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

落日最后的霞光出現(xiàn)在西邊天上

這些屏擋我們的群山，

刻露出猙獰的威嚴(yán)，

更幽暗了，

蓬亂的茅草，

遮斷了我們，

在高山與高山之間。

這里是潰敗的行列，

這里是沒有子彈的槍支

這里是要倒下的疲憊

這里是裹血的布，

風(fēng)雨撕碎的旗幟。

槍聲？槍聲！

又在東邊的山頭響起……

伙伴呵，

我們現(xiàn)在要選擇

生和死？

丟掉我吧，

丟掉一切東西吧，

你的手，

應(yīng)當(dāng)捏起那些有用的槍支。

草叢里，

出現(xiàn)著野獸的足跡，

你們不能再停下來，

你要回去；

葛藤像巨蟒一樣纏著齊天的喬木，

腐爛的枯葉滿山滿谷，

這沒有路的路，

你們不能停下來，

你要回去；

趁著背后的槍火，

還不曾射殺我們最后一個(gè)人，

你要回去！

伙伴呵！

槍聲更緊了，

你怎么還不回去？

忘掉我吧，

我的足，

不能再隨你們跋涉最后的行程了，

追擊的子彈，

已經(jīng)射穿了我的腿，我的膝，

今天和明天，

我快要流完最后的血，

我的手，

已再舉不起旗幟……

我的好伙伴呵，

讓我在這人跡不到的地方，

同野獸尸體一樣地腐爛和安息，

不要再包扎傷口吧，

明天，

我的靈魂，

也會飛到你們的身旁的……

“再見，再見！”

淚潮使我的眼睛模糊了，

讓我在自己人的面前，

流完所有的淚吧。

落日呵，

沉下去了，

草地上，剩下菜盒和軍衣，

而在那個(gè)大山頭上，

我望見一個(gè)個(gè)升起的黑影，

最后，

一個(gè)騎兵，

出現(xiàn)在最高的山峰上，

在落日的金光面前，

飄展著一支旗幟……

我呀，我淚下如雨……

這仍然是擁抱我的天空，

這仍然是粗獷的荒野，

最后讓我把這遺體交還大地，

我伸出手，

擁抱這快要到來的無聲的死寂。

而第一顆星光，

已在我的額上出現(xiàn)，

夜霧升起來了，

山崗穿上黑衣，

崢嶸的群山，和突兀的思想，

都暫時(shí)一齊裹進(jìn)這無邊的夜……

以上均選自《紅色詩歌集》（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1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