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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局

        2016-01-21 21:18:09杜帝
        當代小說 2015年11期

        杜帝

        我們已經(jīng)快喝完了,馬上就要離開酒店各奔東西,有人撒嘛桌上沒大動的菜,考慮是否打包。桌上、地下還有帶著少量啤酒的瓶子,有人杯子里還殘留著紅酒,就在這時候,桌上一位姓魯?shù)呐浚蝗灰宦曮@呼:“哎呀,我的包沒了!”

        什么包?怎么了?桌上的人有些蒙蒙眬眬,誰也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我問小魯:“什么包?裝了什么?”

        小魯臉色煞白,聲音有些顫抖:“我的……尼龍綢包,里面有6萬塊錢……還有,我的錢包,駕照……”

        我大驚失色:“什么?6萬?你怎么拿那么多錢出來?”

        “6萬?真不是小數(shù),”牛文簫說著站起來:“趕快找!掛衣架,地上,墻角,柜子里!”

        人們馬上忙活,我連角落的垃圾桶都翻了,哪有尼龍綢包的影子!

        李鴻春大聲招呼服務(wù)員,一直在這個房間服務(wù)的服務(wù)員,是個不到20歲的農(nóng)村女孩,她聽說房間里丟了貴重東西,也手忙腳亂地幫著翻找,她還把放餐具的落地柜打開,抽屜也拉開,讓我們看。

        小魯在掏著自己的衣服口袋,拍打著,其實她衣服口袋若真裝6萬塊錢,恐怕也裝不下,她自言自語:“確實掉了,真找不著了。”

        小魯長得可以說非常漂亮,范冰冰式的臉盤,大眼睛,高鼻梁,美中不足的是胸部比較平坦,與在座的另一位小馬女士反差強烈。

        過了一會兒,小魯又說:“這是我為哥哥單位收的賬款,催了好多天,今天剛拿到,不是吃飯,我就給哥哥送去了……”

        小魯聲音不大,可在座的全聽見了?!袄锩孢€有我的錢包,銀行卡,工行招商交通什么的,有的里面有不少錢,哎呀,麻煩了……”

        小魯?shù)脑挃鄶嗬m(xù)續(xù),我覺得她的話就像錘子,每一個字都在敲打著屋子里的人,弄得我們都有些別扭,別忘了,丟包丟錢我們都在場,好像誰都有責任,或者誰也免不了嫌疑,真他媽的尷尬。

        屋里突然安靜下來,氣氛有些沉悶。

        王海波拉下臉來,甕聲甕氣地說:“大伙兒誰也別出去!先在屋里找,就這么大的房間,包能飛了?不用挖地三尺吧?”

        王海波生氣了不是小事,他向來都是嘻嘻哈哈插科打諢的主兒,突然說話這么嚴肅,我們有些不適應(yīng),我甚至都覺著他有些夸張造作,我看了一眼他放在身后椅子上的塑料袋,潛意識里閃過“故弄玄虛”、“賊喊捉賊”以及“色厲內(nèi)荏”、“欲蓋彌彰”幾個成語,喝了不少酒,大腦明顯興奮,各種成語浮想聯(lián)翩撲簌而至。

        李鴻春安慰小魯:“別著急,好好想想,你確實拿著到了酒店?沒放在車上?”

        “絕對!哪敢放車上,我進屋一直掛在我坐的椅子上,喏,就是這兒!”小魯指了指她坐的仿古椅子,靠背是方形的,兩頭還翹起雕刻的龍頭,正好成了掛東西的鉤子。小魯?shù)淖辉谥髻e左邊第三個,緊靠她的是牛文簫,另一邊是一個姓馬的女士。

        人們的眼光從小魯?shù)囊巫?,往兩邊晃悠,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知道,在座的恐怕都覺得牛文簫和小馬的嫌疑最大,因為他倆靠小魯最近嘛。

        “牛文簫老師,麻煩我們看看你的包。”那個姓馬的女士兩眼如炬,緊緊盯著牛文簫,說完話的嘴緊緊抿著,薄薄的嘴唇成了一條縫。小馬臉雖然不胖,可乳房卻非常豐滿,她走路胸前晃晃蕩蕩,今晚在座的男人經(jīng)常往小馬胸脯瞅來瞅去,眼光像手在上面揉搓。

        這時候小馬的聲音雖然柔和,卻柔中帶剛,好像閃著冷冷的白光。本來一晚上氣氛多么和諧熱鬧啊,嘻嘻哈哈,有的還說些下流笑話,在座的兩位女士非但不惱還挺高興,牛文簫主動給小馬留了電話,說明天晚上約她去吃自助餐?,F(xiàn)在形勢突變,有些劍拔弩張,什么互留電話、約會,在大是大非面前不堪一擊。

        “人心隔肚皮,先小人后君子吧!”小馬的聲音擲地有聲,有點不容反駁的味道。我覺著心里嗖的一聲,一把刀子飛過,砍斷的胳膊應(yīng)聲落地,閃著白茬的骨頭。我身上起了雞皮疙瘩。

        牛文簫轉(zhuǎn)身走向墻角的掛衣架,氣呼呼從上面摘下自己的真皮背包,說:“連我也不相信?我他媽的絕對正人君子,從來不干偷雞摸狗的齷齪事兒!”

        “不是那個意思,別誤會,牛老師,”小馬臉上的那道縫張開了,吐出一些涼絲絲的聲音,“別害怕,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只要身子正,不怕影子斜嘛!是不是牛老師?”

        這個小馬絕對是個人物,伶牙俐齒,敲山震虎,綿里藏針。她看牛文簫沒有打開包的意思,接著說:“牛老師,誰都知道,在座的只有咱倆靠小魯最近,萬一你那個包裝著尼龍綢包呢,不是你的問題,也許是誰拿錯了,怕丟了,放進你的包里,讓他們看看沒什么錯吧?”

