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 林
(河北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河北 保定 071002)
從倉央嘉措情歌看藏漢詩歌聲律的類型差異
傅 林
(河北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河北 保定 071002)
詩歌的聲律元素主要包括押韻、句長、句數(shù)和節(jié)奏等。統(tǒng)計“倉央嘉措情歌”各篇目中這些元素的數(shù)量和比例,可發(fā)現(xiàn)它們的重要性是不同的,由此可得到按重要性排列的聲律特征層級。將之與漢語詩歌的聲律層級進行比較,可知“倉央嘉措情歌”以節(jié)奏為核心聲律特征,漢語詩歌以押韻為核心聲律特征。這種差異與各自的文化背景和詩歌功能有關(guān):以“倉央嘉措情歌”為代表的藏族諧體民歌與舞蹈關(guān)系緊密,而漢語詩歌與吟誦密不可分。這最終決定了詩歌的不同聲律形態(tài)。
倉央嘉措情歌;漢語詩;聲律特征
網(wǎng)絡(luò)出版時間:2016-11-28 10:32
“倉央嘉措情歌”是很具代表性的藏族詩歌,其形式代表了藏語民歌的一般特征。同時,“倉央嘉措情歌”也是在漢語語境中傳播最廣的藏族詩歌,其漢譯本有五言、七言和自由體等多種形式,已經(jīng)是漢族讀者認知藏族文學(xué)和文化的重要橋梁。文章以“倉央嘉措情歌”藏語文本為基礎(chǔ),參考漢語詩歌的研究成果,觀察藏語和漢語兩種詩歌形態(tài)的類型差異,并進一步從文化背景角度分析這種差異的成因。
“倉央嘉措情歌”一般指據(jù)傳為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1683-1706)所作的一組民歌風(fēng)格的詩。根據(jù)洛松澤仁[1]的研究,照藏文原意,“倉央嘉措情歌”宜譯成“倉央嘉措道歌”,但“情歌”一名流傳已久,為了方便,這里仍沿用舊稱。黃顥和吳碧云[2]17-31認為,“倉央嘉措情歌”很早就以抄本和木刻本傳世,但各種版本所收詩篇數(shù)量不一。一些篇目的作者是否為倉央嘉措也有爭議。這種狀況的成因一般認為與下面兩種因素有關(guān):第一,“倉央嘉措情歌”為民歌風(fēng)格,同類民歌容易被傳誦者雜入其中;第二,倉央嘉措本人在世時并未對其進行編定,與其有關(guān)的各種政治勢力有可能根據(jù)需要增刪其詩。不過,一般承認的“倉央嘉措情歌”多在60首左右,以于道泉的《第六代達賴喇嘛倉央嘉措情歌》[3]44-175所收篇目為代表。
對倉央嘉措本人及其詩歌的研究,自于道泉以來已經(jīng)有相當多成果。1982年以前的成果基本收錄于黃顥和吳碧云的《倉央嘉措及其情歌研究資料匯編》,之后的成果則由理明[4]、談士杰[5]和榮立宇[6-7]等人的著作總其成,該文不再贅述。需要指出的是,現(xiàn)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作者生平、詩歌思想內(nèi)容和翻譯傳播方面,研究也比較充分。而對詩歌形式的研究,如聲律特征及語言特征等,成果還比較少。前賢的研究對象也多以倉央嘉措情歌的漢譯為主,對藏語文本直接研究的成果較少。
對倉央嘉措情歌的形式特征進行研究,需要以細致的語言學(xué)描述為基礎(chǔ)。下文將著重分析從語言學(xué)角度對倉央嘉措情歌進行的研究。
趙元任對情歌的記音和“記音說明”是結(jié)構(gòu)主義語言學(xué)用于中國語言最早的重要實踐之一,一些重要的語音描寫方法如“五度標調(diào)法”即是在此文中提出并實踐,其記音為后來的研究提供了良好的基礎(chǔ)。但這一記音的語言學(xué)價值和文學(xué)價值一直沒得到應(yīng)有的重視。瞿靄堂和勁松對趙元任記音作了分析,確認了其語言學(xué)價值。當前學(xué)界對藏語的記音和趙元任的記音有所不同,瞿靄堂和勁松[8]對此作出了解釋。段寶林[9]對倉央嘉措情歌的押韻情況作了初步的統(tǒng)計。近年來,一些學(xué)者用實驗語音學(xué)的方法對今人朗讀倉央嘉措情歌時的聲學(xué)特征進行分析,如馬強、丁麗娟和于洪志[10]對情歌朗讀時的時長和停頓作了統(tǒng)計。
總體來講,對倉央嘉措情歌的語言學(xué)研究還不夠充分,尤其是對倉央嘉措情歌本身的韻律特征研究還有很大提升空間。
