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志偉

城市

◎羅志偉

這一場雨，把整個深圳轟然拉入了冰窖，朔風催促著行人更衣取暖。

我坐在床頭。聽著窗外基坑里的樁機無趣的嘶吼，如粗糙的鼓聲，伴隨著這個城市的節(jié)拍日夜擊打，不眠不休地刺激著這個城市的更迭。我知道它的作品，是這個城市拔地而起屹立于世間的根基；是歲月沉淀后掩埋在時光里的失眠者，它如行走于戰(zhàn)場的先遣軍，卻又是堅守陣地的無謂勇者。它和它的作品，驕傲而偉大。有幾分蕩氣回腸，卻又有幾許凄凄寂寞。我起身望著窗外，淅瀝的雨洗滌著這個城市多日的陰霾，卻再也阻斷不了我聞興而起的思緒。

我在想，是不是每個人都像一臺樁機，都在社會這泥潭里摸爬打滾,亦步亦趨，帶著自己的判斷、尊嚴和信仰，帶著自己對未來的承諾。窗外的雨在寒風料峭的冬季顯得格外冷清，從去年七月至如今，十七個月的時光，輾轉(zhuǎn)五個城市，調(diào)離六處，我很慶幸自己還在堅持，在與流年失去、容顏失色的成長中，幸好沒有把青春麻醉。至少在這冷寂的冬夜，我還能誠懇地相信我的生活會如花似錦，會不時有甘霖滋潤著我,對一切憧憬的澆灌。

只是一個人，在一座偌大的城市里，想著遠在千里之外的家鄉(xiāng)時，總有一份“洛陽城里春光好，洛陽才子他鄉(xiāng)老”的凄涼。歲月在成長與老去中從不作妥協(xié)，卻還要將距離一步一步拉開。我記得父親在寒冷的冬夜，總愛手捧一本厚厚的書端坐在火爐旁，全神貫注地翻過一頁又一頁；我想起我的母親，這會兒她應該正在父親旁，一針一線地繡著鞋墊，那兒肯定有她最愛的兒子和未來兒媳婦的結(jié)婚墊。也許，他們正在談論我的歸期；也許，他們正在抱怨我的遠去。

我已經(jīng)習慣這份距離，習慣站在窗前遙望著眷念的方向，直至眼角濕潤，轉(zhuǎn)過頭來。

窗外的雨開始放肆，發(fā)怒似的擊打著玻璃窗戶，將樁基的嘶吼聲也漸漸掩蓋，直至消失。這樣的雨，或是激昂，或是憤怒，又像是為我彈奏的交響曲，在我內(nèi)心激烈游走。我想這樣的樂章，它只會為夢想響起。曾幾何時，我總在思索假若我回到從前，我是否會拋棄讓我舉步維艱的理科題海，重新拾起文字，悲喜交加于蘇童、余華，癡迷于加西亞·馬爾克斯、村上春樹。我記得那時的我，總愛走在田間小道享受稻苗的綠色；一個人穿梭在山野叢林間感受風聲的孤獨，因為刻在心里的追逐如云朵般悠然而真切，更如這窗外的雨水一般，透明而亮麗。

還好，還好我還記得。記得自己還年輕，還要記錄，還要充實，還要寫下許多自己沉醉的悲歡離合。這場雨，似乎在訴說，它是天空捎來的過客，在我耳畔輕輕告訴我，我是有多么美好的年華，多么純真的向往。我想起我身邊的那位女孩兒，那位來自遙遠北方的姑娘。有時會生氣地和我說，跑一輩子的路，就為了你一聲的苦笑。有時也會撒嬌的期待，以后啊，我們在最美的城市，在春花爛漫的午后，在明媚的春光里，撐一把油紙傘，漫步在青石街上，抓住流失于指尖的年華。

有人說，最美的青春不過是有一兩個一直陪伴你的朋友和一個盜不走的愛人。如果年華漸漸遠去，如果時間變得急躁，我定然依舊會用最鮮艷的紙，最亮的色彩寫上瑪格麗特·杜拉斯的經(jīng)典語錄：

“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F(xiàn)在，我是來特意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xiàn)在的你比你年輕時更美。與那時的容貌相比，我更愛你現(xiàn)在倍受摧殘的面容?！?/p>

殊不知這是我最后的情書；殊不知還能掙上她最后干枯的眼淚。然后買上一張永久的火車票，踏上一輛沒有終點的列車。

雨終于停下來了，灰蒙的天空像是一部黑白電影的底色，路上的行人成了最好的布景。但是我想遙遠的故鄉(xiāng)此刻應該是藍天白云，冬陽暖照，那個養(yǎng)育我二十余載，充盈我期許，滋生我夢想的地方，也會像歡迎我一樣歡迎我身邊的姑娘。

朔風揭起夜幕的衣角，樁機譜出的樂章又開始為這座城市的前進響起節(jié)拍。時光又一次在我的夢里插上翅膀，翱翔在青春里，遍地陽光。

（責任編輯 陳天賜）

羅志偉，男，湖南婁底人，1990年6月20日出生，就職于中建三局二公司，造價工程師，好文學，擅長于散文、詩歌創(chuàng)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