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臺灣）蕭登福

（臺中科技大學 應用中文系，臺灣 臺中 404）

一 內(nèi)丹修煉法門溯源

內(nèi)丹修煉法門溯源行氣道引及養(yǎng)神、養(yǎng)形之說，在周世的道家已開始，《老子》十章說：“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嬰兒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老子》五十九章說：“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老子》六章說：“綿綿若存，用之不勤?！边@些字句都容易讓人想起靜坐調(diào)息及道引行氣。

老子的學生為文子說真人是：“懷天道，包天心，噓吸陰陽，吐故納新，與陰俱閉，與陽俱開，與剛?cè)峋硎妫c陰陽俯仰，與天同心，與道同體?！且云鋵嫴粔?，覺而無憂?！雹佟墩y(tǒng)道藏·洞神部·玉訣類·璧字號》《通玄真經(jīng)》卷一默希子注本，新文豐刊本第二十九冊二三七頁上。《文子》的“噓吸陰陽，吐故納新”是和調(diào)息行氣有關(guān)，而其“真人無夢”，又見于《莊子．大宗師》：“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眾人之息以喉。”上述所言都明白顯示和吐故納新的行氣道引有關(guān)，而其修行方式，除治病的熊經(jīng)鳥伸外，則常以坐姿出現(xiàn)，如《莊子·齊物論》說南郭子綦隱幾而坐，進入“荅焉似喪其耦”的境界，《莊子·人間世》虛而待物的心齋；《莊子·大宗師》離形去智的坐忘都和“坐”字有關(guān)。

周世的修行法門，分為養(yǎng)形及養(yǎng)神二者?！段淖印は碌缕氛f：“老子曰：治身：太上養(yǎng)神，其次養(yǎng)形。神清意平，百節(jié)皆寧，養(yǎng)生之本也；肥肌膚，充腹腸，供嗜欲，養(yǎng)生之末也?！鄙弦f明了養(yǎng)神在養(yǎng)形之上。養(yǎng)神，是精神方面的涵養(yǎng)；養(yǎng)形，是形體方面的維護?！肚f子·刻意篇》說：

“吹呴呼吸，吐故納新，熊經(jīng)鳥申，為壽而已矣；此道引之士，養(yǎng)形之人，彭祖壽考者之所好也。若夫不刻意而高，無仁義而修，無功名而治，無江海而閑，不道引而壽；無不忘也，無不有也；淡然無極，而眾美從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德也。故曰：夫恬惔寂漠，虛無無為，此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質(zhì)也。故曰圣人休休焉，則平易矣。平易則恬惔矣。平易恬惔，則憂患不能入，邪氣不能襲，故其德全而神不虧?！?/p>

《莊子·刻意篇》將修真之境界分為兩種，其一為“吹呴呼吸，吐故納新，熊經(jīng)鳥申”等養(yǎng)形之人；其一為“恬惔寂寞，虛無無為”“德全而神不虧”的養(yǎng)神之人；莊子也認為養(yǎng)神者的境界，遠在養(yǎng)形者之上。養(yǎng)神、養(yǎng)形，都是道教養(yǎng)生的兩大法門，也是重要的修仙法門；早期重在養(yǎng)神，后來則漸以養(yǎng)形為重。唐宋內(nèi)丹的修性和修命說，即是由養(yǎng)神（修性）和養(yǎng)形（修命）而來。

周世的道引行氣，包涵靜坐調(diào)息，著重真人之息以踵，綿綿若存的深呼吸法，并以存思觀想來使魂魄守一。這樣的修行方式和唐宋的內(nèi)丹修煉已很相近。兩者皆有觀想，皆引氣以行身。內(nèi)丹和周秦行氣存思法門的較大差別，在于內(nèi)丹說重視坎離二氣在三丹田中之修煉及火候之運用。

周世的修煉法門，到了東漢魏伯陽《周易參同契》時，已開始出現(xiàn)鉛汞、坎離二氣說，以坎來代表腎、鉛、月、水、虎、西、金、肺、魄；以離代表心、汞、日、火、龍、東、木、肝、魂、丹砂；并已注意到火候消長之應用。魏伯陽書中將內(nèi)、外丹修行法門雜敘在一起①劉國梁《新譯周易參同契》〈道讀〉P20即以為：“內(nèi)容兼及內(nèi)丹和外丹。其中第二十章、二十一章、六十六章等，明顯講內(nèi)丹。第三十七、三十八章、八十一章等顯然講外丹。”臺北，三民書局，1999年11月。，雖然已經(jīng)實際上觸及內(nèi)丹的坎離交媾②《周易參同契》第七十三《物無陰陽章》、七十四章《坎男為月章》。，青龍、白虎、姹女、坎男等名詞之運用③《周易參同契》第七十二《河上奼女章》、八十二章《陰陽得配章》。，但文中尚無內(nèi)、外丹之名稱出現(xiàn)。

“內(nèi)丹”一詞，大抵出現(xiàn)在南北朝，梁武帝曾賜金帛予鄧郁之，許其在南岳建宮修內(nèi)外丹。

宋陳田夫撰《南岳總勝集·卷中·九仙宮》云：

“九仙宮，在廟東十二里，梁天監(jiān)中建。昔王處輿自中宮煉行，既周沖寂。后遷于此。朝斗思微，一曰天真迎之。又有鄧郁之，南陽新野人也。幼夢一鳥吐印與之，自是人間有疾以印治救。求為符章，病者自愈。后與徐靈期結(jié)方外友，周游名山，尋訪上士，遇至人傳金鼎火龍之術(shù)。于宋元徽二年，徐既上升，郁之隱洞門久之，乃徘徊湖外，洞天福地無不遍歷，所患丹材無力可置，因有司奏少微星在南楚，武帝敕監(jiān)軍采訪，詔之便殿問所修。曰：‘貧道修煉金液而闕丹材?！圪n金帛。許于南岳洞真福地，選其幽勝，置上中下三宮，以修內(nèi)外丹。一夕神人謂之曰：‘大洞之鄰，乃招福之鄉(xiāng)，延生之里，善記勿忘。后君丹成，復遷紫蓋之東。’以梁天監(jiān)末十二月三十日，有八真人，乘羽蓋云峰降于室中。即前得道者八真人也。于是就自然石壇升天。重和元年，徽宗皇帝賜號超真集妙真人。唐咸通九年，衡州刺史張覿具奏置觀額。十年十月，敕下宜依所奏。又開元中，明皇詔賜宸篆云‘紫蓋峰石壇九仙宮?！雹堋洞笳滦薮蟛亟?jīng)》第五十一卷1075頁中下。

陳田夫敘述九仙宮的歷史，文中談到鄧郁之在宋梁之際于南岳九仙宮煉丹藥，梁武帝曾賜金帛，“選其幽勝，置上中下三宮，以修內(nèi)外丹”，這段記載出自于南宋高宗朝的陳田夫，并非當時人之記載，或許有人會懷疑梁武帝時是否有內(nèi)外丹之名稱存在。但內(nèi)外丹之稱，以文獻看，確實在南北朝時已存在。北齊慧思（515年－577年）《南岳思大禪師立誓愿文》：

“我今入山修習苦行，懺悔破戒障道重罪，今身及先身是罪悉懺悔，為護法故求長壽命，不愿生天及余趣，愿諸賢圣佐助我，得好芝草及神丹，療治眾病除饑渴，常得經(jīng)行修諸禪，愿得深山寂靜處，足神丹藥修此愿，借外丹力修內(nèi)丹。欲安眾生先自安。己身有縛能解他縛。無有是處?！雹荨洞笳滦薮蟛亟?jīng)》第四十六卷791頁下。

上引慧思之文受道教丹道長生說影響甚深，文中所說“得好芝草及神丹，療治眾病除饑渴”、“足神丹藥修此愿”，這些是煉制外丹，而煉足神丹藥之后，是要“常得經(jīng)行修諸禪”、“借外丹力修內(nèi)丹”。明白說明內(nèi)丹、外丹同時存在，是不同的修行法門。內(nèi)丹比外丹重要，要在深山寂靜處，其法應是以“自安”為主的自我內(nèi)在修煉方式，和外丹的借用芝草丹藥有別，而和禪修相近。文中慧思將內(nèi)丹和“經(jīng)行修諸禪”相混敘述，可見慧思之禪必有得力于道教之內(nèi)丹學修煉法門者。佛教和尚兼行道教修煉法者，較早還有梁武帝時北魏的曇鸞（476－542年①一說圓寂于東魏孝靜帝興和四年（542年）。另有人據(jù)近人羅振玉所藏拓本北齊天保五年二月“敬造太子像銘”中愿主題名“比丘僧曇鸞”，認為曇鸞似應在北齊天保五年（554年）以后圓寂。）至茅山向陶弘景學長生法。

慧思，俗姓李，唐道宣《續(xù)高僧傳·卷十七·習禪篇二·慧思》有傳?；鬯际撬宕炫_宗創(chuàng)立者智 的老師，也是天臺宗的先行者。其禪學思想，主要以結(jié)合北地小乘以定為主，重實踐的禪法，及南方重慧重義理的禪風思想，創(chuàng)立定慧雙開的禪修法門?；鬯嫉亩U觀已和小乘禪觀有所不同，加入許多中國哲學思維，甚至從上引看來，是受到道教思想影響?；鬯紝?nèi)外丹的敘述，也是今日研究道教內(nèi)丹學的重要文獻?；鬯荚诙U學上的作法，很類似道生和尚引老莊道體論以論佛性，由于和原始佛教有極大差異，所以都遭到傳統(tǒng)派（慧思所說惡比丘、諸惡論師）的極大排擠。但如以重視本源，回歸原始佛教的修法來看，慧思之說并不符合釋迦所傳禪法。再者慧思在文章中，一再夸大大乘法門的殊勝，過于鄙視原始佛教及其修行法門，這樣的做法也是不可取的。

除慧思之說，證明南北朝確有內(nèi)外丹之稱及不同修煉法門外，南北朝時道教經(jīng)典對內(nèi)丹的修煉也已有詳述。《太上三十六部尊經(jīng)》太清境十二經(jīng)中之第十一部經(jīng)《黃庭經(jīng)》，經(jīng)文短小，不到八百字，講述內(nèi)丹修煉法，引錄于下：

