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巍

徐文榮忘了上午約好的采訪，兀自睡著了。他的秘書來來回回好幾次，才算把他叫醒。

星期六，按照家人的要求，原本除了休息，什么都不準他做的。

徐文榮穿過圍廊從外面走進來，穿著寬松的大汗衫和大短褲。走路的時候雙手擺動有力，連帶著肩膀也會有輕微的擺動，身板挺得很直，步伐快且?guī)еL。他走進辦公室，外間屋的秘書趕緊跟了進去。

在他寬大的辦公室的門上，貼著一張A4打印紙，上面是黑色的宋體打印字，提醒進入徐文榮辦公室的人要先消毒。

所謂的消毒就是用消毒紙巾好好擦擦手，這個程序其實沒有人監(jiān)督或者強求，但來訪者一般都會出于尊重遵守這個規(guī)則。

“老爺子年紀大了，害怕交叉?zhèn)魅?。”工作人員擠擠眼睛，笑著說。

老爺子是徐文榮在橫店的眾多稱呼中的一個。在橫店，與徐文榮有直接交往的一般稱他為“老爺子”，橫店集團的員工們則是“老爺子”與“徐老板”共用，一般的民眾和外來的人，則直呼其名。

2001年，徐文榮卸下橫店集團董事局主席的職務，由其長子徐永安接任集團董事長兼總裁。但是人們并不認為橫店集團的徐文榮時代已經(jīng)結(jié)束，徐文榮開創(chuàng)的企業(yè)運營模式——“社團經(jīng)濟”仍在繼續(xù)。

2007年，徐文榮的橫店社團經(jīng)濟企業(yè)聯(lián)合會會長和法定代表人的頭銜也交由兒子徐永安，這個社團組織是橫店集團的控股機構(gòu)，占據(jù)了橫店集團70%的股份，剩余的30%的股份由另一社團東陽市影視旅游促進會所有?，F(xiàn)在，徐文榮的職務只剩下了橫店“四共委”主席一職，這是橫店的第三個社團組織——橫店共創(chuàng)共有共富共享工作委員會。

“四共委”同時是“橫店三農(nóng)促進會”“橫店文化產(chǎn)業(yè)聯(lián)合會”“浙江橫店文榮慈善基金會”和“東陽橫店收藏家協(xié)會”的辦公場所。

四四方方的回字形建筑，外環(huán)是辦公室，里環(huán)是種滿花草的天井，那些花草經(jīng)過精心的修剪。地面都鋪了青色方磚。

一對藍色琺瑯炕椅分列門廳兩側(cè)，保安坐在那張炕椅上，周六，值班的保安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喝茶。徐文榮比保安忙多了，“老爺子每天都在工作?！北０捕酥璞瓕Α吨袊侣勚芸氛f。

徐文榮的橫店

夏季浙江濕熱多雨，橫店也不例外。雨只要一停，太陽很快就會出來，地面也馬上就干了，街上人們隨即就會是一身汗。

這樣的天氣絲毫沒有阻止外來的人們進入橫店。對于外來的人們來說，這個隸屬于金華市下面的縣級東陽市的小鎮(zhèn)子，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在橫店能遇到的外鄉(xiāng)人，大致分為兩類，游客與演員。對于前者，橫店影視城是旅游目的地;對于后者，則是工作場所。

1996年為了支持謝晉拍攝《鴉片戰(zhàn)爭》而在三個月時間內(nèi)建起的“中英街”，就是橫店影視城真正的起航點。2000年3月，徐文榮宣布橫店影視城免費提供給劇組使用。徐文榮說集團內(nèi)部沒有什么爭議，反而是一些劇組很有意見?！八麄兪窍氇氄嘉覀冞@個景區(qū)拍戲，不希望別人來?！毙煳臉s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徐文榮顯然沒有做賠本買賣。免費提供景區(qū)令橫店逐漸成為中國最集中的影視劇拍攝基地，并靠此成為旅游景點。連中央電視臺此前在無錫設置的影視基地的生意都被橫店搶了過去。

從此徐文榮的腳步明顯加快。秦王宮、明清宮苑、夢幻谷……徐文榮在橫店的土地上，開始鋪陳自己的恢宏計劃，并且一直進展順利。如今橫店影視城已是許多個影視文化旅游區(qū)的合稱，大量入駐的劇組，為本地服務業(yè)的發(fā)展提供了機會與市場;這些景點兼拍攝場地還為橫店吸引來游客，讓橫店影視城找到經(jīng)濟收益的新增長點，也給徐文榮帶來榮譽和關注。

