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震
顏B的戀愛
顏B是我高中時候的室友,如果他不是分到了理科特色班的話,很有可能會成為一個哲學家。但他既不想當哲學家,也不想被分到理科特色班。他覺得“哲學家”是個頗具同性戀意味的頭銜。而理科特色班女生又不多,且進了理科特色班,未來就有極大的可能成為科學家,在他看來,“科學家”又是一個頗具和尚意味的頭銜。因此顏B認定,自己的一生毀在了分班上。
在這個問題上,我和顏B有比較大的分歧。當然,我認可這句話的前半部分,但對于后半部分,我以為毀了顏B一生的其實是他認識了老狗。老狗是顏B的廁友。所謂廁友,不但因為我們寢室和老狗的寢室共用一個廁所,還因為他們每天早上七點四十準時一起上廁所。
客觀地說,相較別人,比方說我,顏B是個極為幸運的人——他在高二全班調(diào)座位的時候,被分到了班花的前面,而且他手機通訊錄里面唯一一個我不認識的名字,還是他原來初中班花的。這兩件事我都沒有輪到過,更何況當時班花對我還有些微詞。
要說班花對我的微詞,就必須得提起大餅。光聽名字就能知道大餅是個胖子,除了是個胖子之外,他的另一個身份是我兄弟。大餅本可以算作是班中運氣好的人之一,因為他是高一時候坐在班花前面的人。但既然出現(xiàn)了個“本”字,就說明他玩砸了。玩砸其實也本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情,但大餅玩砸了之后,還是每天中午給班花買可愛多,班花也并不拒絕,只是玩砸的事情依舊是玩砸。照理說,我也本不是一個愛多管事的人,但無奈大餅是我的兄弟。圣人說,“匿怨而友其人”,他老人家是要恥之的。大餅的這副樣子我看不下去,所以我就得提。大餅卻很委屈,“我就是喜歡她,有什么辦法?。 辈贿^之后,他改成了買便宜一塊錢的奶茶。班花不知從哪里聽聞了這件事,因此覺得我是個“事兒姥姥”,也不再接受大餅送的東西了。
在班花這件事上,顏B和大餅的態(tài)度一樣,他也喜歡班花。在大餅這件事上,他和我的態(tài)度一樣,所以他也不給班花買可愛多。事實上,顏B不但不買可愛多,連短信都不發(fā)。要說他坐到班花前面之后唯一的改變,只是從睡前時不時大喊一遍初中班花的名字到纏著瑞爺問怎么追坐在他后面的班花。
瑞爺也是我的室友,而且和顏B床對床,每到熄燈時,就看到顏B把腦袋探出床頭,然后伸胳膊扯瑞爺?shù)谋蛔?。至于他為何要問瑞爺?因為當時瑞爺和班花的關系不錯,班花立志于化學競賽,而瑞爺碰巧是化學課代表,所以他們經(jīng)常一起探討學術問題。除了學術問題以外,談不談別的我倒并不清楚,瑞爺從來不講,只知道他們倆晚上一直發(fā)短信,而瑞爺堅稱那只是在研究化學問題。我雖然也是理科特色班的,但化學學得并不好。即便如此,我也還是對于一個化學問題能否探討一個晚上的問題質(zhì)疑,尤其是瑞爺給顏B提的追班花的建議是:每天發(fā)短信。
顏B學得很認真,也覺得瑞爺說得很對,但他從來不“時習之”,另有前車之師:大餅高一的時候,單一個寒假就給班花發(fā)了一千五百多塊錢的短信,也還是玩砸了。
瑞爺?shù)慕逃K于沒有任何效果。瑞爺很不滿,顏B是個實用主義者,所以瑞爺決定用實用的方式去勸導顏B:
“你要是追到班花了,就可以不用每晚自己打水泡腳和泡面。”
“那既然我現(xiàn)在可以自己每晚打水泡腳和泡面,我為什么還要追班花?”
