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雅麗
清代廣州行商盧觀恒入祀學宮鄉(xiāng)賢祠事件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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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時期,學宮之內一般都設有鄉(xiāng)賢祠,所祀人物為生于其地而德業(yè)、學行著于世的地方先賢,每年春秋二祭由地方官主持,祭祀行禮。所謂父祖享祀鄉(xiāng)賢祠,乃光宗耀祖,門楣有幸。但由于地方政府和民間家族的力量運作其中,清代一些地方鄉(xiāng)賢祠出現“祀非其人”,遭致鄉(xiāng)紳抗議的情況。如清嘉慶年間,廣州行商盧觀恒入祀鄉(xiāng)賢祠后為眾紳所不容,成為“郡中第一大案”。[1]
盧觀恒(1746—1812),字熙茂,新會縣石頭鄉(xiāng)蓬萊里人。其先代自明初由今鶴山之逕口遷居石頭。盧少時甚寒微。年四十余,以舉充洋行買辦致富。清道光初年,洋行十三家,而盧氏廣利行居其一。盧觀恒死后,兒子盧文錦以其父辦義學義田有功桑梓為由,要求將其父入祀鄉(xiāng)賢祠。
關于盧觀恒辦義學義田之事,主要是指盧以田七百余畝捐充石頭盧族義學義倉經費,以田五百余畝捐充新會全縣義學義倉經費。民國《新會鄉(xiāng)土志》稱盧“富而好施,能為社會盡力”,并提出:“盧之人格,即不祀鄉(xiāng)賢,斯亦難能而可貴者也”。[2]但在清嘉慶年間,廣州士紳們顯然并不如此認為。
學宮所祀鄉(xiāng)賢“或孝于親,或忠于君,或勉于為學,或甘于退處”,皆從不同方面體現了孔子之道。即堪稱先賢,必須在立功、立言、立德三者之一或是幾個方面有卓越的表現。而盧觀恒顯然是不符合入祀鄉(xiāng)賢標準的。在一般士紳眼中,盧作為一名商人,未曾讀書,又同堂兄爭田產,拔兄發(fā)辮,用300金買其案,品德存在瑕疵,怎可入祀鄉(xiāng)賢呢?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盧文錦最初提出入祀其父時,卻得到官府和鄉(xiāng)紳的一致通過。清代要入祀鄉(xiāng)賢并非易事,其程序復雜而嚴格,要本縣儒學、知縣、知府逐級具結調查和申詳,督、撫、學臣照例報禮部核明,最終由皇帝決定。所謂“凡直省鄉(xiāng)賢名宦賢良等祠,入祀者必詳核其行誼政績,采之輿論公之?!盵3]其中具結調查一事,由地方鄉(xiāng)紳主導。盧觀恒入祀鄉(xiāng)賢一文呈送邑學時,“新會眾紳皆簽名,而主其事者為進士譚大經?!盵4]
譚大經,字祝敘。清乾隆四十年(1775)進士,歷任江蘇如皋知縣、武進知縣、奉賢知縣、浙江嘉興府通判兼署平湖知縣等職,有譚青天的美譽。嘉慶初年,丁艱歸,不復出。顯然,退休鄉(xiāng)官譚大經在地方還是有一定知名度,其出面牽頭此事似乎較易讓人信服。不過,作為盧觀恒鄉(xiāng)賢祠事件當事人的張杓[5]在《劉三山墓志銘》中卻并未提到譚大經,而是明確指出:“子文錦,偽稱觀恒置義學義田有功桑梓,知縣吉安、邑紳何朝彥等附會其說?!盵6]據此推測,何朝彥可能也是主要的牽頭羅致之人。然遍查地方志,無其傳記。
清同治《番禺縣志》稱盧文錦“寅緣當路”[7],但具體細節(jié),以及有沒賄賂何朝彥、譚大經等人,因史料缺乏,不得而知。
清嘉慶二十年(1820)五月十日,“已故洋商候選道盧觀恒入祀鄉(xiāng)賢”。[8]入祠當日,盧文錦在明倫堂大宴賓客,吹吹打打,熱鬧非凡?!耙厝耸糠侵绾?。”而“白沙先生子若孫及諸前賢已曾列祀之子孫,當即哄然,終奉其先人之木主以去,恥與噲伍,亦自避豪強之末計也?!盵9]可見,盧文錦的驕奢舉動招致一些新會士人的不滿。
