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艷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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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紙鶴的暖

●耿艷菊

那一年，對她來說，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大學畢業(yè)一年了，依然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就在她心灰意冷之時，相戀幾年的男友離她而去，另攀富貴。她去找他理論，他竟然冷言惡語。

站在暖暖的陽光里，她冷得直發(fā)抖。鋼筋水泥堆砌的冰冷城市，沒有一點可讓她留戀的，連記憶都是灰色的。她買了安眠藥，徑直奔回出租屋。

她從水籠頭里接來一杯水，關(guān)緊門。就在她低頭要把水放在桌上時，扔在一旁的報紙上的一條支教新聞躍入她的眼簾。她的心猛地一動，她把攥在手里的安眠藥扔進了垃圾桶里。

和她想象的一樣，經(jīng)過九曲十八彎，終于到了大山深處的這所山村小學。灰白頭發(fā)的老校長和一群灰頭土臉的孩子正站在大門口迎接她，笑盈盈的，太陽一樣燦爛。一向有潔癖的她，突然就輕快地跑過去，擁抱那些孩子。

石頭砌的校園，有兩排斑駁簡易的老房子，前一排是教室，后一排是老師的宿舍。老校長領(lǐng)著她到宿舍，她看著這簡陋破舊的一切，覺得時光像是倒退了二十年，回到了小時候，倍感親切。老校長在一旁不住地說著讓她受委屈了之類的話，她驀然想起了這一年里所遇到的白眼和冷漠，頓時鼻子一酸，眼淚嘩嘩流下來。老校長慌了，站在那兒直搓手，孩子一樣可愛。她又笑了，說，很喜歡這里。

沒有教學經(jīng)驗的她竟也把課上得有模有樣，孩子們喜歡她，還得到了老校長和其他老師的稱贊。她漸漸地自信開朗起來。常常和孩子們一起去挖野菜，采野花，快樂得像一只飛舞的蝴蝶。她和孩子們干脆把花種到了校園里，紅的、黃的、紫的、白的，灰色的校園明亮起來。

她又跑到幾十里的鎮(zhèn)上給孩子們訂課外讀物，還有手工制作課本。她覺得孩子們學的太單一，想給他們增添些樂趣。

書寄來了。她教孩子們折帆船，折星星，折小白兔，折薔薇花……唯獨跳過去一頁——那一頁是紙鶴。孩子們很想學折紙鶴，興沖沖探過小腦袋問她，笑瞇瞇的她立即沉了臉，怒喝一聲，孩子們嚇得縮回了身子。

課余時，她喜歡坐在校園里看書。陽光金粉一樣落下來，孩子們歡快地追逐嬉戲，這一刻，她的心溪水一樣清澈。所謂歲月靜好就是這個樣子吧。

閑來無事，她便重拾舊好，寫起了小文章，投出去，竟也很快發(fā)表了。越寫越多，越寫越順。發(fā)表的也越來越多，不曾想，竟慢慢地有了一些名氣。

一天，她收到了一封信，她很激動，也很糾結(jié)。那是市里一家大報刊，邀她去做編輯。這是學中文的她一直的夢想啊！老校長看了信，一定要她去。

糾結(jié)了半個月后，她決定去給孩子們上最后一堂課，教他們折紙鶴。紙鶴是她和他剛認識時，他手把手教的。戀愛濃時，她曾給他折過一千只。她實在不愿提那些神傷的往事。在快要下課的時候，她還是向孩子們講了關(guān)于紙鶴的美麗傳說。她說，如果折一千只紙鶴送給喜歡的人，就能給喜歡的人帶來幸福。

她選擇了在一個清晨離開，沒有向任何人道別。幾年來，她視這里的人為親人，她害怕那樣的離別。然而，當她站在公路上等車的時候，孩子們，老校長，老師們，還是追了過來。孩子們遞給她兩大包紙鶴，眼睛紅紅的，腫腫的。她再一次淹沒在淚水中。

車來了，她狠了狠心，走了。

回去后，她把那兩包紙鶴用線穿起來，掛在屋子里，剛好是一千只。

外面紛紛揚揚下起了大雪，她甜甜地笑了，縱使世界再冷，她還有一千份紙鶴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