瑞爺不再講話,拿起手機繼續(xù)和班花發(fā)短信去了。之后,每晚顏B再扯瑞爺?shù)谋蛔?,瑞爺也毫不理睬,裝作睡著了。
就這樣過了一個學期,顏B又回到了每晚時不時喊一句初中班花名字的日子,瑞爺也換了別人發(fā)短信,因為班花被坐在她后面的屎爺追走了,而大餅還是對顏B搶了他的位子耿耿于懷。
大餅的戀愛
大餅是個對吃沒有任何追求的胖子。若能有些許的追求,也很難把自己吃得這么胖。然而,沒有追求并不等同于沒有要求,他的要求又很嚴苛。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個有結構,我不吃的?!钡Y構究竟是什么,他又很難給出解釋。一開始他說,凡能通過食物讓他聯(lián)想到這曾是活物的,就是有結構的。所以羊肉串可以吃,烤羊腿則不行。這倒并不是說大餅有惻隱之心,見其生就不忍見其死,聞其聲就不能食其肉——因為大餅又最愛吃蒸大閘蟹,還非得親自檢查了螃蟹尚吐著沫,才放心下鍋去蒸。于是我猜測,或許“結構論”只是局限于哺乳動物,但后來我又發(fā)現(xiàn)雞腿大餅也是不吃的,而雞翅卻又可以。大餅似乎也并不愿意去完善他的“結構論”,而是新創(chuàng)了一個“反正法”來解釋:“反正雞腿我就不吃的”“反正雞翅我要吃的”。
大餅自此發(fā)現(xiàn)了“反正法”的優(yōu)越性,并將其用在了一切不愿或不能辯駁的事情上——“反正教室電腦不是我弄壞的”“反正我不去充飯卡”,“反正我就是喜歡班花”。大餅是一個能夠“人不知而不慍”的人,不單是雞腿,還包括班花。當時所有人都不理解大餅為什么要喜歡班花,大餅并不埋怨,只以這句話來回應。等到后來所有人都喜歡班花了,他也從不以前輩自居,反而時常向晨煜虛心求教。
晨煜是我的室友,當時我最愛和他一起去吃飯。因為他能夠叫得出去食堂吃飯的所有好看女生的名字。偶有幾個他不認識的,不出三日,也能查得出名姓來。即便晨煜有這般本領,他也最終還是不出意外地喜歡上了班花。
晨煜起初不理解大餅,因為班花是個女權主義者。作為一個女權主義者,就很容易有很多男朋友,而這些男朋友中,又沒有大餅的蹤跡。但后來他也愛上了班花,這就只能說是因為班花是班花的緣故了。
大餅是全班喜歡班花的第一人。高一入學,他坐在班花的前面,立刻喜歡上了她。大餅喜歡班花,也希望班花能知道自己喜歡她,可是自己又不敢說,甚至對我們也沒有提過。終于等到了放寒假,不必每天坐在班花前面,大餅這才有了勇氣。雖然他并不是一個擅長寫文章的人,但他卻寫了一篇一千多字的短信發(fā)給班花,至于寫了什么,他并沒有跟我說,只是說“他X的我竟然還發(fā)了條一千多字的短信給她”。班花是一個擅長作文章的人,看了大餅的一千字之后,告訴大餅“你是我最喜歡的人之一”。
大餅于是對自己作文的水平很有信心,只是第二天就要跟爸媽去澳洲玩,為了不丟掉這一本領,他馬上開通了國際漫游。雖有時差,可是一路上短信不斷。大餅于是對自己的戀愛也開始有信心起來。
自始至終,大餅的戀愛都是件很貴的事情?!笆肌奔词鞘加诎闹薜亩绦牛惶送嫦聛?,就花去了一千五百多塊的話費,但他卻深以為值得。在大餅看來,如果能有位女生愿意與自己發(fā)短信,那真的是非常美好的感情了。
可惜開學之后,大餅的兩樣信心都受到了打擊。作文方面的打擊來自于大餅發(fā)現(xiàn),放假前布置的二十篇作文的作業(yè),全班只有他一人做了,因此課代表決定不收;戀愛方面的打擊來自于大餅意識到,班花的短信并非出自感情,而是出于禮節(jié)?!妒ソ?jīng)》說,信心沒有行為是死的,于是大餅決定要繼續(xù)做點什么。