        王海波說就是就是,大伙兒一塊兒看看,不是懷疑誰。

        牛文簫用手推開桌上的餐具,把包放到桌上,說:“其實我平時不帶包,天熱了,鑰匙、煙、打火機什么的沒地方放,正好家里有這么個包,背上了,里面沒什么東西?!?/p>

        他拉開真皮包的拉鏈,轉(zhuǎn)給每個人看。顯然里面放不下6萬塊錢,要知道那是整整齊齊的6摞啊,要是把錢掖進懷里,肚子明顯就凸了起來。我下意識地看在場每個人的肚子。上中學的時候,我們在學校圖書館偷書,都是把書掖進胸前的衣服里,有腰帶勒著,上衣成了巨大的口袋,我們班上的老孫一次裝了七八本,腰圍胖了一大圈,出門的時候老師硬是沒發(fā)現(xiàn)。6萬塊,真掖在腰上,不一定能明顯看出來。

        “海波,那個塑料袋是你的?”李鴻春站著,指了指墻邊椅子上的一個塑料袋,那是海波出版的小說集,他從家里拿來送人的,一般每次出來吃飯他都帶著幾本,當場給人簽名,寫上索書人的名字“某某某指正”,有時他寫“惠存”,下面是他龍飛鳳舞的筆名。

        聽到李鴻春說塑料袋,王海波的臉立馬白了,他扭頭看了一眼塑料袋,咳嗽一聲:“那是我的小說集,你不知道?今天我?guī)Я巳?,還沒來得及拿出來。怎么的?連我也不相信了?”

        眾人幾乎異口同聲:“哪里,哪里……”李鴻春聲音最大,“啊呀,只是看看嘛,是不是?這樣對在座的人都好。”

        “我要是不給你們看呢?”海波劍眉倒豎,酒糟鼻子越發(fā)紅了,“要是我袋子里沒有,你們怎么辦?這是侮辱人啊!”海波咧了咧嘴。

        牛文簫說:“我的包也看了,我不算侮辱?快別那么講究了,干屎抹不到人身上,早看完了早回家?!?/p>

        海波氣呼呼地:“你的包掃了一眼,也算看了?里面的夾層,你給我們看了?別忘了,那里面能裝不少東西!”

        海波話音剛落,牛文簫把包倒提,嘩啦啦把里面的東西全倒了出來,一個裝“偉哥”藥片的小瓶子,當啷啷滾到了地上。牛文簫臉色鐵青,惡狠狠地伸手把包里面的拉鎖拉開:“操!這就是夾層,里面是有幾百塊錢,那是我的私房錢,我想多點,沒有??!媽的!”

        海波也氣哼哼地走到墻邊,拿起椅子上的塑料袋,像倒提一只老母雞,拽著雞爪子,嘩啦啦把里面的新書倒在地上:“你們看吧,我的偉大著作,媽的,袋里一分錢也沒有!”

        屋里氣氛有些緊張,我們都有些尷尬。

        小魯說:“哎,各位,算了算了,不就是6萬塊錢嘛,別傷了和氣。都是我不好,惹大伙兒生氣,給大伙兒添麻煩了。”

        李鴻春說:“小魯,話可不能這么說,你覺得這事算了,我們還不同意 ,不查個水落石出,在座的不清不白,事兒不對啊!”

        我發(fā)現(xiàn)屋里的人在互相撒嘛,你悄悄看我,我偷偷瞄你,很像電影《風聲》里的場面,關(guān)在一個房間里的人,到底誰是潛伏的間諜,誰都像,誰都不像,疑神疑鬼,風聲鶴唳,于無聲處聽驚雷。

        小魯表情誠懇:“真的,丟就丟了吧,破財免災(zāi),是福是禍躲不過,咱認了,時間不早了,咱們都回家吧?!?/p>

        小魯越這么寬宏大量,我們覺得越應(yīng)該給人家查出來,晚上本來喝了不少酒,讓丟錢這個事這么一攪合,在座的人人自危,酒意早醒了大半,起碼我的酒醒了不少,腦子不敢糊涂了,干屎雖然抹不到身上,可臭味依賴人啊。再說就是抹不到身上,誰也不愿意讓人家過來比劃,要抹去抹別人,咱最好躲得遠遠的。

        “干脆報警吧!”牛文簫吼了一嗓子,大伙齊聲叫好。我也覺得撥110是好主意,貓抓老鼠,破案交給警察,天經(jīng)地義,我們每個人既可以洗清自己,又能迅速擒兇,真正的偷竊分子原形畢露無處可逃。

        小魯拿起桌上的手機,猶猶豫豫,她手機沒掉真是僥幸,幸好晚上她打了幾個電話,手機一直放在眼前,因小失大,結(jié)果掛在身后的包不翼而飛。

        小魯舉著手機,柔聲細氣:“我一報警,警察來了,咱怎么說?查誰?”

        她還在猶豫,同時,好像她也在拖延時間,報警的威懾力可以震出罪犯,也許在座的某人會幡然醒悟,或良心發(fā)現(xiàn),坦白說對不起對不起,一時鬼迷心竅糊涂了,拿錯了,現(xiàn)在完璧歸趙,物歸原主。哈,皆大歡喜。

        “哎,先別打電話!”李鴻春擺了擺手,“先別報警,一報警,麻煩了,我當律師的知道,在座的都是嫌疑人也是證人,咱這些人都得到派出所去做筆錄,現(xiàn)場的人挨個過籮,恐怕倒騰完了,天也亮了!”

