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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叫著玩的

        2016-02-26 16:53:24宋志軍
        小說月刊 2016年3期
        關(guān)鍵詞:老高行長老李

        宋志軍

        老高退休了。

        退休后的老高像個斷了提線的木偶,一下子找不到北了。也難怪,坐了半輩子機關(guān),一張報紙一杯茶,一張桌子一部電話,上萬個日子就過去了??蛇@一退休,老高才突然意識到,這簡單的幾個物件,竟然如此的重要,一旦離開,幾乎讓他失去了存在感。

        老高退休前是市人事局的副局長,在這個位置上干了將近二十年,直到退休,那個副字還是沒有去掉。這讓他始終耿耿于懷。

        和老高一樣窩心的還有老李。老李退休前是市委組織部的副部長,和老高一樣,干了近二十年的副職,臨到頭也沒有去掉副字。

        老高整日待在家里,無所事事。老伴怕他閑出毛病來,硬拉著他去公園里玩。公園里熱鬧得很,有跳舞的,有打拳的,還有唱戲的。這些人和老高年齡相仿,他們一輩子沒做過什么官,只顧玩得開心就好。老高去過幾次就再也不去了,一則他拉不下臉,二則他啥也不會呀。

        直到遇見了老李。老李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被老伴拉到公園的,也遇到了和老高一樣的困擾。二人以前從事的工作性質(zhì)很相近,開會時經(jīng)常會照面,退休后又面臨同樣的狀況,如今既然碰到了,自然就有很多話要說,話匣子一打開就難以合上。尤其他們一口一個地“部長”“局長”互相叫著,仿佛回到了當(dāng)年在位的時候,那感覺,特爽。這樣一來二去,二人覺得越來越離不開對方,不用各自的老伴再催,二人總會不約而同地去公園,一不唱歌,二不跳舞,只為多聽對方叫上幾聲“部長”“局長”。

        慢慢地,二人身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大都是以前有過一官半職的。大家互相稱呼對方的官職,竟然成了一個群體。在這個群體當(dāng)中,老高和老李成了首腦人物,大凡新加入的人具體怎么稱呼,得先得到他倆的口封。是部長、局長或處長,只有他們先開口叫了,后面的人才會跟著叫,就好像組織部門下文一樣。

        這一天,人群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看模樣極普通,沒啥出眾之處。此人在人堆里晃來晃去,見人就主動打招呼,大家口里應(yīng)和著,但有人心里就犯嘀咕,因為但凡加入這個圈里的,大抵都有幾個熟人,唯有此人不同,沒有一個人與他相熟。

        此人似乎知道老高和老李在這個圈里的地位,總是有意識地和二人套近乎,每次見面不僅滿臉堆笑,而且總會遞上一支“3”字開頭的軟中華,并殷勤地點上。有一次,老高和老李實在忍不住了,便問此人以前在何單位,居何官職。此人見問,便很謙和地自我介紹,姓賈名通,原來在市農(nóng)行任副行長,因是省直部門,平時和地方干部來往較少,故而不太熟悉。老高和老李聽他如此說,盡管還有點疑惑,但抽著此人遞上的香煙,不好再故作清高,臉上堆下笑來,齊聲回應(yīng),原來是賈行長,失敬,失敬。

        經(jīng)老高和老李帶頭一叫,大家自然也就附合,再見此人時,便行長、行長地叫著,于是這個群體里又多了一位“賈行長”。

        這些人聚在一起,幾乎每次都會找出一個議題,大家挨個高談闊論一番,就像開會一般。久而久之,公園里的其他人私下里為他們聚集的地方起了一個名:會議角。

        “賈行長”和大家熟了以后,中間還帶陌生人來過,他挨個地叫大家“部長”“局長”,大家也一口一個“行長”地回應(yīng)著,跟從的陌生人看著“賈行長”,一臉敬意。

        這個“賈行長”不僅為人熱情,而且特別善于交際,不多長時間就和大家混得很熟,甚至老高和老李的老伴也認(rèn)識了這個“賈行長”,夸這個人有頭腦,有能耐。兩個女人有時候還湊在一起悄悄地嘀咕,說到開心處還會忍不住笑出聲來。這讓老高和老李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心想問一下,但兩個女人像是商量好的,一句話也不說。

        又過了一段,“賈行長”再也不露面了,正當(dāng)大家有點疑惑時,兩名公安干警來了,點名找老高和老李,詢問“賈行長”的下落。原來這“賈行長”是個騙子,假托行長身份,以幫人理財為由,詐騙了多人一百多萬的錢財之后,失蹤了。公安調(diào)查時,有人提供說老高與老李與此人相熟,正是聽二人叫他“行長”,大家才相信他的身份的。

        面對公安干警的詢問,老高和老李一下子傻了。

        老高和老李想不到,不過是叫了幾聲“行長”,怎么竟然叫出事了呢?

        可更讓老高和老李想不到的是,兩人一進(jìn)家,各自的老伴就哭天喊地地迎上來,揪住對方一陣痛罵,這退休也就退休了,還整天“部長”“局長”地亂叫個啥,結(jié)果還把一個騙子招惹到了身邊,平白地惹出天大的禍?zhǔn)隆T瓉?,這兩家的老伴也相信了這“賈行長”的話,把自家的私房錢偷偷地拿給了他,還按照騙子的吩咐嚴(yán)格地對老高和老李保密,說要給他倆一個驚喜。

        這下,老高和老李不僅是傻了,還感到頭有點暈,好像腦門前有一群蚊子在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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