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炳麗 田 雨 孫海洋 王文忠
(1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心理健康院重點實驗室,北京 100101)
(2中國科學院大學,北京 100049)
自我是心理學研究中離不開的一個核心概念,雖然對自我缺乏一個統(tǒng)一的定義,但拋開對自我定義的爭論,自我一般被認為是個體活動的主體,是個體存在的整體體現(xiàn)。以解決來訪者心理問題,促進其身心健康為目的的心理治療同樣離不開自我。所有的心理治療最終目的都在于使患者認識、改變、接納、整合自我,使患者與自我和諧共存。心理療法的不同流派包括精神分析、行為療法、認知療法,以及新興的正念療法,這些療法對自我的關注重點各不相同,而又各有其優(yōu)缺點。
精神分析建立在潛意識理論的基礎上,弗洛伊德認為許多神經(jīng)癥的發(fā)病原因都根源于對潛意識內(nèi)的本能欲望或矛盾沖突的壓抑。因此精神分析致力于發(fā)現(xiàn)導致患者發(fā)病的潛意識欲望或沖突,將其暴露于意識領域,引導患者認識到致病的原因并加以糾正或消除,從而治愈疾病。
精神分析中的自我(ego)與一般范疇的自我(self)內(nèi)涵不盡相同。精神分析的ego是相對于本我(id)而存在的,并且是從本我中分化出來的。Ego主要涉及認知過程以及防御和執(zhí)行功能等(Hauser,2001),如弗洛伊德本人和安娜理論中的ego,主要強調(diào)了它的防御和抑制功能,以及在本我和超我之間的協(xié)調(diào)作用,埃里克森、哈特曼等人則更強調(diào)ego的適應性功能,以及人際和社會與ego發(fā)展的相互作用(Baumeister,2014)。然而, self則是相對于他人而言的,精神分析中對應于self的與其說是ego,不如說是本我、自我、超我組成的完整人格結構。
由于精神分析對本我的強調(diào),容易使人誤以為精神分析只關注自我(self)的本能方面。實際上精神分析十分強調(diào)認知的重要性(Berlin,2011),其治療中針對自我的策略即是以理性分析方式為主導,指向自身的感受、生理機能和思維情緒,引導認識和領悟。馬修斯.埃爾代伊甚至稱精神分析是一種典型的認知療法——完全關注于意識、結構、表征、意義、存儲和檢索、思維轉(zhuǎn)換和偏見等問題(Erdelyi,1985)。生理本能、感受與情緒思維在精神分析療法對自我的探尋中都有一定的重要性。
行為療法以巴甫洛夫的經(jīng)典條件反射理論、斯金納的操作強化理論和班杜拉的社會學習理論為理論基礎,認為病人的異常癥狀都是在過去的經(jīng)歷中通過條件反射、強化和觀察模仿等學習過程而固定下來的,因此也可以用同樣的治療程序來消除或糾正異常行為。行為主義將內(nèi)在心理過程看作不可觀察的“黑箱”,而只研究可觀察和可測量的行為以及引起此行為的外部刺激,對內(nèi)在過程有所忽視。因此在行為主義盛行的20世紀上半葉,對自我的研究也很受忽視(Allport,1943)。但行為治療同樣涉及對自我的認識和改變,它忽視的是對內(nèi)部自我認知過程的了解,而關注于身體(行為反應)與感官(刺激感受)方面,它們與自我同樣密不可分。正如一些研究所證實的,人能從感知和運動中獲得自我代入感(van der Wel, Sebanz,&Knoblich,2012),對身體是屬于“我的”的體驗,即身體所有權,則是自我意識中最早萌發(fā)的部分(Gallagher,2000)。人的自我不能脫離身體和感知而存在,身體是自我存在和表現(xiàn)的物質(zhì)基礎,感知覺等低級心理活動則是自我感產(chǎn)生的心理基礎。
20世紀五六十年代,對行為主義忽視內(nèi)在過程的不滿促成了認知革命的興起。認知心理學受計算機科學的啟示,把認知過程表達為信息的表征和操控(葉浩生,2011b),認知過程即是“以抽象的符號表征外在事物,然后通過操縱這些符號完成思維”(Taylor,Lord,&Bond,2009)。以此為基礎的認知療法認為,認知是行為和情感的中介,造成心理問題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不良的認知和思維方式,心理治療的任務就是找出并糾正不良的認知方式(Hofmann,Asnaani,Vonk,Sawyer, &Fang,2012);不良認知的根源通常都是不合理的自我認識,認知療法主要通過理性的分析和元認知使個體反省對自我看法的不合理性,從而引導人們重新認識并改善自我。
