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免费av电影一区二区三区,日韩爱爱视频,51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91视频爱爱,日韩欧美在线播放视频,中文字幕少妇AV,亚洲电影中文字幕,久久久久亚洲av成人网址,久久综合视频网站,国产在线不卡免费播放

        ?

        不如相濡以沫(外一題)

        2015-12-26 12:24:06錢利娜
        文學(xué)港 2015年5期
        關(guān)鍵詞:書院荷花

        錢利娜

        不如相濡以沫(外一題)

        錢利娜

        初冬,在黃泥嶺村躬耕書院寂靜的山頂,零亂的殘荷,把池塘的水映黃了,老之將至,一半是混濁,一半是慘淡,還成日站在一面巨大的鏡子中,被時刻提醒著,衰敗的事實正迎面撲來,這是荷的晚境。

        這垂暮之物,徒留枯黃的細腳站在水中,是在回憶幾個月前,她們曾用爭先恐后的綠,上生綠煙,下蕩紅云,填滿了整片水域?

        那時,她們開得正好,“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仿佛并不妖?,F(xiàn)在大勢已去,滿目枯黃,留得殘荷聽雨聲,“妖”似乎更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了。

        若無雨,就聽書聲。似乎天下的書院身后都要有一座荷塘來相配,古今的名士都要和德藝雙馨的花花草草拉拉關(guān)系,攀上親戚。在荷的面前,捫虱而談的魏晉名士鍛煉了想象力,更加落拓不羈,“存天理、滅人欲”的理學(xué)家如朱熹、周敦頤找到了統(tǒng)治人民的理論依據(jù),更加嚴謹有度。而躬耕書院的商人受了古人的“蠱惑”,建造中國江南的瓦爾登湖時,似乎也需要荷來搭臺唱戲。

        或許是荷香的階級與書香最接近,淡而有味,似無用蹈虛,卻在土地的黑暗沉默與天空的明媚高遠之間,慢慢蘊積著大用的空間。人入世太深時,便想著出世。太匆忙有為時,便終于想起無為的種種好處。據(jù)說,書院的主人是生意場上的忙人,在都市森林里倦了,要擇一處偏僻地方,就渡過烏溪江,來到黃泥村,找一個養(yǎng)植物養(yǎng)心的地方。地方不是自己的,可以用合同解決。與村民簽了七十年的土地租賃合同后,就在山頂?shù)耐恋匾?guī)劃出一個養(yǎng)心殿和后花園的模樣。站在黃泥嶺山頂,他喊了它一聲“桃源”。這一喊,他偏愛的花鳥蟲魚來了,他沉醉的書聲琴語也來了。迎春、柳葉、桂芽、蘭花、紫玉蘭、茶樹、山茶花、南五味子,有些是原住民,有些是外來戶,也擠成了左鄰和右舍。它們像各種脾性的少女,在黃泥嶺的書院里,順著時令,開花的開花,結(jié)果的結(jié)果,在每一種天賦的顏色中,享受著她們最大的自由。每一朵花,每一顆種子,都是對自身的最大遐想,若寒霜降臨,又逢大雨,大朵大朵的山茶也可以突然掉下來,回歸于黃土。

        山茶花是好花,到了深秋,黃泥村每家每戶的竹篾籮筐里都盛滿了采摘下來的山茶籽。書院的主人在上海有個加工廠,山茶籽會在流水線上,變成走進千家萬戶的山茶油。黃泥村每家每戶的黃泥墻外,都是被映得白燦燦的土地。每一戶人家,都等著她結(jié)出更多的籽。作為經(jīng)濟作物,她才是這里真正的女主人。

        荷開在山頂一隅,更像是客居他鄉(xiāng)。若嫌荷塘占地方,也可拿泥把荷塘填了??捎锌蔁o的她盛開時隔著水,站得遠遠的,與你并不親近。有人看出了千秋萬歲的大靜,也有人讀懂了搖曳于懷的小妖。在故紙堆里,妖不是一個好詞。只有落魄書生蒲松齡,才會在寂寞的夜晚,邀對面林中的幾只狐妖,搖身一變,脫下畫皮,來聽一聽他杜撰的故事。屢試不第的秀才,就像無人臨幸的宮女,有無數(shù)個難以打發(fā)的夜晚。除了一妖一燈撲閃于清冷的筆端,還有什么更好的侍讀呢?

        說荷不妖的,是周敦頤,他一向警醒世人遠離妖聲艷辭,他的理想是讓每個人不起欲念,心如死水,如此,才能到達至誠至善的境界。所以,他愛上的荷,來不得半點妖。梅傲,蘭幽,杏嬌,菊花隱逸,牡丹富貴,芙蓉冷艷,水仙自憐,古代的士子們各有所愛,造了詩句拿有營養(yǎng)的墨水養(yǎng)著,說起來在贊美花兒,其實是自我標(biāo)榜,說起來在養(yǎng)花,其實在養(yǎng)自己。每一朵花附加上的德行,都為了成就念念有詞的君子們的公眾形象。那些被反復(fù)吟詠的花好像是受了朝廷的牌坊,想妖也妖不起來了。也有例外,比如村子里那滿樹的石榴,嘟噥著紅嘴,穿著人類的裙子,妖冶了千百年。

