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耳

俄羅斯是個崇尚權(quán)威的民族，也希望得到尊重。中國駐俄使館的公使告訴我，俄羅斯人只和自己看得上的人交朋友，如果被其輕視，那就不會成為其朋友。此話很快就得到了驗證。我們一行游覽莫斯科的導(dǎo)游是名個子不高、來自中國東北的女孩子，帶著我們坐地鐵、以跑步的速度游覽了幾個景點。在參觀克里姆林宮時，一進一出都敢持續(xù)和警衛(wèi)吵架，還都得勝而歸，這讓我嘖嘖生奇。

不會小題大做的警衛(wèi)

爭吵的起因是我將乘坐圣彼得堡到莫斯科高鐵時贈送的一小瓶伏特加酒放在雙肩包中，事先忘記取出，直接背著奔克里姆林宮去了。雖然瓶子小得只有拇指般大，但畢竟是可燃液體，進克里姆林宮后花園這種地方參觀當然算是危險品，過安檢時被禁止帶入是正?，F(xiàn)象。我本來想按安檢人員意思扔掉，沒想到陪同我們的女導(dǎo)游突然從旁邊沖了過來，跟他解釋這個比女人化妝品瓶子還小的酒瓶不應(yīng)該被禁止。安檢人員當然不同意，企圖把一直不停在說的她趕到安檢門外。這名中國小女子卻毫無懼色，斗志昂揚地繼續(xù)用俄語和他抗爭，旁邊的游客也開始向這邊觀望。我也覺得小題大做，影響別人參觀，何況我們也只有一小時左右時間。我看著那俄羅斯警衛(wèi)指著門外讓她出去，以為是一種驅(qū)逐不讓回來了，結(jié)果她出去片刻又徑自返了回來，那大個子俄羅斯人瞪眼看著她，卻也沒再說什么。

這個架勢我在美國見到過，根本沒有商量的余地，敢于抗爭的人甚至可能被荷槍實彈的警察用槍逼出室外，被扣上個妨礙公務(wù)罪名甚至遭到拘留。

從克里姆林宮出來后，這女孩子又問我想不想要回我那瓶伏特加，說那小瓶子就被她藏在門口墻邊不顯眼的地方，如想要她就去拿回來?？吹轿彝掏掏峦抡f不想找麻煩但又不舍得丟棄的樣子，這個仗義的小導(dǎo)游又一頭沖過警戒柵欄，拿回了那小瓶酒，當然又遭到警衛(wèi)的阻攔。這次換了個留著小胡子的大塊頭漢子把守出口，看她居然將克里姆林宮警戒線視若無物般從出口跑進院內(nèi)、又拿個什么東西再跑出來當然十分憤怒，向她吼叫，還用熊掌般大手指著她，好像是說趕緊滾否則就抓你那種意思。結(jié)果小女子戰(zhàn)斗力更強，將那寶貝伏特加緊緊握在手里，既不逃離也不回避，還站在那里大聲回罵。意思我當然聽不懂，只覺得導(dǎo)游俄語挺好。等到她勝利地昂起頭往回走時，我看見那提前閉嘴休戰(zhàn)的大塊頭警衛(wèi)竟然站在那里瞧著她的背影偷笑，看來他也不過是想嚇唬嚇唬這中國小女子而已。

把那小瓶戰(zhàn)利品還給我的時候，女導(dǎo)游正色跟我解釋說，俄羅斯這個民族崇尚權(quán)威，你要顯得比他強、比他有道理而不能任人宰割，這樣他才服你，就會認輸。哇噻！她解釋的道理居然和我們駐俄羅斯公使講的一樣！

怯生生的高鐵服務(wù)員

那次在俄羅斯我們乘坐了各種交通工具，除了飛機之外還有高鐵、汽車和地鐵。其間有趣的特點就是：高鐵慢行，地鐵快跑，而汽車則可以隨意拉活兒。

如今的莫斯科街頭已經(jīng)不是當年拉達車的天下了，伏爾加更是蹤影罕見。四處跑的都是德國車，還有些法國車和意大利車，美國牌子的車相對較少，西方汽車占據(jù)了半壁江山。有意思的是，那里的駕車者可以隨意拉活兒，充當出租車角色，只要大街上有人招手就有飛馳而來的汽車停下來問你去哪里，路線可選擇，價格可商議。我們坐了幾次感到還挺方便，而且不宰客。

不過莫斯科堵車世界著名，因此進城最好還是選擇乘坐地鐵，經(jīng)濟實惠還便捷，只要腿腳好走得快。時隔多年后，我再次坐莫斯科地鐵還是感受頗深：地鐵入口仍然和防空洞入口一樣幽深，滾梯長得恨不得一眼望不到頭，有的超過50米甚至更長，如果沒電了，一般人恐怕無法一氣爬完這么多階梯。和街上飆車一樣，俄羅斯人開地鐵又快又猛，我有點懷疑那些司機都是戰(zhàn)斗機駕駛員出身！行車途中他們會加足馬力，沖力之大我得牢牢抓緊扶手，而到站前他們則急剎車，乘客前傾后仰，之后就是鐵軌上一陣陣劇烈的金屬摩擦聲，即便在車廂內(nèi)也感到十分刺耳。