當前對自我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認知層面,如關于自我概念、自尊、自我效能、自我評價等的研究。對自我的實驗研究的范式也使用了各種各樣的認知任務或刺激,主要是對比與自我相關和與自我無關的刺激或任務(Legrand&Ruby, 2009)。如自我面孔識別(Kircher et al.,2001),識別自己的名字(Perrin et al.,2005),以及自我認識和評價的神經(jīng)機制研究(Ochsner et al.,2005;Schmitz, Kawahara-Baccus,&Johnson,2004)。在這些自我相關任務中,一些大腦區(qū)域的激活反復出現(xiàn),主要有內(nèi)側(cè)前額葉皮層、楔前葉/后扣帶回、顳頂聯(lián)合區(qū)、顳極等(D'Argembeau et al.,2007)。這些與自我相關的腦區(qū)與理解他人心理所涉及的腦區(qū)驚人的相似,內(nèi)側(cè)前額葉皮層、楔前葉/后扣帶回、顳頂聯(lián)合區(qū)、顳極在理解他人心理的研究中也反復 出 現(xiàn) (Mitchell,Banaji,& MacRae,2005; Mitchell,Macrae,&Banaji,2006)。Legrand和Ruby認為這些任務必然涉及一個相同的一般認知過程,這個認知過程可能是推理過程。研究表明,一般推理過程如歸納和演繹的確涉及內(nèi)側(cè)前額葉皮層(Fangmeier,Knauff,Ruff,& Sloutsky,2006; Waechter,Goel,Raymont,Kruger,&Grafman, 2013)。當前的自我研究中涉及的大都是認知的、概念上的自我。
自我與認知的確息息相關,人們關于自己的想法在認知功能中占重要的地位(Epstein,1973),它們影響著人們對信息的加工和解釋。人們尤其傾向于注意與他們所想的相一致的信息,并對之進行快速而有效的加工(Ennigkeit&H?nsel,2014),人們也表現(xiàn)出更善于記憶那些與他們自身有關的信息的特點(Asarnow,Thompson,Joormann,& Gotlib,2014)。
但是,自我與認知功能并不完全重合,例如對自傳體記憶的神經(jīng)心理學研究顯示,自傳體記憶與一般語義記憶存在分離,右側(cè)顳葉損傷和海馬損傷的病人自傳體記憶受到了嚴重的損傷,但一般語義記憶卻沒有受到影響(O'connor,Butters, Miliotis,Eslinger,&Cermak,1992;Vargha-Khadem et al.,1997)。Tulying的情景記憶編碼與提取模型表明,一般情景記憶的提取激活主要位于右前額葉,而自傳體記憶提取所涉及的腦區(qū)主要位于左腦(Tulving,Kapur,Craik,Moscovitch,&Houle, 1994)。這表明自我功能與一般認知過程也存在著一定程度的分離。
從療法方面來看,認知療法也依然有局限性,有研究指出,認知中介的改變通常無法解釋認知行為療法的效果(Burns&Spangler,2001),認知療法中單純的認知內(nèi)容干預并不能提升治療效果(Dobson&Khatri,2000)。因此研究者們開始尋求其他的治療技術,如正念、冥想等,對現(xiàn)有認知行為療法進行擴展和修正,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新一代心理治療,即以正念為基礎的治療方法誕生了。
正念(mindfulness)這一概念來源于佛教,是指對當下體驗的有意識的非評價的覺察。強調(diào)對此時此地實際身心感受的接納與覺知,并且鼓勵不在這種接納和覺知中加入評判。正念是一種集中注意力的方法(Baer,2003),是一種包含自我意識的對此時此刻的覺知(Brown&Ryan,2003; Kabat-Zinn,2003)或一系列與自我調(diào)節(jié)、元認知和接納相關的心理過程(Bishop et al.,2004;Tusaie& Edds,2009)。