大餅與顏B在戀愛上的最大區(qū)別,就在于大餅總是想著我該再做點兒什么,而顏B卻是一個道法自然的人。即便是泡面碗都只肯拿洗潔精泡著,絕不可能用手搓一下,更不要說去花心思考慮如何討班花的歡心。也因此,顏B的戀愛只持續(xù)到了班花有男朋友,大餅卻想了整整五年。
五年間,大餅終究沒有想出班花真正喜歡的式樣,但卻努力達到了自己所喜歡的式樣。也因此,他終究沒有在班花的男朋友名冊上留下名字。大餅告訴我,有一天,班花對他說:What you think you love is only a shadow of me。班花總認為大餅幼稚,不懂得什么叫作愛情。當時已是高中畢業(yè),班花的男朋友是一個學弟。如果說大餅比學弟還幼稚,我并沒有微詞。學弟懂得詩、懂得歌,大餅卻只懂得給班花買可愛多。然而我卻以為,正是如大餅般幼稚的人,才真正懂得愛情。愛本是與生俱來,而不是后天習得的。對愛的理解不需要靠戀愛的次數(shù)來積累。我甚至要說,大餅對愛情的理解要比班花深刻得多。因為我相信,總有一天,班花會不記得屎爺,會不記得學弟,會不記得那姓名冊上的許多名字,然而大餅這兩個字,她永遠也忘不了。
大虎的師父
大虎曾是我的寢室長,也曾是一個武術家。他高一的時候拜了個師父,還跟我說馬上就能當上某家太極拳的第十四代傳人。但是后來,不知道是他師父變了卦還是他功夫不夠,又跟我說當傳人可能有些困難。再后來,他就除了一頓吃六兩飯和一直剃著個光頭以外,再沒有練武人的樣子了。即便如此,大虎張口閉口還滿是“隨緣”,佛法道法他也都能言之。什么“天上一腳,地上一腳,這叫灑脫”,什么“東西南北皆煩惱,不如一襲舊道袍”。
但大虎起初練武的時候還是非常用功的。每天一百個拳臥撐并一百個深蹲,練出了頗為可觀的背肌。直到他聽說練武之人本不應該有肌肉,而是應當有肚子,于是便放棄了這些,轉(zhuǎn)而去練習吃六兩飯。從此,跟大虎一起去食堂吃飯就成了一件非常丟人的事情,因為他需要跟阿姨理論很久:“阿姨,這點兒不夠的,我要六兩。不夠的,阿姨,六兩,六兩。”等到阿姨少說也盛了一斤之后,他才肯放下比著六的手,心滿意足地刷卡付錢。等輪到了我,不等我說“阿姨,我不用六兩,二兩就夠,二兩”,阿姨早已并不理論地給了我一斤。我們二人只好在眾目睽睽下,端著墳頭般的餐盤找位置吃飯。然而,大虎卻時??梢宰苑炊s。按他的理論,李小龍就是因為沒有肚子,終于練功而死的。
高二上半學期的時候,大虎重新拜了一個形意拳的師父。這次他很用心,專門為了練武而申請走讀。至于為什么要走讀,他說因為現(xiàn)在不練拳臥撐了,改練站樁,寢室里吵吵鬧鬧,影響他的修行。但我以為,主要還是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每天跟女朋友出去吃晚飯。大虎雖然信佛,但卻是我們所有人中第一個有女朋友的。大概這就是所謂的色即是空吧。
大一的暑假,我跟著大虎去拜見過一次他的師父。當時,他的師父正面試完一個想拜師的初中生。之前早聽大虎說,他的師父從四歲開始習武,從沒有間斷過。一見他本人,我憑肚子就斷定出,他必是武林中的高人了。師父見了我,馬上問道:“嘿,你是練什么拳的?”我懷疑他這么問也是由于我有肚子的緣故,但我卻很讓他失望,只能回答:“沒有沒有,我不練的,只是來看看。”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倒是很后悔這樣回答他的,應該也馬上也拜他為師才對。但大虎后來說,他師父信“緣”,從不隨便收徒弟。也許我當時隨口的回答,也就是因為沒有“緣”吧!