“以前橫店是最窮的，現(xiàn)在比以前真是好太多了?！币幻Y姓司機發(fā)出這樣的感慨。之后，他把“好太多了”這四個字又重復了好幾遍?！耙郧岸际峭谅?，一下雨都是泥，后來萬盛街鋪了油渣路，后來所有的路都是新新的油渣路?！?/p>

油渣路就是柏油路，萬盛街的油渣路是1990年代中后期鋪的，當時作為橫店集團為橫店做的一項貢獻，那也是徐文榮在創(chuàng)辦橫店集團之初就許下的承諾。

“沒有徐文榮，就沒有今天的橫店?！笔Y說。

徐文榮。圖/CFP

橫店成了徐文榮的橫店。在過去近40年中，徐文榮不僅是在經(jīng)營幾家企業(yè)，更是在經(jīng)營整個橫店。

徐文榮創(chuàng)建的橫店集團為橫店、東陽，乃至金華提供了可觀的經(jīng)濟貢獻，2014年橫店財政收入超過28億元，占東陽全市的41.3%。

橫店集團這個龐大的商業(yè)帝國中，影視城是最具知名度的項目。除了每年給橫店帶來數(shù)不清的游客，也讓徐文榮趕上了“文化產(chǎn)業(yè)”這班風光的經(jīng)濟發(fā)展快車。

徐文榮躊躇滿志，直到在他心心念念的圓明新園項目上遭遇了重大挫折。

“人生最后夙愿”遭擱淺

關于圓明新園的源起，徐文榮在大多數(shù)時候把時間節(jié)點表述為2005年，一個法國記者對徐文榮提及重修圓明園。徐文榮說自己被法國人的誠意感動，開始籌備重修。

事實上，徐文榮動念要修圓明園要早于2005年。1996年建起廣州街拍攝完年度大戲鴉片戰(zhàn)爭之后，有人向徐文榮提議要修圓明園，“至少要修起西洋樓”，當時的想法還只是拍戲用。而徐也真的進行過選址工作，但因沒找到?jīng)]有合適的地方作罷，“圓明園得有水，當時找的幾個地方都沒有水。”徐文榮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2005年法國人的來訪，讓徐文榮的心思又活絡起來。彼時他已經(jīng)70歲，從橫店集團董事局主席的位置上退下來已4年。家人沒能拗過徐文榮，圓明園工程開始籌備。

當時徐文榮沒有想到，這個半輩子都在試圖碰觸政策底線，并在一次次撞線過程中拓展橫店發(fā)展空間的“老革命”，遇到了“新問題”。

從一開始，徐文榮就邀請圓明園學會的專家參與研討，但這并未能令北京圓明園對徐文榮的重建工作有半點認同。園方發(fā)表了措辭嚴厲的聲明，反對這一修建計劃，徐文榮對這些指責只有一條回應，我修的不是圓明園，而是一個新的園林。

盡管徐已經(jīng)做了大量準備工作，可那年修建圓明新園的計劃最終流產(chǎn)。

土地對于修建了多個仿古旅游景區(qū)的徐文榮來說并不是難事，徐的每一個營建計劃都沒有遇到明顯的反對，而徐也延續(xù)了他已經(jīng)屢試不爽的老方法——干起來再說。

這一次他沒能如愿。

2008年2月18日，橫店發(fā)布消息，要建圓明新園，項目規(guī)劃使用的6000畝土地，很快成為爭議焦點之一，引起了國土資源部領導高度重視。

2008年5月25日，國土資源部發(fā)文對東陽市2008年土地利用計劃指標實行凍結(jié)。

2009年4月8日，國土資源部發(fā)布消息，稱曾引發(fā)廣泛爭議的浙江橫店圓明新園項目，由于存在違規(guī)立項、用地申報違反國家供地政策、規(guī)劃用地違反土地利用總體規(guī)劃問題已被叫停，浙江省東陽市發(fā)改局局長任立平受行政記過處分。

