了滔天的罪行，不可饒恕，與愛人分手，有家不能回，得不到認可，似乎永遠走不出困境。不管是曾經(jīng)、現(xiàn)在，還是東方、西方，生活的困境是人類面臨的共同難題，作者的這種設(shè)計使得文本更值得思考，文本的寫作也就不僅僅是為了回溯歷史，更重要的是從中汲取思考的力量來面對現(xiàn)在的生活。雖然《陣痛》也有講到宋武生在國外的生活，并不具有這種東西方、現(xiàn)在過去對比的意義，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說這種敘述是一種單向性的表達。

2.3 命運的循環(huán)往復(fù)與寬宥歷史

張翎的《陣痛》主要寫命運，尤其是女性的命運。

首先表現(xiàn)對命運的直接表達，由對命運的認同到對命運的反撥。在描寫上官吟春的逃產(chǎn)篇中，對命的論述有下面的幾次：“命該今日，命該如此啊。她喃喃地自語道。”⑧“她現(xiàn)在明白了，這雙手就是命運——命里注定她要走這二十里的石子路賤賤地走到陶家來，給大先生做雞婆的?！雹帷翱墒撬凡贿^命。人斗不過命的時候，就只能認命。”⑩“‘什么男人啊，能叫你遭這樣的罪?！烊欧薹薜卣f?！??！苏f?！薄啊。氵@是什么命?’月桂嫂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好硬啊，你的命?！鞔亨貙牙锏暮⒆诱f。”在描述孫小桃的危產(chǎn)篇中，“她突然就很是認命了?！薄澳潜驹撌撬龑O小桃的命啊，她的半只腳都已經(jīng)踩進了命運的鞋子里。可是事到臨頭，她逃脫了?！薄澳菚r我懷著你，現(xiàn)在你懷著他，你說這是不是命？”借由文本中的主人公直接說出命運，甚至是吶喊出命運，似乎就更真切的表達命運對主人公生活的影響，直接、純粹、深刻、卻又了無蹤跡。開始，吟春對命運是某種認同的態(tài)度，隨著生活的不斷繼續(xù)，由對命運的認同轉(zhuǎn)到對命運的反撥上。在谷醫(yī)生尋死時，勤奮嫂(吟春)對他說，“沒有什么委屈是熬不過去的，只要你想熬?！薄盎钪?，只要活著，十年河?xùn)|，十年河西，你什么都能看見?！苯?jīng)歷過生活磨難的吟春也許早就洞悉了一切，所以才會經(jīng)歷那么多的困難依舊好好生活。

其次，表現(xiàn)對命運的循環(huán)往復(fù)的書寫。上官吟春18歲，嫁給了41歲的大先生，孫小逃最終嫁給了比自己年長十幾歲的老師宋志成，宋武生最終嫁給了年長自己的杜克。何其相似的場景，一家三代女人，都在最好的年紀嫁給了年長男人。就像文本中所說，“還要過很多年，等她走到了可以回首往事的年齡，她才會意識到：她這個家族的女人，血脈里似乎都有一樣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叫她們?nèi)滩蛔∫獮橐粋€血氣方剛的青壯男人情迷意亂，而最終卻都嫁給了一個四平八穩(wěn)的老男人?！边@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似乎就是命運，是命定的運裹挾著這個家族的女人經(jīng)歷如此相似人生。

3 小結(jié)

那段歷史早已過去，那時的人與事早已塵埃落定，但仍有很多東西值得后來人銘記，不管生命經(jīng)歷怎樣的四處漂泊與流轉(zhuǎn)，不管生命經(jīng)歷怎樣的磨難與疼痛，不管生命經(jīng)歷怎樣的考驗與掙扎，寬恕曾經(jīng)一切的罪惡，寬宥曾經(jīng)瘋狂的人性，在歷史中學(xué)習(xí)，學(xué)會與自己和平相處，才會迎來生命的別樣精彩。

注解：

① [美]摩爾根：《古代社會》[M].第三冊，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35年，第853-854頁。

② 楊琴：《張翎小說歷史研究》，碩士學(xué)位論文，湖南師范大學(xué)，2014年5月，第32頁。

③ 張翎：《關(guān)于<郵購新娘>的一番閑話(代后記)——郵購新娘》，北京：作家出版社,2004年第一版，第413-414頁。

④ 劉再復(fù)：《歷史的見證與人性的見證——讀李彥的<紅浮萍>》，《當代作家評論》，2010年第二期，第46頁。

⑤ 林芳：《<紅浮萍>“輕”與“重”的苦難書寫》，《作品評說》，第41頁。

⑧ ⑨⑩張翎：《陣痛》，北京：作家出版社，2014年第一版，第3頁，第7頁，第9頁，第65頁，第68頁，第69頁，第119頁，第153頁，第236頁，第94頁，第94頁，第311頁。

[1] (加拿大)趙慶慶：《風起于<紅浮萍>-訪加拿大雙語作家、滑鐵盧大學(xué)孔子學(xué)院院長李彥》，《世界華文文學(xué)論壇》，2010年1月。

[2] 楊全：《悖論下的心靈掙扎——讀<紅浮萍>》,《世界華文文學(xué)論壇》，2011年2月。

[3] 趙叢娜：《用苦難還原生命的底色——讀李彥的<紅浮萍>》，《常州工學(xué)院學(xué)報(社科版)》，2011年6月第29卷第3期。

[4] 戴瑤琴：《<陣痛>:“堅守在花蕾之中的風險”》，《文藝報》，2014年12月12日第004版。

[5] 李杰?。骸杜悦\的書寫及其困境——<很久以來>和<陣痛>合論》，《廣播電視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4年第4期。

[6] 秦琰 王春林：《歷史與人性雙重變奏中的女性命運——評張翎長篇小說<陣痛>》,《南方文壇》，2015年1月。

[7] 劉麗紅：《荒謬背后的溫暖與虛空——評長篇小說<紅浮萍>》，《小說論叢》。

朱慶梅，廣州市，暨南大學(xué)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現(xiàn)當代文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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