即便這樣,師父也還是請我吃了一頓烤羊腿。或許因為我是外人,席間他并不談及武術。唯對于剛剛面試的那個初中生贊不絕口,稱他長得就像古時候而立之年的大將軍一樣,其余就只是和我談談家常。我私以為,這可能就是習武之人的操守。大虎之前也告訴過我,武術界門派眾多,他師父一般不和外人臧否武林,一是以免引起是非,二是他師父也只認為自己是一家之言罷了。子貢曾經(jīng)說孔子“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毕氡卣f的是同一個意思吧。
飯后,我和大虎想去射箭。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他師父估計是因為信道,連射箭也不爭,只是在一旁看著。那次是大虎第一次射箭,而我在大學還上過射箭課,但大虎的成績卻遠比我好。我也就暗暗猜到了他師父無所爭的原因了。
大虎的師父講過一個故事。王薌齋和齊白石曾經(jīng)在北京做過鄰居,一天,齊白石去王家串門,看到王的一個徒弟正在站樁,就拿手指一戳:“你這個站得不對!”那個徒弟隨即摔倒在地上。他師父是想說,大道相通,畫畫到了最高境界也能看出習武的門道,琴棋書畫射御書數(shù)皆是如此。
孔子的徒弟子夏說:“雖小技,必有可觀者也。致遠恐泥,是以君子不為也。”古來大儒似乎多不屑于習武,以為不過是小技而已。但究竟是“恐泥”或是“致遠”,我以為還是取決于人自己而非技之大小。大虎跟我說,練武練到后來就知道,練武的目的不是為了能打,而是有內(nèi)心一個更深的追求在里面。他并沒有跟我談過他的追求,但我猜想一定是為了致遠,而不是僅求一個可觀。
顏B的功夫
大虎初練武時,買了好多根雙節(jié)棍,但后來他的新師父不準他再玩這般花拳繡腿,單許他練槍。于是,大虎便把它們都賤賣給了顏B。顏B如獲至寶,每日棍不離手,但他卻又不肯出去拜師學藝。所以等到最后棍子們都找不到了,他也還是只會一招過肩反傳。即便如此,顏B仍腆臉自封為一個武術家,盡管他并沒有肚子。
然而,顏B非但不擔心肚子的問題,反倒專心練起了肌肉。他當時正巧結識了奶肌。奶肌是老狗的室友,初中曾是校體操隊的,渾身肌肉。顏B以為渾身肌肉是件很帥的事情,心向往之,便常常向奶肌討教。
奶肌是班中唯一可以一口氣做十個引體向上的人,至少女生們是這么認為的。他跟顏B說,鍛煉身體最好途徑就是引體向上,每天三十個引體向上,那么無論哪塊肌肉都練到了。但中人以下是語不了上者的,顏B一個引體向上尚且都做不了,只能選擇不那么好的途徑,所以他找到了我——因為我也一個引體向上都做不了,且也正好有減肥需求。我們討論一番后,決定先從跑步開始做起。當天晚自習中間休息,我們就去操場跑了三圈。如此堅持了兩周,到了第三周下了一整周的雨,到了第四周,我們倆就誰都再沒有提過跑步的事情了。
跑步行不通之后,顏B又找回了奶肌。奶肌的衣柜里有兩個啞鈴,從那以后就歸了顏B。自此,顏B白天耍棍,晚上推鈴,間歇時也喊一喊班花。只剛半個月,不等顏B有些許進展,他就意外摔壞了屁股被送回家。由于發(fā)生得太突然,顏B回家時沒來得及帶上他的棍子,也沒來得及帶走他的啞鈴;而他當天的泡面碗,也滿是洗潔精地在他的桌上靜靜躺了一個半月。