“人物異形，受生惟一氣，魂得之于天，體魄得之于地。無形無象，自空中來，但假父母，以無為有，三百日胎完，胎完既足則生，是因無為有。故神以氣為母，氣以形為舍，煉氣成神，煉形成氣。陽神未聚，三花不入泥丸；真氣未朝，五彩不生丹闕。故天地大也，未免輕清重濁之象；日月明也，難迯圓明缺暗之形。積陽生神，上以麗乎天者，星與辰；積陰生形，下以壯乎地者，土與石。水中氣升，升而為霧、為云；氣中水降，降而為雨、為露。萬象群生，不能無形，集靈以生，資道以成。故三清以下有三太，三太之內(nèi)有二儀，二儀既判而列五帝，五帝既立而同一區(qū)。此天地之內(nèi)、上下之氣，惟人以精為母，以氣為主，五臟各有精，精中生氣；五臟各有氣，氣中生神；神能生壽，長生保命。煉精為丹，養(yǎng)氣為神。真仙上圣，修真養(yǎng)氣，自然而然，內(nèi)真外應，有作必成，自凡入圣。男子之生，先生右腎，以外精而內(nèi)血，陰之裹也。女子之生，先生左腎，以外血而內(nèi)精，陽之裹也。腎生脾，脾生肝，肝生肺，肺生心，心生小腸，小腸生大腸，大腸生膽，膽生胃，胃生內(nèi)腎，內(nèi)腎生膀胱，膀胱生三元，三元生三焦，三焦生八脈，八脈生十二經(jīng)，十二經(jīng)生十五絡(luò)，十五絡(luò)生一百八十繼絡(luò)，一百八十繼絡(luò)生一百八十纏絡(luò)，一百八十纏絡(luò)生三萬六千孫絡(luò)，三萬六千孫絡(luò)生三百六十五骨，三百六十五骨生八萬四千毛竅。胎完既足，靈光入體，與母分離而為人也。以內(nèi)外言之，經(jīng)絡(luò)之內(nèi)而為內(nèi)，肌膚之外而為外。養(yǎng)命養(yǎng)其五臟，五臟為根，根固葉自茂矣。養(yǎng)形養(yǎng)其五氣，五氣為源，源深流自長矣。真氣大運，隨天元氣；真氣小運，隨日元氣。五臟之中，腎為精海，心為氣館；真精在腎，余精自還下丹田；真氣在心，余氣自朝中元，悉歸黃庭正景?！雹趶埨^禹《中華道藏》第五冊四0四頁下至四0五頁中。

文中說：“五臟之中，腎為精海，心為氣館；真精在腎，余精自還下丹田；真氣在心，余氣自朝中元，悉歸黃庭正景”，所說和南宋以兩腎間為氣海，真精在腎，煉精在下丹田；真氣在心，煉氣在中丹田之說相近，只是文中仍以黃庭為依歸。而文中說：“神以氣為母，氣以形為舍，煉氣成神，煉形成氣?！彼f的是煉形成氣，煉氣成神。而“陽神未聚，三花不入泥丸；真氣未朝，五彩不生丹闕”，即是宋元內(nèi)丹說的三花聚頂，五氣朝元。

由上引所見，不論內(nèi)丹所用名相或修煉之次第，和唐宋后內(nèi)丹說并無不同。

關(guān)于《太上三十六部尊經(jīng)》的撰作年代，今以《無上內(nèi)秘真藏經(jīng)》卷四已全引三十六部經(jīng)名看來，當撰成于南北朝?！稛o上內(nèi)秘真藏經(jīng)》簡稱《真藏經(jīng)》，盛唐朱法滿（？－720）《要修科儀戒律鈔·卷一·部秩鈔》已引《真藏經(jīng)》。詳細論述，請見筆者所著《正統(tǒng)道藏提要》0008條《太上三十六部尊經(jīng)》提要③蕭登福著《正統(tǒng)道藏總目提要》，臺灣文津出版社2011年11月出版，P17－18。，及0004條《無上內(nèi)秘真藏經(jīng)》提要。

南北朝時內(nèi)外丹之名及其修行法門已正式出現(xiàn)。其后至隋蘇元朗有《旨道篇》等內(nèi)丹說。清宋廣業(yè)《羅浮山志會編·卷四人物志·蘇元朗傳》說蘇元朗“乃著《旨道篇》示之，自此道徒始知內(nèi)丹矣。又以《古文龍虎經(jīng)》、《周易參同契》、《金碧潛通秘訣》三書，文繁義隱，乃纂為《龍虎金液還丹通玄論》，歸神丹于心煉。”④胡道靜主編《藏外道書》第十九冊144頁上，四川巴蜀書社1994年12月出版。陳國符也以為“蓋自此（蘇元朗）始有內(nèi)丹之稱，而葛洪之金丹，乃稱外丹?！雹蓐悋兜啦卦戳骺肌贰陡戒浟f周易參同契與內(nèi)丹外丹》，483頁，又，該書《附錄五中國外丹黃白術(shù)考論略考》389頁說：“至隋代行氣道引，稱為內(nèi)丹，此蓋始于隋代之蘇元朗?！保?965年3月臺北祥生出版社出版。陳國符認為內(nèi)丹自蘇元朗始，但如以筆者所舉北齊慧思《南岳思大禪師立誓愿文》及梁武帝時鄧郁之在南岳之修煉內(nèi)外丹看來，內(nèi)丹之名及其修煉法門，應在蘇元朗前已存在?！读_浮山志會編·卷四人物志·蘇元朗傳》載蘇元朗《龍虎金液還丹通玄論》之言云：

精華在乎日月，進退運乎水火，是故性命雙修，內(nèi)外一道。龍虎寶鼎，即身心也。身為爐鼎，心為神室，津為華池。五金之中，惟用天鉛，陰中有陽，是為嬰兒，即身中坎也。八石之中，惟用砂汞，陽中有陰，是為姹女，即身中離也。鉛結(jié)金體，乃能生汞之白。汞受金炁，然后審砂之方。中央戊己，是為黃婆，即心中意也?；鹬幽?，水之處金，皆本心神。脾土猶黃芽也。修治內(nèi)外，兩弦均平，惟存乎真土之動靜而已。真土者，藥物之主。斗柄者，火候之樞。白虎者，鉛中之精華。青龍者，砂中之元氣。鵲橋河車，百刻上運；華池神水，四時逆流。有為之時，無為為本，自形中之神，入神中之性，此謂歸根復命，猶金歸性初而稱還丹也。①胡道靜主編《藏外道書》第十九冊144頁上下，四川巴蜀書社，1994年12月出版。

隋代蘇元朗論內(nèi)丹的內(nèi)容，談?wù)撔悦p修，談身為爐鼎，心為神室，以及身中之鉛汞，姹女嬰兒等說，坎離水火之稱，鵲橋華池，河車上運等等，皆以身心來論，和宋代內(nèi)丹修煉幾無不同。

入唐后，王室轉(zhuǎn)而重視外丹之金丹修煉，其后因外丹失敗，中毒死亡者多，至唐末五代轉(zhuǎn)而重視內(nèi)丹。但有唐一代，談?wù)搩?nèi)丹之作品漸多。如羅公遠、葉靜能注《真龍虎九仙經(jīng)》、張果述《太上九要心印妙經(jīng)》、王損之《玄珠心鏡注》、衡岳真子撰《玄珠心鏡注》、崔希范《天元入藥鏡》、施肩吾撰、李竦編《西山群仙會真記》五卷、唐施肩吾傳《鐘呂傳道集》三卷等，皆和內(nèi)丹修煉有關(guān)。至宋張伯端撰《悟真篇》而大盛。其后更分南宗（張伯端、石泰、薛道光、陳南、白玉蟾等五人為南宗五祖）、北宗（王重陽所傳弟子：馬鈺、譚處端、劉處玄、丘處機、王處一、郝大通、孫不二等七人為北宗七真）、中派（元李道純）、東派（明陸潛虛）、西派（清李涵虛）等。以上是內(nèi)丹修煉的形成及衍變。

唐宋內(nèi)煉修煉，主要在煉化精、氣、神，使三者合一，與道相契。通常在修煉法門上，常將“氣”、“神”二者，合為一體，稱為元神，以汞、離、火、心、木等名相來代表它。將“精”稱為元精，以鉛、坎、水、腎、金等名相來代表它。

宋代的內(nèi)丹修煉，以心所代表之元神，往下與腎所代表之元精相合，使心火在下而腎水在上，形成離（心火）下、坎（腎水）上的水火既濟形式，用以煉精化氣；進而取坎填離，形成純陽的卦象。內(nèi)丹的修煉部位，早期以黃庭為主，其后轉(zhuǎn)以氣海為主。

二 漢魏六朝以黃庭為中心的修煉法門

（一）漢代兩部《黃庭經(jīng)》及其修煉法門

漢魏之際，道教出現(xiàn)了兩部以“黃庭”為名的重要經(jīng)典，兩部《黃庭經(jīng)》以存思身內(nèi)諸神為主，上啟東晉上清派存思身神法門，下開唐宋內(nèi)丹臟腑三田道引精氣之修煉。依次為：《太上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太上黃庭外景玉經(jīng)》②二書今收錄于《正統(tǒng)道藏·洞玄部·本文類·人字號》，新文豐刊本第十冊，一0七頁至一一六頁。，簡稱內(nèi)外景經(jīng)，一般所說《黃庭經(jīng)》一詞，即包涵了內(nèi)外景二部。另有晚出的《黃庭中景玉經(jīng)》，不在此列③道藏中以“黃庭”為稱的道經(jīng)，尚有《黃庭遁甲緣身經(jīng)》、《黃庭玉軸經(jīng)》等；又，《正統(tǒng)道藏》《洞真部·本文類·日字號》所收《太上三十六部尊經(jīng)》〈太清境下〉所錄有《太清黃庭經(jīng)》，此經(jīng)文字短小，經(jīng)末有符，內(nèi)容與《黃庭外景玉經(jīng)》、《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等皆不同。。

學者如北宋歐陽修《集古錄跋尾·黃庭經(jīng)四首》、清楊任芳《黃庭經(jīng)闡述》、鄴郡妝齋主人《黃庭經(jīng)要注》、近人陳攖寧《黃庭經(jīng)講義》④收入陳攖寧著《道教與養(yǎng)生》第二編P249－266頁，北京華文出版社2000年3月2版。、王明《黃庭經(jīng)考》⑤王明《黃庭經(jīng)考》文刊《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二十本，又收入《道家和道教思想研究》P324－371，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4年。、李養(yǎng)正《魏華存與黃庭經(jīng)》⑥李養(yǎng)正《魏華存與黃庭經(jīng)》一文，文刊《中國道教》，1988年第1期，中國道教協(xié)會出版。等等，皆以為《黃庭外景玉經(jīng)》撰成于《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之前。

《太上黃庭外景玉經(jīng)》是依托太上老君而作，所謂：“太上閑居作七言，解脫身形及諸神?！贝私?jīng)的太上，是老子，以太上老君為說經(jīng)主。而《太上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說：“上清紫霞虛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閑君蕊珠作七言?！笔且杂癯看蟮谰秊檎f經(jīng)主。

《太上黃庭外景玉經(jīng)》也稱為《老君黃庭經(jīng)》或《老子黃庭經(jīng)》。劉向《列仙卷·卷下·朱璜》：“朱璜者，廣陵人也，少病毒瘕，就睢山上道士阮丘，丘憐之……與《老君黃庭經(jīng)》令日讀三過，通之，能思其意?！薄杜f唐書·卷四十七·經(jīng)籍志下·道家》著錄《老子黃庭經(jīng)》一卷，即是此書。此書并被三張視為重要教典，《正一法文天師教戒科經(jīng)·大道家戒令》說：“《妙真》自吾所作，《黃庭》三靈七言，皆訓諭本經(jīng)，為《道德》之光華?！弊髂甏s在漢代，經(jīng)分上、中、下三章，以七言韻語寫成，敘述修煉三丹田及身神之法。其法以呼吸吐納、固精食炁、行符咽津、存思身中諸神為修煉法門。以黃庭、關(guān)元、丹田為修煉場所。卷下并敘述精氣入喉嚨，經(jīng)華蓋、丹田，使五臟通利，存思神只現(xiàn)形，長生得仙等情形。

