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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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臺杜村商代遺址初探
張國勇
(邢臺市文物管理處,河北邢臺,054000)
杜村遺址位于邢臺清河縣王官莊鎮(zhèn)杜村東側(cè),現(xiàn)為河北省文物保護單位。1985年村民取土時發(fā)現(xiàn),并出土一批商代文物,包括數(shù)件青銅器,但未做進一步考古發(fā)掘。從形制及紋飾看,為商代前期遺物,和二里崗文化上層器物十分接近。結(jié)合史實進一步考察,認為杜村遺址距離邢都較近,在商王室關(guān)系密切,具有商代前期王室貴族主導的地方城邑的性質(zhì),可能和“祖乙遷邢”有高度關(guān)聯(lián),和商人攻伐東夷以及王室內(nèi)部軍事沖突也可能有一定關(guān)系。杜村遺址在邢臺境內(nèi)商代遺址中具有特殊重要地位,有待考古資料的進一步支撐和深入研究。
邢國;井方;邢氏;邢國墓地;南小汪遺址
杜村遺址位于清河縣王官莊鎮(zhèn)杜村東側(cè),河北省文物保護單位。據(jù)文物部門初步調(diào)查,遺址南北長150米,東西寬120米,面積約2萬平方米,主要以遺址和墓葬為主。由于未做進一步考古發(fā)掘,遺址區(qū)確切面積及地層堆積與文物埋藏情況不詳。
遺址為1985年當?shù)卮迕袢⊥習r發(fā)現(xiàn),出土有銅器、陶器、石器、錢幣和龜甲等遺物,后送交該縣文物保管所保存。其中青銅器大部分殘缺,銹蝕較重,經(jīng)專家鑒定為三級文物(圖1)。簡要介紹如下:
圖1 杜村遺址出土部分商代青銅器
1.鼎1件,高19.3厘米。寬平折沿,直耳,鬲腹,三錐足,分襠較淺,頸部下飾細凸線獸面紋。
2.爵1件,高17厘米。菌狀柱,下腹外突,平底,三棱足外撇,半圓形鋬,腹部飾細凸線獸面紋。
3.觚3件,情況稍微復雜。按粗細程度可分為兩個類型。A型2件,體形較細長,從口至足的曲線弧度較大。按紋飾情況又可分為兩個亞型:Aa型,高18.5厘米,侈口外撇,腹壁較直,飾獸面紋,眼睛突出。腹上部飾2條弦紋線,下部飾3條弦紋線。圈足上有十字型鏤孔3個,下有臺,臺上有三個缺口;Ab型,高15.5厘米,腹壁較直,飾抽象夔龍紋,接近幾何紋。腹上部飾2條弦紋線,下部飾3條弦紋線,擴及圈足。圈足外撇,無臺,上有2個對稱十字形鏤孔。B型1件,高13厘米,體形相對短粗。侈口,圓腹,中腰稍微外鼓。圈足有較粗十字形鏤孔,腹部飾有寬平條帶形獸面紋,上部和足部飾有弦紋。
4.斝1件,高24.9厘米。圓形,侈口,頸腹分段,腹外鼓,平底,三棱足稍外撇。頸腹連接處飾細凸線形獸面紋。兩柱和一鋬均缺失。
5.戈1件,長27.5厘米。援稍寬短,直內(nèi),橫欄,無胡。
6.箭鏃1件,雙翼突出,圓鋌。
通過考察杜村遺址出土青銅器的器型和紋飾,雖然器物表面有銹蝕,但其造型純樸、制作粗糙、紋飾簡練的商代前期文化特征還是較為典型和顯著的。
從器型上看,首先,由于這一時期的鑄造技術(shù)不成熟,器表的光潔度較差,從爵、斝等器表顯示有明晰的合范范縫;其次,器物分量相對較輕,器壁較??;再次,鼎、爵、斝三件器物,均有一足與一耳呈直線,且足部空心,與腹相通;再次,爵、斝均為平底,造型稍顯生硬;最后,作為圈足器,三件觚的足部均有十字型鏤孔。這些都符合商代前期青銅器的特征。
從紋飾上看,紋飾簡單,線條粗獷,皆為線條粗細不一的凸線獸面紋,除突出的眼睛外,其余部分均為抽象化的表達,傳遞出威嚴、肅穆和神秘的氣息。紋飾位于器物的頸、腹部,占比面積不大,呈帶狀分布。且紋飾為單層,不加地紋,這和商代后期青銅器表面層次分明、富麗繁縟的主紋+地紋的表達方式形成了鮮明對比,也和商代前期青銅器紋飾特征相吻合。