徐文榮當時聘請國土資源部主辦的國土資源報退休社長擔任顧問，可不久后這名社長因為貪腐問題身陷囹圄，法庭審理中他供述曾經(jīng)從徐文榮處獲得過好處。

這些好處包括徐曾提供一輛轎車供其使用，并支付過相當數(shù)額的顧問費。

徐文榮對這些指控極為不屑，最終徐沒有受到任何法律上的牽扯。

徐文榮原本看好的土地已經(jīng)被重新規(guī)劃為工業(yè)用地，這個被徐文榮列為人生最后夙愿的園子，擱淺了。

徐文榮說 “想不通”。他以上海市當時立項的“迪士尼樂園”項目相比，批評國土資源部門的做法。在他看來，迪士尼項目無論是占地面積還是預計投資額，都與橫店圓明新園大體相當，“為什么迪士尼就被批準，而圓明新園就被拒絕，甚至還要受罰”。

對于徐文榮來說，這段經(jīng)歷充滿挫敗感，他在自己的自傳里，將其歸列入“傷感暮年”一章。

也因此，徐文榮公開宣示：“如果在浙江不能造，那我在全國去造。全國不能造，那我去國外造。”這是徐文榮在接受中央電視臺采訪時說的話，新聞播出時， “全國不能造，那我去國外造”這句話被掐掉了，徐文榮對此耿耿于懷。

“我這不是賭氣的話，當時有三個國家邀請我去他們那里造園了?！毙煳臉s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徐文榮拒絕了這些來自外國的邀請，到全國各個省份去看地。除了西藏、內(nèi)蒙古和黃河流域的沖擊平原，他都一一涉足。

“當時有人給我打電話，我第一次沒接到，后來接到電話對方說是仇和，請我去昆明建圓明新園?！毙煳臉s回憶說。

徐文榮在電話中拒絕了仇和的邀請，他的理由是“你們云南沒有合適的土地，我已經(jīng)都看過了”。

重啟“圓明新園”

“圓明新園鐵定要建，但重建是有條件的，在沒有成熟的工藝技術、沒有政府批準的土地、沒有籌措到資金前，是不會開工的?！毙煳臉s在2006年第一次宣布重建圓明園計劃時作出承諾。

6年之后，當初擱淺的項目重新上馬。預算從當初的200億元增加到了300億。

2007年，徐文榮和團隊就已經(jīng)完成了大到歷史、人文、建筑、山水布局，小到建筑內(nèi)部細節(jié)和擺設、園中奇花異草匹配的搜羅和考證，基本掌握了圓明園的全部資料。

為了繪制園內(nèi)相關景點的圖紙，徐文榮派出的隊伍赴北京圓明園遺址實地考察、丈量尺寸。通過官方、民間以及國外私人珍藏等途徑，收集圓明園部分景點的資料和圖紙。

在國家圖書館，徐文榮找到了 “樣式雷”的燙樣和圖紙。

雷氏家族是清皇家御用設計師，家族八代都是圓明園的總設計，精通江南園林建筑?！坝捎谀甏眠h，在圖書館找到燙樣和圖紙時，一張張都粘合在一起，我們逐一分開再拓出來。實在是太興奮了。”徐文榮說。

所有的準備終于派上了用場。2015年圓明新園的發(fā)布會上，徐文榮表示目前關于圓明園的資料，他手里的是最全的。

北京圓明園再次表示反對，并且提出警告，會密切關注橫店圓明新園的動態(tài)，一旦發(fā)現(xiàn)“侵權行為”，將會采取法律手段。

徐文榮對此的評價是：我們是向國家正式注冊的。

徐文榮會在談話的合適時機，透露一些頗具層級的領導對圓明新園的支持，只是，他有時提及領導時，會忘記了他們的名字。

應該是年紀大了的關系，徐文榮的記性不如以前，連續(xù)講話超過一個小時，血壓就會升高，現(xiàn)在他出席公開活動，需要有私人醫(yī)生陪在身邊?？扇绻钦務搱A明新園，只要沒有人喊停，他就能一直說下去。

距離上一次提出重建差不多10年后，徐文榮表現(xiàn)出一貫的圓融與老謀深算。這一次，他不再聲稱自己所建的是對圓明園的1∶1比例原樣復原，“這個比例降低到95%”。

“我們已經(jīng)不是復原了，現(xiàn)在做的萬花園項目是在復原基礎上的創(chuàng)新。 ”徐文榮說。徐文榮甚至為這個園子起了三個名字：新圓明園，圓明新園，萬花園。之后，橫店街上的燈柱廣告，橫店客運站的廣告牌，都注著是 “萬花園（圓明新園）”。

