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蘇

1.上海理工大學外語學院 2.同濟大學

德語法律專用語中本體隱喻現(xiàn)象之思索

葉蘇1，2

1.上海理工大學外語學院 2.同濟大學

隱喻不僅僅是一種特殊語言現(xiàn)象，它也影響著人類的思維及行為。隱喻存在于共同語及專用語中，在法律專用語中也能觀察到大量隱喻現(xiàn)象。根據(jù)隱喻經(jīng)典理論，隱喻分為本體隱喻、結(jié)構(gòu)隱喻及方位隱喻，然而這一分類缺乏統(tǒng)一的標準。本文以法律專用語中的本體隱喻為例探討隱喻的細分。

本體隱喻 法律專用語 隱喻分類

一、導言

隱喻一詞，源于希臘語“Metaphora”，最早在古希臘人們使用“隱喻”這一術(shù)語來表示詩人修飾詩句的手段，亞里士多德開拓了“替代理論”，他將隱喻其定義為“隱喻是對借來之詞的使用，或者從種借來用于屬，或者從屬借來用于種，或者從屬借來用于屬，或者通過使用類比”。①隱喻是兩個不同詞匯層面的名稱之間詞義的轉(zhuǎn)移。但是“替代理論”有很大的局限性，亞里士多德認為隱喻只存在于語言范疇，屬于修辭學的研究范疇，它與邏輯行為及人類的認知過程無關(guān)。替代理論統(tǒng)治了學術(shù)界長達2000多年，一直是傳統(tǒng)隱喻研究的理論基礎。直到Lakoff和Johnson在20世紀80年代發(fā)表了《Metaphors we live by》（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一書，他們在書中提出隱喻不僅僅是語言世界中的一個特殊現(xiàn)象，主宰人類思維、行為的概念系統(tǒng)也是隱喻性的，隱喻機制在潛意識中影響人類的思維活動，與認知及邏輯思維活動緊密結(jié)合的隱喻現(xiàn)象成為了認知語言學研究的一個研究對象，Lakoff和Johnson將隱喻分為三類：結(jié)構(gòu)隱喻、本體隱喻及方位隱喻。在法律專用語中可以觀察到大量的隱喻現(xiàn)象，其中的許多實例根據(jù)隱喻的三分法可歸入本體隱喻，然而由于這一分類方式的局限性及法律專用語概念的特點，需要我們對法律專用語中的本體隱喻分類做進一步的探索。

二、本體隱喻理論

本體隱喻簡單而言就是將抽象的、模糊的思想、感情、心理活動、狀態(tài)等無形的概念比喻成具體的、有形的實體。隱喻使用者的感知經(jīng)驗被物化成某一具體的物體，以此表達復雜的經(jīng)驗及抽象概念。在本體隱喻的范疇中，人們在潛意識里對涉及一些具體的、可通過觸覺、視覺感知的物體進行了分門別類，本體隱喻可以簡化對抽象概念的認知。本體隱喻的實例包括“容器隱喻“、”機器隱喻“、“物質(zhì)隱喻”等，其中“容器隱喻“最具有代表性，它來源于人們對人體的感官認知，人是獨立于周圍環(huán)境的實體，人體可以被視為容器，有里外之分。人們將這種概念投射于人體以外的其他物體，如地域、視野，事件、心境等，使這些原本模糊的抽象概念有邊界、可量化。人們視覺、觸覺及聽覺等感官能夠感知的就是“容器之內(nèi)”，反之則是“容器之外”。人們在客觀世界中對“容器”的感知體驗，如封閉性，容納物質(zhì)性等概念特征就被映射到了目標域，用容器的概念構(gòu)建其他概念系統(tǒng)，通過這一隱喻理解抽象概念。例如在“Er kommt aus sich heraus.”這句表述中（表示他從某種情緒中恢復過來，通常指悲傷、痛苦等情緒），在例子中通過“aus”（從....中出來）這一表示空間的介詞體現(xiàn)了“容器隱喻”，將人類心理情緒這一抽象概念物化成一個人們現(xiàn)實世界中可以感知的實物——容器，即“Psyche ist ein Gef??“（心理是容器）。沉浸在心理情緒中就是在容器內(nèi)部，而從某種心理情緒中緩解過來則是在容器外部。許多和心理情緒有關(guān)的表達都可以歸入“容器隱喻”中，例如“Er ist in sich verschlossen.”（表示封閉自我）。

