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立

周莊，周莊

崔立

爺爺過世后一個月的一晚，我坐在房間里玩電腦，奶奶進來，很神秘的樣子，一進門就關(guān)上了門，問我：你知道周莊嗎？

周莊？我愣了下，感覺這個地名好熟悉。

我點開百度，輸入“周莊”兩字，一回敲，周莊的資料就出來了：始建于1086年的古鎮(zhèn)周莊，是隸屬于江蘇省昆山市和上海交界處的一個江南水鄉(xiāng)小鎮(zhèn)，江南六大古鎮(zhèn)之一……

我按查到的資料，給奶奶念。我問奶奶，你說的是這個周莊嗎？奶奶站起身，若有所思地說了句，可能，可能就是那里吧。

奶奶開門出去了。奶奶走出去的步子，稍稍有些沉重。

一會兒，父親進來了。父親的臉色不大好，看了看我，說，奶奶剛才進來了？我說，是啊。父親說，她有什么事嗎？我說，奶奶讓我查了一個地名，周莊。父親說，你幫她查了？我說，查了。父親說，下次她再讓你查什么，都不要給她查了，知道嗎？我說，為什么？印象中，父親對奶奶還是很尊重的。

父親重重地哼了聲，說，你一個小姑娘，問那么多干什么！讓你別查就別查！父親板著臉，走了出去。我心頭疑惑，想，父親這是吃錯藥了嗎？！

第二晚，奶奶又進來了，還是很神秘地關(guān)上了門。奶奶說，你能查到，從上海到周莊，怎么去嗎？

我想起了父親的話，我說，奶奶，你去周莊干什么?。?/p>

奶奶似乎在掩飾什么，說，哦，我不去周莊，我就是問問。這不，我在小區(qū)樓下散步時，碰到一老太太，她問我的。奶奶騙人的樣子一點都不高明，我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我說，奶奶，你別瞞我了，我爸都知道了——奶奶眼睛睜得大大的。

有敲門的聲音，還有父親厚重的咳嗽聲。奶奶的眼睛中，猛地有了些慌張，小聲央求我，別和你爸說啊！

我點點頭，說，好。

奶奶開門出去了。很奇怪，父親也沒有進來。我納悶地想，這是怎么了？

緣于好奇，我查了從上海到周莊的路線，很方便，到旅游集散中心，坐旅游大巴，一個半小時就能到周莊了。

隔幾天，我從學(xué)?；貋?，看到了在小區(qū)里走來走去的奶奶。奶奶似乎是在等我，看見我，趕緊走過來，拉著我到了一個角落。

我微微一笑，說，奶奶，你是不是要給我講個周莊的故事呀？

奶奶看著我，知道是瞞不住了。奶奶嘆口氣，說，你知道嗎？年輕時，我其實最想嫁的，并不是你爺爺，是另一個男人——

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奶奶沒理會我臉上的驚訝，繼續(xù)說，那個時候，真的不像現(xiàn)在，窮啊。我是家里的長女，下面還有三個弟弟，都要吃飯。我爸我媽沒辦法，就把我許給了你爺爺，你爺爺家生活比較寬裕，答應(yīng)多給我們家一些糧食。盡管我和那個男人多么的相愛。但他家里也窮，和我們家一樣的窮。后來，那個男人就走了，據(jù)說，是去了周莊?，F(xiàn)在，你爺爺過世了。我就想，去看看那個男人，我只是想看看他，看看他過得好不好……

盡管奶奶講得是那么的波瀾不驚，我的心頭還是無法平靜下來，想不到“瓊瑤”似的愛情悲劇在奶奶身上也會有。

我心頭一熱，對奶奶說，奶奶，我，我?guī)闳ブ芮f吧，我知道怎么去……

真的嗎？奶奶眼中滿是驚喜。

我說，當然！

三天后的上午，我和奶奶瞞著父親，出了門，直奔旅游集散中心。到了那里，買了去往周莊的車票——

到了周莊，我們叫了輛出租車。奶奶顫巍巍的手，拿出一張泛黃的紙，上面有一個地址。我說，師傅，就去這個地址吧。司機摸著頭，說，這個地方我好像沒聽說過。司機人還不錯，邊開車邊沿路幫我們打聽，直到車子在一棟老宅前停下——

我和奶奶下了車。一個中年男人站在老宅門口，奶奶報了那個男人的名字。中年男人說，哦，你說的是我父親呀，他，他都過世七、八年了，你認識我父親？

奶奶的臉，瞬時蒼白如紙。

從周莊回上海，奶奶就病了。躺在房間里，不肯吃飯，也不肯喝水，就那么直愣愣地躺在床上，嘴里不停說著三個字，不在了，不在了……

父親把我從奶奶房間狠狠地拽出來，父親看我的眼神，很嚇人。

父親說，你為什么帶奶奶去周莊？

我的眼中汪出了淚。

父親說，你知道嗎？你爺爺去世前一周，特地讓我去周莊找過那個人，知道他不在了。你爺爺讓我瞞著你奶奶。你爺爺說，千萬別讓你奶奶去周莊，要讓你奶奶有盼頭地好好活下去……

我腦子猛地嗡了一下，我犯了個天大的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