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海潮

某局萬局長開會，一直要求屬下作記錄。萬局長說：“無論什么會議，參加了就得有所收獲。收獲怎么來呢？記性可靠不住，就算開會時記住了，開完會就忘了。為什么我們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就是這個原因了。記在本子上，既能夠幫助自己認真聽，也能幫助自己會后復習?！比f局長總是這么強調，因此某局大小干部們都養(yǎng)成了開會作記錄的習慣。

這天下午，某局召開“整頓機關作風會議”。書記、副局長講話過后，是萬局長作總結。萬局長的講話很重要，內容也很多，但即使會議時間再長，同志們除了上廁所，始終都能堅持到底。這與萬局長嚴謹?shù)臅L有關，萬局長自任局長到現(xiàn)在，從沒人見過他半途退場，領導不退場，同志們又怎么敢退場呢？

萬局長最愛看下屬作記錄的場景。萬局長一邊品茶一邊講話，耳聽鋼筆沙沙的聲響，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愜意和滿足，他為自己管理出如此良好的會風而自豪，要知道如今這樣的場面已經很少見到了。

會議結束，已經是傍晚，萬局長宣布散會，大家都站起來收拾筆記本準備離場，萬局長興之所至，突然想檢查一下屬下的會議記錄，便讓辦公室主任一本一本收上來。

這是多年來從沒有過的事，大家沒想到局長會來這一招，一時間手足無措，許多人表現(xiàn)得惶恐不安。李科長第一個提議說：“上邊記得亂七八糟的，回去整理整理再檢查吧?！倍趴崎L也跟著說：“不知道局長要檢查，字寫得太草，怕局長不認得?！比f局長毫不在意，只是笑道：“大家忘記我是書法愛好者了吧！再草也認得，這又不是搞書法比賽，怕什么？”他硬是讓大家都交了上來?？吹饺f局長這么堅決，有兩個副科長連忙翻開本子要撕下其中某一頁，但見萬局長一臉嚴肅望過來的樣子，要撕的手又縮了回去。

第二天，某局學習日，萬局長讓辦公室主任將記錄本像發(fā)學生作業(yè)一樣一本本發(fā)下去，大家搶過本子連忙翻看起來。此時，萬局長在臺上說：“大家筆記記得很好，這種作風一定要堅持下去。”

會議結束后，李科長找著萬局長說：“萬局長，我寫的那些打油詩……”萬局長說：“呵，你還會寫詩?。恳院缶掷镌倥殴?jié)目，你可得編一些快板書、三句半小戲什么的做些貢獻?！崩羁崎L說：“我……我是寫著玩的，您別當真?！崩羁崎L說這話的時候，面部表情極不自然，只是萬局長正在忙工作，完全沒看見。

李科長剛走，杜科長溜了進來，嘴唇哆嗦著說：“請局長原諒?！甭曇粜〉孟裆n蠅。萬局長奇怪地問道：“你讓我原諒什么？”杜科長說：“我寫那封信，純是瞎編的，我……根本不認識娜娜小姐，也沒跟她約會?！比f局長看著杜科長一臉煞白，不住地擦拭臉上流淌的汗珠，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大錯誤。但此時此刻，萬局長只能故作輕松地說：“沒事，不過以后千萬注意，別啥都往會議記錄上寫?！?/p>

剛打發(fā)走杜科長，又分別進來幾位副科長，一個說：“我近來受局長啟發(fā)，也想練書法呢。”另一個說：“我是想學學漫畫創(chuàng)作，以后咱局里辦黑板報好派上用場?！弊詈笠粋€囁嚅半天才說：“我記您的那些口頭禪，絕不是為了出領導洋相……”

對此，萬局長不耐煩地揮揮手說：“都去吧，都去吧，沒什么大不了的事。”

將同志們一一打發(fā)走之后，萬局長懊惱地坐在椅子上，拍著有些胸悶的胸口，他后悔昨晚急著參加一個宴會，回家又很晚，直接睡覺了。那些收上來的本子，其實一本也沒顧得上看，第二天一大早就發(fā)下去了。

（惜茹摘自《毒不死的狗》，花洲文藝出版社，圖/向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