等到泡面碗中的泡沫慢慢消下去,最后只剩下浮著的一層白皮和一碗油水的時候,顏B傷好回到學校。我們驚異地發(fā)現(xiàn),他成為了班上第二個可以一口氣做十個引體向上的人。結合大虎的走讀,我于是猜想,無論練武還是練肌肉,關鍵不在于是練槍還是練棍,而是一定得回家練。
雖然顏B已升入了中人以上的階級,但他卻衣錦夜行。所以在女生們看來,班中依然唯有奶肌一人可以一口氣做十個引體向上。顏B也不介意,因為他只愛班花一人,其余女生當然是應該“不患人之不己知”的,而且班花不久后也被對門寢室的屎爺追走了,這樣即便是班花,也是不必知曉的了。
王羲之的兒子王獻之,曾經(jīng)在大雪夜非要乘船去見朋友,花了一宿到了朋友家門口,卻門也不敲又花了一個白天回了家。自謂之曰“乘興而行,興盡而返”。
顏B的武術生涯也最終“興盡而返”。他似乎又突然覺得渾身肌肉并不是那么帥的一件事,畢竟屎爺沒有肌肉,卻追到了班花,而奶肌則一直單身。于是,顏B逐漸懈怠下來,除非奶肌來催,不然再也不會去做引體向上。高二結束,分文理科班,重新安排了寢室,顏B搬家時只留下了最愛的一根雙節(jié)棍,其余的都棄之如敝履。至于奶肌的啞鈴,則是早已不知去向。等到高三畢業(yè)回家的時候,連最愛的那根棍子也尋不見了。
奶肌的戀愛
奶肌雖說一直是單身,但其實并不乏女生追。之所以還單身,只是因為他一直單戀著別班的“喜從天降”而已?!跋矎奶旖怠笔撬某踔型瑢W,都曾在校體操隊;但無奈高中分班時沒能分在一起,還隔了兩棟不同的教學樓。
“喜從天降”這名字是晨煜起的。為了方便在食堂里告知我們某人來了而不被發(fā)現(xiàn),晨煜給每個他認為好看女生都用一條成語編了號。雖然這些編號的大多數(shù)都得不到其他人的認同,比如“不可思議”或“妙不可言”,但“喜從天降”卻是那少數(shù)能得到公認的好看女生之一。所謂的“公認”,事實上也只包括晨煜、顏B、老狗和我四人,而顏B又是一個隨和的人,所以不管晨煜錯得多離譜,他都會說“他X的,好看的呀?!?/p>
然而“喜從天降”倒的確是“他X的好看”,故也無惑奶肌之專情也。奶肌為人正派,自認談戀愛的事情是應當推延到大學再議的,所以也從不追求。只是他平日愛自封“你爺爺”,所以每談及“喜從天降”時,也會自動封她為“你奶奶”。另外,他手機的密碼用的也是“你奶奶的生日”;再另外,就唯有在“你奶奶這周讓我跟她一起回家”時,他能夠陪她一起周五回家。然而這一恩惠并不多見,基本都是在高一剛?cè)雽W的時候,之后的每個周五,他都只有拿屌做伴。
拿屌住在奶肌的對門寢室,是班中最矮的。起初他自稱叫“拿破侖”,這是他從一本教授自我介紹的書上得來的啟示。因為那本書上記載說,凡個子矮的人,都須在自我介紹時提及拿破侖。至于為什么最后變成了“拿屌”,那與“奶肌”一樣,也都是依據(jù)顏B的理論,即這名字總歸是不能用其學名來稱呼的。