很快廣州城內出現大量揭帖,告發(fā)舉報此事。越秀書院諸生香山黃培芳、東莞鄧湻和番禺陳曇三人商議分途抄錄,錄成一卷。總督考核時,交收卷委員。委員初不肯接。掌教陳昌齊勸他收下,說:“此公論,欲制府知之耳?!标悤胰苏J為:“已通于上可以舉發(fā),而生員不合呈首?!盵10]清順治臥碑文中“軍民一切利病不許生員上書陳言”、康熙圣諭廣訓中禁止生員“出入公門”的相關禁令對所有生員均存在長久的約束力。于是番禺舉人劉華東介入此事。
劉華東,字子旭、三山,號三柳居士,清嘉慶六年(1801)舉人。其秉性耿介,遇事敢言。友人張維屏有《贈劉三山》詩:“兀傲如公干,酣嬉如伯倫。鼎彝三代器,裙屐六朝人。馬有不羈性,云多無定身。心同蹤跡異,未礙德為鄰?!盵11]得知此冒濫之事后,華東說:“此何地而令牙儈廁其間,吾輩所讀何書,豈容緘默?”[12]他在上書總督蔣攸銛的文中,一針見血指出:“盧商父子巧于寅緣,長于財勢,并不讀書,并不學道,烏知鄉(xiāng)賢二字可貴,不過藉以驕士林耳?!盵13]但蔣公認為公事不當私謁,退還其書,要求具牒通報。劉華東將此事寫成《草茅坐論》刊印:
“陽貨欲見孔子,無以立也。夫親于其身為不善者,人皆見之。惡得賢?鳴鼓而攻之,不亦宜乎?君子曰:富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于我如浮云。居之不疑,而不足以解憂,將以求吾所大欲也。近圣人居,然后快于心歟?夫子之墻數仞,不得其門而入,必也非仁無為也,非禮無行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門也。在上位在下位,皆有圣人之一體,吾見其人矣。某在斯,某在斯,則具體而微,吾無間然矣。誦其詩讀其書,儒者之道,未得為孔子徒也。不學詩,不學禮,身不行道,皆棄于孔子者也。有賤丈夫焉,閑居為不善,無所不至,為富不仁,蹠之徒也。雞鳴而起,而罔市利,放于利而行,非吾徒也。斯人也,商也,他日未嘗學問,奚為于某之門,請無問其詳。嘗聞其略矣。百畝之田,而奪之食,樂歲終身苦,是以君子弗為也,是禽獸也,賢者亦樂此乎?紾兄之臂,摩頂放踵,拔一毛可畏焉,人見其濯濯也,是豺狼也,而謂賢者為之乎?其橫逆由是,是不待教而誅者也。不仁不智,無禮無義望望然去之,若將浼焉,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有孺子歌曰:無財不可以為悅。乃屬其耆老而告之曰:我非愛其財,事之以珠玉,事之以皮幣,五十鎰而受,七十鎰而受,夫如是,左右皆曰賢。百官有司,不辦禮義而受之,則曰起予者商也?!盵14]
一時《草茅坐論》遠近傳誦?!瓣H郡紳士奔走絡繹,爭來見君,不期而會者,二百余人?!盵15]華東于是率眾持燭帛浩浩蕩蕩往廣府學宮鄉(xiāng)賢祠,焚香拜祭新會籍先賢陳獻章[16],宣讀祭文。眾人伏地痛哭,震天動地。
此事發(fā)生后,盧文錦一方面企圖毀滅其父毆兄罪證,另一方面妄想重金賄賂收買反對之人。賄賂對象除劉華東外,還有新會士紳陳寅亮和黎士希,但均以失敗告終。
陳寅亮,字泰鶴,嘉慶九年(1804)舉人。事繼母以孝聞。友愛庶弟?!耙厝吮R觀恒濫祀鄉(xiāng)賢,寅亮與番禺舉人劉華東等攻之。盧啗以巨金,辭不受。”另一位新會舉人黎士希,面對盧氏三百金賄賂求包庇時,說:“事關名教,盧某祀鄉(xiāng)賢,五經掃地矣。毋自苦。”[17]
劉華東錄得盧觀恒拔兄發(fā)案牘后,又集郡學士紳簽名。當時新會進士張衍基在廣州城授徒講學,卻不肯簽名。
張衍基,號椒園,嘉慶十三年(1808)進士。官廣西天河知縣,撫民教士有政聲。因不樂為風塵俗吏,托病告歸。在廣東省城授徒為業(yè),從者歲輒數百人,門下士如云。張衍基不簽名,可能與其獨善其身的個性有關。但他終于抵不住罵名,不得已列名。地方志記載道:“南海舉人龔在德令人往罵其徒,其徒遂開堂請退,衍基不得已列名。則會邑有紳矣。”[18]顯然,張衍基成為第一個在聯名信上簽名的新會士紳。
