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和
中醫(yī)對卒中認識也已經(jīng)有2000多年歷史了。與西醫(yī)之父希波克拉底(公元前460-公元前370)同時代的《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秦-漢時期,公元前221-公元前207)所稱的“仆擊”、“薄厥”、“大厥”、“煎厥”、“偏枯”,指突發(fā)一側肢體運動障礙,并正確指出病因是“肥貴人則膏粱之疾也”(圖1)。
中醫(yī)把六大致病因素稱為六淫:風、寒、暑、濕、燥、火。其中因風所致的疾病為中風。
正式使用中風為病名的大概是東漢時期的張仲景(150-215)(圖2),他在《金匱要略》中提出:“夫風之為病,當半身不遂,或但臂不遂,此為痹。脈微而數(shù),中風使然”。又說“邪在于絡,肌膚不仁;邪在于經(jīng),即重不勝;邪入于腑,即不識人;邪入于臟,舌即難言,口吐涎”。
據(jù)說張仲景先用中風一詞描述外感熱癥后(傷寒)又錯誤地二進宮把中風一詞用于描述偏枯,使得中風意義混亂。當然后人把一種傳染病譯成傷寒,與張仲景的傷寒論毫不相干,也算是對他亂用中風的懲罰。
在中風意義不清時,卒中一詞開始使用了。卒中風似乎包括了卒中和中風。臨床描述與偏枯中風一致。
卒中風大概最早見于晉朝葛洪(284-364)(圖3)的《肘后備急方》:“卒中惡,短氣欲死”,“卒中急風,悶亂欲死”,“卒中風,癱、身體不自收、不能語、迷昧不知人”。
葛洪使用卒中一詞而意義更明確,更接近偏枯,因此卒中一詞在宋元朝代繼續(xù)使用。其實《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本病論》里提到過卒中:“民病卒中偏痹,手足不仁”,但因用詞太亂(如仆擊、偏枯等)而未引起重視。
到明朝時,樓英(1320-1389)寫了《醫(yī)學綱目》,同時使用中風和卒中:“中風,世俗之稱也”?!笆烙址Q為‘卒中’,乃初中風時如此也”。
圖1 黃帝內(nèi)經(jīng)
圖2 張仲景
圖3 葛洪
中醫(yī)對卒中病理生理探討不多,不善求證尋據(jù),往往以古為尊,在理論上慢慢走向死亡。有些膚淺學說如“體虛邪中”,強調內(nèi)虛;“氣血逆亂”,情緒誘因;“肥貴人則膏粱之疾也”,確是病因之一。
在治療上,中醫(yī)與西醫(yī)一開始不分伯仲而后領先。希波克拉底的放血、催吐、導瀉療法,時常加重病情而無治療意義。葛洪收集了《救卒中惡死方》和《治卒中五尸方》等,開啟了中國治療卒中的先河。
那時丹藥不分家,葛洪主要是煉丹方士,唐代詩人杜甫(712-770)曾寫七絕贈李白(701-762),詩中贊賞葛洪潛心煉丹。
秋來相顧尚飄蓬,
未就丹砂愧葛洪。
痛飲狂歌空度日,
飛揚跋扈為誰雄?
另外,早在《黃帝內(nèi)經(jīng)》就提到針灸治療卒中:“偏枯,身偏不用而痛,言不變,志不亂,病在分腠之間,巨針取之,益其不足,損其有余,乃可復也”。
清代王清任(1768-1831)(圖4)認為中風半身不遂是由氣虛血瘀而成:“虧損元氣,是其本源”,“元氣既虛,必不能達于血管,血管無氣,必停留而瘀”。他創(chuàng)立了補陽還五湯,補氣活血,通經(jīng)活絡,治療中風后偏癱。
王清任與眾不同,做了30多年解剖,在1799年時專程去觀看一女犯被判處剮刑(肢體割碎),他趕赴刑場,仔細觀察。他還做過動物實驗。在1830年臨死前出版《醫(yī)林改錯》,可見其對學術的追求。
如果說《黃帝內(nèi)經(jīng)》與希波克拉底同代齊名,張仲景和葛洪則與克羅地亞斯·蓋倫(Claudius Galen)不分伯仲,王清任則與約翰·維普夫(Johann Wepfer)和喬瓦尼·莫爾加尼(Giovanni Morgagni)并駕齊驅。如果歷史停滯于此,中醫(yī)則在卒中歷史中與西醫(yī)共享輝煌。
王清任是個轉折點,雖前有古人,但后無來者,而他是孤軍奮戰(zhàn),當時中國的學術文化不支持人體解剖的研究,歷史無法改變,而清朝的衰敗也間接地導致中醫(yī)在卒中研究中的停滯。
圖4 王清任
在與西醫(yī)交流并引入解剖學后,腦缺血與出血的分類在中醫(yī)研究中也出現(xiàn)了。張錫純(1860-1933)(圖5)的《醫(yī)學衷中參西錄》認為:“……是則河間之主火,為腦充血,東垣之主氣,為腦貧血,一實一虛,迥不同也”。
圖5 張錫純
總之,中醫(yī)對卒中的研究起步輝煌,形成了一定的學術體系,治療也長期領先于西醫(yī)。但因明清后長期閉關鎖國不對外交流,崇古尊祖的文化不利創(chuàng)新,導致中醫(yī)在卒中研究的歷史地位從清朝開始下降(西醫(yī)在此時期突飛猛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