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永高
SHI Yonggao
1971年出生
1989年入學東南大學建筑系(學士)
2000年入學東南大學建筑系(碩士、博士)
現(xiàn)任東南大學建筑學院副教授
如果說我有什么學術生活的話,它開始得很晚。那是在我離開東大,東闖西蕩7年,又再次回到母校的時候。甚至是更晚,在我回來以后又過了一段時間,開始博士論文的時候。
自那時起直至現(xiàn)在,我做的事情很少,因而也會比較集中。簡單來說,就是建筑設計中的物質性問題,以及由此而來的對于建筑的學科自主性的討論。而為了做好這一點,我不得不拓展一下,延伸到西方近現(xiàn)代建筑理論(1750年以后)和中國現(xiàn)當代建筑與城市。
2007年完成的博士論文《隱匿與顯現(xiàn)——關于材料的建造和空間雙重性之研究》從表面屬性和空間意義兩個方面來進行材料研究,它針對的是那時建筑學領域中材料研究和應用的兩種傾向:一是正統(tǒng)建構理論中對于結構的真實性表現(xiàn)或再現(xiàn)的苛求;二是當代建筑實踐中材料研究和應用的圖像化態(tài)度。2008年被評為江蘇省優(yōu)秀博士論文,據(jù)此修改而成的《材料呈現(xiàn)——19和20世紀西方建筑中材料的建造——空間雙重性研究》也于這一年出版,并于2011年獲得全國大學出版社優(yōu)秀圖書(學術著作類)一等獎。這些工作是我學術研究的開始,通過對材料和表面的論述,致力在空間和建構之間尋求平衡,并對當代條件下的建構問題做出回應。
完成博士論文以后,我留校任教,以參與和主持的幾個科研項目為主,從歷史和技術角度繼續(xù)了這一領域的研究。2013年以來,我主持了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向身體與地形——中國半工業(yè)化條件下建構學理論及其本土策略》。這一研究以“身體”與“地形”為切入視角,一方面意圖抵抗近十幾年來建構實踐中的簡單化傾向,另一方面也希望以此承接中國傳統(tǒng)營造觀中的人本價值與自然觀;把這一研究置于“半工業(yè)化”背景之下,則是直面既有的當下狀況。與之前工作不同的是,它不再安身于轉借來的觀念和審美體系,而是轉向當下,轉向實事,轉向日常,希望發(fā)展出一種具有本土境況針對性的、差異的建構學。圍繞這一研究在近期發(fā)表的論文以及在雜志主持的專輯中,從歷史、理論、批評等不同角度推進了這一工作,其中《身體的置入與存留:半工業(yè)化條件下建構學的可能與挑戰(zhàn)》《表皮,表層,表面:一個建筑學主題的沉淪與重生》以及《“新芽”輕鋼復合建筑系統(tǒng)對傳統(tǒng)建構學的挑戰(zhàn)》可以算作初步成果。于我而言,在這些工作中,所謂理論都只是實踐問題的延伸,是退后一步來看實踐問題;歷史則既是一種理論的養(yǎng)分,也是對理論思考的可靠定位;所謂批評,則是對于身邊和當下發(fā)生事情的回應。
這些研究工作也影響了我從事的設計和理論教學,以及有限的實踐工作。2013年我在東南大學建筑學院開設了“材料·建構”理論課,促使學生們發(fā)現(xiàn)另一種介入材料問題的方式,即展開對材料問題的理論形態(tài)的思考,而不再僅僅是實踐意義上的經(jīng)驗總結。我相信,尚未自覺的思考一定是無力的,缺乏主題的反思也只能是彌散的;理論課應當擔負起培養(yǎng)學生精微而非籠統(tǒng)、具體而非空洞、質疑而非教條的思維習慣。這也是我理解的建筑學理論課的核心意義和價值所在。
所有這些工作其實都基于一種樸素的認識:建筑首先是一種物質性實踐,建筑的首要任務是要承載普通而日常的生活。這些認識,與我之前所從事的“非學術”工作其實不無關系。
1993年本科畢業(yè)后,我先是在淮陰市建筑設計院工作了一年多,旋即轉向施工現(xiàn)場。以兩年半的時間在津巴布韋負責承建了一所中心醫(yī)院以及周邊的5所鄉(xiāng)村醫(yī)療點。緊接著又是近一年時間在新加坡參與完成一個政府組屋項目的施工。這些在文化差異巨大、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迥異的不同地域所從事的性質也不盡相同的工作,是我年輕時代的烙印,它們對我后來的學術工作雖難說有直接的貢獻,但確實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這些工作的性質與方向。它們使我很難脫離具體的實踐,而落入純粹理論化的思考。
之所以如此認識,東大的傳統(tǒng)應該也是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了我,讓我在非常年輕的時候建立了對于建筑學的基本態(tài)度,而我相信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關于價值的認識。我自認為是一個愚笨的學生,因此就非常感佩于楊永齡、王文卿、仲德崑、單踴、賈倍思、張雷等老師那時對我的容忍,是在這種傳承中,我獲得了一個建筑人基本而相對扎實的素養(yǎng)。在以后的歲月里,當我慢慢能夠領悟一些東西的時候,學長們的工作對我多有啟發(fā)。2002年在香港大學的短暫學習,賈倍思教授極大地拓展了我的視野;2004年我的博士論文選題與王駿陽教授的一篇關于建構學的述評直接相關;2012年在香港中文大學任教時,顧大慶教授讓我始才明白教學的境界;再后來,朱競翔學長的杰出工作推動了我的相關觀察與思考,也成為我個案研究的重要來源。當然,2010年在賓夕法尼亞大學——這所與東大建筑牽連甚多的學校——訪學,師從戴維·萊瑟巴羅(David Leatherbarrow)教授,以及其后的持續(xù)合作,讓我得以依稀觸摸到理論工作的妙境。
有一種說法,博士論文大約決定了一個人今后10年的研究方向。掐指算來,也差不多10年了。我很慶幸自己選取了一個比較實在的主題,遠離虛妄,并在東大這個環(huán)境中繼續(xù)得到滋養(yǎng),從而得以在歷史和景觀等層面繼續(xù)前行。今后的路如何走,我并不是很確定。這并不僅僅是由于外界環(huán)境的變化,更多其實是由于在追問的過程中,總有對于確定性的破壞。然而從研究取向上,我仍舊鐘情于那種細微的分辨。我仍然相信,在長期為總體性和線性論述主導的學術環(huán)境中,這種取向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仍被需要。我也愿意繼續(xù)探究那些與建筑設計保持合適距離——既游離于實踐之外又能對實踐問題有觸發(fā)作用的理論主題。我希望我所從事的建筑理論和實踐工作能夠相互生發(fā)與貢獻,使建筑物在其日常經(jīng)驗與功用中,既呈現(xiàn)物性的光輝,亦滿足智性的期待。
1《材料呈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