但事實上,新會士人中反對盧氏濫祀鄉(xiāng)賢者并不少。新會生員甄天民,欲獨自赴京城控訴盧氏濫祀鄉(xiāng)賢,同人餞于珠江。香山黃培芳贈詩曰:“倉猝赴燕京,珠江月正明。一身名教重,萬里雪霜清?!碧烀翊雾嵲疲骸罢l肯赴神京,天民字子明。頹將桑梓振,穢為圣賢清?!焙笳缡现型臼芾Ф鴼w,但并不氣餒,作百韻詩以明志。[19]新會附貢生何朝昌在《茂才甄草廬夫子天民以名教叩閽北行,作此送之》一詩云:“烈士抱堅貞,高懷履芳潔。上下幾千年,古今同一轍。名教本昭垂,正氣詎淪滅。疇叩九閽,恥為綱常雪。先生挺不顧,未謀家已決。束裝拜萱堂,欣然相話別。精誠貫虹霓,壯志堅金鐵。風笑易水寒,氣激中流烈。有濟足丈夫,無成亦士節(jié)。況當直道時,天子正明哲。冰鑒靡遁形,濫廁定告撤。勉茲萬里行,詎任中途折。計日清宮墻,賴有此豪杰。”[20]此外,新會諸生何殿春,性孝友,尚氣節(jié),“攻盧氏濫祀鄉(xiāng)賢一案,尤為名教負氣”。[21]
廣州巡撫董教增得知眾紳反對意見后,欲平息此事。這固然可能是因為收受了盧方的賄賂,但更可能因為一旦徹查追究此事,難免影響各級官員仕途。早在清雍正二年(1724)朝廷已指出:“名宦、鄉(xiāng)賢相沿歲久,冒濫實多。行令各省督、撫、學臣秉公詳察,如果功績不愧名臣,學行允協(xié)鄉(xiāng)評者,將姓名、事實造冊具結送部核準,仍許留祀。若無實跡,報部革除。嗣后有呈請入祀者,督、撫、學臣照例報部核明。如私自批行入祀,事覺,將請托與受托人等治罪,出結具詳地方官一并議處。”[22]
乾隆十四年(1749)又強調禮部的指駁和參劾之責:“名宦、鄉(xiāng)賢,名實尤難相副。地方官往往奉行不善,致滋訾議。嗣后,督、撫題報到日,該部務確核事跡。倘名實不能相副,即秉公指駁,將詳報不實之地方官照例題參?!盵23]
雖然先后擔任承審官的署督糧道陳廷杰、廣州知府楊健、潮州知府萬云、韶州知府金蘭原等,皆迎合董意,詰難劉華東等人。但華東、陳曇等堅持己見,抗論不屈。[24]
此時,雷州府經歷李棠派家人蔡福上京城呈控蔣攸铦專擅徇私,并將盧氏濫祀鄉(xiāng)賢一事稟告朝廷。對比,嘉慶皇帝特派欽差大學士章煦、侍郎熙昌調查此事。1816年2月,朝廷降下圣旨:將盧觀恒濫祀鄉(xiāng)賢祠的“木主”撤出,革去劉華東舉人頭銜,摘去盧文錦頂戴,結保之巡撫、藩司等各級官員、士紳分別降級罰俸。[25]
自嘉慶二十年(1815)五月十日盧觀恒入祀鄉(xiāng)賢案發(fā)至次年正月撤出木主,歷時10個月,而劉華東作為此次黜鄉(xiāng)賢案的主角,被羈守南海署長達五個月,“對簿于公庭者十數番,艱險備嘗。旁觀股栗,而君無沮色,無愞詞”。雖說“卒使祀典章明,庠序無玷,扶持名教,厥功甚偉”,但華東經歷此事件后,“頹然自放,不復如前之嶽嶽矣”。[26]番禺蘇鴻《挽劉三山》云:“公道人心在,誰甘作禍先。其愚不可及,乃瓦竟能全。一事生平掩,千秋姓字傳。蓋棺今論定,翹企意悠然。”[27]香山黃培芳《懷劉三山》亦云:“墨翟悲絲染,蒼黃事可傷。世人原直道,之子豈佯狂。蕭艾紛何益,蘭荃折亦芳。贈懷何所切,言念有高堂?!盵28]劉華東的高尚德行,為世人贊嘆不已。其抗議洋商入祀鄉(xiāng)賢祠的事跡,遠在浙江也有流傳。仁和縣周南卿茂才三燮有詩云:“天柱風云事可嗟,閑身且伴鐵梅花(三山姬人名鐵梅)。富人名肯揚雄載?自把文章吊白沙?!盵29]
此事件中,番禺士紳陳曇、[30]張杓也出力頗多。彭泰來《署澄??h訓導陳君墓志銘》云:“蓋其事首發(fā)自劉君,而君實成之。”[31]同治《番禺縣志》則記載道:“黜富商祀鄉(xiāng)賢案,曇與劉華東如驂之靳。公庭對簿,從容辯論,慷慨力爭。華東多得其助焉?!倍鴱堣家病芭c劉華東諸人同對簿訟庭,不為勢所屈?!盵32]
此類事件并非單一。清光緒《廣州府志》就記載了三水一富宦買通官府企圖入祀鄉(xiāng)賢,遭地方士紳抗議的事。原文如下:“邑有富宦,欲從祀鄉(xiāng)賢。令已徇其請矣。府檄邑紳結覆。鵬[33]憤然曰:崇祀大典,烏可以冒濫污鄉(xiāng)先生乎?挺身攻擊。卒賴以寢。”[34]
