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振林

百歲老人、文學泰斗巴金仙逝10周年，勾起我這個文學晚輩對他的無限哀思，我少年時代就讀過他的“愛情三部曲”《霧》《雨》《電》，也讀過“激流三部曲”《家》《春》《秋》，尤其對那部拍成電影的《家》，印象十分深刻。

那是48年前的一個仲秋，我懷著“碰運氣”的心態(tài)，只身前往上海作家協(xié)會，終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我自小崇敬的巴金。那時不叫拜訪，叫“外調(diào)”。

在1967年，巴金雖已四面楚歌，但他淡定自如的音容笑貌，我至今仍歷歷在目。

1964年初夏，我從一名地質(zhì)隊的業(yè)余作者，調(diào)到人才薈萃的作家協(xié)會。進作協(xié)后才得知，審閱我的作品并決定調(diào)用我的是湖南省文聯(lián)副主席兼作協(xié)主席蔣牧良，并由湖南省文聯(lián)主席周立波拍板，分管行政的副主席蔣燕具體經(jīng)辦。

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周立波、蔣牧良、蔣燕諸前輩的知遇之恩，我當涌泉相報。因此，到了“文革”派性白熱化的1967年，我自然成了“三十年代反動文人”周立波、蔣牧良的“黑線人物”和“保周派”。

當時，對省文聯(lián)“四大家族”——周立波、蔣牧良、康濯和無職位的名作家柯蘭的態(tài)度，也成了人們劃分派別的分水嶺。

其實，對“四大家族”的歷史，我知之甚少，只是從作品中認識了他們：周立波的《暴風驟雨》得過斯大林文學獎；在魯迅出殯時，與歐陽山高舉橫幅走在最前邊的是大漢蔣牧良；康濯以《我的兩家房東》出名；柯蘭則有散文詩集《朝霞短笛》。

除此之外，我對他們不勝了了，僅知周立波是周揚的堂侄兒，但他比周揚還大兩歲，1930年代他倆一起提倡過“國防文學”，與魯迅主張的“民族革命戰(zhàn)爭的大眾文學”大相徑庭。蔣牧良跟我住一棟別墅，凡有出差任務(wù)，都叫我陪同，我們性格相似，所以他視我若子女，什么話都講。他說，在上海亭子間寫作時，常常餓肚皮，妻子黃靈君將米缸底刮得“咔咔”響，他便日夜兼程，把稿子寫好了去賣錢，一時換不到錢，便將一件羊皮袍子拿去當個幾文，領(lǐng)了稿費就贖回。所以，他在一個舊筆記本上憤書：“上蒼赦我，莫作文人?！笨梢姰敃r的窘迫。蔣家王朝覆滅前，他在47軍任新華社前線特派記者，深入湘西剿匪前線，1955年被授予大校軍銜，轉(zhuǎn)到地方后，雖然薪水蠻高（260元/月），但家有5個兒女，兩部長篇又未出版，“文革”抄家時，他的存折上僅有50元，比起十萬富翁柯蘭，真是少得可憐。

古人云：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對立面攻擊如敵而我們要保護的老作家、“當權(quán)派”，到底有什么問題？尤其在1930年代，他們究竟干了些什么？因此，我決定去上海探個究竟。第一個“外調(diào)”對象便“瞄準”上海作協(xié)主席巴金。

那是1967年10月中旬，一個陰霾的秋日下午，我持介紹信到上海作協(xié)，說明情況后，一位工宣隊員便將巴金領(lǐng)到二樓過道口。

我們?nèi)顺势纷中温渥?，巴金朝南面壁，我坐他的右手邊，工宣隊員坐在他下手。

巴金穿一身洗得發(fā)白的淺藍色中山裝，腳下是一雙舊的棕色皮鞋，戴一副眼鏡，雖然經(jīng)歷了一年多的批斗折磨，仍從容不迫，不亢不卑，滿面慈祥。我從他右邊看去，尤覺他那“文曲星”下巴頦兒特別尖長，頭發(fā)有些花白，講話時稍有口吃。他告訴我：“今年62歲?！?/p>

