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何許人也?不就是魯迅先生筆下虛構的人物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阿Q這樣一個既可悲又可笑的小人物,你居然要感謝他?是的,我要感謝他。
我雖然出生于文盲家庭,生活在深山老林,但在上小學的時候,就有一個夢,將來要當詩人,當作家。
可上高中的時候,不幸趕上了“大躍進”,“10年超過英國,15年趕上美國”,浮夸風吹得人頭暈目眩。學生們上課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輪流著去“大煉鋼鐵”。農村的浮夸風刮得也厲害,你說一畝地要打5萬斤,他馬上就說一畝地能打8萬斤……當時時髦的政治術語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你若是表示懷疑的話,那一頂“右傾”的帽子就會扣在你的頭上,叫你吃不了兜著走,寫檢查,挨批斗。對此,我的態(tài)度是明哲保身,不說話,裝啞巴。人們不是常說“沉默是金”么?
就在這時候,幾個月前寫的一篇小小說,在《河南青年報》上發(fā)表了。當時別提有多高興了。但樂極生悲,僅僅高興了不到兩天,災難便降到了我的頭上:班主任發(fā)動全班同學,對我進行大批判,指責我斗爭老師不發(fā)言,批判同學不發(fā)言,原來是在寫稿賺稿費,這是什么思想?這是名利思想!這是什么道路?這是白專道路!
于是,在我高中畢業(yè)時,畢業(yè)證上就堂皇寫著“有嚴重的白專思想”,“對三面紅旗: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認識模糊”……
終于迎來了改革開放的新時代,開始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由此,干部、知識分子、農民,紛紛“下?!保浬痰?、辦工廠的“個體戶”,在全國各地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這些人的腰包迅速地鼓了起來。而我沒有什么本事,憑著寫寫畫畫,1984年,從工廠調入新鄉(xiāng)日報社,做了一名副刊編輯。寫了不少詩歌,水平都很一般,只有兩首諷刺詩《守株待兔者的一個后裔》和《花圈里飛出了幽靈》,被收入了《1919-1986中國百家諷刺詩選》。
1988年,全國第一大報《人民日報》舉行了建國以來第一次雜文(風華杯)征文大獎賽。有個作者寫了一篇文章,題目是《阿Q真的闊了起來》,其觀點是,阿Q這些渾身污點的人,闊起來以后,肯定是吃喝嫖賭,敗壞社會風氣;應該讓有文化有修養(yǎng)的知識分子先富起來。
可我認為,“下?!钡闹R分子固然可以先富起來,那許許多多沒文化的,也可以先富起來,比如阿Q,他會舂米,他可以憑著這一技之長,開個糧食加工廠,把社會上的閑散人員,如王胡、小D等,安排到廠里當工人,這也是好事啊。于是,我以虛擬的律師身份,替阿Q寫了一份《阿Q的訴訟狀》,把《阿Q真的闊了起來》的作者“告上了法庭”,要他為阿Q恢復名譽,并賠償精神損失費3000元。想不到拙作居然在《人民日報》副刊頭條位置發(fā)出,并引起了全國雜文界的爭鳴。《新華文摘》《作品與爭鳴》,都在顯眼位置予以轉載,一時好不熱鬧。征文結束,我“出彩”了,“草根”的我,居然獲了大獎。15年后,2003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中華雜文百年精華》,把我的《阿Q的訴訟狀》收入該書;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的工具書《修辭通鑒》,也收有我的《阿Q》一文,把它作為“移今式移時法”的唯一范例;吉林文史出版社1990年出版的《雜文創(chuàng)作12講》一書,更是對《阿Q的訴訟狀》好評有加,從它的標題、開頭、結尾、素材提煉、構思立意,以及結構和創(chuàng)新,進行了全面闡述,說它是一篇“打破陳規(guī),獨出心裁”的佳作。還有很多雜文集,也都收有此文。這是后話。
自《阿Q的訴訟狀》問世后,向我約稿的信,雪片似的自四面八方飛來。20年來,在各種評獎中,我的作品獲省級以上獎一百多次,比如《新民晚報》的林放杯雜文獎,江蘇省報紙副刊一等獎,河南省報紙副刊一等獎、二等獎,《人民日報》的雜文獎前后共計6次。1998年12月11日,河南省雜文學會還舉辦了“郭振亞雜文研討會”,我被譽為“雜文獲獎專業(yè)戶”。
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現(xiàn)有9000多名(《作家通訊》2014年5期),我的名字忝列其中。
上述成就與榮譽,均與我的《阿Q》有莫大關系。如此,我不該感謝阿Q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