        李鴻春這一說,大伙兒確實猶豫了。

        “最好別報警,”我一晚上沒大說話,這時他們都看著我,我身子坐直了,說:“我跑了多年公檢法,了解里面的道道,真進了派出所,沒有事給你整出事來,有個處長本來是鄰居吵架,進了派出所挨了電棍,結(jié)果把貪污腐化的事兒說了,拔出蘿卜帶出泥,越弄越復(fù)雜,最后判了好幾年?!蔽艺f的是真事,不過過程很復(fù)雜,我簡明扼要,在這個尷尬場合不能拖泥帶水瞎啰嗦,是不是?

        趁屋里人七嘴八舌議論的工夫,我出去解手,進了衛(wèi)生間,我一邊尿尿一邊想:到底誰是兇手?想想誰也不像,可是人心隔肚皮啊,萬一真有人拿了,你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不過到底是誰啊?真他媽的操蛋!窩囊??!

        尿完了,我突然想到,屋里的人會不會懷疑我呢?在這種特殊場合,人人自危,平時箍脖子摟腰,好成一個頭,沒用!剛才人們竟然懷疑牛文簫,連海波裝書的塑料袋都不放過,你怎么了?就你特殊?弄不好更麻煩!可是對天發(fā)誓,咱不可能拿人家的錢啊!何況我認識小魯好幾年了,算是不錯的朋友,就是撿了她掉的東西,咱也會完璧歸趙。我低頭看看渾身上下,就是裝錢,咱口袋里也裝不下那么多??!

        為避免眾人嫌疑,我把口袋里的手絹拿出來,猶豫了一下,扔進了廁所廢紙簍,還有什么?褲子口袋里的手機,也是顯得鼓鼓囊囊,不過這個咱不能扔。

        我雄赳赳氣昂昂出了廁所,媽的,這次你們不用往我身上看了,根本就沒有值得懷疑的地方!

        進門前我放慢了腳步,到門口時先不進去,頭稍稍向門縫靠了靠,我想偷聽,屋里他們在說什么?會不會牽涉到我?有沒有人背后說我壞話?

        我靠在門邊聽見里面仍在議論,隱隱約約聽到王海波說:“大宋出去了,不是轉(zhuǎn)移贓物吧?”

        媽的!就是誰懷疑我,窩囊我,你王海波不該啊!咱是多少年的哥們了,可以說絕對是鐵哥們啊,你搞進出口貿(mào)易批計劃寫材料,甚至交警扣了你的車,我什么忙沒幫過?

        小魯?shù)穆曇簦骸拔铱此未蟾绮皇悄菢拥娜恕!?/p>

        我心里真暖和啊,覺得小魯人確實不錯,厚道。

        牛文簫的聲音:“先別下結(jié)論,知人知面不知心,古人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操,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牛文簫你小子算說對了!我恨得牙根癢癢。

        我怕屋里突然出來人撞見我偷聽,不敢在門外呆時間長了,便咳嗽了一聲,推開門慢慢走進去,煞有介事地甩甩手,好像剛從衛(wèi)生間洗手出來,手上的水還沒干。我朝小魯笑笑,說:“小魯,咱今天必須把事情弄明白,晚點回家沒什么,哪怕到下半夜呢!在座的,誰敢說自己就是清白的?”

        屋里人有坐的,有站著的,他們怔怔地看著我。

        李鴻春說:“大宋說得對,不查個水落石出,咱絕不鳴金收兵!”

        “怎么查?”小馬薄嘴唇很快地一開一合:“你總不能每個人都搜一遍吧?”

        王海波說:“不一定,我們的袋子都查了,脫個衣服也沒什么了不起!我可以先脫褲子,看褲頭里面藏沒藏錢?!彼又粦押靡獾卣f:“男女平等,上衣、下衣都得脫,到時候換著摸,看里面有沒有貨?!?/p>

        牛文簫撲哧笑了,說王海波你他媽的真是流氓。

        “我流什么氓,”王海波嬉皮笑臉,“誰怕翻,誰就是心里有鬼?!?/p>

        “不過,”王海波笑了笑接著說,“檢查必須男女搭配,反正我不愿意讓個老爺們摸褲襠,咱不是基友。我這個……”他站起來摸摸自己褲襠,沾沾自喜:“哼,絕對是個稀罕物,那么大,從外面看真跟藏了錢似的,小魯是失主,你有權(quán)利第一個搜我,驗明正身,或者小馬也行,哈哈哈……”

        王海波恣得不行了,他突然指了指小馬,雙手在自己胸前做按摩狀:“她那里那么大,原來的?還是里面掖了什么東西?”

        我看局面有點亂,這哪像破案和尋物?簡直是開黃色大會,調(diào)戲婦女過嘴癮嘛!我大聲說:“各位!咱別瞎磨嘰了,破案要提高效率!”

        “就是,就是,”小馬立即響應(yīng),“別太晚了,早弄完了早回去?!毙●R話音剛落,海波說:“早弄完了早回去?和誰弄?怎么弄?”大伙兒“轟”地笑了,青島人習慣把做愛說成“弄”,小馬無意給海波抓了話把,臉漲得通紅,可她并不惱,說:“和誰弄也不和你弄!急死你!”

        我差點笑噴,這小馬慌不擇路急不擇言,開玩笑哪是王海波的對手?她這話明顯就是承認剛才說的“早弄完”是指“性生活”了,一下子把自己放到了被動位置。果然,王海波馬上得寸進尺,還帶著誘敵深入的意思:“想急死我?恐怕不一定誰急,最好演當演當,咱這個大家伙,嗨,”接著他學著電視廣告的聲音:“用過的都說好!”

        笑聲一片。王海波真他媽的油,怪不得有人叫他“吃豆腐專家”、“黃段子大王”。

        王海波得意洋洋,臉朝向小馬,接著模仿電視廣告里趙本山的聲音:“誰用誰知道哇!”