        荷的清麗與她的俏皮不在一個季節(jié)。

        荷喜光,又喜水,像少女一樣,她最不能忍受的是陰影,總是想方設(shè)法往有光的地方長,直到荷葉占領(lǐng)大半個池塘,直到荷花粉紅的眼眶無所遮擋,俯視著接天蓮葉。而沿著那片葉背微紅的終止葉的方向,就能找到淤泥中長出的新藕。它們兀自肥碩著,潔白著,像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在泥淖中修成了正果。

        夏夜兒時玩過一個游戲。一個女孩蹲在玩伴手臂圈成的池塘里,扮荷花。其他的女孩子聯(lián)臂挽手,把手按在“荷花”頭上,扮鎖。她們齊聲問:“荷花荷花幾月開?一月荷花開不開?”荷花答道:“不開?!北阌謫枺骸耙辉虏婚_二月開,二月荷花開不開?”回答還是“不開”。一路追問,時光流轉(zhuǎn),問三月,問四月,問五月,一直追到六月:“六月荷花開不開?”

        荷花站起來,享受著眾星捧月的最后一瞬:“六月荷花朵朵開?!比缓?,對著每一個挽的手臂,推敲著:這是什么鎖?

        “正正式式中國鎖!”

        “德國老牌鎖!”

        “生鐵絞老豆腐鎖!”

        “抗美援朝英雄鎖!”

        “荷花”雙腿離地,拿身體的全部重量放在那一把把鎖上,咬著牙,撐開它。

        對十歲的女孩來說,最期待的角色,不是鎖,而是荷花,迷戀著一直說“不開”“不開”,千呼萬喚始出來。那荷花的隱喻扎在身體里,身體就醒了,微微膨脹的乳房刺痛著,拿身體去開鎖時,要避開兩座小丘。這一點疼,少女們個個心知肚明。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女孩子們不再挺著胸膛走路了,夏天的薄衫下,弓著背,擔(dān)心身體的不恥為人所見,好女孩突然變壞了,變壞的原因是第一次覺得身體是自己的私有財產(chǎn),要藏著掖著,而在這之前,夏天傍晚的河上,女孩們的身體和男孩子一樣,裸露著上半身,縱身跳入河中,暴露于天光,并無所顧忌地享受著目光的公有制。

        午夜的河埠頭,十八歲的少年做完夜班回來,在河邊搓澡,月光下的身體,一半亮著,一半在陰影里,像一條魚浮出水面。嘩嘩嘩,水落在少年身上,飛濺著水花,就變成了嘆息和贊美。他不會寫愛蓮說,但他有魚一樣的身體。連跳動的月光都淪為了他身體的花邊。

        就這樣,荷花說開就開了。荷花開的時候,人們受了啟發(fā),開始吟誦“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南”,魚戲天涯,與海角。

        有魚在,荷如何不妖呢?妖在李清照的記憶里,是站在少年經(jīng)過的閨閣前,“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或誤入無人的荷塘,“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在杜拉斯的少女時代,是在異國的湄公河畔,遇到一個中國男人,多年后,他對年老的她說:“我認識你,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很美……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xiàn)在備受摧殘的面容”;妖甚至是十七歲的蘇珊·桑塔格擁抱瘦削、臀部肥大的老丈夫時產(chǎn)生的恐慌——“當(dāng)時我年輕,有點兒油性芳香的朝氣掩飾了他瘦削的臉。”她在日記中自我傾訴:“當(dāng)我雙手摟著你時,我都在發(fā)抖。就像是在擁抱地板?!?/p>

        妖是自然生物體身上散發(fā)的超越自然的力量。它不按常理出牌,充滿蠱惑和迷路,也注定遭遇危險和不安。若它會說話,它或許會這樣說:“我對這世界有著自己的期待和欲望,在我的真實和你們的真理之間,我選擇站在真實這邊。”毫無疑問,妖是加入他者目光注視的一種化學(xué)反應(yīng),它的負能量微妙而精致,不足以威脅任何一個時代的秩序與規(guī)則,但它足以讓一個人、一只狐、一朵荷花獲得個體生命的搖曳。世上每一種搖曳都是出格,出了格,代價和命運自然會找到她們。唐代女詩人李冶五六歲時寫下“經(jīng)時未架卻(諧音嫁卻),心緒亂縱橫”,其父看她未嫁時就亂了心緒,失了陣腳,預(yù)言她“恐失行婦人也”,后來果不負眾望,成了名揚四方的浪蕩女道士,“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那自是她浪蕩了一生的心得體會;李清照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晚年有改嫁“污點”卻又遇人不淑,有人就這樣評價她的詞作:“閭巷荒淫之語,肆意落筆”;阿赫瑪托娃美得讓世界不安,無數(shù)個藝術(shù)家為這枚“俄羅斯詩歌的月亮”作素描、彩繪、鑄像、雕塑、攝影和詩歌,但蘇聯(lián)文學(xué)界紅人卻用最刻薄的判詞來形容她——“不知是修女還是蕩婦,更確切地說,是集淫蕩與禱告于一身的蕩婦兼修女”。

