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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毛病的人

        2015-12-09 02:16:23張國文
        關(guān)鍵詞:亦然燈籠病毒

        張國文

        兩盞手電亮了起來,蜷縮在角落里的那個人影正是周高策。

        我冷笑道:“哼,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看到勝利在望,我難掩心中喜悅。但在移動的燈光中看到的場景,卻使剛剛升起來的一點希望都消失殆盡了。

        洞穴超乎想象的大,滿地全是玻璃渣子,似乎綁著什么東西的電線被掙斷,周圍的各種儀器全數(shù)熄滅,試管架上的試管被打翻的打翻,被砸碎的砸碎,殘液滴在架子上。整個洞穴,除了周高策和我們這批人之外,竟然再無活物了。

        鄭副早就端起槍瞄準(zhǔn)了周高策,以防他又做出什么不測之事。王宣沖過去抓著他的領(lǐng)子把他拎起來:“怎么就你一個?周子楠呢?寇歌呢?”

        周高策不知怎么搞得鼻青臉腫,額上一塊還滲著血,他自己無力回天,卻沒有一點做惡者痛哭流涕的自覺。他推開王宣青筋暴突的手,自己借著墻站穩(wěn),表情痛苦,神色黯然,好像一開口就要吐出血來傾訴冤情:“咳,沒想到我周高策也有如此失策的時候?!敝芨卟咴凇案摺弊稚弦У梅浅V亍!耙欢ㄊ亲娱孤读宋覀兊男雄?。”說著就要邁腿往洞口走,王宣余怒未消,一把擋住他的去路:“話說清楚!別再在那兒裝了,你和外星人的陰謀我們都知道了!”

        “外星人?你們真會想象!”老爺子搖著腦袋?!罢媸鞘Р甙?!”

        我被他奇怪的表演逗樂了,全然忘記了這是在怎樣的場合里。周高策自顧自地一個“失策”接一個“失策”。

        在周高策的無數(shù)聲“失策”中,我們慢慢弄懂了故事發(fā)生的一些片段:

        周高策等人在實驗室里秘密研究一種病毒,想讓人類能夠體驗動植物的情感,懂得保護(hù)環(huán)境,珍愛與我們共處地球的生靈。但他知道實驗沒有成功之前風(fēng)險很大,所以他的實驗室從來不讓外人進(jìn)入??墒且淮问韬觯芨卟咄随i實驗室的門。作為生物發(fā)燒友,周子楠看見高精尖的實驗室就像癮君子看見毒品一樣忘乎所以,躡手躡腳溜出去時連自己吃了一半的辣條都忘了帶走。周高策猜測周子楠一定沒有穿戴防護(hù)設(shè)備,后悔自己沒有給孫子普及生物實驗的防護(hù)知識。剛開始還抱有僥幸心理,后來發(fā)現(xiàn)病毒已在子楠密切接觸的人群中潛生暗長,他意識到問題的的嚴(yán)重性,但又不愿將事實公之于眾,只能躲在荒無人煙的地方繼續(xù)實驗,加緊對解藥的研究,計劃在我們徹底變異之前找出解藥。

        聽說世界上最大的烈火總是由最小的草梗點燃的,可是沒想到,這根草梗居然是辣條??!

        我有點發(fā)窘。周子楠老是不經(jīng)意間給我們拍照原來是周爺爺讓周子楠密切注意我們的情況,更邀請我們?nèi)ニ依锿?,以便觀察我們的身體變化。而在這個過程中發(fā)生的一些意外不過是因為我們各自覺得自己變得奇怪變得不同尋常,這種對未知、孤獨和被拋棄的恐懼,讓我們各自的心中生出了暗鬼,讓我們這些曾經(jīng)的好朋友變得互相猜忌,甚至開始變得低劣。不過,好在我們經(jīng)受住了考驗。

        “原來是這樣?!彼{(lán)燈籠臉紅了,想到他以前神秘兮兮又緊張又嚴(yán)肅的樣子,還有我們一路上對外星人的想象甚至恐懼,我們竟有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輕輕地笑了起來。