《太上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此書托名玉晨大道君所作，全經(jīng)為七言韻語，分三十六章，每章以首句二字為題，敘述人身中三部八景二十四神、臟腑、三丹田等內(nèi)神名諱形貌，及修煉身神之法。王褒、景林真人傳予魏華存，為東晉上清派重要道典，撰作年代約在東漢末。詳見筆者《正統(tǒng)道藏總目提要》第0331《太上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提要。

《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一開始即闡述內(nèi)神修煉之法，所謂“琴心三疊舞胎仙，九氣映明出霄間”，說明專注于三丹田的修煉方式。而各章節(jié)，除說明內(nèi)神名諱形貌，也兼述修煉法門?！饵S庭內(nèi)景經(jīng)》經(jīng)中所言的身神，有腦部九真、三部八景廿四真，以及發(fā)、腦、眼、鼻、耳、舌、齒等身神名諱，以存思、咽津、引氣、吐納等法來行修煉，來達到使三蟲亡，五形完堅的長生目的。

《黃庭內(nèi)景經(jīng)》是魏華存所傳授與上清派的道典，《登真隱訣》卷下所載誦《黃庭經(jīng)》等五事，是魏華存所傳訣法。而《登真隱訣·卷下·誦黃庭經(jīng)法》，可以說是在詮釋《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沐浴章第三十六》，將誦讀細節(jié)詳加敘述，借此可以清楚了解上清派誦讀《黃庭經(jīng)》，是一種有儀式有實修的修煉法門。

關(guān)于《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的撰造時代，據(jù)《太平廣記·卷五十八·魏夫人》載魏華存之師王褒降臨齋室，授魏華存上清三十一卷經(jīng)；另外景林真人又授以《黃庭內(nèi)景經(jīng)》，并說魏夫人“又述《黃庭內(nèi)景注》”。《太平廣記》的魏夫人傳，出自晉范邈《南岳夫人內(nèi)傳》，據(jù)此可知此書是魏華存所得之經(jīng)，并曾為之作注，此書撰作年代應在東漢。

雖然《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和《黃庭外景玉經(jīng)》的作者有不同，外景在內(nèi)景之先，但二書都是在闡釋身中三丹田、五臟、黃庭等重要部位及存思身中內(nèi)神之修煉法門，《內(nèi)景》更似為詮釋《外景》而作。如《黃庭外景玉經(jīng)》上：“上有黃庭下關(guān)元，后有幽闕前命門。呼吸廬間入丹田，玉池清水灌靈根，審能修之可長存?！薄饵S庭內(nèi)景玉經(jīng)·上有章第二》云：“上有魂靈下關(guān)元，左為少陽右太陰，后有密戶前生門，出日入月呼吸存。元炁所合列宿分，紫煙上下三素云。灌溉五華植靈根，七液洞流沖廬間，回紫抱黃入丹田，幽室內(nèi)明照陽門?！薄饵S庭外景玉經(jīng)》下云：“仙人道士非有神，積精所致為專年?！倍饵S庭內(nèi)景玉經(jīng)·仙人章第二十八》云：“仙人道士非有神，積精累氣以為真。黃童妙音難可聞，玉書絳簡赤丹文。字曰真人巾金巾，負甲持符開七門，火兵符圖備靈關(guān)，前昂后卑高下陳。執(zhí)劍百丈舞錦蟠，十絕盤空扇紛紜，火鈴冠霄墜落煙，安在黃闕兩眉間，此非枝葉實是根。”又，《外景》下云：“人皆食谷與五味，獨食太和陰陽炁，故能不死天相既?！倍秲?nèi)景·百谷章第三十》云：“百谷之實土地精，五味外美邪魔腥，臭亂神明胎氣零，那從反老得還嬰？三魂忽忽魄糜傾！何不食氣太和精，故能不死入黃寧?！睆纳弦?jīng)來做比較，可以看出《內(nèi)景》似乎在詮釋《外景》，二經(jīng)這種例子不少，二經(jīng)的先后也可以依此來論定。

又，內(nèi)外景《黃庭經(jīng)》都是在敘述存思固神之法，外景在先，內(nèi)景系仿襲外景而作，但《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則更有系統(tǒng)，將人體分為上中下三部，各有八景，合為二十四真，把人體各部位，與神祇相配合，用以存思。由于《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所述較完善，所以后來道流反而較重視此經(jīng)，使此經(jīng)凌駕在《黃庭外景玉經(jīng)》之上。

以上有關(guān)兩部《黃庭經(jīng)》的撰作年代及修道之方的論述，詳見筆者《正統(tǒng)道藏總目提要》第0331《太上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提要、第0332條《太上黃庭外景玉經(jīng)》提要。

（二）兩部《黃庭經(jīng)》所說的黃庭所在

兩部《黃庭經(jīng)》以黃庭為主要修真處?！包S庭”其處所在，是在心臟之下，下丹田之上，前為臍，后為腎的地方?！短宵S庭外景玉經(jīng)》說：

“上有黃庭下關(guān)元，后有幽闕前命門。呼吸廬間入丹田，玉池清水灌靈根，審能修之可長存。”（《中華道藏》第二十三冊七頁上中）

而《黃庭內(nèi)景經(jīng)·上有章第二》說：

“上有魂靈下關(guān)元，左為少陽右太陰，后有密戶前生門，出日入月呼吸存。元炁所合列宿分，紫煙上下三素云。灌溉五華植靈根，七液洞流沖廬間，回紫抱黃入丹田，幽室內(nèi)明照陽門?！保ā吨腥A道藏》第二十三冊一頁中）

上引兩經(jīng)所言的都是黃庭所在的相關(guān)位置。其中有數(shù)個重要的名相須要闡釋，依次為：黃庭、關(guān)元、幽闕、命門、魂靈、少陽、太陰、密戶、生門。

對于關(guān)元，《黃帝內(nèi)經(jīng)靈樞·寒熱病第二十一》說：“三結(jié)交者，陽明、太陰也，臍下三寸關(guān)元也。厥痺者，厥氣上及腹，取陰陽之絡(luò)，視主病也，寫陽補陰經(jīng)也。”①《正統(tǒng)道藏·太玄部·業(yè)字號》；《中華道藏》第二十冊四七0頁中。所說關(guān)元即是臍下三寸的下丹田。西晉皇甫謐《钅咸灸甲乙經(jīng)》卷之三云：“關(guān)元，小腸募也。一名次門，在臍下三寸。足三陰、任脈之會?！睆垹N玾等注云：“關(guān)元，《醫(yī)經(jīng)理解·穴名解》：‘關(guān)元，在臍下三寸，男子藏精，女子蓄血之處，人生之關(guān)要，真元之所存也?！雹趶垹N玾主編《钅咸灸甲乙經(jīng)校注》上冊五八四頁，北京，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1996年3月。以上都是以下丹田為關(guān)元。

命門，在典籍所見約有三說：1）指兩腎中間之后椎骨十四節(jié)處為命門；2）指下丹田為命門；3）以臍為命門。

1）西晉皇甫謐《钅咸灸甲乙經(jīng)》卷之三云：“命門，一名屬累，在第十四椎節(jié)下間，督脈氣所發(fā)，伏而取之，刺入五分，灸三壯。”張燦玾等注云：“命門：《經(jīng)穴解·督經(jīng)》：‘此穴與臍對，正在內(nèi)兩腎之中間，而足太陽兩腎命穴之內(nèi)，乃人至命之地，故曰命門?！雹蹚垹N玾主編《钅咸灸甲乙經(jīng)校注》上冊四九四頁，北京，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1996年3月。所謂命門，是指腎后第十四椎節(jié)下的穴位。

2）上清經(jīng)以為命門即是下丹田，下丹田稱命門丹田宮，守宮之神為黃庭元王及保鎮(zhèn)弼卿?！抖凑嫣纤仂`洞元大有妙經(jīng)·太上大洞守一內(nèi)經(jīng)法》說：

“臍下三寸，號命門丹田宮，下元嬰兒居其中，宮正四方，面各一寸，白炁衡天，白炁中有日象，圓五寸，外映照五萬里。兆形變，倏欻忘其形，恍惚在意存之。命門，下一黃庭元王處此宮中。下元嬰兒，諱始明精，字元陽昌，一名嬰兒胎，一名伯史原；位為黃庭元王。其右有保鎮(zhèn)弼卿一人，是陰莖精炁白珠津液之守神，乃結(jié)精回煙，升化而生，忽然成人，位為弼卿也；入在丹田宮。弼卿諱歸上明，字谷下玄，一名奉申伯，一名承光生。此二人，共治丹田下元宮中，并裸身無衣，貌如嬰孩始生之形?！雹堋墩y(tǒng)道藏·正乙部·右字號》，新文豐刊本第五十六冊二○二頁上

《上清眾經(jīng)諸真圣秘》卷七《握中訣》云：

“下丹田，號命門黃庭宮，對臍卻入三寸許，方一寸。左有嬰兒，號黃庭元王，名始明精，字元陽昌。右有弼卿，名歸上明，字谷下玄?！保ā墩y(tǒng)道藏·洞玄部·譜箓類·有字號》十一冊六二六頁）

《大洞玉經(jīng)》卷上《三元紫精君道經(jīng)第六》注：

“（命門），在臍下三寸，其形方圓一寸；男子藏精，女子藏胎；下丹田也。”（《正統(tǒng)道藏·洞真部·本文類·日字號》新文豐二冊八頁下）

以上是以下丹田為命門。

3）以臍為命門。務(wù)成子《太上黃庭外景經(jīng)注》“后有幽闕前命門”注云：“腎為幽闕目相連。臍為命門三寸，日出月入陰陽并，呼吸元氣養(yǎng)靈根也?！保ā墩y(tǒng)道藏·太玄部·云笈七簽·卷十二》；《中華道藏》第二十三冊四九頁下）

以上是關(guān)于關(guān)元、命門等名詞之解釋，而唐梁丘子注以為臍下三寸處為關(guān)元，而以幽闕為兩腎，并說命門在臍下①梁丘子《黃庭外景玉經(jīng)注》云：“關(guān)元，在臍下三寸，元陽之門在其前，懸精如鏡，明照一身，不休是道?！庇衷疲骸坝年I者，兩腎也，如覆杯，卻著脊，去臍三寸，上小下大。又有日月命門者，及臍下也?！保ā缎拚媸畷S庭內(nèi)景玉經(jīng)注·卷之五十五》；《中華道藏》第二十三冊三十九頁中）。務(wù)成子注以臍為命門，也稱生門，腎為幽闕，也稱密戶②務(wù)成子《太上黃庭內(nèi)景經(jīng)注·有章》“后有密戶前生門”注云：“密戶，腎也。腎為藏精宮，當密守之，使不躁泄。生門，命門也。”（《正統(tǒng)道藏·太玄部·云笈七簽·卷十一》）。梁丘子、務(wù)成子并以為命門臍之左右為日出月入陰陽并照之所。

綜合上述名相之解說，除命門外，其余諸說較固定。今再來細看兩部《黃庭經(jīng)》所說之黃庭所在，《太上黃庭外景玉經(jīng)》說：“上有黃庭下關(guān)元（下丹田），后有幽闕（腎）前命門?！薄饵S庭內(nèi)景經(jīng)·上有章第二》說：“上有魂靈（心）下關(guān)元（下丹田），左為少陽右太陰，后有密戶（腎）前生門，出日入月呼吸存?！奔词钦f黃庭在心臟之下，下丹田之上，后為腎，前為命門。命門既然在前，命門三說中，以臍為命門似較妥。

