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志凌

哈薩克斯坦的中國石油印象（組詩）

■郭志凌

初到阿克糾賓

機(jī)場到項(xiàng)目部的路上

都是木屋或外部磚砌的房子

除了候機(jī)廳的高度，引我向上的目光

到一棵最高的榆樹為止

整個小城，始終處于一種悠閑的狀態(tài)

只是在機(jī)艙，遇到過幾把散漫的冬不拉

其后，再沒機(jī)緣與音樂邂逅

幾只鴿子，擦過藍(lán)色的屋頂

估計它們才是這里最早的主人

兩扇鐵門把我拽進(jìn)一座大院

就是這幾千平方米的地方，讓我在短暫的

離別后，又回到親愛的祖國

那一個個熟悉的方塊字

就是碼放在家里的煤，讓我由里到外

溫暖陡升。我干澀于空中的眼睛

是不是因?yàn)橹?，開始恢復(fù)清澈

濕潤并非來自激動，而是源于最終的平靜——

在扎那諾爾

幾株放噴的火炬

把扎那諾爾漆黑的夜晚，照得通亮

沒有草籽和馬糞的氣味，沒有奶茶香

迎面襲來石油的問候，還有

未能充分燃燒的天然氣

天上4個小時，地上4個鐘頭

扎那諾爾，我還是來晚了

比起五月到來的弟兄，缺了野郁金香

鋪滿山坡的畫頁。我看到的草

長在薄薄的植被上。就像夾在護(hù)照里的

商務(wù)簽證，不能長期在此居留

游弋在工區(qū)和駐守在營地的

哈薩克保安，讓我有了身處異國的知覺

我想，到了我該離開的時候

要把學(xué)得很流利的一句哈語

在沒有縫隙的擁抱中，用腹語，讀給妻子

肯基亞克的正午

沒見到一個牧人。幾峰駱駝，幾匹馬

幾頭反芻時光的奶牛。被稀疏的草，統(tǒng)一調(diào)遣著

茂密的云朵，一瓣一瓣抖落在牛身上

讓我們?nèi)炭〔蛔?，扯下一片慰藉的湛藍(lán)

這是開發(fā)最早的油田

——扎那諾爾

低矮的井架，彼此間，離得很遠(yuǎn)

連接它們的輸油管，像隨意綁扎的繃帶

讓原本脆弱的柏油路，落滿傷痕

一上一下的抽油機(jī)

挨著地面放噴的火炬，呼呼地打鼾

這兒有石油，有天然氣

這兒見慣了牛羊、草埂和浮土

陸續(xù)見到了俄國人、美國人、德國人、韓國人

印度人，現(xiàn)在，抬頭低頭

都避不開樸實(shí)的中國

一條穿越沙漠腹地的河流

滋生了三個自然村落。一向很少吃魚的村民

在狹窄的岸邊，架起魚竿。躲進(jìn)葦叢的野鴨

清冽見底的魚。讓肯基亞克的正午

滲出汗液。即使間隔幾千公里

生活的節(jié)奏，還是沒有打亂

營房空地上的麻雀

一群麻雀，在廚房所在的空地上

“嘰嘰喳喳”，愉悅地覓食

確認(rèn)它們，與中國的麻雀高度相似

是越過阿勒泰山脈，長途跋涉

寄居在此的，另一個分支

眼前這一伙，肯定進(jìn)行過包裝

在保持了一定的間距后

分不清，它們究竟使用過幾種語言

反復(fù)試探，直至探明了我的意圖

我一貫的忠誠，一再被它們嘲弄

昨天，在進(jìn)出油區(qū)的卡子前

面對哈國交警的盤問，我喪失了舌頭

既不敢點(diǎn)頭，又不敢搖頭

真想，有一只麻雀用來饒舌的喙

不為解釋，就想沖他捏緊鈔票的手背

狠狠一啄……

一群麻雀，自顧自在泔桶旁嬉戲

它們巡梭在我的必經(jīng)之路，好像完全

忽略了，我作為一個人，出現(xiàn)在它們面前

扎納諾兒的中秋

遮住月亮的，是云

阻擋月光的，是屏障林立的黑

今年的月，我不敢觸摸

今夜的淚，流到干涸

如果，家是厚實(shí)的棉被

我就是，深秋，露在外面的腳趾

長得快，走得也遠(yuǎn)

一聲低微的嘆息，我望見一綹月光

白在母親雙鬢

同樣的月亮，怎么就圓不起來

同樣的月餅，怎么嚼起來無味

媽，順著您額頭縝密的褶子

我會曲折地接近您

一張被您常常撫摸的臉，除了

撫不平的坎坷，注定與

從前，一模一樣

今夜，想象著以往的情景

敬杯酒，給爸爸；掰塊月餅，給媽媽

扎納諾兒，幾百人的宴席

坐在長桌上，被人敬酒的，您的兒子

實(shí)際上，已是一具，被思念劫持

留在那兒的——軀殼

靠近A南，有一條清澈的小河

厭倦了荒涼。風(fēng)景，是這里的陌生詞

靠近A南，一條清澈的小河

像誰，無意間遺落的腰帶

兩岸突然現(xiàn)身的沙棗樹，掛滿

熟透的果實(shí)。黑體白頸的野鴨子

害羞地掩進(jìn)葦叢。淺淺的水，帶著

柔軟的流沙，按摩著腳踝

我們情不自禁，三下兩下

就把自己，脫個精光

洗吧！洗去多日伴隨我們的疲憊

讓一直不能痊愈的暗瘡，有一點(diǎn)

好的起色。畢竟，這是生活對我們

不多的慷慨，誰會對自己吝嗇

清澈的水，仿佛要照進(jìn)我們內(nèi)心

看那些，原本就不屬于我們的雜念

能不能，一次就把它，搓洗干凈

一個詩人與一群工人

風(fēng)，又一次讓硫化氫的氣味

堵塞我的呼吸。這些微量元素

還不足以，讓我致命

深秋抖落的草籽和花粉

讓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又一個噴嚏

假如這串噴嚏，是一首首贊美詩

該有多好！在一群來了一年的工人中

我恥于說自己是個詩人

也許，他們眉宇間，偶爾捕捉的

一絲憂郁，能算作思念的話

那一定是這個世界，最純粹的情感

一個只會寫寫畫畫的人

與一群擺弄鋼鐵的人相比

輕得，都找不見骨頭——

路過庫姆薩依，我有點(diǎn)想家

別把庫姆薩依當(dāng)做一位姑娘的名字

它是新油區(qū)，也是褪化的老牧場

路過庫姆薩依，我有點(diǎn)想家

沒有陽光指引，我也會，輕易找到東方

此時，我像一個妊娠不久的媳婦

動不動，鼻子一泛酸，心就會痙攣

離家遠(yuǎn)了，家的概念愈發(fā)清晰

只是望著望著，衣襟濕了一片

眼睛突然模糊。戈壁泛黃的草

遇到雨水，蔥郁的，讓人愛憐

只是半大的羔羊，跪在石礫上

粉紅的舌苔沾滿乳汁。它在拼命拱動

那只撫養(yǎng)它的乳房，紅腫著，讓我在體驗(yàn)

溫暖的同時，感受到愛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