我說明來意，他便從周立波的1930年代談起。

不愿出國的周立波

巴金的思緒回到30年前的上海灘，沉思了片刻，便娓娓道來：

“30年代，周立波在上海，我只知道他的名字。他翻譯過《被開墾的處女地》（肖洛霍夫名作——筆者注）?！?/p>

關(guān)于1930年代的往事，僅此一句，我有些失望，便提示他說：“我是周立波調(diào)到湖南作協(xié)的，到上海來之前，我要他寫了一份自傳性的交待材料，在一個傍晚，他將夾在左肋的材料，悄悄地送到我的住所。他談到比他大10歲的周恩來，并用右手做了個手槍的姿勢，意思是周恩來曾要他搞地下特工。”巴金接我的話題說：“這我不知道，周立波是一介書生。”我說，他告訴我，當時即婉拒了周恩來的要求，去湘西沅陵辦報紙去了。

巴金一下把話題轉(zhuǎn)到解放以后的1956年初?！暗谝淮谓佑|還是在1956年1月，和周立波同去柏林參加德國作家第四次代表大會的時候。這次去民主德國，他不愿意去，是陳白塵打了幾次電話把他找來的。他到京較晚，我已把發(fā)言稿寫好了，他當時就說不愿出國，并說他在農(nóng)村參加合作社建社工作，到合作社正式成立時，他卻看不到，很有意見。”

我接話說：“當時根據(jù)周立波的要求，中宣部決定周立波從1954年起就到他的家鄉(xiāng)益陽桃花侖深入生活，準備寫農(nóng)業(yè)合作化的長篇，后來出版了《山鄉(xiāng)巨變》（上、下部）。1956年他正沉浸在《山鄉(xiāng)巨變》的焦慮與喜悅之中，他念念不忘的是亭面糊、盛淑君、秋絲瓜這類人物，而不想出國兜風。從泥土里把他拔出來，當然一肚子不滿意了?！?/p>

我調(diào)到湖南作協(xié)后，跟周立波接觸不多，他在益陽鄉(xiāng)下深入生活，機關(guān)里的事都交給蔣燕處理。據(jù)說《暴風驟雨》獲得的幾萬盧布，他分文未收，全部捐獻給志愿軍，送給每人一本蘇聯(lián)小說《普通一兵——馬特洛索夫》，他把金錢看得十分淡泊。巴金接著說：“那次到德國，葉克交給周立波4000馬克（當時約合人民幣3000多元——筆者注），說是德國出版社送來的《暴風驟雨》德文版的稿費。記得他自己拿了1000馬克，又送了我500馬克，其余2500馬克都交了黨費。德國作協(xié)也送了零用費給我們，但是我們兩次獻花就花光了。一次是在布廊瓦爾德集中營給臺兒曼獻花圈；另一次是在魏瑪?shù)孪袂矮I花圈，都是周立波的意思。在那里，冬天鮮花很貴?！?/p>

周立波是性情中人，一介書生，見人三分笑，背地里人們喊他“亭面糊”，可他發(fā)起火來，也是不考慮場合的。在延安的時候，漫畫家華君武拿他的新夫人林藍開了個玩笑，周立波差點跟他打起來。不錯，巴金給我描述的是一個活生生的周立波。巴金又說，在他們離開柏林前一夜，曾大使要他們回國后寫訪問德國的文章。周立波斷然拒絕，說回去馬上要到湖南鄉(xiāng)下深入生活，對德國一點也不了解，寫不出訪問的文章。曾大使聽了頗不滿意?；氐奖本┻^一兩天，他就回湖南去了。給中國作協(xié)的報告也是巴金寫的，訪問記一篇未寫。

本來，會后還要由德國對外文委安排訪問兩個星期，可是，周立波歸心似箭，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最后，巴金同意訪問一星期，周立波才勉強同意。