除上述解說外，近人陳攖寧的說法，和傳統(tǒng)注解，略有不同。陳攖寧《黃庭經(jīng)講義》說：“魂靈，即心神。”“幽闕即生門，生門即臍，針灸家名為神闕，又名氣舍。命門即密戶，在背脊骨第十四椎下，即第二腰椎骨之部?！雹坳悢t寧《道教與養(yǎng)生》，P251－252，北京，華文出版社，2000年3月。陳攖寧將幽闕說成臍，把密戶說成命門，幽闕在命門之前，和傳統(tǒng)注語中以幽闕為腎，以臍為命門，有所不同，亦和《太上黃庭外景玉經(jīng)》說“后有幽闕前命門”之命門在幽闕前不在其后有別。而陳說以背脊骨第十四椎下為命門，是采西晉皇甫晉《钅咸灸甲乙經(jīng)》之說。

雖然傳統(tǒng)注語和陳攖寧說互有不同，但對于黃庭的位置，則大抵相近，也就是黃庭在心臟之下，下丹田之上，前為臍，后為腎或背脊骨第十四椎下之命門穴位。那么黃庭究竟在何處呢？以文獻看來，影響較大的約有四說，分別為1）三丹田皆為黃庭；2）脾為黃庭；3）臍內(nèi)一寸三分為黃庭；4）脾至下丹田為黃庭。

1）三丹田為黃庭

唐梁丘子《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注》：

“黃者，中央之色；庭者，四方之中也。外指事，即天中、人中、地中，內(nèi)指事，即腦中、心中、脾中，故曰黃庭也。內(nèi)者，心也；景者，色象也。外喻即日、月、星、辰、云、霞之色，內(nèi)喻即筋、骨、臟腑之象。心居身內(nèi)，存觀一體之象色，故曰內(nèi)景也?！保ā缎拚媸畷S庭內(nèi)景玉經(jīng)注·卷之五十五》；《中華道藏》第二十三冊十二頁上）

唐梁丘子《黃庭外景玉經(jīng)注》云：

“黃庭者，在頭中，明堂、洞房、丹田此三處是也。兩眉間卻入一寸為明堂，二寸為洞房，三寸為丹田，此三處為上元，一也。黃庭者，兩半于洞房中共生赤子，則為真人也，常思之，慎無失，赤子化為真人，在明堂中，字子丹，故知一者在明堂一處也。行氣道引，閉目內(nèi)視，安心定志，混沌無涯，致精上流泥丸，運真人子丹也。明堂中有君臣，后洞房中有父母，丹田中有夫婦?！保ā缎拚媸畷S庭內(nèi)景玉經(jīng)注·卷之五十五》；《中華道藏》第二十三冊三十九頁中）

上引是梁丘子對內(nèi)外景《黃庭經(jīng)》的注解，注內(nèi)景時，以為黃是中央色，庭是中央之地。黃庭其是中央之地。梁丘子并將人身中的三丹田（腦中、心中、脾中），三處守宮之神（真一）都可以稱做黃庭。注外景時，以為腦部泥丸宮之真一是黃庭，這些都是以三丹田為黃庭。

2）脾為黃庭

唐梁丘子《黃庭外景玉經(jīng)注》云：

“一解云：黃庭者，脾也。長尺余，在太倉之上，臍上三寸。脾為中主，黃老君，中央神也，治在其中矣?！保ā缎拚媸畷S庭內(nèi)景玉經(jīng)注·卷之五十五》；《中華道藏》第二十三冊三十九頁中）

梁丘子除以三丹田為黃庭外，又引“一解云：黃庭者，脾也?！币云辄S庭，簡潔明白。今以《黃庭經(jīng)》的經(jīng)文說黃庭的位置，在心（靈魂）之下，下丹田（關(guān)元）之上，左邊為少陽（臍之左），右為太陰（臍之右），后有腎（密戶），前有臍（生門），二經(jīng)所說黃庭的位置相近，都是在心臟之下，下丹田之上，前臍后腎之處，又，《黃庭內(nèi)景經(jīng)·黃庭章第四》前述黃庭真人服色之狀，并說：“黃七莛玉籥閉兩扉，重掩金關(guān)密樞機。玄泉幽闕高崔嵬，三田之中精氣微?！保ā吨腥A道藏》第二十三冊一頁中）顯然黃庭也在兩腎幽闕附近。那么梁丘子所說的黃庭，三丹田說并不適用，只有脾中較符合此一條件，脾宮，亦名中宮，是天地、心腎、陰陽二炁交會之所。唐胡愔《黃庭內(nèi)景五藏六府圖·脾藏圖》：

“脾為黃庭，亦為中主，為黃龍君也，亦為諫議大夫，亦為倉凜之官，化物出焉，號為中黃官。”（《正統(tǒng)道藏·洞真部·方法類·菜字號》所收《修真十書》）

南宋碧虛子《碧虛子親傳直指》說：

“夫一身爐也，今人以脾為黃庭，頂中泥丸為鼎也。爐鼎既成，然后種藥。夫藥物一生，且采且煉，采而種之為藥，煉而成之為火，采之則一日有一銖之得，煉之則一日有一斤之數(shù)。采藥之時，須揀甲庚旺氣，行火之法，則忌沐浴，有此不同，采之法亦如安鼎，不過因自然而來，而迎之以意，送之以目，故丹經(jīng)云黃婆青衣。黃婆者，意也，青衣者，目也，以意逢迎，謂之黃婆媒合；以目內(nèi)送，謂之青衣女傳。言人身之氣，意行則行，意止則止，不復不流，謂之種藥，即入鼎中，然后有火候?！保ā墩y(tǒng)道藏·洞真部·方法類·稱字號》；《中華道藏》第十九冊五八一頁中下）

文中即以脾為黃庭。但碧虛子修煉法門中并不以黃庭為主，而是以兩腎間之氣海為主，以為先天一氣即由氣海而生。此是宋代修煉法門重氣海和漢魏六朝重黃庭有別。以上是以脾為黃庭。

3）臍內(nèi)一寸三分為黃庭

黃庭所在位置，陳攖寧《黃庭經(jīng)講義》以為是“臍內(nèi)空處即黃庭”①陳攖寧著《道教與養(yǎng)生》第二編二五一頁，北京華文出版社2000年3月2版。，杜琮著《黃庭經(jīng)今譯》也贊成陳攖寧說②杜琮在黃庭方面雖贊同陳攖寧，但在名相解說上，則以舊說為主，如以腎為密戶及幽闕，和陳以臍為幽闕不同。說見杜琮、張超中著《黃庭經(jīng)今譯·太乙金華宗旨今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6年12月。。而陳說則是源自金朝的王重陽《重陽真人金關(guān)玉鎖訣》云：

“又咽神水到脾，脾為土，土得水者能生黃芽。腹為大小腸九曲，至臍中一寸三分，方圓一寸，左青右白，前赤后黑，中黃戊己，名為丹田。田內(nèi)一座宮，宮中名曰黃庭宮。中有一罏，名為丹罏。罏上坐定一只金鼎，下頻進真火，上頻添神水。水火者，坎離也。夫水火是君火，臣火，民火，三火者，為真味也，心性意是也。今人未了達三般者，第一味不明，第二味不悟，第三味智不成道矣。若人達三般者，三明六通也。進火時，上用水洗，下用火煅。經(jīng)云：‘身下出火，身上出水’，其上合下閉，乾坤相合，教龍盤金鼎，使虎繞丹田者為妙。名曰罏刀圭也。若人行此功者，永得安樂長生也。”（《正統(tǒng)道藏·太平部·交字號》；《中華道藏》第二十六冊三九七頁上）

文中即以臍內(nèi)一寸三分處為黃庭宮，以此為水火坎離修煉之重要部位，修丹在此安爐。又，丘處機《大丹直指》也是以臍內(nèi)一寸三分為黃庭。丘處機《大丹直指·序》：

“未生之前，在母腹中，雙手掩其面，九竅未通，受母氣滋養(yǎng)，混混沌沌，純一不雜，是為先天之氣。才至氣滿，神具精足，臍內(nèi)不納母之氣血，與母命蒂相離，神氣向上，頭轉(zhuǎn)向下降生。一出母腹，雙手自開，其氣散于九竅，呼吸從口鼻出入，是為后天也。臍內(nèi)一寸三分，所存元陽真氣，更不曾相親，迷忘本來面目，逐時耗散，以致病夭、憂愁、思慮、喜怒、一辰樂。但臍在人身之中，名曰中宮命府、混沌神室、黃庭丹田、神氣穴、歸根竅、復命關(guān)、鴻蒙竅、百會穴、生門、太乙神爐、本來面目，異名甚多。此處包藏精髓，貫通百脈，滋養(yǎng)一身，凈躶躶，赤灑灑，無可把蓋。常人不能親者，被七情六欲所牽，迷忘本來去處，呼吸之氣止到氣海往來，氣海在上，膈肺府也。既不曾得到中宮命府，與元氣真氣相接，金木相間隔，如何得龍虎交媾，化生純粹。又不知運動之機，《陰符》云：天發(fā)殺機是也。如何是氣液流轉(zhuǎn)，以煉神形？蓋心屬火，中藏正陽之精，名曰汞木龍。腎屬水，中藏元陽真氣，名曰鉛金虎。先使水火二氣上下相交，升降相接，用意勾引，脫出真精真氣，混合于中官，用神火烹煉，使氣周流于一身，氣滿神壯，結(jié)成大丹。非特長生益壽，若功行兼修，可躋圣位?！保ā墩y(tǒng)道藏·洞真部·方法類·稱字號》；《中華道藏》第二十六冊六三一頁中下）

王重陽及其弟子丘處機都以臍內(nèi)一寸三分為黃庭，為內(nèi)丹結(jié)圣胎之處，近人陳攖寧也以臍內(nèi)空處為黃庭，當是稟承其說。

4）脾至下丹田為黃庭

兩部《黃庭經(jīng)》經(jīng)中所述黃庭的位置，甚為難斷，既有脾及臍內(nèi)之說，又有調(diào)和兩說成一說者?！对企牌吆灐ぞ碇弧と唇?jīng)教部·經(jīng)·上清黃庭內(nèi)景經(jīng)》務(wù)成子注敘：

“扶桑大帝君命旸谷神仙王傳魏夫人。旸谷神王，當是大帝之臣。授此經(jīng)之時，與青童君俱來。夫人初在修武縣中也?！饵S庭內(nèi)景》者，脾為黃庭命門。明堂中部，老君居之，所以云黃庭內(nèi)人服錦衣也。自臍后三寸，皆號黃庭命門，故下一云命門中有黃庭元王玄闕大君。又云坐當命門。猶如頭中亦呼為泥丸洞房中也。此經(jīng)以虛無為主，故用黃庭標之耳。其景者，神也。其《經(jīng)》有十三神，皆身中之內(nèi)景名字。又別有《老君外景經(jīng)》?？傉嬖疲骸S庭內(nèi)外?！缸釉疲骸饵S庭內(nèi)經(jīng)》、《外經(jīng)》’者，皆是也。此神名與八景不同。又遞述有無者，蓋所施用處異也。名服既殊，源本亦別。太極太微者，品號域也。（《正統(tǒng)道藏·太玄部·優(yōu)字號》；新文豐刊本第三十七冊一九一頁下一九二頁上）

