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艷利，賴慧玲

（ 西華師范大學 文學院，四川 南充 637000 ）

現(xiàn)代漢語中“一絲+形容詞”結構探析

楊艷利，賴慧玲

（ 西華師范大學 文學院，四川 南充 637000 ）

學界關于“一絲+形容詞”的用法的研究尚不完善。在修飾形容詞時，“一絲”應被視為一個表立體的、多維空間義的數(shù)量詞。在句子中可以做主語、謂語、賓語、定語、狀語、補語等多種語法成分。

“一絲”； 形容詞； 語義； 音節(jié)； 句法成分

在《數(shù)量詞“一絲”的虛用》［1］中，趙靜貞女士對數(shù)量詞“一絲”的虛用用法作了較為深入的論述。她主要從數(shù)量詞“一絲”修飾詞語時具有什么樣的語義、表現(xiàn)出什么樣的特征等方面進行研究。趙靜貞的研究發(fā)現(xiàn)，“一絲”后面修飾的詞語可以是名詞、名詞詞組、動詞或形容詞等，但具有哪些特征的名詞、名詞詞組、動詞、形容詞可以受“一絲”修飾等，趙文沒有繼續(xù)探討。筆者就試著對下列問題進行探討：“一絲+形容詞”結構的形容詞有什么樣的語義、語音限制及語法限制，“一絲+形容詞”在句中可以做哪些語法成分。

需要說明的是，本文的“一絲＋形容詞”結構運用了概念整合理論。概念整合是一種極為普遍的認知過程，概念整合理論，是由認知語言學家Fauconnier和 Turner提出，是指把來自不同認知域的框架結合起來的一系列認知活動。語言的意義不是通過各個成份的意義的直接組合而獲得，它是通過整合而獲得的，自然語言中一些最簡單的結構都要依賴于概念整合。趙靜貞女士提到，數(shù)量詞“一絲”的虛用，具有突出量少、輕微，或某種情態(tài)存現(xiàn)的時間短暫這樣的語義。這樣的語義特征是“一絲”在修飾形容詞時也同樣具有，而且在現(xiàn)代漢語量詞修飾形容詞的研究中，大多數(shù)學者把量詞“絲”歸為形態(tài)量詞。數(shù)量詞“一絲”在修飾形容詞時，表示細微量的計量。下面，我們就對上述問題逐一分析。

一、數(shù)量詞“一絲”對形容詞語義的選擇

對于能進入“一絲+形容詞”結構的形容詞，我們參照王啟龍的《現(xiàn)代漢語形容詞的計量研究》一書對形容詞進行分類，把它們分為三類：視覺域形容詞、感知域形容詞、情態(tài)域形容詞。在此基礎上再具體劃分見表1所示。

（一）視覺域形容詞

視覺域形容詞是靜態(tài)形容詞，表示事物的屬性或狀態(tài)，劃分為非顏色類和顏色類兩種類型，前者一般是描述環(huán)境狀態(tài)的靜態(tài)形容詞，后者一般都是一些狀態(tài)形容詞，表示某種顏色的程度類型。

（二）感知域形容詞

感知域形容詞分為情感類和非情感類兩種類型，而情感類感知域形容詞又分為積極義、消極義和中性義三小類。

非情感類感知域形容詞只表示性狀、可感的形容詞，這類形容詞有的也可以描述人，也可以描述事物，沒有情感類感知域形容詞多樣的語義傾向。

從“一絲”所修飾的情感類形容詞中，我們發(fā)現(xiàn)，“一絲”修飾表人類基本情感的形容詞時，將人的情態(tài)進行了量化處理，人的表情與心理兩者之間存在隱喻關系。正是人們的隱喻思維方式使人們看到了概念之間的聯(lián)系，從而產(chǎn)生了從具體到抽象的投射［2］。例如：

例1 那雙漂亮而明亮的大眼睛閃著微笑，在你不注意的一瞬間，會像天空飄過一片烏云一樣，流過一絲憂郁與悲傷。（肖華《往事悠悠》）

例2 可意外的是，他的聲音聽上去那么平穩(wěn)，不帶一絲急迫和焦慮，他說的話和他的口氣都沉著得令人吃驚?。êr《一場風花雪月的事》）

（三）情態(tài)域形容詞

情態(tài)域的形容詞，即變化形容詞。情態(tài)域形容詞的最大特征則是其情狀的時間結構是異質的，可以有內在的自然起始點和終結點，是動態(tài)變化的，而且這類形容詞與情態(tài)副詞有較好的組合適配性。

