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xiāng)的味道，是心底珍藏的佳釀，家鄉(xiāng)的方向，是經(jīng)常凝望的地方。當(dāng)你遠走異國他鄉(xiāng)，太多的觸動，太多的感傷，太多的期待……充斥著心靈，你總想在陌生中尋找熟悉，建立起與家鄉(xiāng)有關(guān)的聯(lián)系，寄托自己滿滿的夢想。

“留德華”的中國胃

□李 蕊

“留德華”是德國留學(xué)生的自我調(diào)侃?！耙褂昙舸壕?，新炊間黃粱。”這般家常平凡的滋味，在留學(xué)生心中卻是無限的向往。春花、春雨固然詩意，但能在舌尖上流轉(zhuǎn)的春天才是完整的春天：對于春筍、春茶這樣的雅物，不要去想它。能包一頓韭菜餡餃子，烙幾個韭菜盒子，或者來盤韭菜炒雞蛋，已經(jīng)讓留德華們十分垂涎和滿足了。

然而韭菜何處覓？德國人一般不吃韭菜、不種韭菜，根本聽都沒聽說過韭菜。

不過這難不倒勤勞智慧的中國人。憑著基因中對美食的直覺，前輩留德華們早已發(fā)現(xiàn)，每年三、四月間。一種被稱作“熊蔥”的植物在德國的樹林間、山坡上，大片大片地生長著。雖然葉片比正常的韭菜寬很多。滋味和口感卻相差無幾。這個“大自然的饋贈”之所以被稱為“熊蔥”，是因為熊從冬眠中醒來后特別喜歡吃這種有著辛辣氣味的草來蓄積體力。

漫山遍野綠油油的野“熊蔥”，人見人愛，儼然成為春天的化身，有這項重大發(fā)現(xiàn)的留德華前輩真是給后輩們造了福，“讓大家都能吃上韭菜”也成為當(dāng)前留德華們在他鄉(xiāng)互相關(guān)心的信條。春天尚未真正到來，一個關(guān)于春天的神秘消息已經(jīng)在留德華中間流傳開來：“知道哪兒有野韭菜嗎？”

很多年來，每當(dāng)華人在林中散步或在郊外游玩時，看到了朝思暮想的韭菜，都會先把口袋裝滿?；丶覈L鮮后再把這個發(fā)現(xiàn)告訴同學(xué)朋友，網(wǎng)上至今流傳著大家整理和翻譯的《德國野韭菜分布考》，于是東起德累斯頓、西至亞琛、北自漢堡、南到烏爾姆，有“熊蔥”的地方，就有華人們采摘野韭菜的身影。有笑話說，德國人不理解留德華們在滿山遍野里做些什么，便在山坡上立了一塊牌子：請不要吃草。

放眼望去，德國超市的蔬菜種類并不少，可走近一瞧，每一樣看著都有些不對。拿芹菜來說，德國最常見的兩種芹菜，一種是在國內(nèi)廣泛種植的西芹，另一種是秋天成熟的根芹。西芹個頭大，頂端的葉子截去不留，葉柄肥厚，顏色淺綠，味道清淡。根芹的葉桿則細得多。顏色深綠，香味濃郁，味道很像國內(nèi)常見的“脆香芹”。令人郁悶的是，我們認為可以吃的上半部被德國人通通切去，一顆芹菜只留下那個重達一斤的圓根售賣。原本可以當(dāng)作綠葉菜，清清爽爽做個小炒，頓時變成了根莖菜，只能像土豆一樣燉煮。

蔬菜們都長得一個樣，媽媽教的挑選鮮嫩蔬菜的方法在這里完全用不上。這里的黃瓜是國內(nèi)的兩倍粗，表面光滑，沒有細小可愛的絨刺。口感可想而知。還有一種在國內(nèi)從未見過。但深受德國人喜愛的“紅西芹”。剛來的時候我還納悶，怎么芹菜被擺放在水果區(qū)？買了一根嘗嘗，酸得要命！也是上網(wǎng)查了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就是鼎鼎有名的大黃莖。中醫(yī)常用的大黃是這種植物的根。真有意思，吃芹菜的時候我們吃莖，德國人吃根，而大黃是他們吃莖，我們吃根。一次到教授家做客吃飯，教授夫人準(zhǔn)備的飯后甜點便是用這個大黃莖和糖熬制的果醬配冰激凌，味道純正，酸酸甜甜，非常好吃。大家聽說大黃的根在中國是一味藥，也感到非常奇妙。