        王海波有說相聲的天才,他模仿一些明星的神態(tài)和聲音,惟妙惟肖,我估計他要是演小品,水平不次起那些明星。

        李鴻春皺著眉頭,敲了敲桌子:“好了,好了,別鬧了!抓緊時間破案,我看咱也不要窩里斗了,分析一下是不是讓外人拿去了?”

        對啊,其實我們早就應(yīng)該想到,服務(wù)員進進出出,順手就可以拿走尼龍綢包,然后藏在外面,外面大了,好幾層樓,藏哪個旮旯也難找,即便是服務(wù)員拿進宿舍,胡亂掖在哪個床底下,你怎么辦?方向明確,大海撈針。

        我把想法說了,眾人一致贊同,牛文簫說他早就覺得那個服務(wù)員不大地道,你看咱在這里翻天覆地地找,她裝模作樣開了下柜子,跟沒事似的竟然走了。

        “做賊心虛!趕快把她叫來!”李鴻春大喝一聲,像古代判案的縣官,驚堂木成了筷子,他用筷子敲著碗碟,丁當亂響。

        一會兒服務(wù)員進來了,李鴻春讓她坐下,說:“小姑娘你不用害怕,我們這個屋里掉了錢,你也知道,也幫著我們找了,可是沒找著。我們分析情況,目前來看只有你出出進進的,我們沒挪窩,包肯定不會自己飛了。小姑娘,你到底看沒看見包?說實話!”

        我以為小姑娘可能會嚇壞了,結(jié)果她基本上正常,大大方方地站在那兒,說:“我早幫你們找了,屋里確實沒有,我當然不可能拿顧客的東西,服務(wù)員嘛,為客人服務(wù),不用說拿人家的東西,就是客人掉了,忘了拿的,我們也拾金不昧,一定會還給人家的。”

        呀,小姑娘真厲害。越這樣,我越有些懷疑她了,處亂不驚,小小年紀這么老練,像是有作案的膽量和能力。一般農(nóng)村孩子,特別是沒見過世面的山村女孩,一聽說6萬塊錢,還不嚇得尿了褲子?人家面不改色心不跳,恐怕是經(jīng)歷過一些事的主兒。

        我考慮是不是換個策略,曲線救國,迂回戰(zhàn)術(shù),從側(cè)面進攻,看能不能找出小姑娘的破綻,千里之堤毀于蟻穴,有了漏洞就乘勝追擊。我問:“小姑娘你姊妹幾個?”

        “四個?!?/p>

        “啊?”我們都有些吃驚。農(nóng)村真他媽敢造,計劃生育抓了那么多年,他們還是越窮越敢生。

        “你是老幾?”

        “老三,我上面兩個姐姐,下面一個弟弟?!毙」媚锖艹练€(wěn)。我猜,可能她爹非要個男孩,家里有了帶把的才消停。

        “你為什么出來打工?姐姐和弟弟現(xiàn)在干什么?”我有點采訪加閑聊的意思了。

        “村里現(xiàn)在哪還有年輕人?我們都跑到城市里來了……”小姑娘抿了抿頭發(fā),“我姐姐在廣州……”

        “別啰嗦了!”旁邊的牛文簫一聲斷喝,打斷了小姑娘的話,“你到底拿沒拿包?說實話!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拒不交代死路一條!”

        小姑娘有些愣,她慢吞吞地說:“大爺,我確實沒拿?!蹦芸闯鰜?,這會兒小姑娘有點害怕了,聲音低了下來。

        “把你們老板叫來!我們在這里吃飯,是你們的消費者,你們有義務(wù)保證我們的財物安全!”李鴻春義正詞嚴。干律師的說話就是不一樣,有理有據(jù)。

        “我去叫叫試試,他不一定在店里?!毙」媚锱艹鋈チ?。

        我們商量,一會兒酒店老板來了,咱們板起臉來,告訴他我們不是一般的食客,基本上都是些有身份的人,如果真找不著包和錢,我們絕不算完,我們可以造輿論,發(fā)微博,上博客,發(fā)微信,再說這里還有好幾個媒體記者,捅到報紙上,把事情弄大了,對他們酒店一點好處沒有,甚至給他砸了買賣。

        小馬說她舅媽的弟弟在衛(wèi)生防疫站工作,他們專門查飯店,飯店的老板對他們畢恭畢敬,到時候讓防疫站來查他們酒店,好比食品添加劑什么的,就是雞蛋里挑骨頭,也能給他們麻煩,甚至封了門!

        接著老板進來了,是一個40來歲的胖子,頭有些禿。他進門點頭哈腰笑容可掬。

        牛文簫咳嗽一聲,說:“你是老板?你們這里是飯店還是賊窩?”牛文簫把“賊窩”說得很重。

        “對不起,對不起,”來人一個勁點頭,“我不是老板,老板有事出去了,我是大堂經(jīng)理,我暫時代表老板?!?/p>

        “不行!我們必須跟老板對話,在這里丟了那么多錢,不是小事!你不是法人代表,表態(tài)沒有法律效力。”李鴻春站了起來,掏出手機,說:“我這里拍著視頻,還錄著音,都是以后法庭上的呈堂證供?!?/p>

        中年禿頭掏出手絹,擦著汗,說:“各位先不要生氣,聽說這里丟了錢,服務(wù)員馬上匯報了,我也跟總經(jīng)理通了電話。放心,我們一定幫著查,咱們這里每層樓都有監(jiān)控,到時候調(diào)出來看看,誰從這里帶包出去的,一清二楚。”

        聽說有監(jiān)控,我們一陣放松,現(xiàn)代化真好啊,監(jiān)控就是照妖鏡,畫面鐵證如山。我們要是早想到看監(jiān)控,就不用費那么多事了,興師動眾翻包翻口袋,引起內(nèi)訌還惹些不愉快。

        我看到在座的人全松了口氣,如釋重負的樣子,李鴻春說:“走,咱現(xiàn)在就去看監(jiān)控!”中年禿頭大堂經(jīng)理說:“各位,且慢,稍安勿躁,一定稍安勿躁,我們這里有規(guī)定,查監(jiān)控必須有總經(jīng)理批準,這里面可能牽涉些隱私。再說你們?nèi)?,我起碼也要跟楊處長打個招呼吧,他負責我們這里的安全保衛(wèi),監(jiān)控都在他那里?!?/p>

        “這個理解,”王海波揮了揮手:“你趕快安排,快去快回!”