可拿屌的為人卻不如奶肌正派,光是高一就追過不少女生,且他又善與人同,一直教唆奶肌該向他學習。他與奶肌交流時,只專注于強調(diào)“喜從天降”被他人追跑后,會發(fā)生的種種奶肌不忍去想狀況,且與奶肌聊及此事時,既不用“喜從天降”,也不敬稱“我奶奶”,而是直呼其名。奶肌是一個講究名諱的人,是所謂“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的人,故每當拿屌失語提及“喜從天降”的芳名時,奶肌就會怒斥一聲:“放屁!”雖然我總以為將“放屁”二字用在此處是有失妥當?shù)?,但拿屌卻很樂意聽這倆字,反倒因此更加積極。
高二第一學期快結束時的一個晚上,乘著奶肌去洗澡,顏B想拿他的手機來玩,卻發(fā)現(xiàn)手機密碼不再是“你奶奶的生日”了。他不死心,依舊一遍遍地嘗試。等奶肌洗好出來時,手機已因密碼輸錯次數(shù)太多而被鎖定一個小時。奶肌不愿意一個人等這一個鐘頭,硬拉著顏B跟他下了一個通宵的棋。
這之后,我們四處打聽,得知“喜從天降”早被她同班的黑皮達追去了。雖然如此,奶肌仍不悔改,而且把QQ簽名改成了“還有大學”。
到了高三重新分班,奶肌、顏B、拿屌三人分在了同一個班,還成了室友。顏B當時喜歡上了高三班里的“蘋果”,這名字的出處也是晨煜。由于晨煜到了后期才發(fā)現(xiàn) “蘋果”,那時成語已經(jīng)不夠用,只好用水果名來編號。奶肌也學起了拿屌,對顏B開始了教唆。只是他教導顏B的是為人要正派,要懂得“還有大學”的道理。顏B是個聰明人,他反問奶肌:“奶肌,你是不是要當和尚啊?”奶肌則用了他一貫的套路來回答:“放屁!你爺爺要當科學家!”顏B并不覺得這兩個職業(yè)有什么區(qū)別,況且現(xiàn)在能自稱“爺爺”的應該是黑皮達,所以他只當奶肌是做了肯定的答覆。但之后,顏B仍然只是把睡前喊的名字又換成“蘋果”而已。倒是奶肌自己一直長據(jù)著“蘋果”后面的座位,還一直找她來給自己默寫英語。
奶肌之所以要默寫英語,是因為受到了英語老師的打擊。奶肌一貫是重理而輕文的,所以平時并不做英語作業(yè)。終于有一天,老師要檢查,奶肌交不出,只好狡辯道:“我做了三頁,沒做完?!崩蠋焻s好像知道奶肌的故事一般:“就像你追一個女生追了三年沒追到?!蹦碳∫詾樽约汉芪?,因為自己從來沒追過女生。但這之后,他就一直找“蘋果”,也就是英語課代表,來幫自己默寫單詞。后來逐漸發(fā)展到自己身為物理課代表,卻不收物理作業(yè),而是交給班中另一個課代表解決,轉(zhuǎn)而去收英語作業(yè)的地步。
既然“蘋果”被奶肌一人壟斷,顏B只能開始廣結好友,其中就包括了黑皮達。高三重分寢室,黑皮達住在了顏B的隔壁。一起叫了幾次外賣,兩人就成了好友。顏B還經(jīng)常邀他來自己寢室下棋耍棍。奶肌于是又有了意見:“顏B你還是我兄弟嗎?”顏B是一個隨和的人,他裝作沒聽見,偷偷又去找了黑皮達。但奶肌并不是一個大度的人,自此,他中午就再也不回宿舍,專心去教室默寫英語了。
即便這樣,奶肌高考的英語還是沒過一百。這樣看來,他去教室的目的或許又不是默寫英語了。果然,上了大學后,我們很快就聽聞奶肌和“蘋果”在一起的消息。但不知為何,奶肌的QQ簽名至今仍是“還有大學”。另外,由于顏B和奶肌畢業(yè)后再也沒見過面,所以我也并不確定顏B現(xiàn)在會不會因“蘋果”而反問奶肌一句:“奶肌你還是我兄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