詩歌的聲律是指詩歌區(qū)別于散文的語言形式特征,一般包括押韻、節(jié)奏、句長及句數(shù)等元素。不同元素在不同民族的詩歌中,其重要性往往是不同的。比如漢語舊詩,其句長(4~7音節(jié))、句數(shù)(4~n)和節(jié)奏等特征形式是可選的,即可根據(jù)需要加以變化,而押韻是必選的。以倉央嘉措情歌為代表的藏語“諧體”民歌,其押韻、句長和句數(shù)是可選的,節(jié)奏是必選的。單純比較某一元素,并不能看出不同民族詩歌的形態(tài)實質(zhì),因而也就不容易比較形態(tài)背后的文化制約因素。漢語和藏語詩歌聲律的差異表現(xiàn)在聲律元素的重要性程度上,而不是某一聲律元素本身。
下文引入“聲律特征層級”的概念,以特定文本“倉央嘉措情歌”為觀察對象,將各聲律元素的選擇性量化(即滿足某一元素的篇目占總篇目的比例),然后再以之為基礎(chǔ)分析文化制約因素。
下文從押韻、句長和句數(shù)以及節(jié)奏幾個方面觀察倉央嘉措情歌的聲律特征,然后列出聲律特征的重要性層級。
(一)押韻
就漢語詩歌來說,押韻一般是要求韻腹和韻尾相同。從這一角度看,藏文倉央嘉措情歌有的篇目是明顯押韻的。根據(jù)押韻字在句中位置的不同,又可分為腳韻和非腳韻兩種類型。下面用“X”代表不參與押韻的音節(jié),用“a、b、c、d”代表參與押韻的音節(jié)來舉例說明。為了行文方便,藏語文本采用于道泉所引用的趙元任的拉丁轉(zhuǎn)寫,以首句作題目,詩篇編號沿用該書。
1.腳韻型
第四十四首:杜鵑從寞地來時
kuchuk miun nae yongbae
Namlae sa jiu pep song
Nga tanq chammba trae nae
Liu sem hloebor lang song
這首詩的押韻方式是隔行押韻,即:
xxxxxa
xxxxxb
xxxxxa
xxxxxb
2.非腳韻型(頭韻或腰韻)
第二首:去年種下的禾苗
naning dabae janqshoenn
talo sokmae poenjok
poshoenn gaehbae liubo
hloshuh lae tyonqwae
這首詩為頭韻和腰韻兼押:
ax xb xx
ax xb xx
cx xb xx
cx b xb
在押韻的篇目中,有很多韻腳是因為內(nèi)容因素而形成的同詞押韻,如:
第二十二首:若要隨彼女的心意
tzanqmae tuk tanq diun na
tse dih choegel chae droh
enbae ritroe drimm na
puhmoe tuk tanq gell droh
嚴格來講,同詞押韻和一般的押韻在本質(zhì)上有所不同。同詞押韻主要是內(nèi)容因素造成的,不純粹是形式特征。
根據(jù)上面的分類,統(tǒng)計出于道泉收錄的倉央嘉措情歌的押韻情況:
表1 各種押韻樣式在倉央嘉措情歌中的占比 n(%)
注:腳韻(非同詞押韻)篇目編號:1,6,12,17B,21,27,28,44,49。
腳韻(同詞押韻)篇目編號:9,10,17A,22,30,31,36,38,40,46,50A,52,55,58,59,62。
頭韻篇目編號:1,2,5,29。
腰韻篇目編號:1,2,3,5,24。
不押韻篇目編號:4,7,8,11,13,14,15AB,16,18,19,20,23,25,26,32,33,34,35,37,39,41,42,43,45,47,48,50B,50C,51,53,54,56,57,60,61。
可以看出,倉央嘉措情歌中不押韻的篇目占多數(shù)。押韻篇目中又以同詞押韻為主,而同詞押韻并不完全是由形式因素造成的。頭韻和腰韻所占比例很小,且與腳韻篇目有重疊。
(二)句長和句數(shù)
句長指的是句子音節(jié)數(shù)量的多少。倉央嘉措情歌的文本是分行的,句子的長度顯而易見,大致可分為6音節(jié)型和非6音節(jié)型。6音節(jié)型如:
第一首:東邊的山尖上
Sharchok riwoe tze nae
garsel dahwa sharchunq
madye amae shellrae
yi la korkor chaeh chunq
非6音節(jié)型如:
第15首B:我的意中人兒
Semsong mi shukk
hlachoe la phebs na
poshoen nga yang mi doeh
ritroe la tek droh
這兩種音節(jié)型所占比例(見表2):
表2 各種句長類型在倉央嘉措情歌中的占比n(%)