        似乎不妖了,才能成就荷的千秋萬世名。似乎心如死水了,才能讓一個女人在集體目光中獲得尊嚴。但讓歷史有了波痕的,恰恰是那一顆顆不死的心,一縷縷不放棄的眼神。

        那不放棄的眼神透露著她們唯一的野心——越于荷葉之中,盡情開出自己的裊娜來。

        “平靜而絕望,是許多人的生活”。試燈無意思,踏雪沒心情——身未死,心先滅,這是人類從古至今的困惑。妖不平靜,不絕望,是蝴蝶撲花的激情和喜悅,是卓文君私奔后當(dāng)壚賣酒,是西施與范蠡隱居后東湖蕩舟。妖不是婆婆撒了一地的豆子,媳婦一顆顆撿起來,消磨生命掙得榮譽;不是官太太和官丈夫茍且著物質(zhì)富裕、貌合神離的生活,“熬著熬著一生便過去了”。妖是不服從,是自己做自己的主,是張愛玲面對心猿意馬的胡蘭成試圖挽回婚姻時的決絕:“我已經(jīng)不再愛你了。你是早不愛我了……”然后,照樣美麗,照樣哀傷,照樣衣著華麗,令人側(cè)目。

        妖是內(nèi)在的開放獲得的旋律和芬芳,是個體生命的自由。只是因為有了他者的覬覦,變換了顏色。

        此刻,躬耕書院的園子里,妖過的荷,與夏天相濡以沫過的荷,舉著粉色的肉身往遠處眺望卻寸步難移的荷花,旋律盡失,芬芳全無,不再牽掛魚,也不再惦記綠了。

        到這時,或許有人會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書院里有練古琴的少女,正在彈奏《憶故人》,未諳世事的指尖如何能說盡空山幽谷思念故人的落寞呢?她們能嘗盡蓮動下漁船的歡快,摘下蓮蓬,扣在頭上,當(dāng)做擎雨蓋滿山遍野地跑,但在這初冬烏溪江畔的山頂,十二個從遂昌城里挑選的耳聰目明的少女,沒有經(jīng)歷過真正的凋零,如何能與一池歷經(jīng)日月流轉(zhuǎn)、生死榮枯的殘荷互訴空山憶故人的種種往事呢?眼角的風(fēng)韻才剛剛開始萌出嫩芽,宛若獨自一個人住在月亮上,等落入鍋碗瓢盆的人間,這人間的路還長著呢。

        過了江,上了岸,在遠離書院的遂昌城里,也有和她們一般大的女孩們?yōu)榱思o念遂昌幾百年前的縣令湯顯祖和他百回千轉(zhuǎn)的柔腸,學(xué)唱昆曲《牡丹亭》的片段:“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等她們像李冶一樣開悟“至親至疏夫妻”,該是紅顏老去,在一粒沙里經(jīng)歷了整個世界之后。

        荷花的妖是自若的,在水中長成的花,至少不用記掛澆水灌溉,任憑她自生自滅地開著,說她妖也罷,說她可遠觀不可褻玩也罷。自會有懂得她的鴛鴦相與、迷戀她的蝴蝶蹁躚、與他朝夕相處的魚戲蛙鳴。為了這些,她滿目搖碧,蔚藍生香,她好好地開自己的花,結(jié)自己的藕。

        很快,一季就過去了。別拿她多看了幾眼的云來告慰她的靈魂,也不要用相忘于江湖的論調(diào)來涂抹她簡單的顏色。她旁若無人的美,只有最近的人才能看清,懂得,撫摸,傷害,并收拾殘局。

        殘局過后,若對相濡與沫的生活感到乏了,你或許也希望能像這個書院的主人一樣,渡過一條叫烏溪江的江,登上一座叫黃泥嶺的山,去的地方若不是寺院,那應(yīng)該是一個書院。你只需要一把椅子,一個房間和一場雨飄落的聲音,讓不會說話的植物和自說自話的動物陪著你。讓那些有別離之心的人和事,回到他們想要去的地方去。

        躬耕書院的主人,既然是個商人,他在世外桃源做的事情,或許與你的有所不同。他做的事大約可以分為這樣幾件:蓋房、會友、耕種、教書、聽琴。

        書院的房子起于壘土,造了大半,擇一個良辰吉日,舉行上梁典禮。那良辰常是“漲潮”之時,那吉日就是“月圓”之日,漲潮漲來錢財之潮,月圓團圓了一家人?!吧狭河腥缛酥庸凇?,為了安裝屋頂最高一根中梁,安撫好住在梁中的“梁神”,祭拜好傳說中的魯班祖師,給房子舉行的“加冠儀式”,得特別隆重。鞭炮響徹在半空,村人們奔走相告,這幾乎是除了婚嫁,村子里能聽到最喜氣的鞭炮了。

        工匠文理兼通,理能造船搭屋,理能吟詩扮巫。他站在梁旁,天降大神般,對著地面上的孩童念起上梁文:“拋梁拋到東,東方日出滿堂紅;拋梁拋到西,麒麟送子掛雙喜;拋梁拋到南,子孫代代做狀元;拋梁拋到北,囤囤白米年年滿”。童年的我也曾站在紅綢下,手臂伸向藍天,如祈雨,又似天問,接過從天而降的饅頭或者包子。在神賜的禮物中,我最渴望得到的是包子。因為它是肉做的,需要母親拿有限的肉票去換。八十年代的肉包子,在地上打幾個滾,沾滿灰塵和砂土,也是難得的美味。此中的歡喜,不亞于杜甫看見表弟“攜錢過野橋”,來幫助修他的茅屋吧。三十年后,上梁的饅頭、包子落下來,紛紛揚揚,撒下來的不是糧食和肉味,而是追憶。