正念療法是以正念為基礎的一系列心理療法,包括:正念減壓療法(Mindfulness-Based Stress Reduction,MBSR)(Kabat-Zinn,2003),主要應用于緩解焦慮,壓力管理和治療軀體疼痛方面,如可以有效緩解腸易激綜合征的疼痛(Zernicke et al., 2013),對社交焦慮的情緒調(diào)節(jié)有良好作用(Goldin &Gross,2010)。正念認知療法(mindfulness-based cognitive therapy,MBCT)(Segal,Teasdale,Williams, &Gemar,2002),主要用于防止抑郁復發(fā)的治療,可以幫助曾經(jīng)患過抑郁癥的患者降低過度泛化的自傳體記憶體驗,顯著降低抑郁復發(fā)(Segal et al., 2010;van Vugt,Hitchcock,Shahar,&Britton,2012; Williams et al.,2014),有效地降低抑郁和焦慮癥狀(Finucane&Mercer,2006)。辯證行為療法(Dialectical Behavior Therapy,DBT)(Linehan et al., 2006),主要應用于邊緣型人格障礙患者,可以有效降低在邊緣型人格障礙患者中的自殺、自殘、抑郁、憤怒等行為和心理問題(Comtois,Elwood, Holdcraft,Smith,&Simpson,2007)。接受與承諾療法(Acceptance and Commitment Therapy,ACT) (Hayes&Lillis,2012),最早用于創(chuàng)傷后治療,對其他心理問題如慢性疼痛(Vowles,Sowden,& Ashworth,2014)、抑郁(Walser,Karlin,Trockel, Mazina,&Barr,2013)等治療也有良好的效果。
正念療法提倡對當下狀態(tài)的關注,包括身體狀態(tài)、感受和頭腦中的思維情緒,強調(diào)一種“元認知覺察(meta-awareness)”狀態(tài),意識到“想法僅僅是想法”而并不一定是現(xiàn)實,以避免沉浸于負性自動化思維之中(Hargus,Crane,Barnhofer,& Williams,2010)。正念主張用一種超脫的態(tài)度觀察自己,任由思維自然的出現(xiàn)和消失,而不對其做出反應或陷于其中(Roemer&Orsillo,2003),即一種反審的認識狀態(tài)。而縱觀精神分析、行為療法和認知療法,其核心有一個共同點,即都認為心理問題是由于不適應的自動化模式導致的,在精神分析中是對潛意識沖突的錯誤的壓抑和防御機制,在行為療法中是學習到的不良的固定行為模式,在認知療法中是負性的自動化思維,而治療的目的都在于幫助來訪者發(fā)現(xiàn)這種錯誤的自動化模式,并加以糾正。正念療法是對傳統(tǒng)心理療法的一種的補充,它淡化了認知的功能,增加了對自身和環(huán)境的感受以及對當下狀態(tài)的反審監(jiān)控。
在對自我的認識上,正念也是對傳統(tǒng)療法的一大補充。正念是在摒除了理性思維的自動化判斷和評價的條件下,對個體的身體狀態(tài)、感知覺、情緒體驗和思維觀念進行“無差別”的關照和覺察。從傳統(tǒng)療法對自我的某一方面特別關注,而對其他方面有所忽視的局限中脫離出來,實現(xiàn)對自我如實、全面的觀察和接納,以及在此基礎上的自我改變和完善。在今天的心理治療實踐中,治療方法的運用已經(jīng)不再局限于某一種流派,而通常是對多種方法的綜合運用,但對自我的全面認識卻缺乏一個理論指導。同時,新興的“具身認知”思潮和許多認知神經(jīng)科學研究結果,也為正念療法提供了實驗證據(jù),表明了身體、感覺與認知的不可分離性,同時身體、感覺與認知一樣是自我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傳統(tǒng)認知心理學把心智作為認識的主體,身體和外部世界作為認識的客體,認知是獨立于身體的表征和加工過程的,即離身認知(葉浩生, 2011b)。對自我的認識也是身心二元論的觀點,將自我看作是意識層面的認識,建立在語言認知的基礎上,獨立于身體。當前的自我理論總是假設自我概念是在人們關于自身的抽象符號信息的基礎上形成的(Kihlstrom,Beer,&Klein,2003)。如庫利和米德認為,自我建立在觀點采擇能力的基礎上,兒童語言發(fā)展并產(chǎn)生觀點采擇能力之后,才能從心理上區(qū)分自我與他人(Mead,1934)。