注:所有句子為6音節(jié)的篇目編號:6,7,8,9,10,11,12,13,14,15A,16,17AB,18,19,20,21,22,23,24,25,26,27,28,29,30,31,32,33,34,35,36,37,38,39,40,41,42,43,44,46,47,48,49,50ABC,51,52,53,55,56,57,58,59,60,61,62。
多數(shù)句子為6音節(jié)的篇目編號:2,3,5,54。
多數(shù)句子非6音節(jié)的篇目編號:15B,45。
可以看出,倉央嘉措情歌的句長分布特點非常鮮明,6音節(jié)句占絕對優(yōu)勢。非6音節(jié)句子比例小到可以忽略。具體到一首詩,如果句子長度相同或接近(長度差小于或等于1個音節(jié)),稱之為整句型;如果句子長度不接近,稱之為散句型。整句型的句數(shù)為四句或六句。倉央嘉措情歌總體的句數(shù)分布(見表3):
表3 各種句數(shù)類型在倉央嘉措情歌中的占比 n(%)
注:整句型中四句型篇目編號:1,2,3,4,5,6,7,8,9,10,11,12,13,14,15A,16,17AB,19,20,21,22,23,24,25,26,27,28,29,30,31,32,33,34,35,36,37,38,39,40,41,42,43,44,46,47,49,50ABC,51,53,55,56,57,58,59,60,61,62。
整句型中六句型篇目編號:18,48,52。
散句型篇目編號:15B,45,54。
很明顯,整句型中的四句式是倉央嘉措情歌的核心樣式,其他句數(shù)形式是邊緣樣式。
(三)節(jié)奏
這里所說的節(jié)奏指的是詩歌句子內(nèi)部音步的語音表現(xiàn)。談士杰[11]指出,倉央嘉措情歌所屬的藏族諧體民歌的韻律特征是“四行為一首,每行六個音節(jié),三個停頓”。這樣看來,倉央嘉措情歌的音步長度為兩個音節(jié),音步之間由停頓隔開。
趙元任的記音并沒有說明詩句內(nèi)部音步的語音特征,這為了解當時藏語詩歌朗誦的語音特點增加了難度。馬強等[10]通過聲學(xué)分析確認了“三個停頓”,即每一個音步一停頓,每兩個音節(jié)成一個音步,從而形成3個停頓的節(jié)奏特征。但馬強又指出:“并不是所有韻律單元的邊界處都會出現(xiàn)無聲停頓。有超過2/3的句內(nèi)韻律段處沒有出現(xiàn)無聲停頓。這說明無聲停頓不是引起語流間斷的惟一條件,即便在沒有無聲停頓的情況下,聽音人仍然能感知到語流間斷。”這一事實非常重要。因為它說明倉央嘉措情歌的音步實際上并不是由語音停頓來顯示和定義的。但是,不管音步的語音實質(zhì)是什么,音步本身為兩個音節(jié)是沒問題的,因為音步最終要以發(fā)音人和聽音人的感知為標準。
(四)聲律特征的層級
綜合上文對倉央嘉措情歌聲律元素分布比例的統(tǒng)計,可以發(fā)現(xiàn)各個聲律元素的重要性是不同的。對各個元素的主要形式要求包括:不押韻;句長為6音節(jié);句數(shù)為4句;音步長度為2音節(jié)。
聲律元素重要性的差異表現(xiàn)在:任選一個篇目,其形式特征達到上述要求的概率是不同的。這個概率可根據(jù)上述統(tǒng)計得到,按數(shù)據(jù)由低到高排列(見表4):
表4 倉央嘉措情歌聲律元素的出現(xiàn)概率(%)
漢語舊體詩詞類型多且時間跨度大,不太容易選擇出適合與倉央嘉措情歌單獨比較的門類。不過,漢語詩歌的形式雖然在歷史上發(fā)生過很多變化,但詩歌聲律特征仍然有比較穩(wěn)定的元素。比如,漢語詩從《詩經(jīng)》到漢樂府詩,從古詩到格律詩,從詩到詞和曲,押韻這一要求一直是穩(wěn)定的,發(fā)生變化的主要是句長和句數(shù)。如果從文化背景對詩歌形式的影響角度來分析藏漢詩歌差異,有必要把漢語詩歌作為一個整體來與倉央嘉措情歌作比較。
(一)押韻
從《詩經(jīng)》到古體詩、近體詩、詞和曲,押韻一直是漢語詩的必選聲律特征?!对娊?jīng)》因為備載“風(fēng)、雅、頌”各體,除有少部分用于祭祀的篇目不押韻外,其他以風(fēng)和雅為主體的民歌風(fēng)格的篇目都是押韻的[12]534?!对娊?jīng)》之后的詩歌韻例更趨單一,押韻更加嚴格。各種類型的詩歌的差別不在于是否押韻,而在于所押的韻是否合乎當時的口語語音。《詩經(jīng)》合上古音,詩合中古音,詞合宋代音,曲合元代音,這是基本的發(fā)展脈絡(luò)。一個文本即使具備了詩的其他聲律特征如對仗與平仄等,只要不押韻,就還是屬于“文”的范疇??梢姡喉嵤菨h語詩在文體上的最默認的形式特征。從前文提出的概率角度看,任選一首漢語舊體詩,其具備押韻特征的概率都接近100%。
