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子
我們不懂
天使的語言
●寧子
我知道,我必須要跟小歡談一談了。
其實這個問題已經(jīng)糾結(jié)很久了,可我實在不知道怎么對她說才好,怎么去告訴一個4歲的孩子,她的媽媽懷孕了,再過幾個月,她就會有一個妹妹或者弟弟,她將不再是我唯一的寶貝。
從決定要二胎做準(zhǔn)備工作開始,幾乎身邊所有人都在告訴我,現(xiàn)在的獨生子女都有些自私,幾乎與生俱來地抗拒再要一個弟弟或者妹妹分享他們的愛。而我的一位同事更是現(xiàn)身說法,她說,當(dāng)她曾經(jīng)以半開玩笑的口吻對兒子說,打算再給他要個小妹妹的時候,那個還不滿5歲的男孩兒這樣答道:“我不要妹妹!我會把她賣掉!”后來問為什么,那小家伙說:“因為她會搶我的玩具!”
現(xiàn)實中,搶玩具毫無疑問是最簡單的問題,復(fù)雜的是多了一個孩子,父母的時間、精力和愛,就會被自然而然地分割開,不會傾其所有地給曾經(jīng)的那一個?;蛘?,這才讓他們受不了吧。
不管怎樣,遲早是要開口的。那天晚飯后,我?guī)еg去小區(qū)的花園散步。當(dāng)我下意識撫摸微微隆起的腹部時,小歡忽然問我:“媽媽,你的肚肚好大,是不是吃了很多東西啊?”
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啞然失笑,小歡的世界單純至此。但是,我立刻意識到不能對她撒謊,因為日后,沒有圓謊的可能。
于是我蹲下來,像以往很多次那樣,和她以平視的姿勢面對面,并輕輕握住她柔軟渾圓的手腕,說:“小歡,不是那樣,是因為媽媽懷孕了,現(xiàn)在媽媽肚子里面有一個小寶寶,他會是你的弟弟或者妹妹?!?/p>
小歡聽完,明顯愣怔起來。可是,出乎我的意料,在短暫的愣怔后,小歡并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那么淡淡地“哦”了一聲。然后,她的注意力便集中在草叢里飛過的一只蝴蝶身上,她邊大叫“媽媽,蝴蝶,蝴蝶”,邊朝著蝴蝶跑過去。
我緩緩直起身,看著她歡快的身影,一時間不知是歡喜還是惆悵。這是和我預(yù)想過的完全不一樣的談話,過于短暫和簡潔,令我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無法徹底放下不安。但終歸,算是談過了。
待產(chǎn)的時候母親過來了,雖然家中有保姆,她終歸不能放心小歡,怕我們一時忙亂起來,會委屈了孩子。
生產(chǎn)很順利,是個健康活潑的男孩兒,哭聲嘹亮,有著小歡那樣烏黑濃密的頭發(fā)和一雙大眼睛。名字是早已取好的,小喜。
3天后,我?guī)е∠矎尼t(yī)院回家,在看到小歡的剎那,我略有忐忑。依然出乎我的意料,小歡的表現(xiàn)極其淡定,她像個小大人,跟在姥姥身后過來看了一眼,撇了一下嘴,說:“好丑哦?!比缓蟊闳ネ嫠姆e木了——家中添丁進口這么大的事,竟然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玩興,淡定得讓我和她老爸面面相覷了片刻,才異口同聲地說:“這孩子。”
接下來的日子,我自然只能顧著幼小的小喜,不能像以往一樣,時刻陪在小歡身邊。小歡的爸爸說,有好幾次,她推門看我和小喜都還睡著,小嘴巴便不高興地噘著,關(guān)上門退了回去,“不過,她關(guān)門的動作很輕,好像怕吵醒你們?!?/p>
終于挨了大半個月后,身體恢復(fù)了許多,那天,我早早起床,趁小喜還睡著,去廚房給小歡做了她愛吃的雞蛋羹,然后輕輕走進小歡的臥室,抱住剛睜開眼睛的她。
“啊!媽媽。”小歡驚喜地叫了一聲,隨即眼神露出疑惑,“媽媽,你不用抱著小喜了嗎?”
我笑笑:“今天不用了,以后,媽媽還可以每天早上都來抱你。”
小歡的神情明快起來,張開兩只手臂環(huán)住我說:“臭弟弟,害得你都不能抱我了,我要打他的小屁股?!笔侨鰦珊蛯櫮绲目谖?。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掙開我的手臂跳下床,打開一個整理箱說:“媽媽,這些都是給小喜的?!?/p>
我低頭去看,滿滿一箱都是小歡平日喜歡的玩具,甚至還有她最愛的那只機器貓。小歡說:“以后,小喜就可以陪我一起玩啦,還能陪我玩游戲?!?/p>
我問小歡:“是姥姥教你要疼弟弟的嗎?”
她搖了搖頭,然后張大眼睛看著我:“媽媽,沒有人教我,可是,姐姐不就是應(yīng)該疼弟弟嗎?”
我的心,就那么一下子柔軟起來。是啊,姐姐不就是應(yīng)該疼弟弟嗎?這是一個連4歲的孩子都懂得的手足之情,為什么我們這些成年人,卻總要用那樣的心態(tài)來揣度和猜測他們,并一廂情愿地認(rèn)定他們作為獨生子女的自私?
也許所謂那些孩子的自私,都是大人強加給他們的概念吧。不過是我們內(nèi)心存著自私的緣故,是我們在塵世中活得太過世俗,世俗到,已經(jīng)聽不懂天使的語言。抱住小歡,我的眼淚幸福地流了下來。
(尹成榮摘自《婦女》2014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