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冬

8月底，意大利石油巨頭埃尼公司宣布，在地中海埃及領海內發(fā)現(xiàn)了有史以來最大的近海天然氣田——Zohr，后經埃及能源部門證實，該天然氣田位于埃及離岸200千米遠的Shorouk勘探區(qū)，水深1450米，覆蓋面積為100平方千米，天然氣儲量或達到30萬億立方英尺（1立方英尺≈0.028立方米）。按儲量衡量，Zohr氣田已成為世界第20大非伴生天然氣田（伴隨原油共生，與原油同時被采出的油田氣叫伴生氣；非伴生氣則包括純氣田天然氣和凝析氣田天然氣兩種，在地層中都以氣態(tài)存在）。如投入生產，該巨型氣田不但足以滿足埃及國內所需，還有能力讓剛剛成為天然氣進口國的埃及成為“新興”的天然氣出口國。而近些年，東地中海天然氣資源的陸續(xù)發(fā)現(xiàn)，不僅讓埃及，還讓以色列、塞浦路斯等原本“缺油少氣”的沿岸國家具備成為“新興”天然氣出口國的潛力。而其與歐洲隔海相望的地理位置，也讓市場參與者不禁揣測，“氣短”的歐洲能否就此擺脫對俄羅斯天然氣的依賴。

潛在的世界級天然氣“新貴”

地中海因介于亞、歐、非三大洲之間而得名，以亞平寧半島、西西里島和突尼斯之間突尼斯海峽為界，分為東西兩部分。東地中海沿岸及周邊海域總共有七個具備成油條件的大型盆地，分別是塞浦路斯盆地、厄拉多塞盆地、拉塔基亞盆地、黎凡特盆地、尼羅河三角洲盆地、西阿拉伯盆地以及扎格羅斯盆地。其中，西阿拉伯盆地和扎格羅斯盆地都是全球十分重要的油氣產區(qū)，但由于盆地主體深入到西亞內陸的沙特阿拉伯、伊朗、伊拉克、阿曼等國，位于這兩個含油帶的敘利亞、約旦、土耳其等地中海沿岸國家從中獲得的資源量十分有限，因此這兩個盆地的天然氣資源在地中海沿岸的開發(fā)潛力有限，很難對國際油氣供需結構帶來較大影響。而近些年，給國際石油市場參與者、特別是歐洲石油巨頭帶來驚喜的，主要是尼羅河三角洲盆地、黎凡特盆地等專屬于東地中海沿岸國家的水域。

地中海東部沿海的大部分海域位于黎凡特盆地，這一海域也是近些年地中海油氣勘探開發(fā)的熱點。在Zohr被發(fā)現(xiàn)前，這一海域的以色列利維坦（Leviathan）深海氣田是地中海最大的油氣。尼羅河三角洲盆地位于埃及水域，少部分歸屬塞浦路斯。從資源豐富程度來看，這一地區(qū)的天然氣儲量比臨近的黎凡特盆地還要多。美國地質調查局2010年發(fā)布的報告顯示，尼羅河三角洲盆地未被發(fā)現(xiàn)、技術上可回采天然氣儲量估計達到223萬億立方英尺。而2013年底，埃及的天然氣儲量僅為65.2萬億立方英尺。

根據美國地質調查局2010年的評估報告，這兩個盆地的油氣潛在儲量總計高達428.4萬億立方英尺，高居全球第四位，僅次于俄羅斯、伊朗和卡塔爾，超過美國的338萬億立方英尺和沙特的291萬億立方英尺。

風險無處不在

東地中海天然氣資源主要位于中東地區(qū)，這一地區(qū)向來處于地緣政治競爭的風口浪尖。雖然目前恐怖主義是令所有東地中海沿岸國家頭疼的嚴重問題，但由于其勢力還難以觸及深海區(qū)，對東地中海的天然氣資源開發(fā)影響不大。對于市場參與者來說，投資黎凡特盆地的首要風險是以色列與其阿拉伯鄰國的緊張關系，而投資尼羅河三角洲盆地則要面臨資源國政策調整可能帶來的成本風險。

首先是被孤立的以色列。目前，黎凡特盆地發(fā)現(xiàn)的天然氣資源主要集中在以色列，而以色列與周邊的阿拉伯國家關系緊張，在海洋邊界問題上還與黎巴嫩、巴勒斯坦存在糾紛。比如，黎巴嫩認為利維坦深海氣田有一部分位于黎巴嫩境內，以色列的天然氣開發(fā)侵犯到自己的領海主權。2012年4月，黎巴嫩國民議會議長向以色列發(fā)出警告，表示黎巴嫩反對任何一方單方面在爭議海域開采石油和天然氣，并稱將武力保衛(wèi)黎巴嫩的海上油氣權益。而以色列隨后則宣布采購四艘海上巡邏艦保衛(wèi)海上平臺，確保天然氣生產的安全。