近年來興起的具身認知,強調(diào)認知過程并非抽象的符號加工,而是與身體的物理屬性、感覺運動系統(tǒng)的體驗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葉浩生,2011a)。而把認知視為內(nèi)部過程,隔離于行動和知覺的觀點是錯誤的(Eliasmith,2007)。
許多證據(jù)都表明認知不可能同感覺和運動過程相分離。如溫度感受影響人際認知,與手持冰咖啡的被試相比,手持熱咖啡的被試對目標人物的評價更友善(Williams&Bargh,2008),在溫暖房間的被試比在冰冷房間的被試更與實驗者親近(IJzerman&Semin,2009)。認知也會影響物理感受,Zhong和Leonardelli(2008)的研究表明,社會排斥的確會導致冷的感受,回憶社會排斥經(jīng)歷的被試對房間溫度的估計更低,那些在游戲中遭到排斥的被試更傾向于要求溫暖的食物和飲品。手持沉重筆記板的被試與手持輕筆記板的被試相比,對外幣價值和決策程序重要性的判斷更高,在身體上付出的更多努力使被試在認知上也付出了更多的努力(Jostmann,Lakens,&Schubert,2009)。在測驗過程中進行點頭運動的被試,在測驗完成后增加了對中性物品(放在面前的筆)的偏愛(Tom, Pettersen,Lau,Burton,&Cook,1991),仰臥的姿勢能夠降低憤怒的神經(jīng)反應(Harmon-Jones&Peterson, 2009),這表明身體運動的確影響著情感過程。身體動作也會影響認知控制,在 Koch,Holland, Hengstler和van Knippenberg(2009)的研究中,要求兩組被試分別做前進和后退動作后進行Stroop測驗,結果表明做后退動作的被試得分更高,測試結果更精確。作者認為后退動作使被試的警覺性提高,動作和認知情感之間有著固定的連接,動作被激活時,相應的認知和情感也會被激活。
認知神經(jīng)科學的研究也表明認知情緒、感知覺和身體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腦島在身體溫度感受和人際溫暖(人際信任)中都會被激活(Williams&Bargh,2008)。Eisenberger(2012)的研究表明由感覺刺激引起的身體疼痛和由社會分離引起的社會痛苦有著共同的神經(jīng)基礎。Eccleston和Crombez(1999)根據(jù)疼痛中斷注意功能,提出假設認為,社會痛苦中包含對痛苦的直接感受。社會痛苦通常也會導致軀體癥狀,自我受到拒絕時,不僅表現(xiàn)為心理上的痛苦,也表現(xiàn)為身體的痛苦。
皮亞杰的認知發(fā)展理論認為兒童的認知發(fā)展源于動作,Thelen和Smith(1994)也論證了兒童的分類和判斷等思維形式怎樣起源于身體與環(huán)境的互動。兒童是在身體與環(huán)境的互動過程中形成對世界的認識,發(fā)展出不同的概念,并區(qū)分出自我與世界、自我與他人的。離開了身體與感受,兒童的認知和自我就無從發(fā)展。沒有高級認知能力的動物(如黑猩猩)能夠從鏡子中識別自己(De Veer,Gallup,Theall,van den Bos,&Povinelli, 2003),說明其同樣具有一定的自我意識。對身體的視覺知覺,如膚色、面貌等,無需經(jīng)過抽象的語言表征就直接構成了自我概念的一部分(Kihlstrom et al.,2003)。自我不僅依賴于抽象的認識,更建立在身體和感覺運動過程的基礎上。
因此,我們認為自我同樣是具身的,即自我并不獨立于身體和感受,而是與其互相影響。一些實證研究也為自我的具身性提供了證據(jù)。如在Stepper和Strack(1993)的實驗中,同樣成功的完成同一任務的被試,處于正坐狀態(tài)的被試比處于癱坐狀態(tài)的被試更為自己的工作感到驕傲(一種自我意識情緒)。用優(yōu)勢手書寫與非優(yōu)勢手相比改變了被試對自我認識的信心(Bri?ol,Petty,& Wagner,2011)。身體姿勢和動作影響對自傳體記憶的回憶(Casasanto&Dijkstra,2010;Dijkstra, Kaschak,&Zwaan,2007)。Schubert和Koole(2009)的研究表明,與力量有關的手勢(如握拳)的軀體反饋會影響自我概念,握拳使男性被試感到他們自己更自信和受人尊敬,并且在自我概念和力量間表現(xiàn)出更強的聯(lián)系。具身觀點消除了身體、感知和認知情緒間的分割,提供了將自我的不同層面整合起來的新視角。