盧觀恒入祀鄉(xiāng)賢案,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商人對入祀的屬意和渴求,也顯示了清代廣州地區(qū)該教化方策及其實施的深度和成功。而盧氏終被罷黜鄉(xiāng)賢祠,一方面反映了地方士紳參政訴求的增強,另一方面也表明傳統(tǒng)的重儒輕商思想并未變革,即使富甲一方的行商也難以改變傳統(tǒng)商人地位低下的事實。
(本文為《廣州大典》與廣州歷史文化研究資助專項課題《清代廣州城學宮研究》(項目批準號2014GZY03)的階段性成果。)
注釋:
[1][4][10]清光緒《廣州府志》卷一百三十一《列傳二十》。
[2]民國《新會鄉(xiāng)土志》四《耆舊》,第66頁。
[3](清)莫瑞堂:《文廟史典》序,陳其泰、耿素麗選編《歷代文廟研究資料匯編》第一冊,第313頁,國際圖書館出版社,2012。梁廷枬在《廣州府屬舉溫筼坡少司馬入祀鄉(xiāng)賢文》一文道:“竊以人臣植品,持循不越乎宮墻;朝寧勸賢,嘉獎聿隆乎俎豆。論以久而益定,盛名僅難副之思。人有善而必彰,鄉(xiāng)曲重至公之譽。見聞雖確,考核彌嚴。果詢訪之僉同,宜馨香之罔替?!币姡ㄇ澹┝和澰?,楊芷華點校:《藝文匯編》第427頁,暨南大學出版社,2001。
[5]張杓,字磬泉,清嘉慶十三年(1808)舉人,選揭陽教諭,改國子監(jiān)學錄,舉學海堂學長。工詩文駢體,善隸書。著述散佚,僅存《磨甋齋文存》二卷。
[6][12][15](清)張杓:《磨甋齋文存》第51-52頁,清光緒十二年(1886)刊。
[7][32]同治《番禺縣志》卷十六《列傳十五》。
[8]道光《新會縣志》卷十四《事略下》。
[9][13](清)劉華東:《上蔣制軍書》,2014年12月20日北京卓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古籍善本專場。
[11](清)張維屏撰,陳獻猷標點:《張南山全集》第二冊第348頁,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
[14](清)劉三山:《盧商入鄉(xiāng)賢》,何惠群輯《嶺南即事·四續(xù)》第13頁,清光緒二十七年(1901)刊。
[16]陳獻章(1428—1500),字公甫,號石齋,生于廣東新會縣都會村,童年時舉家移居同縣的白沙里,因而后有白沙先生之稱。白沙歿后八十多年,因被認定為真儒而獲從祀孔廟。
[17]清道光《新會縣志》卷九《人物下》。
[18][24]光緒《廣州府志》卷一百三十一《列傳二十》。
[19][21](清)言良鈺編:《續(xù)岡州遺稿》卷七,第16、1頁。清道光二十二年(1842)刊本。
[20][28](清)李長榮:《柳堂詩友詩錄》卷六、卷一,清同治二年(1863)刊本。
[22][23](清)素爾訥等纂修、霍有明、郭海文校注:《欽定學政全書校注》卷七十六《名宦鄉(xiāng)賢》第299-300頁,武漢大學出版社,2009。
[25]《清實錄》嘉慶朝,卷三一四;道光《新會縣志》,卷十四《事略下》第6頁。
[26](清)張杓:《磨甋齋文存》第52頁。
[27](清)蘇鴻:《侶石山房詩草》卷三,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刊。
[29](清)陸以湉:《冷廬雜識》卷二第69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30]陳曇(1784—1851),字仲卿。弱冠補諸生,然屢試不售,晚歲以貢生署揭陽教諭,著有《感遇堂詩集》。
[31](清)汪兆鏞:《碑傳集三編》卷三八《文苑三》,第343頁,臺灣明文書局,1985。
[33] 梁為鵬,字摶斯,三水人,清康熙四十七年(1708)舉于鄉(xiāng),四十九年考授內閣中書。
[34]光緒《廣州府志》卷一百三十六《列傳二十五》。
(作者單位:毛澤東同志主辦農民運動講習所舊址紀念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