三、法律專用語中的隱喻現(xiàn)象

很長時間以來，人們認為隱喻只存在于文學、詩歌作品里，隨著科技的發(fā)展，科技交流的深入將專用語這一研究對象推上了語言學研究的前臺。專用語領(lǐng)域中大量的隱喻現(xiàn)象引起了語言學家的關(guān)注，如心理學、經(jīng)濟學、歷史學，甚至是技術(shù)類專用語中都能觀察到大量隱喻實例。“隱喻不僅出現(xiàn)在口語的專用語交際中，也出現(xiàn)在所謂的理論語言中，即專用語篇章中用來表述理論的書面語中。隱喻承擔多重功能，如建構(gòu)理論，教學、抒發(fā)情感、啟智、訓詁等”。②

法律專用語從句法、形態(tài)、詞匯等角度出發(fā)具有專用語的普遍特征，同時又具有自身的特點，例如對法律概念定義的準確性及效應性要求（Exaktheit und Wirkung）。語言學家通過大量觀察分析發(fā)現(xiàn)，法律專用語中也存在大量的隱喻現(xiàn)象，特別是針對一些定義模糊的所謂“不確定的法律概念”（unbestimmte Rechtsbegriffe）。Creifelds將其定義為“內(nèi)涵不固定，需要在法律的實際運用中視具體的案例而定的概念”。③這些概念的語義十分復雜，然而其“模糊性”及“不確定性”是這類法律概念固有的特征，是制定者故意為之，“不確定性”給了法律使用者較大的空間，能夠因地制宜，因時制宜，根據(jù)不同的案例對法律概念進行區(qū)分及具體化。例如，德國民法在總則中規(guī)定公民應該做到“Treu und Glauben”（誠意），這里的“Treu und Glauben”源于共同語中的一個固定習語，原來是指追求已婚女士的騎士偶爾可以在心上人家里度過一晚，但是在這晚騎士必須恪守禮則，不強迫對方，這個過程被稱為“Schlaf auf Treu und Glauben”。在法律專用語中，“Treu und Glauben”就是一個不確定的法律概念，法律專業(yè)詞典將其解釋為“一個言行舉止正派人的行為準則”，具體而言包括“禁止濫用法律”（Verbot von Rechtsmissbrauch），“禁止自相矛盾”（Verbot von Selbstwiderspruch）等。④這一概念本身就是一種隱喻，使用了人們對共同語中“Treu und Glauben”的理解來構(gòu)建新的概念，用隱喻來解釋隱喻，體現(xiàn)了這一概念的不確定性及開放性，留給法律使用者在實踐中極大的詮釋空間。

法律專用語中使用較多的是本體隱喻。例如將法律這一無形的抽象概念比喻成有生命力的物質(zhì)，“Das Recht erw?chst.”（法律在成長），“das Recht erl?schen”（廢除法律）等。根據(jù)Lakoff及Johnson理論分類出的本體隱喻中最有代表性的“容器隱喻“在法律專用語中可以找到大量實例，例如“Innerhalb der rechtlichen Grenzen”（在法律的界限之內(nèi)），在這一例子中，通過介詞“innerhalb”（在....之內(nèi)），或是通過“Grenze”（界限）來表達隱藏的本體隱喻機制，即“Gesetze/Rechtesind Beh?lter.”。使用人們對在客觀世界中對“容器”這一實物的感官經(jīng)驗來搭建法律這一抽象概念系統(tǒng)，通過概念映射，賦予法律這一抽象概念與“容器”有關(guān)的特性，如三維性、邊界性，可視性、可觸摸性等，幫助非法律專業(yè)人士更好的理解這一概念。