文中說“脾為黃庭命門。明堂中部，老君居之，所以云黃庭內(nèi)人服錦衣也。自臍后三寸，皆號黃庭命門”；文中所說的臍后（臍下）三寸為下丹田，和臍中（臍內(nèi)）有別。務(wù)成子把脾至下丹田之間的地方，都說成是黃庭。

綜上所說，黃庭其處，或說三丹田，或說是脾，或說是下丹田，或說在臍內(nèi)。以上四種黃庭所在之說，三丹田說與經(jīng)文不符，似以在臍內(nèi)（臍后命門前）較合理。以人身之部位而言，臍（神闕）之后重要穴位有兩腎之間，兩腎間之后為命門，命門和臍相對，黃庭其處即在臍后命門前，所以黃庭其處和兩腎間的氣海說相近。黃庭之處，既然隱晦難明，因此宋后逐漸以兩腎間的氣海來取代黃庭，使其成為內(nèi)丹修煉之始基。

（三）黃庭說對后世行炁存思等修煉法門的影響

上清派以魏華存所傳上清經(jīng)三十一卷經(jīng)箓為主，兩部《黃庭經(jīng)》雖不在三十一卷上清經(jīng)內(nèi)，但仍是魏華存所傳，為修行三十一卷經(jīng)之先聲，其中尤以《黃庭內(nèi)景經(jīng)》關(guān)系更密切?！短綇V記·卷五十八·魏夫人》說魏華存志慕神仙，精誠彌篤，感得王褒降臨齋室，得授上清經(jīng)凡三十一卷，另外景林真人又授以《黃庭內(nèi)景經(jīng)》令“晝夜存念，讀之萬遍后，乃能洞觀鬼神，安適六府，調(diào)和三魂五臟，主華色，反嬰孩，乃不死之道也?！笨梢娢喝A存所得仙經(jīng)有上清經(jīng)三十一卷及《黃庭內(nèi)景經(jīng)》等道書。《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沐浴章第三十六》文末說：“（萬遍）過數(shù)已畢體神精，黃華玉女告子情。真人既至使六丁，即受隱芝《大洞經(jīng)》?！雹佟墩y(tǒng)道藏·洞玄部·本文類·人字號》，新文豐刊本第十冊一一二頁下《大洞經(jīng)》即是《上清大洞真經(jīng)》，在誦持《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之后才可以受持《大洞經(jīng)》?？梢钥闯觥饵S庭內(nèi)景玉經(jīng)》和上清三十一卷道經(jīng)之首的《上清大洞真經(jīng)》間的關(guān)系密切。又，《登真隱訣》及《真誥》中有數(shù)處記載《黃庭經(jīng)》之誦讀法門，及許長史讀《黃庭經(jīng)》之記載，可以用來和《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沐浴章第三十六》所載誦讀法相參看。所以《黃庭內(nèi)景經(jīng)》的修煉法門，可以說是上清派三十一卷上清經(jīng)修道法門之總根源。

又，《真誥·卷二十·握真輔第二》載許長史兒子許掾抄寫魏華存所傳《黃庭經(jīng)》，《真誥·卷十九·翼真檢第一》載許掾子許黃民傳經(jīng)孔默，孔默命王興抄書，王所抄經(jīng)，后被水淪漂，僅?！饵S庭經(jīng)》。而由《真誥》卷二十“掾抄魏傳中《黃庭經(jīng)》”一語，可以看出上清派的《黃庭經(jīng)》是魏華存所傳之經(jīng)。再由王興抄寫許黃民所傳上清派經(jīng)書，其中有《黃庭經(jīng)》看來，《黃庭經(jīng)》雖不在三十一卷上清經(jīng)中，但也是上清經(jīng)派所必須修煉誦讀的重要經(jīng)典。

漢代兩部《黃庭經(jīng)》著重在存思身神，引氣行身，尤以臍后腎前，下丹田之上，心臟下的黃庭為修煉之處，其說和唐宋內(nèi)丹已相近，但仍未有火候及修煉次第之論述，難以完全當作內(nèi)丹修煉書來看。到了南北朝時道經(jīng)《太上三十六部尊經(jīng)·太清境下·黃庭經(jīng)》，此處的《黃庭經(jīng)》已有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的修煉法，以及“陽神未聚，三花不入泥丸；真氣未朝，五彩不生丹闕”，和唐宋后的內(nèi)丹修煉法已全然不別。

又，元人佚名編《修真十書》，收錄于《正統(tǒng)道藏·洞真部·方法類·珍－重字號》，此書不署編者，共收錄晚唐五代至宋代十種著名的內(nèi)丹修煉書，計有六十卷之多。所收的十書大都屬于內(nèi)丹南宗的書籍。以內(nèi)煉精氣神為主，把三丹田當做主要修煉場所。此書編成年代約在元代，而其中第十書收錄唐胡愔述《黃庭內(nèi)景五臟六腑圖》一卷、唐梁丘子注《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注》三卷、《黃庭外景玉經(jīng)注》三卷。第十書的三種書，包括《黃庭經(jīng)》內(nèi)外景兩種及由《黃庭經(jīng)》而來的內(nèi)景臟腑圖，三者皆和《黃庭經(jīng)》有關(guān)。

元人編的《修真十書》，竟然把《黃庭經(jīng)》當做內(nèi)丹修煉書來看，可見《黃庭經(jīng)》不僅是上啟東晉上清派存思內(nèi)神之修煉法門，也是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等內(nèi)丹修煉法門的先河?！饵S庭經(jīng)》之由存思內(nèi)神轉(zhuǎn)化為內(nèi)丹修煉，在南北朝道書《太上三十六部尊經(jīng)》所收的《黃庭經(jīng)》中已轉(zhuǎn)變完成。而黃庭成為內(nèi)丹修煉之重要安爐處，在唐宋后的內(nèi)丹修煉中，也時有所見。如南宋時期王重陽《重陽真人金關(guān)玉鎖訣》及其弟子丘處機《大丹直指》，擴而言之，全真教皆以黃庭為修真之處。

全真教是以臍內(nèi)一寸三分為黃庭，但內(nèi)丹修煉者也有以脾為黃庭者。如明人編《法海遺珠·卷十·神霄上道》云：

“坐功：每日半夜子時起坐，披衣，兩手擦令極熱，如洗面狀，拭兩目，開眼，呵出腹中濁炁，以鼻引清炁，入吾心腹之中，叩齒三通，存自己元命真人在眉間立，如我相似。次念集神咒曰：‘景中真王，威震九天，手捧三素，足躡九玄。金虎蔽日，青龍繞干，黃神秉鉞，綠齒揚鞭……’咒畢，存元神上朝真王，去眉間三寸許為真王府。次存周匝有十宮太乙真君，次念咒曰：‘玉清結(jié)朗，九炁自然，變化生神，三十六天……’次存肝中九炁青色，上騰彌羅匝繞。次存南方三炁赤色，與心相合，成金色，混合于脾宮。略閉息，噓此脾宮金色之炁，匝繞身形。次以兩手，先左手托起外腎，閉一息，存腎水沖上降下，心火同媾，結(jié)于臍輪。兩齒根用舌拄定，候水升火降，咽入肺宮，金光交結(jié)，遂成真人，上朝元始虛無上帝。念小金光咒，咽液三過，以手伸舒，流通山岳，此為事畢，睡如臥斗?！保ā吨腥A道藏》第四十一冊四三一頁中下）

以上的靜坐，是睡前小坐，以存思、咒語、道引為主，道引身中之炁，先使肝木青、心火赤混成金色，匯于脾宮。再引腎水上沖，與心火交媾，而入肺宮。金光交結(jié)成真人。其步驟是先脾宮，次臍輪，而后肺宮。以脾宮為修煉所在，應是受《黃庭經(jīng)》黃庭之說的影響而來。

三 宋代以兩腎間炁海神龜為主的修煉法門

在內(nèi)丹修煉時，主要是以內(nèi)心的意志力來媒合元精（金、坎水）、元神（木、離火）二者，所以心意有媒介的作用，心居中，中之色為黃，稱為黃婆，或稱為青娥。以五行來說，心則屬中央戊己土，用以媒合東木、西金二者，使元精元神相合成一體，即是結(jié)靈丹，稱之為嬰兒、靈胎、金丹。

上述是宋代內(nèi)丹修煉說的大致情形，北宋早期的說法用金、木來代表鉛、汞。到南宋后進而以西王母和東王公代表鉛汞，來解說內(nèi)丹修煉之過程；并且以人體兩腎間為氣海，中有神龜吸呼元炁，而西王母則為主司梵炁之神祇，先天一陽之炁由此而生，其說承襲自漢末六朝的氣海神龜說，而加以衍化。

（一）宋代內(nèi)丹修煉中，兩腎氣海神龜說溯源

漢魏六朝道引行氣，重視黃庭，以黃庭為安爐之所，南宋北方全真道以臍內(nèi)一寸三分為黃庭，則黃庭在氣海之下；但南宋道書及內(nèi)丹南宗則轉(zhuǎn)而以兩腎間之氣海為主。宋世內(nèi)丹修煉，重視人身上中下三丹田之存神煉養(yǎng)；上丹田泥丸（兩眉間），中丹田絳宮（心臟）、下丹田（臍下）。修煉的法門，先由臍下的煉精化氣開始。至南宋時，而有以西龜山為梵炁所在之說，內(nèi)丹修煉重在兩腎間之氣海，中有神龜呼吸元炁。其說和漢世道經(jīng)《太上老君中經(jīng)》及六朝上清派道經(jīng)《上清太上開天龍矯經(jīng)》有密切關(guān)系。

《太上老君中經(jīng)》卷上第十四頁至十五頁說：

“《第十九神仙》：兩腎間名曰大海，一名弱水，中有神龜，呼吸元炁，流行作為風雨，通氣四支，無不知者。上有九人，三三為位，左有韓眾，右有范蠡，中有大城子；左為司徒公，右為司空公，中有太一君；左有青腰玉女，右有白水素女，中有玄光玉女。玄光玉女者，道元氣之母也。左有司錄，右有司命，風伯雨師，雷電送迎，仙人玉女，宿衛(wèi)門戶，故名曰太淵之宮。先正紫房宮太一玄女赤子，故玄女常戴太白明星，耳著太明之珠，光照一身中，即延年而不死也。

《第二十神仙》：胃為太倉，三皇五帝之廚府也。房心為天子之宮，諸神皆就太倉中飲食，故胃為太倉，日月三道之所行也。又為大海，中有神龜，神龜上有七星北斗，正在中央。其龜黃色，狀如黃金盤，左右日月照之。故臍下為地中，中有五岳四瀆，水泉交通，昆侖弱水，沉沉滉滉，玄冥之淵也。日月之行，故天晝?nèi)照沼诘叵?，萬神皆得其明。人亦法之，晝?nèi)障略谀氈?，照于丹田，臍中萬神皆得其明也。夜日在胃中，上照于胸中，萬神行游嬉戲，相與言語，故令人有夢也。天不掩人不備，故召其神問善惡吉兇之事，令腎者自慎也。夜月在臍中，下照于萬神；晝月在胃中，上照胸中。萬神更相上下，無有休息。故胃中神十二人，諫議大夫名曰黃裳子、黃騰子、中黃子，主傅相太子。玄光玉女主取金液、神丹、芝草、玉液、松脯，諸可飲食者立至矣?！保ā墩y(tǒng)道藏·太清部·退字號》，新文豐刊本第四十六冊頁二二五頁下二二六頁上）