巴金歸結(jié)說：“我的印象，周立波對國際斗爭等等不感興趣?！?/p>

我問他：“關(guān)于周立波，你還有什么可以補充的嗎？”他扶了扶眼鏡，想起了什么，忍俊不禁地說：“那是1959年陳白塵到上海，我和他談起周立波在《人民文學》上發(fā)表的小說《山那邊人家》《下放的一夜》，陳白塵說，周立波送稿子來，先問他（時任《人民文學》主編——筆者注）：你們敢不敢登我的小說，敢登我才給你們。”

聽到這兒，我不禁笑了起來，周立波就是這么一個愛憎分明、毫無城府、有時十分率真的作家。文如其人，所以他的作品，人物栩栩如生、鄉(xiāng)土氣息很濃，讓讀者愛不釋手。倔強老實的蔣牧良

巴金思忖片刻，回憶道：

“我第一次看見蔣牧良，是在抗戰(zhàn)以前，怎么見面的，我記不起來了。我只記得他是張?zhí)煲砗完惏讐m的老朋友。1936年他給《文學季刊》寫過幾篇小說。我在文化生活出版社編《文學叢刊》，也收過他的短篇集。當時在雜志社請作家吃飯時見過他，但是他講話很不好懂，也無法多談。”

提起蔣牧良的湘鄉(xiāng)土話，我記起了1964年6月調(diào)作協(xié)后，他與我的第一次談話，他身材魁偉，顴骨高高，目光炯炯，聲若洪鐘，他說先讓我當兩年“干事”，以后再搞兒童文學專業(yè)創(chuàng)作，要有雷鋒的“釘子精神”。湘鄉(xiāng)土話，“釘子”發(fā)音“弟子”，我聽不懂，他便用粗壯的右手食指在辦公桌上使勁鉆動，“弟子，弟子！”“要有‘弟子精神！”弄了半天，我才恍然大悟，是釘子，不是“弟子”。后來，我跟他住同一屋檐下，朝夕相處，一同去紅菱湖采訪，一同去韶山灌區(qū)深入生活，他的湘鄉(xiāng)話我終于能聽懂七八成。據(jù)說，有一次在京開作家會議，周總理跟他碰杯，一聽他的話，便用一句土語笑道：“哦，湘鄉(xiāng)人，湘鄉(xiāng)‘哄芽作牛叫！”（湘鄉(xiāng)土話“我”，像牛叫的聲音：“哄——芽”——筆者注）

“解放后，1966年我在京出席作協(xié)二屆理事擴大會議，和他同在一個小組開會，才知道他在解放軍。后來聽說他深入生活，寫了長篇，章靳以死后，《收獲》缺長篇，聽《收獲》駐京編輯陳海儀講，蔣牧良有個寫鎢礦的長篇……后來又聽說他回了湖南?！?/p>

提起蔣牧良的長篇，我插話說：“他花了20年心血寫成兩部長篇小說，一部叫《湖邊春暖》，寫農(nóng)業(yè)合作化的；另一部叫《國防在后方》，寫湘西剿匪的，共80萬字，作家出版社已預(yù)支了部分稿費?？墒?，蔣牧良改了又改，改了又改，不愿輕易拿出去。到了‘文革時，作協(xié)機關(guān)一個湘西籍作家，早就盯上了這部寫湘西剿匪的長篇，我到上海前不久，這個姓孫的造反派頭頭，帶了幾個同伙到蔣家。按照‘造反。慣例，要抄作家的‘黑書及存折，可孫某人對此不感興趣，逼著蔣牧良交出湘西剿匪的長篇《國防在后方》原稿。威逼之下，年近七旬的老作家只好將一只舊藤箱子打開，‘廿年辛苦不尋常，看來字字皆是血！80萬字原稿被孫某抄走。他苦苦哀求，那人才留下一張收據(jù)：‘今收到蔣牧良原稿十袋。孫××。蔣牧良拿著那張條子，望著空空如也的藤箱，像孩子般泣不成聲，哭了好半天?！蔽覍Χ鲙煹脑庥鍪謶崙?，巴金也十分同情老友：“是啊，作家的作品如同他的親生兒子，兒子從懷里被搶走，哪有不傷心的啊！”