        小馬嘟囔:“我正好看看監(jiān)控什么樣,跟偷窺差不多吧?嘿嘿,有意思?!?/p>

        大堂經(jīng)理和服務(wù)員匆匆走了,屋里突然安靜下來。

        小魯說上帝保佑,幸虧有監(jiān)控啊,咱該感謝誰啊。

        禿頭大堂經(jīng)理進來了,他說:“各位對不起了,總經(jīng)理不同意你們查看監(jiān)控,查監(jiān)控得有公安部門同意?!?/p>

        “簡直是胡來!”牛文簫怒不可遏,從口袋里掏出記者證,“啪”地摔在桌上,“告訴你!我是青島日報社的記者!大腕兒!誰不讓看監(jiān)控?把你們總經(jīng)理給我叫來!”

        “不是那個意思,您,您別生氣?!倍d頭不慍不火,“總經(jīng)理已經(jīng)說了,我只是傳達領(lǐng)導指示。”

        禿頭話音剛落,牛文簫說:“把你的電話給我,我親自給你們老板打!查個監(jiān)控還要公安批準?什么玩意兒!”牛文簫伸手向禿頭要電話,禿頭退了一步,把手里的電話掖進口袋,稍稍仰著臉看著牛文簫說:“千萬別誤會,我們老板說了,先把根上的事兒弄明白,你們丟錢,誰能證明?你們有什么證據(jù),說在我們這里丟了錢?而且還丟了那么多!”

        操!這話說的,好像我們愿意在這兒丟錢,無事生非沒事找事,看來老板懷疑我們是報的假案。我們是吃飽了撐的?是不是覺得我們在胡攪蠻纏???小魯明顯有些火了,站起來,拍著那個古香古色的椅子背:“我的包就掛在這里!里面有6萬塊錢!還有那么多銀行卡!駕照!你們得賠!給我賠!”

        禿頭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表情越來越冷,看來他也不是一個只會笑不會惱的人,我看到禿頭的眼瞇了起來,里面射出一道兇光,聲音很冷:“這位女士真會說話!讓誰賠?你說里面有多少錢就是多少錢?我們怎么知道?再說你的錢包,就該你自己保管,我們酒店沒有這個義務(wù)!”他接著大聲叫道:“服務(wù)員!”

        聲音之大,我們都吃了一驚,禿頭前恭后倨,變化太快,我們一時有些不太適應(yīng)。

        還是李鴻春老練,他這時站了出來,說:“這么說你們沒有責任了?是我們自己疏忽,只能自認倒霉?”

        禿頭腦瓜往前伸著,好像還在一探一縮地,熒光燈下有些刺眼,我突然很滑稽地想到了烏龜,還有吐著信子準備進攻的蛇,忍不住笑了,這笑與現(xiàn)場氣氛有些別扭,不合時宜,牛文簫斜愣著眼看我,鼻子里哼了一聲。我馬上閉了嘴。

        禿頭說:“我們只能深表同情,出于人道主義,酒店可以考慮給你們餐費打折,海鮮和酒水除外。”

        “哈哈,小兒科!”李鴻春說:“既然我們在這里吃飯,我們就不差那點錢?,F(xiàn)在問題不是打折的事兒,你們千萬別轉(zhuǎn)移方向?!?/p>

        李鴻春不急不躁,看著禿頭說,“你們這里是營業(yè)場所,我們在這里消費,你們免不了連帶責任!何況,你們工作也有失誤,比如說……”李鴻春敲了敲小魯?shù)囊巫颖?,“我們坐的椅子,起碼應(yīng)該給我們掛上椅套吧?沒有!如果蒙上了椅子套,別人想摘下包,也不那么容易了,對不對?你們這是服務(wù)不到位!”

        姜還是老的辣!我挺佩服李鴻春的,到底是老律師,能言善辯,抓理兒是把好手,我們怎么就想不到什么“椅子套”,什么“服務(wù)不到位”呢?牛文簫只知道吼大嗓子,要不就掏記者證,拿些大奶子嚇唬小孩;王海波是見色忘義,只要有女人在場,特別是有點姿色的,他基本上說話內(nèi)容都是圍繞“下三路”展開;小魯丟了錢被卷進了漩渦,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身不由己,恐怕早已經(jīng)蒙了;小馬呢,一開始聰明過人銳氣十足,好像大公無私敢破案,結(jié)果后來被王海波弄得神魂顛倒,已經(jīng)從前線退到了后方;我就不用說了,自以為是老新聞業(yè)者,閱人無數(shù)久經(jīng)沙場,處理這類事應(yīng)該駕輕就熟不在話下,結(jié)果還是窮于應(yīng)付捉襟見肘,甚至思維經(jīng)常短路。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這時候的李鴻春與眾不同讓人刮目相看,到底是大哥啊。

        我以為禿頭會被李鴻春的法律專業(yè)術(shù)語弄暈,張口結(jié)舌無言以對,結(jié)果禿頭只是愣了那么一小會兒,有些不冷不熱地說:“老板,您說得不一定對吧?您這里是單間,不是大廳,我們服務(wù)員可以把顧客衣服幫忙掛到衣架上,個人的財物,還是自己負責。再說,我們在大廳里已經(jīng)明確提示,請保管好個人貴重物品,我們已經(jīng)盡到了責任?!?/p>

        這時那個農(nóng)村女服務(wù)員進來了,小心翼翼地問:“領(lǐng)導,您叫我?有什么指示?”