《太上老君中經(jīng)》一書，唐孟安排《道教義樞》卷七已引及此書，《宋史藝文志》著錄此書，而《云笈七簽》卷十八、十九載錄全文，今收錄于《正統(tǒng)道藏》太清部·退字號；此經(jīng)所述大都與身神相關(guān)，此經(jīng)雖非上清派道書，卻和上清派存思所言的內(nèi)神名諱等相吻合。任繼愈《道藏提要》1158條《太上老君中經(jīng)》提要說“此書蓋出魏晉間”。筆者以為《太上老君中經(jīng)》的撰作年代，以經(jīng)末云：“吾以喻汝，弩力求師?！嵩蕉惹?、項不出，為漢出，合于黃世，見吾大吉?！币善鋾蓵跐h末，最遲不會晚于魏晉初。詳見筆者《正統(tǒng)道藏總目提要》第1159《太上老君中經(jīng)》提要。

《太上老君中經(jīng)》書分上下卷，共述五十五神仙。由高而低，分別闡述不同神仙階位之神祇名諱，并將天界大神和人身各部位之器官相配成身神。所說五十五神仙之階位，依序為：上上太一（道父）、無極太上元君（道君道體）、東王公（陽氣）、西王母（陰氣）、道君（皇天上帝）、老君（天魂）、太和（天魄）、泥丸（腦神）、南極、日月、中極黃老君、吾（道子）、璇璣、臍、五城真人、八卦天神、丹田、大腸小腸（元梁使者）、兩腎間名曰大海、胃為太倉、發(fā)神、目神、腦戶神、肺神、臍神等等神祇，由自然界之大神，至人身中發(fā)目口齒五臟三焦等等部位相應之身內(nèi)神祇。《太上老君中經(jīng)》所述五十神仙階位，有天界大神神名，有人身相應部位神只名稱，并將人身部位和天界神名相結(jié)合，敘述存思內(nèi)神之法。東王公、西王母在此書中，分別位居第三神仙及第四神仙，為青陽之炁及太陰元氣。而第十九神仙、第二十神仙所述兩腎及胃間有大海、弱水、神龜；所言弱水、神龜，和西王母所處昆侖之龜山懸圃①（東漢）桓驎《西王母傳》說西王母“所居宮闕，在龜山春山西那之都，昆侖之圃，閬風之苑”；魏晉上清經(jīng)《上清元始變化寶真上經(jīng)九靈太妙龜山玄箓》說“西龜之山，一曰龍山，乃九天之根紐，萬氣之淵府，在天西北之角”。西龜山在昆侖山上，為西王母所居處。，其旁有弱水者相符，已隱約將西王母視為身中精炁流轉(zhuǎn)處所的神祇，以供存思身神之用。這樣的說法，到了魏晉上清經(jīng)中，更擴大加以發(fā)揮。

《上清太上開天龍矯經(jīng)·卷五·元始化身而生三界三十六相元置品第十二》第二至第六頁說：

“寧君告黃帝曰：吾昔承天尊于大羅天而演《太上開天元置品經(jīng)》，托身立相，應體生天，開化人神，普垂色象。上為三清無形化主三十六天尊，降生三界，應化立形三十六天帝。二景通運，五合生成，各為天關(guān)天皇大帝。東極中辰，中央星也。吾為上首，作生人父也。從道父母，寄備因緣。托化陰陽，而成有體。青陽元氣為太陽精，東王父也。太和之氣以為陰精，西王母也。上結(jié)四梵，三界頂天；下治昆侖，上通九氣，金城九重，玉樓十二，總統(tǒng)二景，四運□□。上生人目，日月通光；下生兩乳，為日月會。日夜升降，否泰互差，天人同道，幽顯見異。三清三尊、帝一、太一帝君等神，通生天人，皆稟氣象。無量妙一，結(jié)為紫戶，天中王氣，上為腦精。頭圓法天，頂為玄蓋，百神靈宗，身生窟宅。津液山源，一身命主。頭為高臺，象天昆侖。發(fā)是明堂，晨辰臨精。腦有九宮，三清通貫。面為尺宅，真人之宮，上關(guān)七戶，七元相通。身為玉樹，足為地關(guān)，口為心關(guān)，手為天關(guān)。眉是白元，為人華蓋，上為交止，而合三元。帝君生氣，以養(yǎng)神童，左右真人，通光徹視。自是太一，通神日月。左為王父，陽景滋軀；右為王母，陰光定體。鼻為天門，通天玉液，金匱之鄉(xiāng)，神之門戶。上挾日月，歸于中斗，營室之中，璇璣玉衡?？谑墙{宮心之朱淵。舌為靈根，五音金鑰。無英公子，長生龍轅。齒為茂胎胃宮威刀。耳是帝君通響聰門。喉為玄關(guān)，職池之精，受符復下，傳付太倉。腸為氣城，腹為氣邑，腎為玄谷，上應南斗。大腸三十六盤，命稟三十六天。小腸各有二丈四尺，普感八景二十四帝。下元玄氣，為大鴻臚；中元元氣，為八十一元士。上元始氣，為高車使者，通神上皇九天玉帝也。膽為天子大道君，脾為皇后貴女，心為太尉公，左腎為司徒公，右腎為司空公。肝為青陽東宮，主煉三魂蘭臺府。肺為玉堂西宮，主煉七魄尚書府。心為絳宮，朱雀關(guān)門元陽府；腎為北極幽關(guān)，玄武內(nèi)門幽昌宮太和府。脾為明堂宮，侍中內(nèi)侍省門太素府，內(nèi)為太倉天子之廚，吾之舍也。膽為紫微宮無極府。胃為上海，日月所宿。臍為下海，日月更處。中有神象（龜），呼吸流氣，作為風雨，通行四支，無不周至。臍傍五城，五藏神也。十二朱樓，十二子也。外有八神，八景匡識，內(nèi)生人身，應天八節(jié)。三焦神六人，左社右稷，風伯雨師，雷公霹靂，以為震動，而起識神。上下陰陽，日月通宿，昆侖弱水，晃晃玄玄，冥冥之淵，日月之行，故天晝?nèi)?，日下照于地，萬物皆得其明。人亦法之，晝?nèi)杖障抡沼谀毾?，故萬物皆得其明。夜日在胃中，上照胸中，萬神游戲，相與語言，人識交故，所以有夢也。故上洞玄元始氣，三合生神。上元始氣生人上一，華蓋之下，泥丸上宮，上元赤子，上通天氣，位為腦精泥丸天帝，右有帝卿，守人上宮三魂七魄，五日一來而朝受事也。中一絳宮，元氣所生，中元真人，生人中宮，右有輔皇卿，共治中宮，主四支五藏，筋骨五內(nèi)，三魂七魄，三日一來而朝受事也。下一黃庭宮，玄氣所生，下元嬰兒，守元陽宮，位為黃庭元王，右有保鎮(zhèn)弼卿，共守命門津液之神，三魂七魄，一日三來而朝受事也。三洞流布，九氣結(jié)形，三十六天，同為滋身相。發(fā)為青城君，頭為三臺君，兩眉為八極君，兩目為玄爽君，左耳為聰明君，右耳為決明君，鼻為天戶君，口為牙門君，唇為玉戶君，齒為二十八極元仕君，舌為元極君，咽為校尉君，喉為九卿君，肝為絳宮君，肺為玄爽君，膽為長命君，心為丹田君，脈為紫帛君，胃為太倉君，脾為黃庭君，左腎為玄妙君，右腎為元正君，大腸為太倉君，小腸為道引君，腹為大道君，三焦為玄老君，左腳為小車君，右腳為徘徊君，左足為雷電君，右足為云氣君。天尊言：三十六生氣君者，應起吾身，通生相體，普植天人，同滋識用也?！保ā墩y(tǒng)道藏·正乙部·達字號》，新文豐刊本第五十六冊七三一頁下至七三三頁下）

上引《上清太上開天龍矯經(jīng)》所說身神名諱，是沿承《太上老君中經(jīng)》之說而來。而文中不僅將人之生成過程，和形成宇宙萬物的玄、元、始三氣相配，也和三清、四梵、三界諸天地實境相配。易言之，以人體之上中下三宮（泥丸、絳宮、丹田）及全身各部位器官五臟六腑，和宇宙世界日月山川、天界神祇名相及人間帝王行政組織相配系。其說是以《太上老君中經(jīng)》為基礎(chǔ)，加以有系統(tǒng)的聯(lián)結(jié)與發(fā)揮。

《太上老君中經(jīng)》卷上第十九神仙說：“兩腎間名曰大海，一名弱水，中有神龜，呼吸元炁，流行作為風雨，通氣四支?！薄兜诙裣伞氛f胃為太倉“又為大海，中有神龜，神龜上有七星北斗，正在中央。其龜黃色，狀如黃金盤，右右日月照之。故臍下為地中，中有五岳四瀆，水泉交通，昆侖弱水，沉沉滉滉，玄冥之淵也。日月之行，故天晝?nèi)照沼诘叵拢f神皆得其明。人亦法之，晝?nèi)障略谀氈?，照于丹田，臍中萬神皆得其明也?！贝硕挝淖置枋鰞赡I間大海中之神龜，為呼吸元炁之主，存思其炁如日月運行，照于丹田。文中所說的胃“又為大?！?，此大海和兩腎間的大海相矛盾，以《上清太上開天龍矯經(jīng)》看來應是胃為上海，而兩腎間臍下的則為下海，簡稱大海?！渡锨逄祥_天龍矯經(jīng)》說：“胃為上海，日月所宿。臍為下海，日月更處。中有神象，呼吸流氣，作為風雨，通行四支，無不周至。臍傍五城，五藏神也。十二朱樓，十二子也。外有八神，八景匡識，內(nèi)生人身，應天八節(jié)。三焦神六人，左社右稷，風伯雨師，雷公霹靂，以為震動，而起識神。上下陰陽，日月通宿，昆侖弱水，晃晃玄玄，冥冥之淵，日月之行，故天晝?nèi)?，日下照于地，萬物皆得其明。人亦法之，晝?nèi)杖障抡沼谀毾?，故萬物皆得其明?！蔽闹心殲橄潞！爸杏猩裣蟆保粚φ铡短侠暇薪?jīng)》，“神象”應是“神龜”之訛。