有極個別的詩,因為內(nèi)容的特殊要求而出現(xiàn)不押韻的情況,如漢樂府詩中的《江南可采蓮》: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
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這首詩被清人沈德潛稱為“奇格”[13]73。一首名詩因不押韻令人感到奇異,這正說明押韻是必選要求。
(二)句長和句數(shù)
押韻造成的形式特征使?jié)h語詩歌的句長和句數(shù)很容易觀察到。從《詩經(jīng)》到詞和曲,漢語詩歌句長和句數(shù)的變化最為明顯。一般來講,《詩經(jīng)》句長以四言為主,句數(shù)不定;漢樂府詩以五言為主,句數(shù)不定;近體詩為五言或七言,句數(shù)以四句或八句為主;詞和曲較特殊,就某一詞牌或曲牌來說,句長和句數(shù)是固定的,但不同詞牌和曲牌的句長和句數(shù)又各不相同。因此,從總體看,詞與曲的句長和句數(shù)都應(yīng)該被看作是不固定的。
概括來講,民歌風(fēng)格越明顯,句長和句數(shù)就越不固定?!对娊?jīng)》、樂府詩和詞、曲等與民歌風(fēng)格更為接近或原本就是民歌曲式,近體詩則主要是文人創(chuàng)作。因此,它們在句長和句數(shù)上的特征正好是相反的。
(三)節(jié)奏
袁行霈[14]115對漢語詩的節(jié)奏作了概括:“四言詩二頓,每頓兩個音節(jié);五言三頓,每頓的音節(jié)是二二一或二一二,七言四頓,每頓的音節(jié)是二二二一或二二一二?!庇捎谖濉⑵哐跃渥邮菨h語詩的主流,四言在漢魏之后就式微,漢語詩的節(jié)奏因此應(yīng)以五、七言句子為代表。五、七言句的節(jié)奏具體選擇哪一種,實際上是由內(nèi)容決定的,這意味著任何一種節(jié)奏模式都不具有聲律上的必選地位。雖然目前無法統(tǒng)計所有漢語詩的節(jié)奏選擇傾向,但至少相對于押韻來說,其重要性是不能等同的。
(四)聲律特征的層級
綜合上述討論可以構(gòu)建出漢語詩歌的聲律特征層級。由于樣本數(shù)量過大,不能得到句數(shù)、句長和音步的具體數(shù)值,只能得到這3項聲律元素相互之間的比較等級。也就是說,如果任選一首漢語詩(包括詞、曲),其句長和音步特征的可預(yù)期程度都要高于句數(shù),但都低于押韻的可預(yù)期程度。
表5 漢語詩歌的聲律層級
比較藏漢詩歌聲律特征的差異,需要觀察詩歌在各自社會生活中的功能。以倉央嘉措情歌為代表的藏族諧體民歌,首要聲律元素為節(jié)奏,四句三頓是為了適應(yīng)舞蹈的要求。諧體民歌在生活中主要作為與舞蹈的配合元素出現(xiàn)。舞蹈要求穩(wěn)定的簡短的節(jié)奏,押韻與否不重要。阿金[15]在介紹與諧體民歌相應(yīng)的舞蹈“弦子”時說:“‘弦子’旋律的常見調(diào)式為羽、徵、商調(diào)式,拍子通常以2/4居多。跳‘弦子’時,都是由領(lǐng)舞者拉奏弦胡(相似二胡),邊奏邊歌邊舞,后面男女列隊相隨?!倍螌毩諿9]也談到調(diào)查民歌時藏人的狀態(tài):“我們在西藏搜集記錄民歌時,歌手們朗讀‘諧’的歌詞,常常不自覺唱了起來跳了起來。他們說:‘不唱不跳想不起詞來。’‘諧’和歌舞的關(guān)系是非常密切的,歌舞和勞動又有密切的關(guān)系?!边@些情況表明,以倉央嘉措為代表的諧體民歌仍然是與舞蹈密不可分的,這一點也可以解釋馬強提到的無聲停頓問題。在一些詩句的偶數(shù)音節(jié)處,藏語發(fā)音人雖然實際上沒有停頓,但心理上仍將其定義為停頓,這種心理感知應(yīng)該與非語音因素相關(guān),即與舞蹈有關(guān)的肢體記憶相對應(yīng)。
漢族民歌以押韻為不可或缺的元素,這是適應(yīng)吟誦或歌唱的要求?!对娊?jīng)》的篇什分為風(fēng)、雅和頌,主要根據(jù)的是所對應(yīng)的音樂類型。先秦時代,《詩經(jīng)》出現(xiàn)在公共社交場合時,其存在形式即是歌唱或吟誦,并因此而具有禮儀與外交功能。《詩經(jīng)》之后的民歌體式類型——樂府詩更與音樂密不可分。近體詩以吟誦為主,詞和曲以演唱為主。吟誦的傳統(tǒng)直到白話詩的出現(xiàn)才被打破。白話詩的口頭形式為朗誦,不具備任何音樂特征。為了體現(xiàn)節(jié)奏,吟誦和演唱只能依賴語音形象的重現(xiàn),即韻的重現(xiàn)形成的節(jié)奏。這是漢語詩句長和句式一直在變,但押韻這一要求反倒越來越嚴格的原因。