        禿頭說:“把管保衛(wèi)的楊處長叫來!酒店里發(fā)生了失竊案,他應(yīng)該來處理?!彼D(zhuǎn)向李鴻春說:“監(jiān)控也是楊處長負責,下邊的保安,都是他的,也許他能回答你們的問題。好了,我該走了,有事隨時聯(lián)系?!闭f著,他邁著小碎步向外走去,那顆光亮的頭顱轉(zhuǎn)眼消失在門外。

        我們該怎么辦?我有些慌了,我看到在座的也有些亂,好像復(fù)雜的事兒弄簡單了,簡單的事兒弄復(fù)雜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p>

        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們已經(jīng)呆在酒店很長時間了,為了莫名其妙丟失的6萬塊錢,為了小魯女士的銀行卡,為了她姣好的容貌和男人虛榮,我們傻了吧唧地你爭我吵勾心斗角,一度鬧得人人自危,互相算計,甚至我們還與酒店的管理人員不算完,我們這是干啥???

        我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說:“各位,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半夜了,周圍那么靜,酒店沒人了吧?咱們是不是最后一桌?”

        小馬走到窗前撩開窗簾,哎喲了一聲:“媽呀,是不是天快亮了?怎么馬路上連車也沒了!剛才樓下還不少車呢!”

        “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小魯又一次站了起來,好像在模仿酒店禿頭,一個勁兒點頭哈腰,語氣和藹婉轉(zhuǎn):“謝謝各位大哥,謝謝小馬妹妹。其實我早就說,找不著就算了,結(jié)果你們不同意,我知道是為了我,小妹感謝,感恩不迭?,F(xiàn)在呢,咱們窮追猛打,查得已經(jīng)差不多了,剛才大堂經(jīng)理還說管保衛(wèi)的楊處長馬上就來,咱們問問楊處長監(jiān)控的事兒,肯定水落石出,咱們快刀斬亂麻,差不多就走,行不行?”小魯垂下眼簾,其實我憑心里感覺,覺得小魯?shù)难矍蛟诠锹德缔D(zhuǎn),而且向李鴻春發(fā)出了求援的信號。

        果不其然,我的直覺非常準確,李鴻春接著就發(fā)話:“咱可不能半途而廢!不就是晚回家?guī)讉€小時嗎?大宋你受不了了?”

        我說沒事沒事,經(jīng)常喝大了稀里糊涂,哪里還差這幾個小時!說著我拿起桌上的半瓶啤酒,咕嘟嘟往嘴里灌,我想干脆把自己灌醉算了,眼不見心不煩,反正走不了,人事不省更利索。

        “服務(wù)員,再來兩瓶!”李鴻春喊了一聲,可能深夜的原因,我們聽來聲音很大。李鴻春接著說:“別害怕,實在不行咱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反正酒店樓上有房間,標準間才158,我請客,住在這兒,酒店不給說法咱不算完!”

        小馬支支吾吾:“家里老公……恐怕不行,我從來沒在外面過夜,再說……魯姐,也不方便吧?”

        小魯說:“我無所謂!在外面住一夜能怎么了?小馬你不好請假,我給你老公說!”

        王海波興高采烈,拍著手,好像在給自己的發(fā)言鼓掌:“這就對了,這就對了!女人嘛,別那么拘謹,閑著也是閑著,你身上那個東西也不是電表,肯定不會跑字,怕什么!弄一回跟弄10回100回有什么區(qū)別?”

        牛文簫用指頭點著王海波:“你小子,說著說著就下了道!離了屄屌不說話!”

        “我話里哪有個屄字、屌字?全是你想得多!”王海波理直氣壯。我琢磨一下,王海波話里確實沒發(fā)現(xiàn)什么臟字,他說的什么電表,跑字,象征還是雙關(guān)?王海波這小子文化水平不淺。

        我們正在為住宿的事兒議論,房間的門“砰”的一聲開了,一個矮個子中年人氣哼哼地走了進來,邊走邊說:“誰丟了錢包?這么晚了在酒店瞎吵吵什么?去派出所啊!”

        我們都閉了嘴,看著這個不請自來的武大郎式人物,武大郎不僅肚子凸,下巴和眼球也凸,我突然想起動物世界里的河馬,真像啊。

        身后的女服務(wù)員走上前來,微笑著對我們說:“各位老板,這就是我們保衛(wèi)處的楊處長?!?/p>

        噢,原來這就是禿頭說的楊處長啊,我以為干保衛(wèi)的都是彪形大漢,和黑社會的打成一片沆瀣一氣警匪一家,原來他個子可以這么矮。

        可是這個楊處長氣勢非凡,說起話來有些蠻橫無理:“我代表酒店警告你們!如果繼續(xù)無理取鬧,我馬上采取措施,發(fā)生一切后果由你們自己負責!”說著他還“哼”了一聲,接著朝門后面的垃圾桶吐了口痰。說實話,他吐那口痰很不地道,明顯有些蔑視和侮辱人的意味。

