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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的草原

        2015-12-07 16:45:02包淑存
        雪蓮 2015年14期

        包淑存

        父親對草原情有獨鐘,不僅是因為草原深處那汪像胡麻花一樣藍瑩瑩的湖水,鳥島上翩躚起舞的白天鵝、斑頭雁以及周圍遼闊豐美的草原給過他視覺上的享受,更主要的還是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會引起他對過去生活的美好回憶。

        父親節(jié)這天,我特意帶父親再次來到他闊別四十年之久的青海湖畔。

        汽車行進在廣袤深邃的草原上,窗外是大片大片的新綠,夾雜著舊年的枯草向遠方延伸。金燦燦的高原水晶晶花、五顏六色的格?;ê脱┣嗌鸟R蓮花恣意地綻放在綠毯上。父親望著悠閑吃草的牛羊,望著這生機勃勃的草原,滿懷深情地說:前面就是二郎劍、仙女灣,再往北就是沙柳灘。每年夏天,沙柳灘上開滿嬌艷的沙柳花,遠遠望去彩色斑斕,到跟前卻是紅艷艷一片,那個漂亮喲,嘖嘖!

        父親的贊嘆聲中帶著忘情的陶醉,這令我分外神往。當車經(jīng)過沙柳灘時,父親睜大眼睛努力看著窗外,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除了幾排迎八方賓客的蒙古包外,沒有一朵沙柳花的影子。我知道父親不僅在尋找記憶中的那片花海,還在尋找他的藏族好友扎西一家。他想起了在草原上和扎西的相識、相知,也想起了扎西的妹妹卓瑪姑娘。當年離開青海湖畔時,卓瑪姑娘凝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美麗而又深情的眼眸里溢滿了不舍。父親想起這些往事時,那雙渾濁的眼睛漸漸蒙上了雨霧。

        我知道父親在這一帶打過魚,也行過醫(yī)。那還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末,人們生活清貧,經(jīng)常吃不飽飯,無奈的生產(chǎn)隊長不顧國家禁令,偷偷派精壯勞力到青海湖周圍的布哈河、黑馬河捕撈湟魚,父親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邂逅了草原,邂逅了草原深處的青海湖,也邂逅了扎西一家。許多年后,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個繁星滿天的深夜,父親和他的同伴們拉了滿滿一汽車湟魚歸來,第二天鄉(xiāng)親們奔走相告,興高采烈地分湟魚。那個夏天,家家蒸湟魚,煮湟魚,大快朵頤。父親走巷串戶,用分來的湟魚換了幾百斤糧食,解決了青黃不接時的難關(guān)。也從那時起,美麗的草原、神奇的青海湖成了我心靈深處溫馨而又最美的向往。

        包干到戶的第二年,村里遭遇少有的冰雹災害,以致莊稼顆粒無收,全家人不僅面臨饑餓的威脅,母親還為來年地里的種子發(fā)愁。春節(jié)過后,父親決定重操舊業(yè),他置辦好掛網(wǎng)和其它漁具,與人結(jié)伴再次來到青海湖畔。

        二月的草原依然是衰草連天。冰天雪地里,五彩的經(jīng)幡舞動著高原的風,給曠野增添了幾許蒼涼的詩意。父親和同伴在堅實的冰面上鑿開了一溜兒窟窿,掛好網(wǎng)就等魚兒上鉤。父親一邊悠閑地吸著旱煙,一邊欣賞著遠處的皚皚雪山。突然,他感到腳下的冰在動,是海風!湖面被海風漲開了幾道口子,旋即四周涌出大量湖水。父親的腳像踩著一朵祥云,在同伴的驚呼聲里蕩悠悠向湖面深處劃去……

        傍晚時分,死里逃生的父親巧遇扎西,善良的扎西扶著父親來到自家的帳篷里,用雪搓著快要凍僵的父親,直到血液暢通。父親說,當他以為自己要葬身海底時,老天竟意外地給他搭了一座冰橋,那朵流動的祥云被卡住了,父親迅速跳上湖面,連滾帶爬地向海邊跑去。此后,父親再也沒有去冒險打魚。父親本是村里的獸醫(yī),也略懂醫(yī)術(shù),在草原上他利用自己精湛的技藝,給藏族同胞看??瘩R,也懸壺濟世,治病救人。藏區(qū)本就缺醫(yī)少藥,扎西的妹妹卓瑪姑娘久病不愈,是父親的幾副藥治好了姑娘的病,從此父親和扎西親如一家。卓瑪姑娘經(jīng)常帶來干牛糞給父親取暖,送來牛羊肉讓他改善伙食。父親感念姑娘的一片深情,只是已有妻室的父親和善良的藏家女孩終究無緣。但那如花的笑靨,卻給了父親一生無法抹去的回憶。

        一別悠悠四十年,父親無時無刻都在牽掛著曾經(jīng)生活過的草原,懷念著夢幻般的青海湖,他關(guān)注草原的生態(tài)環(huán)境,無論是在電視里或者報紙上,只要看到青海湖及周邊環(huán)境的相關(guān)報道,父親都要仔細地閱讀。四十年后的今天,當他再次來到這里,站在美麗的青海湖畔,感慨湖水比當年下降了很多,感慨鳥島上的鳥兒也少了很多,但周邊沙漠化的現(xiàn)象得到了及時治理,草原郁郁蔥蔥,恢復了往昔的勃勃生機,父親還是很欣慰。

        離開時,我特意帶父親來到他當年打魚的布哈河,他想再次看看湟魚涸游到淡水里產(chǎn)卵時的壯觀景象。當他知道上世紀因為捕撈過度造成湟魚數(shù)量急劇減少,也知道青海湖湟魚每十年才長一斤時,父親為當年盲目捕撈湟魚的情形而難過。父親帶著懺悔的心情說,電視上、報紙上都說當今人口劇增,資源短缺,環(huán)境惡化,這些直接關(guān)系到子孫后代的生存和發(fā)展。草原是藏族同胞的根基,是涵養(yǎng)中華水塔的所在地,現(xiàn)在看到日益惡化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心里難受啊!我希望我們的下一代人都保護我們的草原,保護好我們的圣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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