        書院上了梁,落成就指日可待。落成后的書院,前有假山,內(nèi)有琴房畫室,后有良田。搬到這樣的房子里,除了梅妻鶴子,似乎并沒有別的道路。但書院的主人雖愛靜修,卻沒有忘記接近人群的歡愉。農(nóng)歷十二月初八,一大早準(zhǔn)備了滿滿兩大鍋臘八粥,推到山下,放在村口,拿了不銹鋼碗盛著,一碗碗送到來趕集的山民手上。黃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紅豇豆、去皮棗泥,八種糧食熬在一起開會,合聚萬物,調(diào)和千靈,和梯田田埂旁層層排列的稻草人一起加入慶祝豐收的氣氛中。

        走遠了,說是要相忘于江湖,結(jié)果還是扎到人堆里。讓早晨的愉悅從一碗粥開始,粥油賽參湯,一個人喝得冷清,一家人暖胃暖心,一群人幾成盛宴。若有冬日的暖陽落到盆盞里,糧食蘸著陽光,粥油變得明亮通透,那便更不錯。書院的施粥包含的慶祝成分少一些,社交情調(diào)更濃些。若沒有吃過一家飯,怎么成一家人?喝著粥,從村東頭剛?cè)⒌男孪眿D說起,一直說到西邊獨居多年的老頭。一年的光景,外出打工的打工,在家耕種的耕種,不過到了臘八,就應(yīng)該乘著航船,讓船尾的浪花推著烏溪江帶著自己回家。相見時,就著一碗粥的時間,聊回兒一年的好事吧。孩子考上了一本名校,老板付清了拖欠半年的工資,農(nóng)家女孩采茶養(yǎng)豬的手指在書院里學(xué)會了彈撥《高山流水》。主婦叫村里的先生寫了一幅“紫微星高照”掛在堂屋里,是為了家里的孩子能沐浴紫微星的祝福,山溝溝里飛出金鳳凰。古代,學(xué)而優(yōu)則仕,現(xiàn)代,也沒多大變化,黃泥墻里飛出一顆紫微星局長,整個家庭的裙帶跟著紫微星都揚眉吐氣起來了。

        諸此種種,哪一樣不是俗事呢?那剛剛?cè)绾苫ɑü嵌浒銚伍_骨架的女孩,十根手指亦是妖的。她洗凈了指縫間的泥土,坐下來,琴瑟起,彈撥相忘于江湖的夢,一天天讓自己在凡俗的舞臺上開出花來。

        過完臘八,年就來了。院長提著禮物,到家家戶戶去拜年,感謝黃泥村的村民們在春天趕著耕牛耕種、在秋天準(zhǔn)備好滿籮筐的山茶籽,一年四季都有土雞滿山追逐,為進入城里的餐館做著準(zhǔn)備。書院的院長在省城有另一個身份——飯店的老板。

        一個機器化大生產(chǎn)的時代,是他們手中的土地幫一個商人實現(xiàn)了重回農(nóng)耕文明的夢,讓他的餐館有了“有機”招牌。

        這個年過得照例是甜的。雞蛋甜酒羹、豆苗汁拌野生蜂蜜、糖年糕,婦孺喜歡甜食,吃了一年的苦,過年的甜似乎是安慰和獎賞。幾十年前,老年喪夫獨居的張愛玲餐桌上是不會有這樣的食物的。一個人太孤獨清冷,連餐桌也會跟著變冷變瘦。

        年后,節(jié)氣一個挨著一個來了,清明將至?xí)r,院長翻開了《齊民要術(shù)》,對黃泥村說:忘了機器和農(nóng)藥,向一千五百年前的人學(xué)習(xí)耕作吧。

        村里的農(nóng)民也不管有沒有聽懂,就開工了。誰也不覺得回到一千年前是一件瘋狂的事情,而院長玩的也不會是行為藝術(shù)。院長又說,田園有真樂,不瀟灑終為忙人;誦讀有真趣,不玩味終為鄙夫;山水有真賞,不領(lǐng)會終為漫游;吟詠有真得,不解脫終為套語。

        一頭牛似乎聽懂了,撿起祖輩的記憶,開始重新學(xué)習(xí)耕種。其實,它們最多只回到三十年前,在我的童年時代,牛耕還很普遍。我曾看見祖父駕著牛,馳騁于田野,年復(fù)一年,直到它老死。

        它死后,肉不是用來吃的。祖父像對待一個忠誠的老伙計的死亡一樣,挖了一個坑,埋了它。

        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田。土地可以喂養(yǎng)每一粒糧食,只要有天光、水、肥料和抵抗病蟲的法子。夏天缺水時,農(nóng)民們又想起了荷塘。那里的水可以暫緩燃眉之急。荷花再妖,也不能當(dāng)糧食吃。就放了荷塘的水,舍了荷花,來救耕田里的水稻。荷花在天光里旁若無人地開,終究只生產(chǎn)作為佐餐的藕,她不像細小密集的稻花,生來只為了填飽人類的胃,在秋天奉上滿目金黃,脫了殼,晶瑩粉白,濃濃的妻性,有無數(shù)種好處。它陪伴江南幾千年,低眉順眼,進入皮囊之中,溫柔鄉(xiāng)般討人喜歡,獲得人們對它的依賴。