其次是賴賬的埃及。尼羅河三角洲盆地幾乎為埃及獨享，雖然塞浦路斯也擁有其中一小部分，但埃塞兩國早已劃定海上邊界，而且在國際關系方面，埃及與周邊國家都是阿拉伯兄弟國家，與以色列的關系也不算差。不過，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發(fā)后，由于用于改善民生的財政支出不斷增加，埃及財政狀況變得緊張起來，拖欠了不少應支付給外國石油公司的款項。截至2014年年中，埃及拖欠外國石油公司的債務總額超過60億美元。由于成本回收出現(xiàn)困難，資金鏈承受壓力，一些石油公司只能暫停在埃及的石油勘探和生產業(yè)務。

將為歐洲“壯氣”

雖然表面來看，東地中海的天然氣開發(fā)存在一定政治風險，但并不足以澆滅人們對東地中海天然氣資源的興趣。相反，在黎凡特地區(qū)，天然氣開發(fā)不但不會引發(fā)地區(qū)武裝沖突，反而有可能讓周邊國家的關系緩和下來；在尼羅河三角洲，埃及則開始執(zhí)行更為積極的天然氣開發(fā)政策，通過更加優(yōu)惠的合作條款“討好”外國投資者。

相較于鄰國，以色列擁有絕對的科技和軍事優(yōu)勢，無論是巴勒斯坦，還是黎巴嫩，都不具備與以色列爭奪天然氣資源的實力，只能對以色列隔空喊話，由此導致擦槍走火的可能性較低。此外，對于缺油少氣、財政赤字嚴重的黎凡特國家（敘利亞、黎巴嫩、約旦、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等）而言，如何將本國天然氣資源轉化為財富或者如何從周邊國家獲取廉價天然氣才是更為現(xiàn)實的考慮。黎凡特盆地巨型氣田發(fā)現(xiàn)以后，這一地區(qū)發(fā)生了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比如，2012年塞浦路斯的希臘族和土耳其族恢復和談，共謀重新統(tǒng)一，觀察者普遍認為，雙方恢復和談是出于開發(fā)境內天然氣資源的考慮。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2014年1月，以色列利維坦深海氣田合伙人共同與巴勒斯坦電力公司簽署了首份天然氣出口合同，合同價值12億美元，為期20年，共計將向巴勒斯坦出口47.5億立方米天然氣。由此可見，這一地區(qū)很可能會出現(xiàn)“擱置爭議、共同開發(fā)”的局面。

為了鼓勵外國石油公司投資，埃及政府目前正在全力解決拖欠款項問題。截至今年8月底，埃及拖欠的款項已降至29億美元。此外，埃及也開始調整支付給外國公司的天然氣生產費用。一直以來，埃及支付給外國石油公司的天然氣生產費率是2.65美元/百萬英熱單位。而近些年，為了刺激外國石油公司投資，埃及政府按照一事一議的原則，根據氣田各自勘探、開發(fā)成本，將生產費率提高到3.95～5.85美元/百萬英熱單位。

國際石油公司紛紛涌入東地中海開發(fā)天然氣資源，從中受益的除了資源國，自然還有歐洲的天然氣消費國。一旦具備出口能力，將天然氣運往歐洲將會是東地中海國家最合理的選擇。目前，連接埃及與黎凡特國家的輸氣管道已經非常成熟，只需將其接入到納布科輸氣管道（又稱土耳其—奧地利輸氣管道），便能將以色列以外的東地中海天然氣運往歐洲。由于不能借用阿拉伯國家的輸氣管道，以色列也正在嘗試與土耳其商討建立一條直接連接以色列與土耳其的輸氣管道。

實際上，歐盟國家一直試圖實現(xiàn)天然氣進口多元化，以降低對俄羅斯天然氣的依賴。雖然近些年從俄羅斯進口天然氣的規(guī)模有所下降，但截至2010年，俄羅斯依然是歐盟最大的天然氣進口來源國，仍然占到歐盟天然氣進口量的三分之一。如果東地中海真如美國地質調查局預測的那樣，那么未來來自東地中海的天然氣很可能會大幅搶占俄羅斯天然氣在歐洲市場的份額。屆時，俄羅斯很可能失去制衡歐洲的一個重要籌碼，在國際政治舞臺的影響力受到進一步擠壓。

（作者為中國社科院西亞非洲研究所中東研究室副主任、經濟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