        “那五年前中亞集體消失的研究人員是怎么回事?”藍(lán)燈籠仍然不解地問。

        “他們跟我也是一個團(tuán)隊的,我們是有著共同的理念的一群人。當(dāng)時他們也在秘密進(jìn)行著實驗,可是沒想到,實驗的進(jìn)程快得有點出乎意料。在大家還沒有做好心理準(zhǔn)備的時候,一名研究人員在進(jìn)行實驗的時候不小心感染了病毒,雖然我們加快了解藥的研制,但還是沒有在他變異之前研制出來。為了不讓外界察覺,我們就制造了研究人員集體消失的假象,實際上我們是轉(zhuǎn)移到另一個研究基地?!敝芨卟哂行┌脨赖卣f,“沒想到,這種病毒的傳播比我想象中的快。我原本希望在研制出解藥之后,再對外散播這種病毒,讓人們好好體會體會作為動植物存在的痛苦和悲哀。等人們對此感同身受、深刻反省之后,我再給解藥大家。這樣一來,就比那些空喊口號的環(huán)境保護(hù)法規(guī)要有用得多。現(xiàn)在地球上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比我們看到的還要糟糕許多,你們知道嗎?”

        大家不約而同地沉默了,周爺爺說的何嘗不是事實呢?王宣的一個問題,打破了這片沉默,也道出了問題的關(guān)鍵:“那解藥……”

        “找到解藥最簡單的方法是找到已產(chǎn)生抗體的個體,從他們身上提煉抗毒血清。我原以為子楠和寇歌身上會有,但后來發(fā)現(xiàn)其實子楠身上已發(fā)生了細(xì)胞變異的反應(yīng),只不過比其他人要晚一些。而寇歌的情況越來越嚴(yán)重,她身上根本沒有產(chǎn)生抗體。”

        “這么說,你就是實驗前胸有成竹,實驗時信心十足,實驗后捶胸頓足,難以收場是吧?”李亦然高度概括道。

        我接著問周高策:“那寇歌現(xiàn)在在哪兒?”

        “你們找她?”周高策瞪圓了眼睛,他指著一屋的狼籍:“那貓姑娘開始還能配合,但是一到餓起來就誰也不認(rèn)了。昨天又不受控制了,把我的實驗室搞成這樣就沖出去了,真是失策??!”周高策掃了我們一眼,聲音低了下去。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覺得十指冰涼??芨?!你還是我們的寇歌嗎?

        當(dāng)晚我們就在洞穴附近駐營,休息到天明之后再做打算。躺在帳篷里,我卻怎么也睡不著,干脆翻身起來。裹上羽絨服,我看了一眼身邊酣睡的李亦然。沒有了對外星人的恐懼,她睡得很香,口水都流到了枕頭上。看著她睡相這么難看,我撲噗一下笑了。

        坐在沙丘上,看著腳下安靜的幾頂帳篷,躺在這樣遼闊的大背景下,我心想,是大自然無聲地統(tǒng)治著蒼穹,傲視人寰。它可以把我們漠然置之,甚至溫文而雅地接受我們的無理。但是一旦反撲,僅是一個小小的病毒,便能使我們的生活掀起驚濤駭浪,讓我們一籌莫展毫無還手之力。

        我隱約覺得,我們身上的毛病,不是偶然的感染,而是必然的報復(fù)。

        身后傳來腳步聲,我沒有回頭就知道是誰。王宣在我身邊躺下,枕著一只胳膊抬頭看天。

        “姐,他們說如果再找不到寇歌就得回去了。”王宣打破了沉默。

        我沒有吱聲,在自然統(tǒng)治的沙漠里,我們渺小得不堪一擊,再拖下去對每個人都是一種內(nèi)耗,就算找到了寇歌又怎么樣?她現(xiàn)在是一只貓……還有我的爸爸媽媽、藍(lán)燈籠的大師兄,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endprint

        “聽說這里以前是一片綠洲呢?!蓖跣娢也徽f話,嘆了口氣轉(zhuǎn)開話題。

        “綠洲?”我重復(fù)道。

        “嗯,按理論說周爺爺?shù)膶嶒炓鈭D還是很好的,讓我們以地球上其他生命的身份,來嘗嘗自己種下的苦果。”

        又是一陣沉默。

        忽然王宣哼起了一首小時候我教他唱的歌:“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長大,長大了世界就沒有花,長大了我就會失去他……”

        我輕輕踢了他一腳,想笑他“娘”,結(jié)果剛一張嘴眼淚就落了下來。

        “也不知道羅菲朵這朵奇葩恢復(fù)過來沒有。”王宣有意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突然大叫一聲從地上站起來,王宣被我嚇了一跳,急忙拉住我。

        “王宣,你想到了嗎?”我雙眼發(fā)光,“羅菲朵沒有被感染??!”