和快速行駛的地鐵相反，俄羅斯的高鐵開得倒很平穩(wěn)，速度也慢，平均時速只有150公里左右，從圣彼得堡到莫斯科僅600多公里路程跑了四個半小時。真是該快的不快，該慢的不慢。

高鐵在俄羅斯也是個新鮮事物，運行時間不長，車上的服務(wù)員比航空公司的空姐年輕很多，看上去年齡小得跟中學(xué)生一樣，剛上崗不久，服務(wù)時還怯生生的，好像生怕說錯話做錯事一樣。她們雖然會說英文卻不肯多講，直到對你失去敵意產(chǎn)生好感時。

懂得殊途同歸的商店銷售

在俄羅斯購物會碰到很多德國商品，因為德國商品受當?shù)厝诵湃巍?/p>

我在俄期間想購買防止靜脈曲張的緊身襪。跟著當?shù)厝A人司機找到個特殊鞋襪專賣店，門面很小，售貨員只有兩個中年婦女，我當時預(yù)感到要雞同鴨講了。果然她們基本上只能無奈地用英語說“不”，無論你問什么。我也搞不清她們的“不”指的是“沒有”還是說“不懂”，只好自己在店里轉(zhuǎn)一圈察看。沒發(fā)現(xiàn)要買的東西后，我還是不甘心就這么空手離開，因為知道這個國家的婦女大冬天都穿絲襪，下肢長期受涼患靜脈曲張的人肯定不少，因此這種緊身襪應(yīng)該是常用品。于是我走到她們面前徑自卷起褲腿，將里面穿的剛在丹麥買的緊身襪給她們看。那女子一看就懂，低頭咕嚕著我聽不明白的俄語，跟我比劃說自己店中的緊身襪不同，是露腳趾頭的。那種襪子之前我也穿過，所以她一比劃我就懂。

原來她們店里有這種專用襪子，只是沒擺在柜臺，幸好我沒有輕易離去！但是我需要告知自己腿粗細尺寸和鞋子號碼，說了半天這個俄羅斯婦女也沒懂，還幾次轉(zhuǎn)身想進儲藏室找襪子。我急得一把抓住她，拉到柜臺去找紙和筆，示意她聽完我解釋再去找。她就那樣笑嘻嘻地被我扯至柜臺，似乎覺得很有意思，等我拿筆寫下小腿最粗位置的尺寸。她卻連連搖頭，翻出一個皮尺，去量我小腿最細部位、也就是腳踝那地方的尺寸。

按照常理，商店和醫(yī)院都是量腿肚子最粗部位，我早知道這點，因為在好幾個國家購買過這種襪子。但這次還真得反向思維，因為面對的是一個與眾不同的民族。按我的理解，量腿肚子最粗部位的設(shè)計理念，是衡量多大尺寸的襪子可以繃緊；但按她的理解，量腳踝最細部位的設(shè)計理念，則是衡量多小尺寸的襪子才穿得進去。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每個地方有各自做法，條條道路通羅馬！

我津津有味地看著她貼心地跪在我腳邊認真地量，又跑進里屋去找了半天，拿出來的緊身襪竟然和我希望購買的完全一樣！盡管語言不通，開始遭到冷遇，但世界上就怕認真二字！此外還要有幽默感，這樣就會得到認同，就會贏得尊重！興奮之余，我又多買了一雙。那好像是這個店中最后的存貨。我打開包裝后看到里面的介紹：產(chǎn)品產(chǎn)自德國。

在俄羅斯買到德國商品，我一點都不意外。德國貨受到當?shù)厝讼矏?，是因為贏得了他們的信任。上個世紀柏林墻倒塌時，蘇聯(lián)沒有干預(yù)東德并入西德，聽任其統(tǒng)一，為此德國人十分感激，和蘇聯(lián)解體后誕生的俄羅斯也結(jié)成了很好的關(guān)系直到烏克蘭危機爆發(fā)。俄羅斯人則也投桃報李，對德國人也十分敬重，從而愛屋及烏地對德國產(chǎn)品充滿信任。

今天中國面臨同樣的機遇，也具備了讓俄羅斯人重新敬重我們的客觀條件。在烏克蘭內(nèi)亂引發(fā)俄羅斯干預(yù)、再引發(fā)西方國家對俄羅斯進行金融、能源和食品供應(yīng)制裁的大背景下，俄羅斯為中國企業(yè)呈現(xiàn)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貿(mào)易和投資前景。我們是一個產(chǎn)品過剩的國家，外匯儲備也過剩，而俄羅斯則是各個方面都短缺的國家！

想到這些，我似乎感到手中的兩雙襪子沉甸甸的。離開這家小店前，我用簡單的英語（因為說多了恐怕她們也不懂）告訴她們：英文很重要，中文也很重要！這次她們似乎完全聽懂了，兩人啄木鳥般頻頻點頭，笑盈盈地送我出門。

（作者為中國國際經(jīng)濟咨詢有限公司副總經(jīng)理，歡迎讀者與其交流。郵箱：cheer@citic.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