迄今為止,受沒有進行系統(tǒng)性考古工作所限,對杜村遺址的所有研究都是基于已出土遺物,雖然有很大的局限性,但針對個案的解讀,在暫時無法借助更多考古發(fā)掘資料的前提下,還是能部分起到窺斑見豹的作用。以下主要對出土青銅器,梳理出若干問題進行逐一探討,希望能獲得杜村遺址歷史信息和文化內(nèi)涵的淺層次認識。
(一)關(guān)于遺址的時期
憑借出土青銅器,我們已經(jīng)能夠獲取遺址所具有的商代前期的時代屬性,但應該通過進一步研究獲得更為深入的認識。
如果將杜村遺址和同為二里崗文化的豫北一帶遺址出土的商代前期青銅器以及石家莊藁城區(qū)臺西遺址第一期墓葬出土的商代前期青銅器作比較考察,發(fā)現(xiàn)三者之間具有高度相似性[1],不難看出這三者在二里崗文化屬性上的一致性,也因此,三者在歷史年代上,也應該相差不多。
將杜村遺址出土的3件銅觚和河南新鄭望京樓、鄭州白家莊等地出土的具有二里崗文化特征的同類銅觚相比較,發(fā)現(xiàn)它們和二里崗上層出土的器物具有近似的特征,但也稍有不同之處,從時間上說,跨越二里崗上層早、晚兩個階段。另外,如果這三件形制不同的觚為同一個墓葬出土,從時代上說,也是時代不晚于商早期偏晚階段的明證[2]P8-14,P29。
邢地為商王朝統(tǒng)治的中心地區(qū),在先商以及商代前、后期均具有重要地位,境內(nèi)遍布的230多處商代遺址是一個很好的注腳(截至2009年以前)[3]P430。歷史上,祖乙遷邢是商代前期歷史上邢臺發(fā)生的一件重大事件,城區(qū)及周邊曹演莊遺址、糧庫遺址、東先賢遺址等的考古發(fā)掘,特別是曹演莊遺址下層又與祖乙遷邢的年代大體相當,為祖乙遷邢的地望提供了重要參考。如果說藁城臺西遺址第一期墓葬屬于商代前期,大體相當于二里崗上層與曹演莊遺址下層之間的話[4],那么,杜村遺址、曹演莊遺址和臺西遺址都有可能和“祖乙遷邢”密切相關(guān),從地緣上說,或許杜村遺址和臺西遺址要晚于曹演莊遺址。
(二)關(guān)于遺址的規(guī)格
商代是青銅時代的鼎盛時期,但限于科技水平和等級制度,青銅器的鑄造和使用主要被貴族所壟斷,對于普通人群而言,則一般使用陶器、石器等。尤其是對于商代前期而言,更是如此。因此,有青銅器出土,本身就意味著杜村遺址的規(guī)格較高,加之出土的龜甲,可初步判斷為地方城邑性質(zhì),至少不是一般的平民聚落址。
商代前期的國都由鄭洛地區(qū)向東北遷移到冀南邢臺地區(qū),這個遷徙既是商人勢力向東向北深入發(fā)展的結(jié)果,也是進一步向東向北發(fā)展的需要。也就是說,在此后的一段時期內(nèi),商族政權(quán)以邢地為中心,有一個逐步向東向北開拓發(fā)展的過程。這一時期,在邢都以東、以北出現(xiàn)不同規(guī)格的商代遺址,就是歷史的必然了。
邢臺商代遺址雖多,但青銅器的出土十分少見,包括曹演莊遺址、糧庫遺址等在內(nèi)的商代遺存,在為祖乙遷邢提供重要參考的同時,本身并不應該被認為是彼時王都所在。杜村遺址距離邢臺過遠,亦不應認為是王都所在。此外,杜村遺址距離商代的一眾東方方國如逢、紀、薄姑等過遠,也不應該看作是方國的歸屬??紤]到邢地在作為商都之前,整個商代前期并無其他重大事件和重要建制,我們可以認為杜村遺址系商王室遷都邢地后,渡過黃河向東發(fā)展的一支。(商代黃河又稱“禹河”,東北流經(jīng)邢臺境內(nèi)巨鹿一帶,向北注入大陸澤。)
我們還可以通過考察商的王畿范圍獲得進一步認識。按商王朝的政治地理構(gòu)架為:王邑-王畿(內(nèi)服)-四土(外服)-邦方(四至),王畿實質(zhì)上為商王室直轄地,即“大邑商”。以晚商為例,直轄地范圍為,北至漳滏,南至孟門,東臨大河,西靠太行[5]P462。應該說,“大邑商”的四至均有險可守,戰(zhàn)略安全性的意圖相當明確。既然晚商的王畿范圍東不過黃河,那么,商前期也應該循此特點。杜村遺址西距當時黃河一帶不過百里,處于王畿之外,但在外服之內(nèi)。這個遺址究竟是類似于商代武丁以后出現(xiàn)在文獻中的“子”的封地,還是獨立方國,有待進一步考證。就目前來說,杜村遺址部分具有商代前期貴族城邑的性質(zhì),是較為合理的。
