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xt_ 王祥夫
輕輕一撫滿把淚
text_ 王祥夫
實力派作家光盤的這篇新作是一篇無法再讓仇恨變得更為復雜的小說,我以為把這篇小說比喻成一堆正在朝四處漫延開來的火,那每一朵火苗都燃燒著的仇恨像一片片數不清的舌頭在舔著上個世紀我們這個時代的傷疤,我以為這個比喻一點也不為過。這是一個讓人極度傷心也極度讓人不忍沿文字前行的小說,字數不多,但其智慧過人之處在于作者讓這篇小說的容量驚人地超出了字數之所能承載。我們不愿提及那個時代,而這篇小說的好卻是寫現(xiàn)實生活的當下。這就給我們的閱讀提供了一種新的經驗,也為我們應該怎樣分析歷史提供了新鮮經驗,我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至今依然在滲出縷縷血絲的年代,一個才十六歲的少年參與了那場屠殺,良知和良心的指責乃至無法在本鄉(xiāng)存身的境況讓他逃離了他的村莊遠離了他的親人和族人,多少年過去,多少多少的時日都無法抹平那可怕的回憶,村莊里的人們已經憑著仇恨永遠判處了他死刑,人們已不再問他的肉身是否還存在,人們已不再問他的肉身是否還在呼吸著。他的親人們想把他從記憶中抹去,而當他真正死去,而當他那已經變?yōu)橐话压腔蚁牖氐缴B(yǎng)他的土地里去,他骨灰的出現(xiàn),點燃了一場聲勢更為巨大的仇恨,我們且不說他的血親李定忠是個什么樣的人,但我們可以從李定忠極度乖張古怪的行為分析出李寶山和那個時代給他和他們帶來的痛苦。什么樣的仇恨,什么樣的痛苦,才能讓他如此乖張,這個人物形象有別于近年來出現(xiàn)的文學形象,是十分突出的,也有別于新時期以來出現(xiàn)的任何文學形象。這個文學形象告訴我們,那個時代給人們的創(chuàng)傷能夠如此巨大而無法靠近人性和人情,那個時代給人們的創(chuàng)傷是匪夷所思,李定忠作為一個受害者的形象出現(xiàn)在光盤的這篇小說之中,給我們提供了新鮮的思考空間。這篇小說的智慧所在還在于抽掉了對李定忠“病態(tài)”之所以形成的任何描寫與交待,小說里沒有過細的交待李寶山作為一個殺人犯逃離之后人們是怎樣對待他的族人,但我們可以從李定忠絕非常人可以表現(xiàn)出來的不近人情于對死者——他的長輩的仇恨可以感覺出那個時代對人性的戕害。李定忠要把他的叔叔李寶山那埋在不屬于他的土地里的骨灰重新挖出來,挖出來還不行,他鞭打那個骨灰盒乃至把那個骨灰盒擊碎,而當那骨灰盒里的骨灰被大雨沖得四散皆是,我們禁不住會問李定忠的仇恨源于何處,當李定忠的仇恨變成了一場無法讓人容忍的荒誕時,我們從作者其寒入骨的敘述中又感受到了什么?這是一場真正的拷問。村主任黃本貴是活在現(xiàn)實中的那么一個人,他面對已經被仇恨變成荒誕的化身的李定忠也只有以仇恨相向,對歷史悲劇的尋根溯源,對昨天罪惡的寬宥,不是生活在那個村子里的人所能夠辦到的事。心理分析家們和歷史學者或許會在光盤的這篇小說中順藤摸瓜,那是多么紛亂的藤蔓和多么苦澀的瓜啊,小說之中的“瓜”結在現(xiàn)實的今天,而那藤和根卻糾結在上個世紀的那個時代,當許多作家寫同類小說總是會把重心放在昨天之時,作家光盤卻把重心挪移了一下放在了現(xiàn)在,其意義便截然不同,這是當下小說創(chuàng)作的一個新收獲,這是這篇小說的優(yōu)秀之所在。這是一篇發(fā)大善心的小說,悲憫從來都是要靠苦難之筏才能渡到彼岸,而這篇小說的發(fā)一大善心的所在乃在于讓你知道一場罪惡的劇痛到底會綿延多久。
一場罪惡的劇痛到底會綿延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