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凡

排隊生活

□陳國凡

在虛城待久了，異域人很想念親人，決定回老家一趟，就往火車站去。原以為當時就能買到票，沒想到售票廳人山人海，早排起了長隊，隊伍一直伸到外面的廣場。異域人只好站在隊伍的最后，好幾分鐘過去了，隊伍卻絲毫未動。異域人覺得不可思議，就問前面的人怎么回事?；卮鹫f，一直這樣，有插隊的，有預約的，有開后門的，沒辦法啦。再問，就不再理人，只顧低頭玩手機。隊伍仍舊不動，異域人失去了耐心，離開了火車站。看來回家這事得再等等了。

沿途到處是排成長龍的隊伍。異域人很是驚奇，遂上前詢問。

孩子要上學了，大家都爭著往好學校擠，名額有限，不早來排隊，哪有份兒啊。咱的孩子絕不能輸在起跑線上！

起跑線？跑步比賽？異域人不懂，準備再問，人們只管往前擠，哪有工夫搭理他。

高中學校，也是如此，也是父母排成了長長的隊伍，被擠得滿頭大汗，卻不見有退縮者。問了才知，原來學校招擇校生有名額限制，不早來排隊，你就是分數比別人高，也未必能被錄取。

大學總不會這樣吧？異域人不信邪了，決定去看個究竟。沒想到在虛城大學里，排隊者更多，隊伍更長。

為了能拿到孩子的報名表，我凌晨三點就來了，沒想到，很多人來得比我還早。

晚飯，我都是自己帶來的，在學校待了快20個小時了，沒想到還沒輪到。

我和老公輪流排隊，沒辦法啊，一個人還真吃不消。

孩子自己怎么不來排隊？這是他們自己的事啊。異域人不解地問道。

孩子的事就是我們的事。哪舍得孩子來？哪個孩子不是父母的心肝啊？你不是虛城人吧？要不然，怎么會問這種沒有智商的問題？

我是異域人。異域人不好意思地承認了。

難怪！你怎么這么沒愛心？真不知你是怎么當家長的。眾人義憤填膺，紛紛指責異域人。

異域人匆匆逃離。一想到將來自己孩子的入學問題，異域人頭都大了。一路惆悵著，耳朵忽被不遠處一陣喇叭聲驚到。

好家伙，這陣勢，異域人著實震驚了。但見一超市門口，人頭攢動，男女老少皆有，隊伍拼命向前，宛如面前是一座金山，就等大家去取。

機會難得啊，大米、油鹽、雞蛋、肉類……統(tǒng)統(tǒng)優(yōu)惠，統(tǒng)統(tǒng)8.折?？靵戆。^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高音喇叭不停地喊叫著，誘惑著。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隊伍越來越長。

這還不是雙休日呢，異域人看得目瞪口呆，他被洶涌的人群推進了隊伍，擠壓著，幾乎不能動彈。

總算出來了，人人肩挑手提，個個笑逐顏開。異域人也是，他左手兩桶金龍油，右手三瓶飲料，左肩一袋大米，右肩一袋面粉，嘴里咬著一塊豬肉，雙腳還各綁著一大包，包里裝著油鹽醬醋味精蔬菜洗衣粉啥的。

我怎么沒想到呢？眾人看呆了，立馬放下東西，又沖進超市，發(fā)起了第二輪“攻擊”。筋疲力盡了，卻不肯放棄，繼續(xù)“沖鋒陷陣”；呼吸困難了，卻不肯回家，繼續(xù)“作戰(zhàn)”。終于有老人倒下了，被送往醫(yī)院，意識卻清醒，用盡力氣說，別拉我走，我還要買東西，我要把下半年的東西全部備齊！

回家放好東西，異域人還沉浸在剛才瘋狂購物的喜悅中，一刻也不想待在家，遂立即出門。

剛轉過路口，又見前面一條長龍，異域人不假思索，立馬排隊。他知道，只要看到隊伍，不要多問，只管排隊就是，肯定是好事，肯定有好處。果然，是一待出售的樓盤。異域人剛想退出，他實在沒錢購房啊?？纯春竺鎺装倜椎年犖?，異域人心生一計，對一個剛沖過來排隊的人說，我這位置賣給你，50塊，怎么樣？那人看看異域人后面幾百米的隊伍，點頭，成交。異域人喜出望外，馬上奔到隊伍最后面。才一會兒，他對另一個剛沖過來排隊的人說，我這位置賣給你，100塊，怎么樣？那人看看異域人后面幾百米的隊伍，點頭，成交。異域人大喜過望，馬上又奔到隊伍最后面……

美滋滋地數著排隊賺來的幾百塊錢，異域人決定叫家人都來虛城，每天排隊，賺錢。異域人還決定，買小餐桌，買帳篷。今后，家就安在隊伍邊上了。他還打算出售餐桌和帳篷給排隊的人，賺大錢。目前還沒人想到這點，先下手為強。

虛城要排隊的地方多了去了，培訓買票觀影看病購物購房辦證……異域人越想越開心，好像真已經賺了大錢，還買了車買了房，空閑時，就帶家人去旅游。對了，旅游也得排隊啊，咱就一邊旅游一邊排隊，把旅游花去的錢賺回來。

可惜，異域人的家人直到現在也沒來虛城。

原來，異域人的老家也和虛城一樣了，汽車站、火車站、輪渡口，到處是人，到處排隊—很難買到來虛城的票。

（原載《微型小說月報》2015年第7期 遼寧吳德寶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