(三)關(guān)于遺址的軍事內(nèi)涵
商代建立后,對外征伐戰(zhàn)爭成為統(tǒng)治階級鞏固政權(quán)、開拓疆土的重要手段。其中,對于東夷的征伐貫穿了整個商代史,并成為導致商王朝滅亡的直接因素,在商代對外戰(zhàn)爭史上尤其占有重要地位。
古代東夷族種姓繁多,構(gòu)成復雜,但大都位于今山東境內(nèi)[6]P70。商代初期,與東夷族維系聯(lián)盟關(guān)系。太戊時,商王朝國力達到階段性的高峰,勢力滲透的觸角開始伸向東夷地區(qū)[6]P80。這種滲透引起雙方的矛盾和沖突,此后,便有“仲丁伐藍夷”等規(guī)模不一的軍事行動發(fā)生,一直持續(xù)到商末。
為便于征伐行動,將勢力推進到黃河以東,占據(jù)經(jīng)營魯西南,無疑具有戰(zhàn)略意義,也因此,魯西南一帶成為商人此后一直牢固占有 的區(qū)域[6]P97。從地理位置看,杜村遺址比鄰今天的魯西南地區(qū),在向東夷用兵的歷史背景下,這里會成為集結(jié)、調(diào)運人員和軍需的最前線,起到推動戰(zhàn)爭的作用,軍事意義不可忽略。
在商代,青銅兵器制造業(yè)為王室和貴族所壟斷,由都、邑集中經(jīng)營和管理[6]P70。這種現(xiàn)象也直接反映在杜村遺址出土青銅器上,遺址出土的銅戈、銅簇,從形制分析,顯然不是作為隨葬品的明器,而是實用兵器。將之和這些持續(xù)的戰(zhàn)爭結(jié)合起來看,應該說指向性還是很明顯的,也在一定程度上佐證了對外戰(zhàn)爭的存在。再進一步說,杜村遺址無論是貴族封地抑或是方國,以其距離王畿之近,可見關(guān)系之密切,肯定會經(jīng)常參與商王主導的對東夷的軍事行動。再者,商代自仲丁以后連續(xù)發(fā)生王位紛爭,政局動蕩,王室內(nèi)部爭奪最高統(tǒng)治權(quán),是為“九世之亂”,很難說其中沒有演變成軍事行動。在邢地成為王都時,與權(quán)力斗爭中心隔河相望的杜村遺址也極有可能卷入斗爭,參與權(quán)力更替。
目前,上述問題由于缺乏更多證據(jù)而無法深入研究,權(quán)當是拋出題目,引起重視。從出土器物特別是青銅器看,杜村遺址極有可能是商代特定時期一處重要的王室貴族所屬的地方城邑。僅從出土青銅器來看,杜村遺址在邢臺地區(qū)同類商代遺址中具有獨特地位,也有可能與“祖乙遷邢”的重大史實有緊密關(guān)聯(lián)度,有待將來獲得更多考古和文獻資料的支撐,進行深入研究。
[1]河北省文物管理處臺西考古隊.河北藁城臺西村商代遺址發(fā)掘簡報[J].文物,1979,(6);王金環(huán).商周青銅器上獸面紋的基本特點與發(fā)展演變[J].文物鑒定與鑒賞,2012(8);李靜生.二里崗文化青銅斝特點分析[J].城市建設理論研究(電子版),2012,(23).
[2]王文娟.商周青銅觚研究[D].西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
[3]李恩瑋.河北邢臺商代遺址概述(夏商周文明研究九)[C].北京: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
[4]河北省文物管理處臺西考古隊.河北藁城臺西村商代遺址發(fā)掘簡報[J].文物,1979,(6).
[5]孫亞冰,林歡.商代都邑[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
[6]羅琨.商代戰(zhàn)爭與軍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
2015-01-21
張國勇(1978-),男,河北臨西縣人,畢業(yè)于河北大學宋史研究中心,文博館員.
K29
A
1672-4658(2015)02-001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