就這樣，異國文化在餐桌上獲得了充分的交流。對于德國超市里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蔬菜，我們也抱著實驗的態(tài)度，勇敢嘗試。經(jīng)過一番比較和權(quán)衡，制定出了一套中西合璧的烹調(diào)方案。譬如，芹菜根后來成了我們拌餃子餡時的重要調(diào)料;用老干媽辣椒醬拌出來的蔬菜沙拉高貴冷艷，明媚憂傷;王致和豆腐乳則非常適合搭配加熱過的南瓜子黑麥面包片。

春天過后，“熊蔥”不再承載那些思鄉(xiāng)情濃，真的變成了普通的草，而我們?nèi)匀辉诋悋耐恋厣咸剿骱蛯の?，尋找著任何一絲跟家鄉(xiāng)有關(guān)的氣息和風(fēng)味，在發(fā)面團和醪糟的靜謐瞬間，深切地體會到了身為中國人的永恒內(nèi)核。

（選自《意林》2014年第1期，有刪節(jié)）

心湖漣漪

鄉(xiāng)愁是一種習(xí)慣。就像吃慣了家里的小蔥而永遠不能適應(yīng)北京的香菜一樣，也如文中的“韭菜”與“熊蔥”之別。生活習(xí)慣的不同讓我們有了思鄉(xiāng)的思維定勢，不管走到哪里，思念永不褪色。

魚湯有點咸

□朱超亞

幾年前，我和同伴在臺南租了一輛吉普車考察當(dāng)?shù)孛裰{，到了傍晚，準(zhǔn)備在一條小街找一家旅館投宿。這條街是臺南比較老的街了，沒有高大的建筑。坑洼不平的石板路兩邊有一群群老人聚在一起佝僂著身子談話，愈顯出這條老街的安靜。

我們走了很久，終于在不遠處看見一塊發(fā)灰的木板，用毛筆寫著兩個端莊的繁體大字“旅館”。走進這家店，看見一位敗頂?shù)睦项^。老頭好像很邋遢的樣子，他穿著素色襯衣，沒有扣上紐扣，臉上有一道很長的疤，讓人不太舒服。

“老板，上等的客房多少錢一間？”

“四百臺幣，”老頭豎起四根手指告訴我們。我拿出錢夾，一不小心，我的錢夾掉落在地上，里面的錢散落出來，全部是人民幣。老頭看見這堆錢后似乎來了精神，佝僂著身子彎腰去撿。他撿起這些錢，細看五塊錢背面的泰山圖案，眼里忽然含淚。

他忽然抬頭說：“你是從大陸哪里來的，我是大陸山東人?！?/p>

我們對他的話很驚訝，并且告訴他我們也是山東人。“老婆子回娘家了，我給你們做魚?！彼澏吨掷覀兊綇N房非要請我們吃飯不可，我們拗不過他，只好跟著他去。

老頭拿菜刀殺魚的時候把手弄破了，我就讓老伯上前堂休息，并且接過菜刀做最拿手的魚湯。

老伯走開了，不久魚湯就做好了。我去前堂喊老伯回來吃飯，這時前堂已經(jīng)聚集了許多人，幾乎全是老人。只見老伯哭著站在十幾個老頭前面說：“老家來人了，這就是老家來的人。”老人們一一伸出手要和我握手，我在人群面前有些不知所措。這應(yīng)該是歡迎我這位“老家來的人”的最高禮節(jié)，我很感動，強忍著淚。

送走了這十幾位老人，老伯回到屋里換了一身整潔的衣服。

老伯端起魚湯，慢吞吞地喝下?！敖裉斓聂~湯有點咸?！崩喜f完這句話后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我和同伴各喝了一口，一點也不咸。

“離開老家?guī)资炅?，我也不吃咸了?！崩喜脑挻騽恿宋覀儯覀兊难蹨I落進了湯里，我喝第二口的時候，那是老伯一生的滋味，咸。

第二天臨走的時候，我和同伴把身上所有的五元錢放在床頭柜上，全當(dāng)是給他們的禮物，一張也沒有帶走。

心湖漣漪

美不美，故鄉(xiāng)水;親不親，故鄉(xiāng)人。即使歲月將容顏改變，將習(xí)慣改變，可那思鄉(xiāng)的心啊，總是苦澀中帶著甘甜，日月可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