1973年2月23日，蔣牧良在剛剛宣布被“解放”，并擔任省文化局副局長之際，突發(fā)心臟病仙逝。臨死前，在湘雅醫(yī)院病房里，手中仍攥著那張要命的收條。我在殯儀館與蔣老遺體告別時，見他仍瞪著兩眼，便用手輕輕地在他眼瞼上抹了一下，他才合眼。

粉碎“四人幫”后，陳白塵、草明、彭荊風等老作家，相繼在《人民日報》等報刊上呼吁，要追查蔣牧良那80萬字長篇原稿，省文聯(lián)秘書長谷曼8次向中央投書舉報孫某人，可是，他在省里有保護傘，“文革”后，雖作為“三種人”被審過，但不久卻入黨做官，連復職后的周揚對他都無可奈何。而孫某人卻是“笑罵由你笑罵，好官我自為之”。連出了兩部描寫湘西的長篇后，再沒有發(fā)表一個字，有人舉報他剽竊了蔣牧良的原稿。可是，此二長篇只有張?zhí)煲砗椭旆部催^，如今，連同蔣老，三人均作古，成了死無對證的懸案、冤案。至今，孫某人手寫的收條仍留在蔣牧良小女兒的手中……這是后話。

“他的著作，我記得開明書店有一本《強行軍》，文化生活社有一本《銻砂》，大多是批判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卑徒鸬挠洃浟κ煮@人，“蔣牧良的話，只有一兩旬我記得最清楚，他抗戰(zhàn)前有一次在雜志社會客時告訴我，蛇肉最好吃，吃過蛇肉，什么菜都沒有味道了。根據(jù)我過去的印象，他是個倔強、老實、感覺不太靈敏的人?！?/p>

這是巴金對蔣牧良客觀真實的評價。傳奇人物蔣二小姐——蔣燕

湖南省文聯(lián)副主席蔣燕，是我“外調(diào)”巴金談的第三人。蔣燕出生在四川瀘州一個大戶人家，稱得上是名門閨秀，后來又當了新四軍并光榮負傷，稱得上是女中豪杰。她從上海調(diào)到湖南，把省文聯(lián)機關(guān)管得有條不紊，紅紅火火。她待人誠懇，受人尊重，跟機關(guān)所有人都相處融洽，“文革”驟起，機關(guān)內(nèi)以領(lǐng)導人分派，對立面給她安了個“糖衣炮彈”的外號，說她是周立波的黑管家，但機關(guān)開批斗會，總斗不起來。在名家林立的省文聯(lián)，充其量她只是一個配角而已。

巴金回憶道：“我第一次看見蔣燕，是1950年初，在汾陽路參加中蘇友協(xié)理事會。當時，葉以群在主持友協(xié)，會上介紹了蔣燕。以后我參加接待外賓工作，同她見面的機會逐漸多起來，也漸漸地熟起來。但她的身世我始終不知道，連她的年紀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是四川人。記得聽什么人講起，誰的小說是寫蔣燕的事情，當時也沒有注意，現(xiàn)在也記不起了?！?/p>

聽到這里，我補充說，蔣燕年輕時很漂亮，她父母給她包辦了一樁婚事，她堅持婚姻自主，在父母逼婚時，她做了一件在當時頗為轟動的“大事”，她女扮男裝，在仆人的幫助下，雇了一艘船，從瀘州順江而下，“千里江陵一日還”，直達繁華的大上海，爭得了婚姻自由。