        我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屋里突然非常安靜,我咽下那半瓶啤酒,思路逐漸清晰,是不是來嚇唬人啊?咱可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你冷不丁出來個處長就能鎮(zhèn)住俺?頭頂?shù)臒艄獍l(fā)出微小的“嗡嗡”聲,屋里一時非常安靜。我知道這安靜里蘊藏著一些危險,王海波年輕時候是個愣頭青,他打架曾被關(guān)進過監(jiān)獄。牛文簫也不是個善茬,小時候?qū)W過拳擊。我當然也不會逆來順受,關(guān)鍵時刻咱會拼命。我慢慢舉起一瓶啤酒,好像在往嘴里倒,其實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瓶子會在瞬間被桌子磕掉一半,剩下的就是打斗武器,鋒利的玻璃碴不次于鐵器。我采訪過若干打架斗毆傷害案,用敲碎的啤酒瓶當武器的,不在少數(shù),打架的武器不能隨身帶,就地取材,這確實是物美價廉、實用的家把什。

        是牛文簫先開口:“我說,你是這里的保衛(wèi)處長?”

        那小個子仰著頭,像河馬似的哼了一聲。

        牛文簫處亂不驚,接著說:“就你們這么個巴掌大的酒店,還有保衛(wèi)處?你們整個酒店的級別,也就卡個科級吧?哈哈哈!”牛文簫大笑,我們也都跟著笑了起來,我知道這笑聲里有些虛張聲勢的夸張成分,我們這是在給自己壯膽。剛才這個楊處長進門的時候,確實把人唬了一下。

        矮胖的楊處長說:“怎么了?我以前在企業(yè),就是保衛(wèi)處的處長!你管得著嗎?”

        牛文簫說:“以前是以前,杜世成以前還是市委書記 ,這不進了監(jiān)獄!我估計你是退休以后來酒店補差的吧?在家閑著沒事,出來掙個外快,聽著叫處長習慣了,還真把自己當個處長了,哈哈哈!”

        牛文簫氣定神閑,毫不示弱,接著說:“三年前,我是青島日報社的編輯部主任,你跟我說說,你以前在哪個企業(yè)?青島我基本上沒有不熟的,弄不好你們企業(yè)老板跟我是哥們?!?/p>

        “你是青島日報的?”楊處長愣了一下,凸出的眼球似乎瞇了一下,接著嘴也歪了一下,他剛才有些彎的腰桿突然直了?!皥笊绲挠惺裁戳瞬黄??告訴你,我跟你們社長、總編輯很熟!”楊處長接著說了某某某、某某某兩個名字,“你不就是個主任嗎?有些事,好好跟我說,好商量,如果跟我玩邪的,我楊某不吃這一套!你去社會上打聽打聽,黑道白道,沒有我楊某擺不平的!”

        楊處長咳嗽了一聲,接著朝身后喊:“把下面的保安,都給我叫上來!這里有情況!真他媽的,也不問問誰的地盤?真沒數(shù)!”

        就在我們愣神的工夫,也許就是幾分鐘的時間,樓道里嘁里喀喳腳步聲亂響,幾個穿黑制服的小伙子沖了進來,嘴里喊著:“楊處長,楊處長,誰在找事?”一個剃板寸頭的小伙子揮著黑色的膠皮警棍,瞇縫著眼咬著牙說:“媽的,誰活得不耐煩了?敢跑咱這里找挨打?操!”

        我們一時愣了,房間里靜寂無聲。我想,事態(tài)嚴重了,剛才就是真打起來,我們?nèi)硕鄤荼娊^不會吃虧,可是還沒開戰(zhàn),人家呼啦啦來了好幾個,全是小伙子,我們年老體弱的,還有兩個漂亮女士,這哪是人家的對手啊,好漢不吃眼前虧,竄個子吧!可是往外跑也太明顯、太掉價了,剛才還握著酒瓶子跟個拼命三郎似的,轉(zhuǎn)眼成了縮頭烏龜、逃跑的兔子?我一時思維短路,全是牛文簫這小子惹的禍,充什么大頭記者!也許以前行,人家把記者還當盤菜,可現(xiàn)在早完了,真假記者編輯滿天飛,哪個單位不是“防火防盜防記者”?你再拿老黃歷,早他媽吃不開了,這不碰了茬子了?凈惹事兒,黑警棍掄到頭上,不直接見血,全是蘑菇,看著好像沒有外傷,里面遭罪了,這個我知道,看過警察打人,綿里藏針,叫你有苦說不出來,全是內(nèi)傷,賓館酒店的保安好的學不來,整治人的邪辦法一學就會。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的腿有些哆嗦。

        “別胡來!”李鴻春大喝一聲。房間里的人似乎在面面相覷,好像誰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下局面。

        “我們是來吃飯的顧客,不是來打架的,”李鴻春扶了一下眼鏡,從桌子邊站起來,黑著臉說:“我這里拍著視頻,證據(jù)在這兒,我們是不會先動手的,楊處長,如果你手下的人動手,一切后果都由你們負責!”

        楊處長仰了仰頭,說:“我們也不會先動手,是你們的人橫兒吧唧尋釁滋事,我們保安上來制止,深更半夜的,你們想賴在這里到天亮???”

        坐在桌旁一直不大說話的小馬說:“那我們丟的錢怎么辦?6萬塊,不是小數(shù)啊。”

        “先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說!”楊處長挺著肚子,揮著手,“我肯定幫著你們找,我們店絕對不會拿客人的東西,這個放心。明天,嗯,我給你們查查監(jiān)控?!?/p>

        我有些不甘心,難道這事就這么完了?稀里糊涂回家,白白浪費了好幾個小時的時間,每個人還被當做嫌疑犯猜疑,弄得哥們差點翻臉,后來為了自證清白又瘋狂表現(xiàn)……所有的所有,都稀里糊涂結(jié)束了?

