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 鶯
聆聽生活
◎ 于 鶯
微博上很多人都問:“你一個博士畢業(yè)生,工作到現在已經11年了,怎么還是主治大夫,丟不丟人?”
不丟人。為什么?我不喜歡趴在實驗室里,不喜歡埋頭在“小白鼠”群中,也不喜歡把狗的肚子剖開研究什么血流動力學。我就喜歡待在病人床邊,看他24小時的尿量,甚至精確到每小時的尿量。
我也想過寫點文章,類似于臨床小經驗、小知識,但目前我在急診室工作才八年,還需要積累經驗。我打算以后寫一本小冊子,零售價為0元——哪個大夫要就免費贈送。
想明白這些后,我們的主任犯愁了。急診室難得有個老資格的、能說會道的女博士,竟然不參與課題申請,不向領導要實驗經費。領導急了,把我派到美國接受資本主義的再教育,但他們失策了。
我高高興興地去,特別高興地回?;貋砗笪以谖覀兛谱鰣蟾?,說在美國大半年,發(fā)現那里的醫(yī)療氛圍真是好,醫(yī)生能只干臨床,不搞實驗。當然,他們也會資助既搞實驗也干臨床的人,但完全是兩個體系。
中國人很少認為家庭幸福就是成功。我們醫(yī)院和我去進修的華盛頓當地醫(yī)院是共建單位,走之前領導給我一筆公款,說和美國那邊拉攏一下關系。于是我對美國人說:“哎,我請你們吃飯??!今天下班以后咱們去泡吧!”沒人跟我去。
后來,一個華裔對我說:“于鶯啊,你不要請他們吃飯了,沒用的。他們要回家陪老婆,陪孩子,陪情人。你不要請他們,浪費錢,正常上班就可以了。等他們去中國,我們請他們吃北京烤鴨,吃燒烤,他們會欣然接受。”
從美國回來后我就開始想:我是不是對自己要求太高了?于是就降低了要求。果然幸福指數直線上升,我每天都笑呵呵的。
現在病人看到我都說:“大夫,你看上去真喜興?!蔽夷懿幌才d嗎?我可算白富美啊。為什么?因為當醫(yī)生多年,又在急診室待了八年,見慣了生死離別。有一次特別悲摧,值一天班送走四個患者,護士送我一個綽號,叫“白三夜一”。
去年,急診室來了一對年輕夫妻,女的持續(xù)發(fā)燒,原因不明,臨床上高度懷疑是淋巴瘤,需要做淋巴件活檢。整個程序下來,三周過去了,結果是反應性增生。這還不算,還要再做淋巴件活檢,前后共三次,才能確診。他們在醫(yī)院待了兩個半月。女的已經絕望,每天躺在床上哭;男的依舊平靜,一如既往地哄她開心。
每天,只要見她稍微不發(fā)燒,她丈夫就推她到外面溜達,還拿著一只不銹鋼飯盆,滿大街地去買他買得起的食物,變著花樣給妻子吃。我上班特別早,因此每天清晨看到他端著飯盆,哼著小曲外出??吹轿?,他靦腆地笑一聲,說:“于大夫早?!?/p>
最后一次病理結果我們送了兩家醫(yī)院,有一家染色出來了,是一個T細胞淋巴瘤,血液科讓她住院化療。我最后一次見她是在急診室,小伙子拉著妻子的手在溜達,他對我靦腆地笑了一下,女的也露出難得的笑容。
那一刻,我鼻子都酸了。這樣的愛情太難得了。
(濤聲 摘自《青年博覽》2015年第15期 圖/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