在徐文榮的規(guī)劃中，萬花園里有100個園林，有皇家建筑、官家建筑、商家建筑，還有西洋建筑和民間建筑，這其中只有皇家建筑部分是模仿的圓明園，里面有150米高、30米長的瀑布，還有國家林業(yè)局支持的5萬平方米左右的皇家狩獵場，作為一個愛國主義教育的保護基地。

2012年5月，圓明新園工程啟動，像此前的明清宮苑與秦王宮一樣，炸山是開工第一步。

圓明新園的炸山用了1萬噸炸藥，這是橫店炸藥消耗量的新高。在修建明清宮苑時，就已經(jīng)有戲謔的說法——1949年以后，金華所有的炸藥都用在了橫店。

徐文榮忌諱被人認為橫店集團是他的私產(chǎn)，忌諱被人視為橫店社會治理的影舞者。過去幾十年的經(jīng)驗，徐文榮一方面放開手腳拓展橫店集團的經(jīng)濟版圖，一方面小心翼翼地維系著與橫店、東陽、乃至更高層級政府部門的關系。

橫店集團在橫店修柏油馬路，豎電燈桿，治理河道，鋪天然氣管道，徐文榮完全不擔心政府方面認為他喧賓奪主，“我們做這些，政府高興還來不及”，這幾乎成了雙方的默契。

與政府一體的橫店生意

1974年徐文榮受命組建橫店繅絲廠，1976年底，橫店絲廠開工后就賺了6.7萬元，第三年已翻兩番，達到35萬元。

之后，根據(jù)徐文榮自己的統(tǒng)計，截至目前，他創(chuàng)辦過700家企業(yè)，其中大約70家因為業(yè)績不佳而停掉，剩下的，現(xiàn)在還在以多種形式創(chuàng)造著價值。

1990年組建集團，1993年改組為橫店集團，1999年成立“橫店集團控股有限公司”，并對“橫店集團公司”以及下屬子公司進行公司制改造?，F(xiàn)在，橫店集團已經(jīng)形成橫跨電器電子、醫(yī)藥化工、影視娛樂六大產(chǎn)業(yè)的大型企業(yè)，總資產(chǎn)達472.9億元。

這其中，影視文化產(chǎn)業(yè)在整個橫店集團只占到10%左右的產(chǎn)值。徐文榮直言，盡管影視文化產(chǎn)業(yè)為橫店集團帶來知名度，但是真正給集團掙錢的還是工業(yè)項目。

“我們的產(chǎn)品都是高科技的?！毙煳臉s拿起自己的iPhone，對《中國新聞周刊》說，“iPhone手機振動模式的小馬達，有70%是我們生產(chǎn)的?！?/p>

幾乎是上一個產(chǎn)業(yè)正在紅火的時候，徐文榮就開始布局下一個產(chǎn)業(yè)，從最早的繅絲廠，到后來的電氣電子與醫(yī)藥化工，橫店集團的幾次主要突破與轉(zhuǎn)型都在徐文榮手中完成。

徐文榮無法確認這是天賦還是后天能力，這個小學沒有讀完就輟學的橫店農(nóng)民，在中國的改革年代中，被時代洪流裹挾著，一直向前走，有些時候，甚至扮演了時代引領者的角色。

在徐文榮的引領下，橫店由一個“地圖上找不到的小地方”，變身為“東方好萊塢”，不時有外國主流媒體來橫店拍攝專題片。

橫店一直在他手中擴大。

橫店土地面積最初只有40平方公里，40個行政村，1.8萬人口。經(jīng)濟“起飛”之后，橫店向縣委提出愿意“先富帶動后富”，希望能將周圍68個行政村并入橫店鎮(zhèn)管轄，后來因為要發(fā)展文化產(chǎn)業(yè)，需要土地建設景點，又并入20個行政村。

2001年，徐文榮退休，一手創(chuàng)立了“共創(chuàng)、共有、共富、共享委員會”，這個委員會出資改造橫店村鎮(zhèn)的基礎設施，建設中老年康樂園、健康咨詢服務站，提供資金用于扶貧工程，每個月為符合條件的老人補貼數(shù)百元，這些本由政府承擔的工作，“四共委”全都做了。

橫店集團以及“四共委”，實際上做了許多原本應該有政府部門完成的工作。橫店集團則在過去20多年中，先后出資50多億元，改河，造橋，建路，綠化，亮化，建造自來水廠，建設環(huán)保工程。