從心理療法的角度來看自我,精神分析是以理性分析的方式去揭示被壓抑的本我,主要看重自我的防御和適應功能;行為療法只關心刺激的感覺輸入和反應的行為輸出;認知療法則致力于使用認知分析的方法改變自我認識方式;正念則增加了對自我身體和感知的關注,強調(diào)反審認識的觀察態(tài)度。
前蘇聯(lián)心理學家維果茨基區(qū)分了兩類心理機能,低級心理機能,即非符號機能,是人和動物所共有的,而高級心理機能,即符號機能,建立在語言的基礎上,則是人所獨有的(維果茨基, 2005)。高級認知機能是人所獨有的,因此人們總是認為符號機能高于非符號機能和身體,符號機能才是自我的核心。但正念的興起、具身認知和認知神經(jīng)科學的研究均表明身體和感知對自我的重要性,而且它們與認知和情緒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借用維果斯基的符號與非符號機能的劃分,參照心理咨詢和治療中的自我,王文忠(2014)提出這樣一種自我金剛結構(圖1):自我作為中心,連接著身體(生理機能)、感性(非符號機能)、理性(符號機能),同時連接著反審認識。
圖1 自我金剛結構
理性,即符號機能,是指使用概念、詞匯等語言符號對內(nèi)外刺激進行描述或評價的心理過程,包括認知和情緒;感性,即非符號機能,是指沒有概念詞匯參與的基本心理過程,包括感覺和知覺;身體,即生理機能,則是自我賴以存在的物質(zhì)基礎。自我金剛結構中的核心是自我,它不是一個確切的存在,身體、感知、認知情緒都不是自我,但一切生理、心理和行為都是通過這個“我”被感知、被反應、被賦予意義的(王文忠,2014)。金剛石的底部是“反應的我”,身體按照本能和后天形成的條件反射,做出行動的反應;感性接受內(nèi)外環(huán)境中的刺激,啟動反應;理性是在社會化過程中形成的一套概念語言系統(tǒng),常常也在不自覺地對刺激做出反應和評價(王文忠,2014)。
在心理治療中,精神分析針對無意識的壓抑和防御機制,行為主義矯正錯誤的刺激-反應連結,認知主義改變錯誤的思維模式,正念療法淡化認識對人的感覺和身體的束縛,而心理咨詢師本身,則伴隨著患者,幫助患者形成反審認識,促進患者采用一種超脫的認知來觀察這些反應。因此一個完善的自我,本身就帶著自己的心理咨詢師——金剛石的頂部即是“觀察的我”,它時刻審視著自己的一切,自己周圍的一切,以突破和完善自我(王文忠,2014)。
身體、感性、理性和反審認識一起才組成完整的自我結構,不僅要關注理性的認知與情感,還要關注基本的感覺和作為物質(zhì)基礎的身體,更要把它們視作一個整體的自我。同時要時刻注意用一種反審的觀點看待自我,覺察作為整體的自我,更好的認識、改變、接納、整合自我,與自我和諧共存,從而自己成為了自己的心理咨詢師。
本文提出的自我結構從心理治療的角度出發(fā),認為身體、感性、理性和反審認識,都有其重要性,都有利于促進個體的心理健康和自我完善。但這并不意味著自我就是上述的內(nèi)容可以囊括的,對內(nèi)自我有著復雜的內(nèi)容,對外自我也在時時刻刻與他人和環(huán)境進行互動,相互影響。如Markus和Kitayama(1991)指出,注重個人價值的西方文化下,個體的自我概念是獨立的,稱為獨立型自我(independent self),而在注重關系的東方文化下,與自我有關的重要他人在自我概念中也占有重要地位,稱為依賴型自我(interdependent self)。朱瀅等人的自我參照效應研究也表明中國人的親近他人(如母親)和自我的參照加工一樣都激活了腹側(cè)內(nèi)側(cè)前額葉(VMPFC),而西方人只有自我參照加工激活了VMPFC(Zhu,Zhang,Fan,&Han,2007;隋潔,朱瀅,韓世輝,2005)。文化對自我的影響不可忽視,自我作為一個整體,既是身體、感性和理性的共同整合,也離不開與外界環(huán)境的相互作用和影響。因此,本文僅討論了自我的內(nèi)部結構,而自我的對外作用還留待日后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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