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林梅琴

穆藹仁這個外國人的骨灰撒在了閩江

本刊記者 林梅琴

2016年4月4日，一個名叫埃琳·麥金尼斯的美國女人來到閩江邊，把玫瑰和菊花花瓣撒進江里。她說：“今天是中國的清明節(jié)，我特地來福建祭奠我的公公穆藹仁，因為這里是他的故鄉(xiāng)?！?/p>

就在半年前，她和出生在福州的丈夫彼得一起，把穆藹仁的部分骨灰從美國帶到福州，撒入閩江，實現(xiàn)了老人的遺愿。

“我的根在中國?！蹦绿@仁生前常說。

“我會回來的”

故事緣起于1940年5月的一天，順昌英華中學教務長陳芝美又一次赴美宣傳中國抗戰(zhàn)，發(fā)動募捐，并邀請美國人到英華中學任教。當時才19歲，就讀于美國加州大學的穆藹仁被他說動了，決定前往中國這個陌生的國度。

“Go ahead（去吧）！”穆藹仁把這個決定告訴了父親，想不到竟獲得了支持，父親還給了他一張100美元的支票作為差旅費。

因為日本封鎖了中國的海岸線，“我父親先是作為交換生到日本，要回國時，他獨自乘坐去香港的船前往中國內(nèi)地。”穆藹仁的兒子彼得回憶說。當時船長知道很多乘客的目的地并不是香港，就在深夜將船?？吭趯幍孪计?。

一上岸，穆藹仁就因水土不服嚴重腹瀉，多虧了英華中學校友丁漢波一路照料才漸漸好轉(zhuǎn)。到了福州后，穆藹仁便沿著閩江，輾轉(zhuǎn)到達順昌洋口。

雖然在英華中學只當了一年老師，穆藹仁的經(jīng)歷卻頗為豐富。剛到學校的第三天，他就碰上日機空襲崇安（今武夷山市），6名學生遇難。這極大地震動了穆藹仁，他想著，自己或許能為中國做點什么。

“1940年到1941年，年僅20歲的穆藹仁擔任我們的老師，當時我17歲。”陳世明回憶說，“他是我們的良師益友，當時他兼任英文墻報《Tide》顧問，1941年他回國時，把創(chuàng)刊號帶回美國，一直珍存著。”

在授課之余，穆藹仁還和學生們成立了一個探討時局的社團，大大激發(fā)了學生們的抗日熱情，有些學生后來還成了地下黨，為革命事業(yè)做貢獻。

1941年6月7日，穆藹仁結(jié)束英華中學的任教。臨別前，學生們送了他一幅寫有每個人簽名的卷軸，到現(xiàn)在還被他的后人珍藏著。他說：“我會回來的?！?/p>

“外白內(nèi)黃”的“水煮蛋”

1945年，穆藹仁又一次來到了中國。和上次不同，這時候他已經(jīng)是飛虎隊的一名中尉了。當初想著為中國抗戰(zhàn)做點什么的心愿，似乎要實現(xiàn)了。

可還沒等他大展宏圖，一場生死考驗已經(jīng)悄悄來臨。

當時，穆藹仁被派往廈門前沿搜集情報。他乘坐的運輸機，在進入被日軍占領(lǐng)的空中后，被3架敵機圍堵，機上的人眼看著就要命喪黃泉。還好駕駛員反應快，借助云層躲開了敵機。廈門暫時是去不成了，他們只好先降落建甌再做打算。

天上的路行不通，就只好用走的。穆藹仁帶著翻譯和電報員，從建甌步行了7天，到達漳州，和負責廈門外圍游擊工作的部隊接上了頭。此后，他深入汕頭、永安、潮州一帶，收集情報。穆藹仁是美國人，卻懂一些日語。有一回，他還在汕頭審訊了兩名日本戰(zhàn)俘，獲得了情報。

抗戰(zhàn)結(jié)束后，穆藹仁回到美國斯坦福大學攻讀國際關(guān)系碩士學位，在研究方向上選擇了中國。畢業(yè)后他回到福建，擔任福建協(xié)和大學的老師。1949年回到美國后，還不時來福州轉(zhuǎn)轉(zhuǎn)。

在福建期間，穆藹仁還在鼓嶺買了一套房子?！靶r候，父親會用幻燈片把照片放給我們看，也會跟我們說‘我們有個家，在‘kuliang’?！北说谜f。

1988年，彼得打算去中國工作，穆藹仁重復了父親當年對他的話：“Go ahead（去吧）！”

2004年，穆藹仁再一次站在了中國的講臺上，擔任福建武夷學院的老師。2005年臨終前，他留下遺囑：要把骨灰撒入閩江。

緣分還在繼續(xù)。彼得一家人如今都拿到了“中國綠卡”，成了“外白內(nèi)黃”的“水煮蛋”。

穆藹仁來華日記節(jié)選

“我們與世隔絕——沒有電話，沒有收音機，沒有報紙，郵件要花一天時間從南平翻越大山送來，一封來自家鄉(xiāng)的航空信，往往要幾個星期才能送達?！?/p>

“我們用的衛(wèi)生紙是竹漿制的，我們用蠟楊梅制作蠟燭，我自己烤小麥做可口的早餐，我們喝茶代替咖啡，在茶里加入水牛的奶，采用甘蔗熬制的粗黑的糖。用石磨碾碎炒過的花生，制成美味的花生黃油。我們用5加侖煤油罐，制成燒木炭的烤爐，用糖和土豆發(fā)酵的面粉自制面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