        書院外的耕種,從春到秋,不能有懈怠。村里的孩子們在書院讀古文、畫畫和彈琴,一粒粒稻子般走向成熟。吟誦的裊裊童音慢慢翻著日歷,窗外的荷花再怎么妖,也謝了。這村子在水一方,書院在山頂,似云深不知處。但圍繞書院的事情,都不過是現(xiàn)代的凡塵生活而已。一家書院,本是一個相忘于江湖的居所,會在園子里種荷花的人,大都是凡心不死的。

        荷的妖,人的妖,都不過是一顆少女心。獨居的張愛玲躺在一張靠墻的行軍床上去世時,遺容很安詳,眼和嘴都閉著,手腳自然地平放。身邊的黑包里放著她的遺囑,其中一條是,馬上焚毀遺體,她不愿意別人見到她死后的樣子。她站在荷塘中央,看著自己的滿目晚境,已經(jīng)看夠了。

        世上有那么多人讀過她的作品,但在死亡來臨時,沒有一個人陪著她。

        她早早選擇了相忘于江湖,末了,我們還是希望有一個相濡以沫的人,愛人,或者孩子守在身邊,代表人間的溫暖,與她舉行告別的儀式。

        或許有人會因此感慨,清冷一世,孤獨終生,還不如折磨一世,相濡以沫。

        在躬耕書院的七月,站在山頂,能看到民房前的地香,密密麻麻,像從人間往生的精靈。在黑夜里,一點一點,漸次滅了。一根香不能陪著另一根香去投生,誰也不能陪著誰去死。

        若曾有如荷般妖過的少女心,也不枉來這世上走了一遭。

        孤獨,是一座花園

        1934年初北京的冬天,下了幾場雪,一場比一場更冷。但金韻梅的紅泥小炭爐是熱的。上面坐著菊花湯,屋子里飄浮著淡淡的菊花香,仿佛秋天逗留不去。菊花湯,其實是一味中藥,用于解毒散熱,卻是她的招牌菜。金黃的雛菊盛開在瓷碗里,澄澈芳香,宛如少女,用于招待每個來看她的朋友。走到哪里,她都要留心尋找那里最地道的菜肴。有一次,她甚至從天津帶回來一些咸魚咸蝦,讓廚師燒了一盤菜——杏仁葡萄干燉咸魚咸蝦。咸魚咸蝦用糖色、杏仁、葡萄干燉。家常菜,就有了繁華的格調(diào)。這是故鄉(xiāng)鄞縣的口味。她永遠記得那個出生地,街巷里常常飄浮著海貨的味道,像一條隱形的海洋。咸腥之味,在記憶里不息地流動,成為她揮之不去的鄉(xiāng)愁的味道。

        那么多菜只為了招待來看她的朋友們和一些“付錢的客人”——她的房客,有中國人,也有洋人。她把宅子的一部分用來出租。她說:“這永遠是為了交際,而不是為了錢。如果我不喜歡誰,也可以隨時把他轟走?!彼裕偸亲屗矚g的年輕人住下來,哪怕暫時沒錢付房租。

        在沒有外來客人的夜晚,她就把自己交給一件大衣,坐在壁爐前,講關(guān)于自己的故事。身邊,坐著她的房客。

        她的敘述永遠是引人入勝的。

        總是先從1904年講起。對金韻梅來說,這是難以忘記的一年?;既橄侔┤甑乃c達·斯?fàn)柾唠x了婚。達·斯?fàn)柾邅碜园拈T,是一個有西班牙籍的葡萄牙人,一個為美國服務(wù)的海關(guān)人員,同時也是一個語言學(xué)家、音樂家。而她被稱為中國第一個女醫(yī)生,第一個女留學(xué)生。與他相遇時,是當(dāng)時難得一見的中國大齡剩女。

        當(dāng)她向房客回顧一生中唯一一次婚姻時,說:“他滿口奉承話,卻讓人忍受饑餓。我的職位很低,靠在美國各個城市間講課維持生計。”這樣的故事,兩千多年前的《詩經(jīng)》已經(jīng)寫過。一開始,“氓之蚩蚩,抱布貿(mào)絲。匪來貿(mào)絲,來即我謀”,到后來,“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貧賤夫妻百事哀、等閑變故故人心。這是諸多情事中的一種可能性。愛情沒有了,日子還得過。一個中國女人,在異國,要靠自己養(yǎng)家糊口,竟還食不果腹。任爾風(fēng)吹雨打,那該是怎樣的傷心欲絕?

        從學(xué)生時代起,她就明白在美國饑餓的后果。

        二十一歲,她以班上第一名的優(yōu)異成績從紐約婦女兒童醫(yī)院附屬女子醫(yī)科大學(xué)畢業(yè)。這是她第一次出現(xiàn)在《紐約時報》的報紙上。她來自中國,又在日本長期生活,紐約的中國領(lǐng)事和日本領(lǐng)事同時出席了她的畢業(yè)典禮,她被認為是兩國共同的財富和驕傲。但她對四年求學(xué)經(jīng)歷的另一種敘述是這樣的——“那時,美國興起了反對黃禍熱潮。我永遠記得,走在街頭時,工人們會罵我;一起就學(xué)的女學(xué)生們,對我沒有起碼的尊重,我親眼目睹了同室少女的死亡”。