        我說:“酒店必須給個說法,萬一明天你們一推三六五,現(xiàn)場沒了,找誰去?”

        楊處長身后的一個保安咳嗽了一聲,把手里的黑色膠皮警棍“啪啪”地打在手上,像是在用雙手洗撲克牌。剃板寸頭的保安也咳嗽了一聲,眼光非常兇惡地盯著我,好像要過來揍我的樣子。

        其實我也不愿意無事生非惹麻煩,也想早點回家歇著,明天還有一大堆事呢,可是不知道失主小魯是怎么想的。我也咳嗽了一聲,說:“這事主要看小魯,她丟的錢,走不走,關(guān)鍵是她說了算,對不對?”

        眾人一起看著小魯,小魯紅著臉,看看李鴻春,李鴻春垂下眼皮不做聲,小魯眼里慢慢含了淚,聲音有些顫抖:“要不,咱就先回去吧,呆在這里,恐怕也查不出什么。你們說呢?”小魯挨個看著我們,我看到牛文簫、小馬、王海波都低下了頭,我也把眼光挪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沒有辦法,咱能一直靠下去?就是靠下去就能靠出錢來?小魯丟的錢,小魯自己負責,我們也盡了心盡了力了。

        “快走吧,快走吧!”楊處長催著。

        “啪!啪!啪!”那個用警棍擊打手掌的聲音,好像在提示我們似的,很及時地傳過來。

        我們從掛衣架、椅子后背上取下自己的東西,慢慢向門外走去。

        小魯站在楊處長跟前,說:“楊處長,我明天幾點過來?用不用把我哥哥也叫來?丟的錢是我哥哥的。”

        楊處長聲音明顯緩和了,“你哥哥嘛,就不一定來了,你是當事人嘛,我可以帶你去看看監(jiān)控,這事我說了就算了?!?/p>

        “謝謝楊處長,真是謝謝您,楊處長,這事就全靠您了?!毙◆斢行┯懞毛I媚的意思,我覺得很別扭。牛文簫甕聲甕氣地說:“小魯,明天早點來,別讓監(jiān)控出問題,有什么事隨時電話聯(lián)系。”

        “什么問題?別他媽的亂猜疑!”楊處長邊往外走邊說,剛剛?cè)岷偷哪橊R上變得有些冷酷。小魯說:“哎呀,楊處長,哪能不相信您,只要拿回這個包,我肯定好好答謝你們。”

        出了酒店大門,我們站在路邊等出租車,風“嗚嗚”刮著,挺冷,我裹緊衣服。我們之間沒有一個人說話,都往來汽車的方向看著,氣氛好像很壓抑,也很別扭。終于來了一輛出租車,我們一齊招手,結(jié)果出租車疾馳而過,原來車里面有乘客。

        過了兩天,我急于想知道小魯那個包找到?jīng)]有,開始我想直接問小魯,可是我有些擔心,失蹤的錢包繼續(xù)沒有下落,我反而給自己身上攬了事兒,例如幫著找公安局的關(guān)系,或者找人查監(jiān)控什么的。弄不好還會引起小魯?shù)膽岩?,我那么關(guān)心,是不是“做賊心虛”或者來“探聽虛實”?咱干脆一躲三六五,不打聽為好。

        給李鴻春打電話吧,好像也不太合適,小魯?shù)氖聝簡査f一他煩氣怎么辦,大哥把眼一瞪:怎么,我是律師不假,可不是某人的免費代理!

        公理公道說,那天晚上李鴻春非常出力,討好小魯甚至都有獻媚的意思,如果當天晚上住在了酒店里,李鴻春不一定沒有艷遇,知恩圖報嘛,小魯能讓大哥白忙活?結(jié)果晚上沒住下,竹籃子打水,狗逼貓逼一點實惠沒撈著,我覺得那天晚上臨走的時候,李鴻春已經(jīng)泄了氣,現(xiàn)在我傻乎乎地問他小魯?shù)氖聝海缓盟麜言箽廪D(zhuǎn)移到我身上。

        對了,小魯最好的姊妹小馬,她肯定知道情況。我撥通了小馬的電話。電話里小馬問我是不是又是吃飯,哪里的飯局?我說不是吃飯的事兒,我是想問問那天晚上小魯?shù)袅隋X包,后來找著沒有?

        “哎呀大哥,”小馬聲音依然又尖又快,“我哪知道哇,人家有你們那么多的好哥哥護著,你們應(yīng)該先知道才是!”

        小馬這是吃味嗎?其實我們待她們女士都不薄。我說看來是沒找著了?

        小馬好像不接我的話茬,說:“魯姐也真有意思,那天晚上讓咱們一大幫人全陪著她,耗了大半夜,她起碼請個客吧?起碼答謝答謝咱們吧?結(jié)果人家沒動靜了!裝癡賣傻!”

        嗨,女人之間,看著平時挺好,背后還真沒幾個互相說好話的,你看這個伶牙俐齒的小馬,根本不關(guān)心姊妹的錢包下落,反倒惦記著讓人家請客!

        事情過去好多天了,我猜測,也許小魯?shù)腻X包找到了,第二天她去找矮個子楊處長,楊處長肯定幫忙,那天我也看出端倪,大河馬對小魯網(wǎng)開一面,態(tài)度還不錯。是不是小魯不好意思讓我們知道楊處長給她幫了忙,沒有及時通知我們。

        也許小魯遇上了罕見的高手盜賊,那個裝著6萬現(xiàn)金和若干銀行卡的錢包,早已變成了大盜們奢侈的消費,酒店失竊懸案高掛,成了難以破解的無頭案。唉,現(xiàn)在社會,什么事兒都有可能發(fā)生,咱們確實沒法預(yù)料??!

        責任編輯:王方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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