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曉麗

10年前，我被提拔到后勤車間當副主任。一把手主任是男的，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哈哈，工作一定配合好。

那年我38歲，正是想干點事的好年齡，后勤工作雖然婆婆媽媽的，但很重要。分管后勤的副廠長找我談話，“你有文化，和老袁好好配合，別像老張那樣和老袁都掄大鐵鍬了！”我忙表態(tài)，“領(lǐng)導(dǎo)放心，我一定聽指揮，配合袁大奮主任工作?！睆S長笑了，“那是，你去就好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袁大奮原來是廠區(qū)附近的農(nóng)民，當年建廠時占地抽工，他就被挑了進來。聽說，他原名叫袁大糞，當年他爺爺掏大糞回家，正趕上他出生，就給起了這個名，說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進廠時，廠辦公室的文書聽了他的名笑得岔了氣，后來，袁大糞就變成了袁大奮。

看這出身，應(yīng)該是個挺淳樸的人。但有人偷偷告訴我：別看袁大奮沒什么文化，肚子里盡是道道，一般人玩不過他。我沒在意，我只管認真干工作，他能怎么玩？

到后勤才一個月，我就發(fā)現(xiàn)了問題：挺大個后勤車間沒有衛(wèi)生間，男男女女都要到鄰近的裝配車間上廁所，來領(lǐng)料的人一等就是半個小時，一問就是：上廁所了！

我建議修個衛(wèi)生間，一來方便，二來便于管理。袁大奮很城府地一笑，“哈哈，修主任果然年輕有干勁，有想法！你先寫一個報告我看看，然后，我交上去！”一個幾百字的請示報告，我十幾分鐘就寫好了，交給袁主任?？墒牵?天過去了，一直沒有動靜。

周一例會，主任講完了其他工作，信口問我有補充的嗎。我不知深淺地接口補充了幾個問題，突然，有人捅我一下，我才發(fā)現(xiàn)主任的臉色陰沉難看，趕緊住嘴。

主任干咳一聲，“你補充完了？”他拿出一張紙扔給我，“這是你寫的請示報告，有好幾個錯詞、錯字！我都給你改了，自己看看！”

我在大伙兒嘲笑的目光中，趕緊接過查看，耳邊響起袁主任的大嗓兒，“什么叫‘方便職工如廁？真沒聽說過！”

我看到紙上歪歪扭扭的大小便、還有拉屎、撒尿的字樣，哭笑不得，“如，到也！就是去的意思……”

“俺是大老粗，沒有你有文化，知道上廁所就是拉屎、撒尿！你少在這轉(zhuǎn)文！俺們后勤這么多年就是實打?qū)嵉母苫?，不會耍嘴皮子！”袁大奮黑著臉訓斥我，我委屈得想哭！

事后我才知道，我提議修衛(wèi)生間，他很不高興，感覺我搶了他的風頭，尤其開會時，我無意中把他講錯的糾正過來，讓本來就因為我比他有文化而不舒服的他一下怒火萬丈了。

一晃，我到后勤車間快一年了?！叭鐜笔录?，我學乖了，開始唯大奮馬首是瞻。后來才知道，他還真不知道如廁的意思！他經(jīng)常和別人喝酒的時候當笑話講，嘲笑我沒文化！我聽說后只能無奈地苦笑。

眼看到年底了，按老規(guī)矩，要到幾個退休職工家里走訪，老袁說有5個退休職工，每人照200元準備禮物，我到批發(fā)市場，正好買了5樣禮品，有豆油、雞翅、米、面、還有魚！我和司機興高采烈地買回來了，本以為老袁會高興，可他看看東西，看看我，突然說：“叫你辦這么點事你都辦不好啊 ？為什么買5樣??？多不吉利啊！”

5樣不吉利？我沒聽說??！可我不敢講出來！只好說：“哎呀，主任，對不起，你看我又沒辦好，要不我退回一樣？好在那家店我認識！”

“算了！剩下的事我來處理吧，咳，真是操心哪！”大概是對我的“認罪”態(tài)度很滿意，主任大手一揮，饒過我了。

年后上班了，我和工人一起去現(xiàn)場干活，回來時錯過了食堂飯點，就和他們在外面吃點便飯，大伙兒閑扯著，有人順口提到了年前買慰問品的事，我很慚愧地說：“我經(jīng)驗不足，還麻煩主任親自去退貨……”一個工人壞笑著說：“退什么退啊，都退他家去了，他老婆特別愛吃雞翅！剩4樣就吉利了！哈哈，年年如此，你不懂的！”

我一口菜卡在嗓子里……

都說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沒想到，干活不累可心累??！從此后，我要么躲在屋里看書，要么就和工人去現(xiàn)場干活，圖個心靜。

一天，我又下到現(xiàn)場干活去了，回來快下班了，手機忘到辦公室，拿出來一看，竟然有8個未接電話！我急忙打過去，原來是弟弟打過來的，他怒氣沖沖地說：“姐，你怎么回事??？給你打了七八個電話……”

“那你不會往單位打一個啊 ，死心眼兒！”弟弟更火了，“我打了，一個男人接的，我說找修主任，結(jié)果那個男人惡狠狠地說我打錯了，然后就掛了電話。再打就不接了……”辦公室電話只有袁大奮能接，一定是弟弟無意的一聲修主任，犯了他的大忌！

想起還要帶上弟弟辦事，我硬著頭皮跟袁大奮請假，打算早走一會兒。袁大奮看了看墻上的掛鐘，慢條斯理地說：“還差10分鐘，你是領(lǐng)導(dǎo)，早走不好……”天啊，我恨不能沖上去揍扁他那張大餅?zāi)?！可我沒有說話，退出來，耐心等待下班鈴聲響過，正在鎖門，突然傳來袁大奮的大嗓門：“今天下班沒有事的都別回家了，本主任請客喝酒！”“噢，太好了！謝謝主任?！痹谝黄瑲g呼聲中，一伙兒人走遠了，我的眼淚悄然流下……

一年后，聽說廠部急需一個資料員，是工人編制，要求有文字功底，因為很累，沒有人愿意干，我，主動要求去干。報到后，大伙兒笑話我有毛病，我笑嘻嘻地說：“終于勝利大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