        她來自印度。和金韻梅一起住在一間簡陋的客棧里。像所有印度女子一樣,她保留著東西方混血的容貌,美得特別醒目。她每天的食物是從家里帶來的一筐壓縮食品。她信奉的佛教讓她成為一個素食主義者,不能吃肉。但她面臨的問題很快出現(xiàn):帶來的食品吃完,又沒錢再買特殊的食品,貧困和信仰讓她只能靠米飯和一點水果來維持生命,再加上對異國氣候的不適應(yīng),她很快生病了。醫(yī)生囑咐她要吃些有利于健康的飯食,但是她不能,在疾病與死亡的威脅下,她也得遵循自己的宗教戒律。

        她最終死于營養(yǎng)不良。她的死,讓金韻梅終生難忘。她緊閉的大眼睛深陷如坑洞,似乎一只埋著理想,另一只填進窮困。她的死,是金韻梅的另一種可能。金韻梅活了下來,來到威爾家山的中國救濟院——蒙菲南中國普濟院工作。在那里,她和西方女同事有一樣的學(xué)歷,卻只拿她們一半的工資。

        “我那時明白了一個道理,包括對基督教的愛來說,中國人也只相當(dāng)于半個人”。寒冷的往事,在半世紀后的爐火旁,也不能讓她釋懷。

        她的基督教信仰來自于她的兩位父親。生父是浙江寧波最早的一批教士之一,可是全能的耶穌并沒有讓他活得更久。她三歲時,父母雙雙死于斑疹傷寒。十九世紀后半葉的中國,平民的死亡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每一種疾病都可能爆發(fā)群體性的死亡。三歲的她活了下來,被父親的教友收養(yǎng)。

        他叫麥嘉諦。1844年,24歲的麥嘉諦醫(yī)生從英國來到寧波,一邊施醫(yī),一邊傳教。他是北美長老會最早派往中國的傳教士之一。在寧波最初二十年的努力,受洗的中國成年信徒,只有二十四位,而金韻梅的親生父親金定遠,一個來自鄞縣梅墟寶橋金的窮人,就是其中之一。

        因為基督締結(jié)的緣分,讓兩個來自不同國度的男人成為至交。也讓她淪成孤兒后,又重新得到了一個美國男人的父愛。

        從她能記事的那一天起,父親的形象就是一個金發(fā)碧眼,卻會講一口地道寧波方言的洋人。他在學(xué)堂里傳教、教授醫(yī)學(xué),用的也是寧波話。但他其實擁有很多個身份——物理學(xué)家、科學(xué)家、教育家、外交家、學(xué)者、作家。在他那高聳而光潔的額頭深處,蘊藏著大海般迷人的宗教語言和古井般幽深的對科學(xué)的癡迷。即使在吃飯時,他也會拿起吃剩的幾根雞骨頭進行分析。細胞、血液、結(jié)構(gòu)、血管,像一座美麗奇幻的原始森林,時時引誘童年的金韻梅靠近。

        每當(dāng)她回憶起他,總?cè)滩蛔≌f:“他待我如同親生女兒。”當(dāng)別的中國女孩正纏著小腳,疼得無法下地時,她的大腳跟隨麥嘉諦輾轉(zhuǎn)于美國、寧波、上海、日本,去完成她的學(xué)業(yè)。1888年底,二十五的她得到了美國婦女傳教局的援助,以婦女傳教士的身份,被派遣回到祖國。

        她做的第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投書政府要求開辦女子醫(yī)藥看護學(xué)校。上醫(yī)醫(yī)國,其次醫(yī)人,但對她來說,醫(yī)人,就是醫(yī)國。請求未獲批準(zhǔn),但已為后來創(chuàng)辦北洋婦科醫(yī)院起了個好頭。

        “不要忘記自己是一個中國人!”這是養(yǎng)父麥嘉諦生前對每一個他認識的中國人所說的話,也包括她。

        她從沒有忘記。1904年發(fā)生在她身上的另一件事情記載在10月16日和11月13的《紐約時報》上。她以中國女演說家的形象,出現(xiàn)在公眾視野里,對她的報道占據(jù)了報紙的重要版面。報上說:一位叫金韻梅的中國小女人前來紐約參加和平代表大會,她的講座吸引并征服了各種膚色、各種種族的美國人,場場爆滿,一時傳為佳話。

        第一天,她頭戴小雛菊,身穿絲綢長裙上臺時,臺下的人們以為她是一個中國戲子,要唱一段京戲,或者跳一段藝妓舞蹈。沒想到,她的真正身份是一個中國女醫(yī)生。每一次演講,她的頭發(fā)都戴著不同的花——大麗花、小雛菊和其他能摘到的花。美國的十月,缺少花朵。她是為了新鮮的花朵,才穿相配的裙子。

        她愛美,有很多這樣的裙子。她說:“在中國,我們被教育,如果一件事件可以做得富有藝術(shù)性,我們就必須努力這樣去做。這就是為什么我努力裝飾我的裙子。我們在藝術(shù)上的成功基于這樣的事實,工匠和農(nóng)民在社會階層上僅次于文人。他們把自己的靈魂整個兒用在了工作上?!?/p>

        記者這樣寫道——“身材瘦小的金醫(yī)生身上帶著根深蒂固的東方式和諧和地道的美國腔,這與她本人非常相稱?!?/p>

        但她此行的主要目的不僅是宣揚東方藝術(shù),更在于宣講和平,她說:“我要和你們說起和平,因為我的祖國遵循了這樣的教義。鴉片貿(mào)易和外國人在中國的各種特權(quán)表明已經(jīng)表明所謂‘黃禍’比不上‘白色人種的災(zāi)難’”。