《太上老君中經(jīng)》兩腎間的炁海神龜說，對唐宋內(nèi)丹修煉法門有深遠影響。唐代衡岳真子《玄珠心鏡注》即以氣海為修煉處。唐憲宗朝崔少玄撰《玄珠心鏡》，文字短小僅一百三十八字，旨在論述老子守一法及道體論。王損之、衡岳真子撰《玄珠心鏡注》，二注皆收入《正統(tǒng)道藏·洞玄部·眾術(shù)類·大字號》。王損之注以為“一”是天道，是生化之元炁。守一之元，即是守空無寂寂中之元神，是為玄珠，“身中之純陽精氣，感化凝神，神名妙妙，真如法身，項負圓光，光焰周身，如彼火珠之狀?！雹佟吨腥A道藏》第二十三冊308頁上。世人有能行一之元者，便能得道。精誠守神，積功煉形，冥心無心，冥身無身，身心泰定，恬淡清靜，無為自然。元神胎息于絳宮之內(nèi)，綿綿然穩(wěn)。守一道成，解蛻歸天。

衡岳真子注以為“一”為天地之始，氣之玄元，生化之源，能抱元守一，“便能堅苦寂寞，冥心煉形，自然神凝形釋，骨肉都融，冥彼化元，解蛻分身，出有入無，坐在立亡，飛行太虛”。守一之法，在使神凝，使真形安在氣海之中，神形合同，便能升彼玉清，與諸天帝君上圣為儔。能守一，使事歸一，守虛無自然，自能長久。衡岳真子在“神之久留”下注云：“言守一功至則神凝，真形安在我子宮之中。夫言子宮，即是男子之氣海，女人謂之血海。真安在子宮，名曰神之久留?！雹凇吨腥A道藏》第二十三冊319頁上。文末并說得道之征候云：“夫得道之人，心過五時，身入七侯，第一侯者，宿疾普消，身心輕暢；第二侯者，填補夭傷，還年復命，超過常限，色反童顏；第三侯者，延壽千歲，名曰仙人；第四侯者，煉身為炁，名曰真人；第五侯者，煉炁為神，名曰神人；第六侯者，煉神合道，名曰至人；第七侯者，超出三界，位為虛皇大道玉晨之君，其于通神通靈，智周萬物。”③《中華道藏》第二十三冊321頁上中。衡岳真子之注，即以氣海為修真之所，而所言煉身為炁，煉炁為神，煉神合道，和《太上三十六部尊經(jīng)·太清境下·黃庭經(jīng)》的“神以氣為母，氣以形為舍，煉氣成神，煉形成氣。陽神未聚，三花不入泥丸；真氣未朝，五彩不生丹闕”等文句，對于宋元內(nèi)丹的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之說，有密切關(guān)系。

氣海說到了宋代，加入了西王母的色彩。

（二）宋代道流科儀書中所見的西龜梵炁元綱流演說及修煉法門

1．引西王母入氣海神龜說中，成為梵炁之主

在宋朝，內(nèi)丹家以為東王公（木公）主陽炁，西王母（金母）主陰氣，西王母所在之龜山懸圃在臍下兩腎間（下丹田），為存思元炁流行之重要法門。南宋寧全真授、王契真纂《上清靈寶大法·卷四十·玄修用門·大行梵炁》，敘述大行梵炁為“九炁之根，真土之淵府，在西北之角，戌亥之間，與玉清連界，通于泥丸也。南接通陽絳宮，上通肺炁，下通內(nèi)戶，日月之門，丹房金舍。北在內(nèi)腎，方三寸，傍穿十二神室。中有梵炁之主雌一真母居焉。”文中所言的梵炁之主雌一真母，即是西龜山之金母，為煉炁存思之主要對象。見下接《西龜山圖》。寧全真授、王契真纂《上清靈寶大法·卷四十·玄修用門·西龜山圖》第三十八頁文云：

西龜之山，一曰龍山，言木之道也。金母居之，言金之體也。乃九天之根本，人之九宮之根也。紐黃炁之淵府，乃梵炁之宮，土之正府也。在天西北亥子之地，嬰孩之生根也。周回千萬里，是不知其極，出常數(shù)之量度外也。高與玉清連界，上通腦也。脈通玉帝宮，東南接神虎之門，接通肺炁也。又與大胃交通矣。西北交寒穴，與腎宮便穴交炁也。南極洞陽協(xié)于心，北指勾陳，踐中皇宮也。上充玉京二十四節(jié)，重樓十二也。平三萬里，三炁之會也。湧金為墻，結(jié)玉為門，真土玉液之闕也。金臺玉殿，同前議也。十二神室，七政、九宮、三田，十二神室也。余云上有流精紫闕金華之堂，傍通五穴，即是集五臟之精會門也。有自然紫炁之云，交帶鳳文九色，落練四肢八脈，五臟六腑，赤華紫英，是內(nèi)生五炁也。其崖生紫桂嶺秀瓊林，結(jié)瑚為條，植玉為根，騫林含實，赤子白環(huán)，炁行無疵，而生此寶也。三華耀葩于朱景，反香流芳于太玄，內(nèi)視接三明，五香生五炁也。八炁蓊飚，玉籟空唱，內(nèi)之無器之音也?！保ā墩y(tǒng)道藏·正乙部·郁字號》，新文豐刊本第五十一冊六七三頁）

《西龜山圖》一開始為女神乘龜，身放無數(shù)梵炁之圖，其神為西王母。“梵炁”一詞，始見于《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jīng)》（簡稱《度人經(jīng)》）“大行梵炁”之語，說詳下文。上文文中所說的“西龜之山，一曰龍山”及重樓十二、金臺玉殿等說，出自魏晉上清經(jīng)之說，《上清元始變化寶真上經(jīng)九靈太妙龜山玄箓》說“西龜之山，一曰龍山，乃九天之根紐，萬氣之淵府，在天西北之角”。西龜山在昆侖山上，為西王母所居處，在人身為臍下兩腎間之氣海，中有神龜，主呼吸元炁，為魏晉存思身神時之存思法門之一。宋代內(nèi)丹坎離修煉說，在煉化精、氣、神三者，而煉精化氣的過程，主要在臍下的下丹田中進行，所以兩腎間的氣海神龜為梵炁所在，自然為宋代內(nèi)丹修煉時存思的主要處所。

圖1 西龜山圖

又，南宋寧全真授、王契真纂《上清靈寶大法·卷四·十玄修用門·元綱流演》第四十二、四十三頁云：

“夫元炁融聚，魂魄所養(yǎng)，爰有真精；真精而本根于右腎，右腎為命門，在脊骨之窮，其下有一大骨，骨中之髓透尻骨，其穴名龜尾，其神為王母，面南而治事，因帝所向而言之，則謂之西龜之山，道家托喻為名也。又為之金闕，以其居西也。右為金闕，左為玉房，言玉在山，木潤之，居東方也。又玉水之所本，陽精之化，精之所著，名曰凈霐，此元綱之炁，根本之所發(fā)也。……如知其道者，以舌拄上腭，直運其炁，循脊而上，以脊通頭。頭上者，玉京之要路，所謂西龜與玉京為鄰界也。今人不知，便以為西龜在腦后，然西龜去玉京之炁，四千萬重。居中，炁直達在天，則火星最低，炁先及也。又心屬火，言上達而相感?！斓乐?，以西北為始，由西行而至牛宿，則天事畢矣。然未有發(fā)生，故造化于此起矣，言重入火星也。人炁雖一周而消息系焉，言重入心中。心也，由火木水金而行者，大廢也，由心肝腎肺者，氣腧也，即背脊之穴也。取脊穴而觀，則上下左右見矣。”（《正統(tǒng)道藏·正乙部·郁字號》，新文豐刊本第五十一冊六七五頁）

上文以真炁所在的右腎命門，引炁由尻骨龜尾，直上腦門，引炁行周天，可以煉化形神，再以有形升入無形，與道合真。而命門“在脊骨之窮，其下有一大骨，骨中之髓透尻骨，其穴名龜尾，其神為王母，面南而治事，因帝所向而言之，則謂之西龜之山?！蔽闹姓f西龜山為梵炁根源所在，內(nèi)丹在由此引炁上升，循背后的穴脈，周行全身。宋代的內(nèi)丹修煉，將西王母信仰，帶入內(nèi)丹修煉法門中來。

寧全真授、王契真纂《上清靈寶大法·卷二十六·經(jīng)旨訓解門》第二十三頁：

“師曰：‘玄中太皇’，至‘輔翼萬仙’。玄中太皇，乃王母也。下元萬氣之母，合延之神也。乃上帝之道君，上皇之圣真，居西元太霞宮，嘯詠空洞靈章，以生萬氣不絕也。左手把金真玉光，右手擲流金火鈴。流響三十五天，聲應天中云營，玉音攝高上元氣，靈風聚辟非之煙，紫景郁秀太虛，萬仙輔翼朝宗，乃大洞回風混合秘訣大法。云營，非聚云之營，乃周運營瞬之營。妙在‘金真朗郁，流響云營，玉音攝氣，靈風聚煙’一十六字。諸天大禁，不敢輕露，隱于《大洞真經(jīng)》首章，兆可尋詳，以契玄真。”（《正統(tǒng)道藏·正乙部·郁字號》，新文豐刊本第五十二冊一四九頁下）

上文“玄中太皇”，至“輔翼萬仙”，乃《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jīng)·卷一·元洞玉歷章》①《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jīng)》簡稱《度人經(jīng)》，《正統(tǒng)道藏·洞真部·本文類·天字號》所收錄者共六十一卷，只有第一卷是東晉葛巢甫傳本，詳見筆者《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jīng)今注今譯》《道讀》，臺灣文津出版社2008年5月出版。：“玄中太皇，上帝高真，汎景太霞，嘯詠洞章，金真朗郁，流響云營，玉音攝炁，靈風聚煙，紫虛郁秀，輔翼萬仙”全文之縮寫，王契真借由《度人經(jīng)》此段文字來闡釋說明西王母是萬氣始源，稱之為“梵炁”。梵炁一詞，始見于《度人經(jīng)》?！抖热私?jīng)·卷一·元始洞玄靈寶本章》：“大行梵炁，周回十方?！庇?，《度人經(jīng)·卷一·元洞玉歷章》：“溟涬大梵，寥廓無光”之下，齊嚴東注云：“溟涬，長遠也。大梵，炁也?！碧蒲τ臈⒃疲骸按箬笳撸蟮酪?。言大道之炁，玄冥而未分，故云溟涬虛無之境，汗漫而未朗，故云無光也?！雹趪罇|及薛注，見《元始無量度人上品妙經(jīng)四注》，收錄于《正統(tǒng)道藏·洞真部·玉訣類·寒字號》，新文豐刊本第三冊1－98頁?！抖热私?jīng)》承襲《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及氣生萬物的概念，將道生一的一，稱之為氣，且名之為“梵炁”。但《度人經(jīng)》的原意，在說明梵炁生諸天地萬物，宋人則將之用在內(nèi)丹修煉，以為生化天地萬物之梵炁，在臍下兩腎間之氣海神龜，主司梵炁者為西王母，其說和《度人經(jīng)》原意有別?！抖热私?jīng)》之梵炁為生成天地萬物之道氣；宋人內(nèi)丹修煉之梵炁，指身中氣海所生，為生命生化之主的元炁，兩腎間的氣海為內(nèi)丹修煉存思之處所。而以西王母為梵炁之主司者，似乎是南宋時期的共同說法；其說融匯了六朝上清經(jīng)存思身神，鎮(zhèn)守身中相應部位器官，閉死氣開生門，以及內(nèi)丹道氣行身之說而成。