四、法律專用語中本體隱喻之分類

隱喻決定了人類的思維及行為，在實踐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隱喻的形式十分復雜多變，Lakoff及Johnson的隱喻三分法是否能涵蓋所有的隱喻機制？同時隱喻存在的篇章特點、語言特點是否能催生不同的隱喻變體？以法律專用語中出現(xiàn)的本體隱喻而言，有學者對Lakoff及Johnson的分類提出了質(zhì)疑，Baldauf認為，隱喻三分法缺乏明確、統(tǒng)一的標準，按照Lakoff及Johnson的理論劃分出的同一隱喻類別中實際存在大量的隱喻變體，所謂的統(tǒng)一類別其實是“異質(zhì)”（heterogen）的類別。⑤以法律專用語中的“機器隱喻”為例，即“Staat ist Maschine”（國家是機器），把國家比喻機器，機器在運轉(zhuǎn)時表現(xiàn)出“均勻度”（Gleichf?rmigkeit）及規(guī)律性（Regelm??igkeit），這兩種機器特征通過隱喻機制映射到“國家”這一概念中，“均勻度”說明了國家保障公民權(quán)益的公平性，而“規(guī)律性”則說明了國家在執(zhí)行各項管理工作中的有序性。除了這兩種顯著的機器特征之外，“機器隱喻”還映射了其他諸多的機器特征，如工作效率水平、內(nèi)部機制、驅(qū)動力、工作狀態(tài)等，如果在分析隱喻機制時我們只關(guān)注機器這一源域的單個特征映射，那么“國家是機器”無疑應該歸屬于本體隱喻的范疇。然而有學者認為，在“國家是機器“的隱喻中更多地映射了源域中機器與組成零件的關(guān)系，零件內(nèi)部關(guān)系，機器與制造商及使用者的關(guān)系等。也就是說，隱喻機制映射的并非單個獨立、恒定不變的源域概念特征，而是映射了一種互動關(guān)系（Interaktion），在“國家”這一具體概念中，就是“公民-國家”、“執(zhí)政者-國家”，“國家內(nèi)部各個管理執(zhí)政部門之間”等等的互動關(guān)系，這些互動關(guān)系的參與者構(gòu)成了“國家”這一法律概念存在的客觀現(xiàn)實，因此，如“國家”這類法律術(shù)語的隱喻帶有一定的社會性，其概念內(nèi)涵隨著客觀現(xiàn)實的變化也會隨之發(fā)生變遷。正如Stollberg-Rilinger提出的觀點，法律專用語有別于其他專用語，其中的隱喻具有一定的歷史特征，通過隱喻建構(gòu)的新概念內(nèi)涵并非恒定不變，它受客觀歷史條件變化的影響，一方面?zhèn)鞒兄鴤鹘y(tǒng)的概念理解，另一方面接受客觀世界變化而帶來的概念內(nèi)涵變遷。⑥綜上所述，Lakoff及Johnson對本體隱喻的劃分標準只是一個粗略的標準，需要進一步細分，以“國家是機器”這一隱喻為例，我們應根據(jù)其社會性的特點，將其細分出來，歸入“社會性本體隱喻”中。

五、總結(jié)

Lakoff及Johnson的隱喻理論將隱喻現(xiàn)象推向了語言學研究的前沿平臺，隱喻現(xiàn)象不僅存在于共同語中，專用語中（如法律專用語）同樣能觀察到大量隱喻現(xiàn)象，隱喻可以將抽象的概念具體化。然而，Lakoff及Johnson對隱喻的三分法極為籠統(tǒng)，以德語法律專用語中的本體隱喻為例，根據(jù)其社會性的特點可以細分出社會性本體隱喻現(xiàn)象，除此之外，是否還能細分出其他的本體隱喻類別？這種細分標準是否適用于除了法律專用語之外的其他專用語？這些考量需要我們做進一步的研究分析。

［1］Aristoteles.Poetik，Griechisch/Deutsch［M］.Stuttgart：Reclam.1982：1457.

［2］Lakoff，George/Johnson，Mark.Metaphors we live by. Chicago［M］.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1980：25.

［3］Creifelds.Rechtsw?rterbuch.16.Aufl［M］.München：Beck. 2000：283.

［4］K?bler，Gerhard.Juristisches W?rterbuch.Für Studium und Ausbildung［M］.München：Franz Vahlen.2002：491.

［5］Baldauf，Christa.Metapher und Kognition.Grundlagen einer neuen Theorie der Alltagsmetapher.Frankfurt a.M：Peter Lang.1997：82.

［6］Stollberg-Rilinger，Barbara.Der Staat als Maschine. Zur politischen Metaphorik des absoluten Fürstenstaats［M］. Berlin：Duncker und Humblot.2010：13.

★2015年上海理工大學“精品本科”教學改革重點資助項目：《以培養(yǎng)國際化應用型人才為導向的“德語（科技）”培養(yǎng)方案綜合改革》及2015年上海市教委本科重點課程《綜合德語》資助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