        “姐你說……什么???”

        我繼續(xù)解釋:“我們的病毒都是感染的對吧,而打我第一天認(rèn)識羅菲朵,她就認(rèn)定自己是降珠仙草轉(zhuǎn)世,時間也太提前了吧?”

        王宣漸漸回過神來,露出了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快樂地喊了出來:“因為她就是她自己啊!她沒有感染!按你的理論推想下去,告訴我,抗體在誰身上?”

        回到營地,許醫(yī)生和周爺爺都贊同我們的想法。

        一道白光在我面前一閃?!翱芨?!”我一拉王宣追了過去。

        寇歌以一只貓的敏捷,迅速在沙丘上扔下一串梅花,而我們卻穿著厚厚的防寒服,像一個球一樣笨拙。距離越拉越大。我們看著前方的白貓變回了那個長發(fā)飄飄的女孩。她停了下來轉(zhuǎn)過頭,那一對綠色的眼睛,在夜里熒熒發(fā)光。

        “黏黏——”她站在風(fēng)里對我喊,聲音帶著黃沙的嗚咽,似乎有些悲涼:“黏黏,你們回去吧,我已經(jīng)變異了……你們讓我死在這里吧!”

        “不!”我哭喊著。

        寇歌迅速一躥就不見了。我們趕上前去才發(fā)現(xiàn)沙丘下面有個洞。洞口極窄,而且看起來情況復(fù)雜,估計我們連洞口都爬不進(jìn)去。

        怎么辦?怎么辦?我急得說不出話來。寇歌還不知道找到抗體的消息,她要是這樣自己死在洞里可就太冤了,可是我們該怎么把她救出來?

        我嘩啦一聲拉開羽絨服的拉鏈“只有我能下去。”

        王宣對我說:“姐你冷靜一下!”

        “不!來不及了!我一定要讓我的寇歌回來。”

        在黑暗的洞里,我根本不知道寇歌跑到哪去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洞里空氣稀薄,再不找到寇歌,我們都會有生命危險。

        我深吸了一口氣,用眼睛在洞穴里快速掃描。突然眼前亮起了兩盞綠光,就在我的前方不遠(yuǎn)。那是寇歌!

        她已經(jīng)奄奄一息,我抱著她迅速爬上洞口,王宣一把把我們拉了上去。

        從羅菲朵身上提取出的抗體,經(jīng)由藍(lán)燈籠協(xié)會送到了各個需要它的人手上,兩個小組在南京匯合。

        回到學(xué)校,所有的這一切都漸歸平復(fù)下來:寇歌在學(xué)校里成立了一個流浪動物救助站。每次看到她喂那些流浪的阿貓阿狗時,我都覺得陽光都要為她融化。我和王宣邀周子楠又去了一趟塔里木盆地,為那里的黃沙和星空拍了一系列紀(jì)錄片,這系列紀(jì)錄片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很多人自發(fā)地捐款,種下一排排胡楊。爸爸媽媽也經(jīng)?;貋砜次?,給我做我最喜歡吃的紅燒排骨。藍(lán)燈籠哥哥嘛,為了能蹭到這絕美的紅燒排骨,也成了我們家的??停乙岔樀罁炝藗€便宜,在藍(lán)燈籠哥哥的輔導(dǎo)下,我的數(shù)學(xué)和地理成績讓李亦然更加懊惱不已。

        “給你看個東西?!崩钜嗳粶愡^來,看樣子忍笑忍得很辛苦。她的手機(jī)屏上,我穿得像一個球一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坐在沙丘上哭,極其有損我的光輝形象。

        我跳起來去搶手機(jī),她卻早已跑開。我勒令她趕緊把照片刪掉,否則要寫一篇檄文討伐她。我提供了諸如“辣條歷險記”,“毒舌李亦然”的題目可供挑選。

        “你有毛??!”

        “你才有毛??!”

        寇歌在陽臺上坐著小椅子看書,回頭微笑地看著我們對掐。

        我憤恨地攤開紙筆,一絲微笑爬上嘴角,我頓頓筆,在紙上寫下了題目:“有毛病的人”……

        學(xué)校:湖北襄陽四中

        導(dǎo)師:侯艷玲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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