宋代內(nèi)丹修煉，除以西王母為兩腎間氣海神龜，主司梵炁之主外；在一般內(nèi)丹修煉書中，也常以東王公（木公）、西王母（金母），代表離火（元神）、坎水（元精），用以說明精、氣、神三者之煉化過程。

南宋霍濟之撰《先天金丹大道玄奧口訣》第七、八頁：

“《金丹大道指迷頌》：金丹全在得心傳，不比空門學坐禪，藥有烹煎火有侯，陽神氣足便成仙。右不是禪宗。大道非干存與想，汞鉛不是炁和精，要知無價長生寶，有象玄珠徹夜明。右不是存想?！瓥|華相望白龜臺，金闕嵯峨向此開；便看真人升玉府，靜中聽得震天雷。右認藥物。陰陽交媾自烹煎，不列中央妙不全，天地何時有戊己，更尋真土在心傳。右識真土?；鸷畛樘磉M退機，盈虛消息想幽微，玉琴三疊還知否，寶鼎神光冉冉飛。右悟火侯。”（《正統(tǒng)道藏·洞真部·眾術(shù)類·芥字號》，新文豐刊本第八冊八三頁下八四頁上）

上引霍濟之《金丹大道指迷頌》，共有十二首頌，說明內(nèi)煉修煉和禪宗、存想、行法、五臟、采戰(zhàn)無關(guān)，而是尋求本根，由認藥物、識真土、悟火侯、看丹房做起，而至結(jié)胎仙，得飛升。文中以東華木公和西靈白玉龜臺來解釋內(nèi)丹修煉時的鉛汞、坎離、心腎。木公即是元神、離火為真汞，金母即是元精、坎水為真鉛。直接以東王公、西王母來代表內(nèi)丹修煉時之元神與元精，所謂“東華相望白龜臺，金闕嵯峨向此開”，用東華、白龜來代表人身中之元神、元精二藥物。在金丹修煉的度生法門上，旨在煉化精氣神，使與道相契合而得長生不死之純陽仙體。

以上是西王母與內(nèi)丹修煉（內(nèi)煉）之關(guān)系，西王母代表元精，也代表人身中兩腎間氣海神龜，主司梵氣之神。

2．以兩腎間氣海為先天一氣所在的修煉法門

宋代在氣海神龜說上，不僅引進西王母為氣海神龜之主神，并進而以為兩腎間的氣海，是先天元陽一氣之所在。內(nèi)丹的修煉在引先天一氣經(jīng)行全身，并在三丹田逐一煉化精氣神而證成仙真。這一類的說法，以宋碧虛子撰《碧虛子親傳直指》之說較詳，引述于下：

“凡人未入定以前，且理會安排，采取藥材，每日每夜，且習打坐，一定自然，骨節(jié)開，關(guān)脈通，自膀胱至夾脊，便如車輪動。先天一氣，自然由三關(guān)（尾閭、夾脊、玉枕）朝泥丸，下重樓，入絳宮。然其來有時，采亦有時，須得卯酉一旺時，默默端坐，不須用力摩動，須臾覺頂熱，喉中有甘露，時時滴下，便以目內(nèi)視，以意內(nèi)送，直納之絳宮而止。凡一日內(nèi)，以甲應上弦。自子至卯為上弦，得汞半斤；自午至酉為下弦，得鉛半斤。采甲汞庚鉛各半斤，自然定數(shù)，所謂鉛見癸生須急采者，甲庚二時，木汞金鉛方生，須是此時采取也，如此謂之采取。然于采取之時，不記年月，久久積之，方成爐鼎。夫一身爐也，今人以脾為黃庭，頂中泥丸為鼎也。爐鼎既成，然后種藥。夫藥物一生，且采且煉，采而種之為藥，煉而成之為火，采之則一日有一銖之得，煉之則一日有一斤之數(shù)。采藥之時，須揀甲庚旺氣，行火之法，則忌沐浴，有此不同，采之法亦如安鼎，不過因自然而來，而迎之以意，送之以目，故丹經(jīng)云黃婆青衣。黃婆者，意也，青衣者，目也，以意逢迎，謂之黃婆媒合；以目內(nèi)送，謂之青衣女傳。言人身之氣，意行則行，意止則止，不復不流，謂之種藥，即入鼎中，然后有火侯。古人云：圣人傳藥不傳火。非不傳也，以火與藥同歸而殊途，同情而異功，故子為一陽，至巳為六陽，言自子至巳，火歸六數(shù)，而六成乾。當自子至巳，以意送之，謂之進火，又謂之曰添。午為陰至亥為六陰，自午至亥，水歸六數(shù)，而六成坤。當自午至亥，不必迎之，謂之退火，又謂之曰抽。而言火不言水者，蓋添進則為火，抽退則為水。此自然而然，不假人為，故不言之水也?！保ā墩y(tǒng)道藏·洞真部·方法類·稱字號》，《中華道藏》十九冊五八一頁）

書中以為“凡男子四大一身，皆屬陰，惟先天一氣是陽。此氣非呼吸吹噓之氣，亦無形影可見”。先天一陽之氣，存在于兩腎間，此氣便是金丹大藥，“人之一身，左足太陽，右足太陰，兩足底為涌泉，發(fā)水火二氣，自兩足入尾閭，上合于兩腎，左為腎堂，右為精府，一水一火，一龜一蛇，互相蠹籥。兩腎之間，空虛一竅，名曰玄牝。二腎之氣，貫通玄牝，氣之由此發(fā)黃赤二道，上夾脊雙關(guān)，貫二十四椎，中通心腹，入膏肓，會乎風府，上朝泥丸。由泥丸而下明堂，散灌五宮，下重樓，復流入于本宮。日夜循環(huán)，周流不息，皆是自然而然?！睂⑿薜み^程和人身臟腑相配，使其具體化，而非虛幻隱晦。煉丹以煉氣為主，氣依不同時辰而至，而有不同名稱，“常以子時而至，為陽火；午時而至，為陰符；以卯時而至，為木液；以酉時而至，為金精。卯中有甲，酉中有庚，故須采取用甲庚；子中有戊，午中有己，故取真土用子午，其實一物。取采則用甲庚，行火則不拘子午”①《中華道藏》第十九冊P580－583。。

修丹配合靜坐法來進行，先在腎間引先天一氣，由尾閭（脊椎最下段）經(jīng)夾脊（脊椎第二十四節(jié)正中）、玉枕（后腦著枕處）等三關(guān)，透泥丸（上丹田），然后下重樓（喉管），入絳宮（心）。“夫一身爐也，今人以脾為黃庭，頂中泥丸為鼎也。爐鼎既成，然后種藥。夫藥物一生，且采且煉，采而種之為藥，煉而成之為火，采之則一日有一銖之得，煉之則一日有一斤之數(shù)。”采藥之時，心意強弱為火侯，意念強為武火為進火為添，意念弱為文火為退符為抽；而心意亦為黃婆，引二氣合為丹。丹成胎形，移入泥丸，只須溫養(yǎng)（以隱定的火侯來調(diào)養(yǎng)），不須行火侯沐浴，十月火滿，“受氣足備，自然如此瓜熟蒂懸而出。然后出入往來，可以離身丈尺，亦不可遠去，一出便須收回，否則一去而迷，遂至投胎奪舍，不復回顧?！比绱私?jīng)“三年九載，則天門自開，嬰兒出入，往來無礙，位登天矣！”

碧虛子主要稟承白玉蟾內(nèi)丹修煉法門，以簡明易懂的方式，來敘述修煉法門，使人明白易行。

四 結(jié) 語

周代養(yǎng)生有養(yǎng)神及養(yǎng)形之別，養(yǎng)神重恬淡寡欲，清靜無為；養(yǎng)形重吐故納新，引氣行身。二者形成了唐宋內(nèi)丹修煉中的修性（養(yǎng)神）與修命（養(yǎng)形）。

內(nèi)丹說源自周代的養(yǎng)神、養(yǎng)形。尤其存思身中穴位及引炁行身的修煉方式，更是內(nèi)丹的主法修煉法門。到了漢代《周易參同契》沿承周秦的養(yǎng)神、養(yǎng)形說，并加以發(fā)揚光大，以鉛汞、坎離為喻，重視龍虎交媾而成丹，已有內(nèi)丹修煉法門于其中，但尚無“內(nèi)丹”之名，而是將內(nèi)外丹雜述而不分。至南北朝時，以文獻看，彼時已嚴分內(nèi)、外丹，以燒煉草木鉛汞所成之藥物為外丹，以身內(nèi)精氣神之修煉為內(nèi)丹。梁武帝賜金帛予鄧郁之“許于南岳洞真福地，選其幽勝，置上中下三宮，以修內(nèi)外丹”。北齊慧思（515－577年）撰《南岳思大禪師立誓愿文》也有“借外丹力修內(nèi)丹”之說。而南北朝道經(jīng)《太上三十六部尊經(jīng)》中之《黃庭經(jīng)》，更有煉氣成神之說，宋元的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可以在此經(jīng)中找到源頭。

隋代蘇元朗著有《旨道篇》及《龍虎金液還丹通玄論》，談?wù)撔悦p修，以身為爐鼎，心為神室來行修煉。唐初雖因帝王喜好外丹，但其后因多位帝王服丹藥致死，所以內(nèi)丹又重受重視，葉法善、張果、崔希范、鐘離權(quán)、呂純陽、施肩吾等都曾著書談?wù)搩?nèi)丹。

在道引存思的修煉法門上，早期受兩部《黃庭經(jīng)》的影響甚深，上啟魏晉南北朝上清派的存思內(nèi)神修煉法門，下啟唐宋內(nèi)丹修煉說?！饵S庭經(jīng)》以黃庭一處為存思及聚氣之處，其處所在，或說三丹田為黃庭，或說黃庭為脾，或說黃庭在臍內(nèi)，或說黃庭為下丹田宮，不一而足。其中以脾及臍內(nèi)說影響較大。黃庭其處和兩腎間的氣海相近，而黃庭意義較隱晦，所以南宋后轉(zhuǎn)以氣海神龜為主要內(nèi)丹修煉處。以為人身中全身皆陰，只有先天一氣為陽，先天一氣出自兩腎間之氣海。氣海中有神龜，而西王母為主神，施放梵氣。內(nèi)丹修煉在引先天一氣以運行全身，在三丹田處行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使三花聚頂而五氣朝元，出陽神，得身外身。

綜歸之，內(nèi)丹說肇自先秦的行氣道引，養(yǎng)神、養(yǎng)形。至東漢魏伯陽《周易參同契》而內(nèi)丹之學漸漸呈現(xiàn)，但魏伯陽雜內(nèi)丹于外內(nèi)，使二者混用不別。至魏晉六朝，開始嚴格區(qū)分內(nèi)丹與外丹，經(jīng)唐宋而蔚然成風。而內(nèi)丹修煉法門所重視的部位，除三丹田外，早期以黃庭為主，黃庭在臍腎之間，或說是脾，或說是下丹田等，宋后轉(zhuǎn)以兩腎間之氣海為基，并以西王母為梵炁神龜之主，主施梵炁。

又，在南宋，北宗王重陽、丘處機以臍內(nèi)一寸三分為黃庭，為結(jié)丹修煉之主要場所，北宗白玉蟾及其弟子碧虛子則以黃庭上之氣海神龜為主要修煉處。南北宗之修煉著手處略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