        她是銳利而清醒的,你買了我的票,來聽講座,照例要唱你愛聽的戲,我卻揭開畫皮,說你們的禍害。即便這樣,講堂依然擠滿了人。一個英國議會會員,前前后后聽了她六次講座,說:“每一次,她都會用那討人喜歡的方式說出一些新的東西。”

        1904年,美國人一年人均收入四百美元。她的講座入場券價格是兩美元。

        紐約媒體這樣評價她——不到一米五十的她,精通美、日、中、法四國語言,在自己選擇的職業(yè)上取得了奇跡,是本民族進步運動的一位領(lǐng)袖,當(dāng)今世界最杰出的女性之一。

        當(dāng)然,媒體不知道的,這位杰出女性剛剛結(jié)束她的十年婚姻,正是折戟沉沙戰(zhàn)敗時,似一道屏風(fēng),正面春色滿園,背后杜鵑啼血。從始至終,在公眾視野里,她的臉上都看不出一絲疼痛,也沒有人洞悉她殘缺的身體里包裹的秘密。

        七十歲的她坐在1934年初的這個冬天,說起往事:1904年出現(xiàn)在公眾視野中的我,忍下了疼痛。從三歲起,我的生命就是不斷見證親人離去的過程。1900年,養(yǎng)父去世。1904年,離異。再后來,1920年,養(yǎng)母和兄長相繼離世。但那些疼痛,都不如1918年9月的那一天更為強烈。

        一封電報,一行字,帶來的是兒子的死訊。他死在法國的索姆戰(zhàn)場。他參戰(zhàn)只是因為所有的伙伴都去參戰(zhàn)。當(dāng)伙伴們回來時,他卻沒有回來。兩個月后,一戰(zhàn)結(jié)束。她把他的尸體運回美國。

        他葬在美國,成為國家的驕傲。二十二歲的生命,像一顆彗星一閃而過,身死魂散,他的光亮成為母親后半生持久的懷念和傷口。

        他變成一塊冰冷的石頭,在他的左邊,是一塊石頭,右邊也是。他們都是美國的英雄。她總是對每一個前來傾聽的朋友說:“他為什么而死?我們同那場該死的戰(zhàn)爭有什么關(guān)系?”她不是美國人,兒子也應(yīng)該不是,但他卻死于一場由美國派遣的戰(zhàn)爭。

        她告別兒子的墓碑,回到中國。之后幾十年,和她住在一起的,是體內(nèi)連綿不絕的疾病——乳腺癌、宮頸癌、靜脈疝、肺結(jié)核、肺氣腫、動脈硬化。這些疾病,是一顆顆長滿尖角的小石頭,悄然落入體內(nèi),鋪成她后半生的病房。她的身體被切開,又合上。每一塊“石頭”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但眾多的苦難并沒有讓她的腳步停下來。白天,她常去的一個地方叫養(yǎng)蜂夾道。繞過北海公園的西頭,就到了。一個育嬰堂,一百多個孩子,十七個保育員。孩子們常?;疾?,眼疾、皮膚病、腸胃病,甚至惡疾。這是孤兒唯一的家,也是他們的病房。每年兩萬元的經(jīng)費中,是她和保育員們向社會各界募捐所得,沒有政府的固定撥款。孩子稍大一點,飯量一增,就吃不飽,更奢談藥品。在孤兒院,她遇到的是自己的童年。她給孩子們帶來醫(yī)術(shù)、藥品和食品,帶來一群義工,他們都來自洛克菲勒基金會醫(yī)院護士學(xué)校。她是這家醫(yī)院的委員。堂里的保育員,主要也來自這家學(xué)校??可鐣鹘缰С窒碌倪\轉(zhuǎn)總是艱難的,卻在戰(zhàn)爭中一日日堅持下來。點點滴滴,呼告奔走,她的孩子死了,卻有更多的孩子等待著她的看護和醫(yī)治。中國少了這一百多個孩子,也照樣奔向未來,她卻舍不得丟下任何一個。

        有時,她會去清河實驗中心,是燕京大學(xué)辦的一個基地。五年前,她為之捐了三千元。基地有工廠、學(xué)校和醫(yī)療設(shè)施。她擔(dān)任管理紡織廠的職務(wù)。一個作坊,擺著幾家老式織布機,用女人和孩子們的剪紙作樣本,用于刺繡。金醫(yī)生和燕京大學(xué)的教授們渴望在這幾臺簡單的織布機上和女人們祖?zhèn)鞯拿棼[繪鳳的手里,復(fù)興中國的花邊織造和刺繡業(yè),創(chuàng)造出一個中國的工業(yè)。

        過了清河鎮(zhèn),不遠就是她的農(nóng)莊,她偶爾去看看。她沒有親人,但要像每一個中國人那樣,把自己安置在一片青山綠水之中,讓死后的自己能看夏花絢爛、秋葉靜美,能聽山澗鳥鳴、松林風(fēng)吟。住在農(nóng)莊的那家農(nóng)民,將照顧她的墳?zāi)埂?/p>

        下午,有人上門到她書房,給她讀中國小說,她一邊聽一邊打字,把句子翻譯成英文。她只會說漢語,卻不識漢字。房間里只有閱讀的聲音與打字機滴滴答答的聲音,像一首雙聲部的曲子。她把《西游記》的最后一頁翻譯完了。她希望,它能被出版,英語世界的人們會像中國人一樣,記住這本書,把它變成戲劇、童謠、藝術(shù)品和世世代代的夢境。