漢語詩在最初時也有像藏語諧體民歌那樣適應(yīng)舞蹈節(jié)奏的聲律樣式,但因為文人創(chuàng)作的原因,聲律很早就和樂舞分離,成為了獨立的藝術(shù)門類。所以,其受舞蹈節(jié)奏的制約也就不存在了。漢語新詩進而脫離了音樂節(jié)奏的制約,押韻才不再是絕對的聲律要求了。倉央嘉措情歌雖然具備諧體民歌的標準樣式,但又有相當一部分具備押韻特征,這應(yīng)該是受到其他民族尤其是漢語詩的影響而產(chǎn)生的。當然,倉央嘉措情歌的押韻體式并沒有形成固定的模式,或腳韻,或腰韻、頭韻,或偶數(shù)句押韻,或奇偶交替押韻,非常靈活。而其能夠容納多種押韻模式,也正因為押韻是非必選的。
綜合上述討論,藏語詩歌與漢語詩歌在形式上的差異是由其在各自社會中的功能決定的,這顯示了文化背景差異對文學(xué)體式的影響力。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可以使詩歌體式相互接近,但如果詩歌的社會功能沒有發(fā)生變化,體式的核心特征也就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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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 白 晨)
Differences in Prosody between Tibetan and Chinese Traditional Poetry Seen in The Love Songs of Tsangyang Gyatso
FU Lin
(College of Literature,Hebei University,Baoding,Hebei 071002,China)
The prosodic features of poetry include rhymes,sentence length,sentence number,cadence and so on.A survey of the number and percentage of these elements inTheLoveSongsofTsangyangGyatsoreveals that they are of different importance and a rank of prosodic features can be established according to the importance.Compared with the prosodic rank of Chinese poetry,whose core prosodic feature is the use of rhymes,the core prosodic feature ofTheLoveSongsofTsangyangGyatsois the use of cadence.This difference is caused by the different cultural backgrounds and the different functions of poetry.The Tibetan folk songs,represented byTheLoveSongsofTsangyangGyatso,are inseparable from dances,while Chinese traditional poetry is closely related to singing or melodic reading.
TheLoveSongsofTsangyangGyatso;prosodic feature;Chinese traditional poetry;comparison between Tibetan and Chinese poetry
2016-08-10
河北省高等學(xué)校人文社會科學(xué)研究項目(SY14117)
傅林(1981-),男,河北獻縣人,河北大學(xué)文學(xué)院講師,文學(xué)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歷史語言學(xué)和文化語言學(xué)。
I 207.2
A
2095-462X(2016)06-0083-05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61128.1032.03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