我還知道一段浪漫故事，皖南時期，新四軍在金寨縣，蔣燕跟七君子之一的章乃器有一段戀情。章乃器時任安徽省財政廳長，跟蔣燕同居后，生了一個女兒。但是，這個故事我沒有告訴巴金。巴金告訴我的都是解放后蔣燕在上海中蘇友協(xié)當副秘書長，后來兼顧對外文協(xié)的事?！坝袝r文協(xié)要我參加外事活動，蔣燕也給我打過電話，見面她很客氣，談話也很親切，因此我對她也有好感。我還聽說文協(xié)一般干部同她相處得好。后來又聽說她離開上海去湖南，同事們到車站送她，有流淚的。她管的外事工作，倘使用今天的認識來看，就是偏重友好，只講團結(jié)，不講斗爭，不用說我當時并沒有這樣的看法，我還以為這樣做不錯?！?

蔣燕以誠待人，在巴金口中得到佐證。因此，蔣燕在政界、文藝界的朋友多多，“文革”前她曾親口對機關(guān)同志講過，在四川搞“小民革”時，一天，蔣經(jīng)國事先不打招呼，突然造訪，害得蔣燕躲在內(nèi)室不愿出見；“文革”前夕，蘇軍紅旗歌舞團訪問長沙，團長知道她兼任省文化局副局長，指名要見蔣燕，蔣燕深知中蘇關(guān)系逐漸緊張，以不見為妙；她有時成為陳毅、柯慶施的座上客，大場面、知名人士見得多了。

我和巴金的談話，有三個多小時，既不像“外調(diào)”，又不是采訪，而是毫無拘謹?shù)卣勛骷?，談作品，重溫他們之間的友誼。這些沒有政治內(nèi)涵的“閑談”，對于“必須領(lǐng)導一切”的工宣隊員，無異于對牛彈琴，莫明其妙。那個工人老大哥還算本分，除了中間插了一句話，要巴金放下二郎腿之外，沒有任何苛責與訓罵，只是他對談話內(nèi)容不感興趣，什么周立波蔣牧良，他可能從未聽說過。他坐不住，使我與巴金可以講點“悄悄話”，通報一下湖南文藝界的情況。

我告訴他，周立波的處境不妙，緣自他是周揚的侄兒，導火線是“文革”前夕的1965年底，他引火燒身，在《羊城晚報》上發(fā)表了一篇《韶山的節(jié)日》，寫毛澤東1959年6月25日重返韶山故鄉(xiāng)的情景，里邊兩次提到毛澤東的“前妻楊開慧”。心胸狹窄的江青看到“楊開慧”三個字，如芒刺背，便責問中南局書記陶鑄：為什么發(fā)表這類文章？而陶鑄認為這是一篇難得的佳作，不買江青的賬，指示《羊城晚報》加上編者按，將《韶山的節(jié)日》于1966年2月再次發(fā)表，氣得江青直咬牙，大罵“周立波很壞”。“文革”中，江青5次點周立波的名，并成立“中央三辦”專案組，把周立波囚禁在省公安廳。

粉碎“四人幫”后，周立波“解放”了，可是，由于江青一伙的殘酷迫害，他患了肺癌，由于葉帥出面，他才能住進301醫(yī)院南樓。1979年10月，我去301醫(yī)院見他最后一面，同去的還有女作家葉文玲。

我與巴金長談半日后，我提出，請巴金將談話內(nèi)容寫成書面材料，巴金一口答應(yīng)：“可以”。后來，我順道回南通老家住了一段時間，回到長沙春華路四號文聯(lián)大院，便收到上海作協(xié)工宣隊員用掛號寄來的，巴金于1967年10月20日寫完的七頁材料，材料干凈利索。

那次長談，因是“外調(diào)”，工宣隊也沒有把我的介紹信給巴金看，巴金自然不知我姓甚名誰，在工宣隊監(jiān)視下，對這位我崇敬如神的文學巨匠，想握握手都不可能。然而，巴金先生在自身難保的苦困境況下，不在老朋友臉上抹黑，實事求是，說真話，講實情，其高風亮節(jié)，讓我永世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