        但就在這個時時洋溢歡樂、客來客往的冬天,她出了意外。在一次女界社團吃飯時,她受了涼。第二天,發(fā)高燒,她讓仆人叫了一輛人力車。她拒絕坐汽車,解釋說:只是小病,無須浪費。她總覺得她的錢應(yīng)該放在更有用的地方,給孤兒、學(xué)校,或者醫(yī)院。

        在洛克菲勒基金會醫(yī)院,她住了下來。她不愿去更好的醫(yī)院,這里正按照她的愿望,培養(yǎng)中國新一代的醫(yī)生和護士,很多是女性。多年前,她擔(dān)任北洋婦科醫(yī)院總教習(xí),辦醫(yī)院附屬的護士訓(xùn)練班,因經(jīng)費問題去美國宣講、化緣,希望這個先進的國家也派先進的醫(yī)生和資金,幫助中國培養(yǎng)醫(yī)生。這些事情,從未有人做過,她不知不覺做了第一人。如今,這家英國人支持的醫(yī)院正按她夢想的那樣,走上軌道。她必須用病中的自己,去支持這些孩子的事業(yè)。

        直到昏迷前,她仍一次次對守候她的房客們說:“你們要趁著年輕,去玩,去做事情。把朋友們叫到家里來?!边@已然有了“莫使金樽空對月”的意思了。

        一定是往事的情節(jié)又在記憶中轉(zhuǎn)過來。她愛聽?wèi)?,戲里總是才子佳人,我輕依粉黛,淺畫眉彎,你橫戟賦詩、青梅煮酒。但幸???cè)珞@鴻掠影,結(jié)局總是悲欣交集?!八麧M口都是奉承話,卻讓我忍饑挨餓?!奔t顏易老,剎那芳華。她愛的人,除了帶給她對饑餓刻骨的回憶,什么都沒有。這是她身體里最深刻的疤痕,但沒有多少人知道其中的細節(jié),她用一席絲袍,遮住了繁瑣的愛恨情仇,只剩一句總結(jié)。

        來看她的人很多,來自北平社會各界。她戴著氧氣罩,已然失去知覺??此娜?,擠滿了房間,他們關(guān)心她死后的歸宿,也關(guān)心她巨額財產(chǎn)的歸宿。

        就在那些夜晚的爐火旁,她曾和一個住在她家中的房客說起過她的遺囑——價值一萬五千元之房屋、地基及現(xiàn)金捐給燕金大學(xué),用于建家政學(xué)校,洋文書籍一百五十卷,捐給天津木齋學(xué)校。剩下的錢分給遠在上海的養(yǎng)女、她的仆人、將照看她墳?zāi)沟霓r(nóng)民。

        她死于1934年3月4日。她的遺囑得以完成,但她的遺愿顯然沒有。實驗中心沒有培植出一個紡織企業(yè),翻譯的《西游記》沒有出版,一年后的墳?zāi)闺s草叢生。

        “她經(jīng)歷了如此之多的痛苦和不幸,這個世界對她過去似乎太無情。更為重要的是,她竟因而為這個國家的孩子和工人的利益做了很多工作,直到生命的盡頭?!边@是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一位英籍醫(yī)生的一篇悼念詞。

        而一年前,她這樣眺望自己死后的場景:“當(dāng)我死后,我的骨灰會與土壤混合,當(dāng)那覆蓋我的那堆泥土也瓦解,我將成為大地本身?!?/p>

        猜你喜歡
        書院荷花
        朵云書院黃巖店
        為什么荷花出淤泥而不染
        荷花
        白鹿洞書院記
        老友(2017年7期)2017-08-22 02:36:34
        Gender Differences in Language Learning and the Implications for EFL Teaching
        荷花
        荷花
        黃舒昺書院講學(xué)述論
        夏天的荷花
        書院講習(xí)一例
        吸咬奶头狂揉60分钟视频| 日本免费精品一区二区| 亚洲婷婷久悠悠色悠在线播放| 国产精品无码一区二区三级| 亚洲国产欧美日韩欧美特级 | 妺妺窝人体色www看人体| 国产69精品久久久久999小说| 国产午夜无码视频免费网站| 中文字幕亚洲综合久久| 一区二区亚洲熟女偷拍| 亚洲亚色中文字幕剧情| 国产午夜福利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精品午夜无码av天美传媒| 欧美高清视频一区| 国产黑色丝袜在线观看网站91| 顶级高清嫩模一区二区| 高h小月被几个老头调教| 手机看片福利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都市校园激情另类| 精品人妻夜夜爽一区二区| 亚洲伊人av天堂有码在线| 中文字幕亚洲精品无码| 伊人色综合视频一区二区三区| 中文字幕亚洲人妻系列| 精品国产麻豆免费人成网站| 日本男人精品一区二区| 波多野结衣的av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碰碰人人av熟女天堂| 黑人一区二区三区在线| 日韩极品在线观看视频| 少妇伦子伦情品无吗| 欲色天天网综合久久| 草莓视频在线观看无码免费| 邻居少妇太爽在线观看| 精品人妻系列无码人妻漫画| 99久久婷婷国产综合精品电影| 超碰Av一区=区三区| 精品专区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综合精品亚洲国产成人| 成人区人妻精品一区二区不卡网站| 日日摸日日碰人妻无码老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