橫店鎮(zhèn)政府提出橫店要建成“影視名城、休閑小鎮(zhèn)”，這與徐文榮已經(jīng)做的、正在做的和將要做的正好契合。

“圓明新園預計2016年修建完畢。經(jīng)測算開園經(jīng)過5年經(jīng)營后，預計游客量可達4000萬至5000萬人次，門票預計年收入40億到50億元。經(jīng)過10年的經(jīng)營后，年游客量可達8000萬至1億人次，門票收入預計達100億元?！边@是徐文榮對圓明新園未來發(fā)展的期許，他相信這新景觀將延續(xù)之前20年他所奉行的文化產(chǎn)業(yè)路線所創(chuàng)造的令人炫目的成績。

2015年3月份在香港召開圓明新園推進會上，徐文榮對圓明新園的所有收入做了安排，除繳納政府稅費及扣除折舊、正常費用開支外，余額全部捐贈給文榮慈善基金會，幾年后要拿出100多億元，支持橫店鎮(zhèn)新城鎮(zhèn)、新農(nóng)村建設。這顯然是令當?shù)卣吲d的許諾。

但他自己也承認，目前圓明新園的游客并不如期望的多。

遠去的他的時代

在橫店，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徐文榮。

橫店本地的年輕人，是從小聽著徐文榮的名字長大的。而他們中的許多人，無論是一直在橫店還是曾經(jīng)出外上學，只要回到橫店，一般也都是在橫店集團的企業(yè)中工作。

他們截至目前的人生故事中，徐文榮是一個無法缺失的角色。

盡管已經(jīng)80歲，徐文榮對于橫店的建設仍舊抱有雄心，他說決心把橫店建成為“世界影視文化名城 國際旅游休閑之都”。

他仍努力追趕著這個時代。徐文榮希望未來橫店的文化產(chǎn)業(yè)中，文化與科技融合要達到世界領先地位，“首先在圓明新園景區(qū)，3～5年內(nèi)，高科技頂級項目遍地開花?！?/p>

徐文榮的“圓明新園”包括水面總占地超過6000畝，春苑已經(jīng)開門迎客，余下的幾個“苑”還在建設中。而圓明新園5月開園之后，游人一直不多?！拔覀兤綍r很少拉客人來這里的，因為太遠，客人一般也不來?！笔Y姓司機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不像別的景區(qū)，離得近?！敝钡绞罴?，才有大巴車一趟一趟地拉著客人停在馬路對面的停車場上。

蔣司機今年55歲，當三蹦子司機還不到一個月，之前他是圓明新園福海景區(qū)的游船管理員?！拔抑桓闪藘蓚€月，每個月3000塊錢工資，管飯?！笔Y對《中國新聞周刊》說，“但游客太少了?！?/p>

王遷是景點講解員，穿著青花瓷風格工作服，看到有游客進來，他趕快站起來，用橫店口音的普通話與游客打招呼。

王遷是橫店本地人，在外地讀的大學，專業(yè)是建筑。他的講解生澀，內(nèi)容也幾乎沒有亮點，在這個最終占地將超過6000畝的龐大景區(qū)中，所有的景點的解說詞都是固定的，集合在一本藍皮小書里。

王翠華是圓明新園的保潔員，住在附近的農(nóng)民，原來的村子因為修圓明新園被占用，現(xiàn)在整個村子都遷到別處，補償款讓他們家家蓋了樓房。王翠華最高興的是有了社保，并且因為已過50歲，每年過年的時候還能得到橫店集團發(fā)的一個紅包。

在圓明新園配套的橫店中國野生動物標本館，講解員張佳剛剛大學畢業(yè)，在杭州上完大學，一時沒找到更好的工作，就先回了橫店。“先回來做著，如果以后有機會，還是會出去。”張佳對《中國新聞周刊》說。王遷的想法跟張佳一樣，“一時沒找到別的工作，我媽讓我回來的，我就先干著，等到有合適的再出去?！彼f。

這些橫店的孩子已經(jīng)不滿足于在橫店集團得到一份足以實現(xiàn)溫飽的工作，更多的年輕人不滿足于繼續(xù)為徐文榮堅守他開創(chuàng)的“社團經(jīng)濟模式”。

甚至徐文榮本人也已經(jīng)立場松動，改變了“堅決不能將橫店資產(chǎn)量化”的心意。

“存量還是不能量化，但是增量，可以量化?！毙煳臉s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文中王遷，王翠華，張佳，陳平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