表1 形容詞分類舉例表

此外，通過對上面“一絲”所修飾的形容詞以及北大ccl語料庫中“一絲”所修飾的形容詞的考察，我們發(fā)現(xiàn)能夠進入“一絲＋形容詞”格式的形容詞受到了語義方面較為嚴格的限制。我們總結出了以下三點結論：

第一，從空間角度看，多維的表示具體形狀的形容詞幾乎不能進入“一絲＋形容詞”格式，如我們一般不說“一絲滾圓”、“一絲方正”、“一絲扁平”；由此可見，“一絲”所修飾的表性狀的形容詞不能與“細長條狀”的語義特征相違背。

第二，“一絲”一般不能與“充足”、“飽滿”、“豐富”、“肥大”、“廣泛”、“浩大”等表示足量、多量的形容詞搭配使用，這說明了“一絲”具有表微量的特點。

第三，受人們認知的心理基礎與語言習慣的影響，我們說“一絲溫柔”、“一絲憂傷”，不說“一絲粗魯”、“一絲開朗”。我們認為，這與“粗魯”、“開朗”等形容詞本身描述對象的強度有關，它們一般不能和“一絲”這樣表細微量的數(shù)量詞搭配。

這也說明了“一絲”的虛化和泛化程度都較高，與各類形容詞（量度形容詞除外）幾乎都可以匹配。且數(shù)量詞“一絲”在修飾形容詞，尤其是有些狀態(tài)形容詞時，那些形容詞語義本身就包含了一定的量性特征。因此，“一絲”在修飾這類形容詞時，兩者的量性特征不能發(fā)生沖突。

“一絲”所修飾的形容詞的語義認知基礎是語法化。語法化理論告訴我們，語法化的背后潛在一個非常具體的認知原則，即“利用舊途徑表達新功能的原則”，具體的概念可以用來理解、解釋或描述更為抽象的概念［2］。由此可以推斷，利用此認知原則分析語言的發(fā)展，其結果目標概念必然比源概念更為抽象。由此，“一絲”作為典型的數(shù)量詞修飾名詞，進而修飾具有指稱作用的形容詞，是從修飾具體的名詞到修飾較為抽象的形容詞的一種功能延伸。

二、“一絲”對形容詞音節(jié)的選擇

從音節(jié)方面考慮，我們查閱了北京大學語料庫和人民日報語料庫，從中我們發(fā)現(xiàn)在“一絲＋形容詞”格式中，“一絲”所修飾的形容詞雖沒有確切的音節(jié)限制，但雙音節(jié)形容詞占了絕大部分。例如：

例3 遇到這么一位熱心的讀者，我又感到一絲欣慰。（楊沫《我一生中的三個愛人》）

例4 那時的彝家山寨還沒有電燈，黑黑的土屋里看不到任何亮麗的家具，只有屋子里的火塘給人帶來一絲光明和溫暖。（《人民日報》1995年電子版）

例5 讀到《贈濟寧劉九》詩時，怦然心動，眼前恍惚露出了一絲光亮；進而讀到《瞽者劉九傳》時，不禁大喜過望，雀躍而起，自以為得之。（1985年《讀書》）

例6 我的星星，或者說我的文學，希望給這熱鬧的人間帶來一絲清涼。（林清玄《清涼菩提》）

“一絲”有時也修飾單音節(jié)形容詞和多音節(jié)詞。例如：

例7 剛寫完的時候并不覺得怎么樣，到晚上再看的時候，忽然看出一絲好來。這一絲好也夠了，我寫故事就是這樣，只要有一絲好，我就會肯定這一整個。（諾曼底《一輩子失去你》）

例8 周圍天空逐漸被藍占據(jù)，而在白色的中央，出現(xiàn)了一絲紅、一絲黃、一絲綠，它們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擴開，擴開。（中國石化新聞網(wǎng)）

例9 她的表情總是讓我不知所措，連笑容都透著一絲冷冰冰。（新華網(wǎng)）

綜上所述，“一絲”在修飾形容詞時，對形容詞的音節(jié)沒有嚴格限制，可以跟單音節(jié)形容詞、雙音節(jié)形容詞和多音節(jié)形容詞連用。但能夠受“一絲”修飾的形容詞多是雙音節(jié)的形容詞，受“一絲”修飾的單音節(jié)和多音節(jié)形容詞也有，不過數(shù)量不多。這不僅跟漢語的韻律有著密切關系，也跟詞語的雙音節(jié)化有很大關系。

三、“一絲+形容詞”的語法成分

在句中，數(shù)量短語“一絲+形容詞”在句子中可以做主語、謂語、賓語、定語、狀語、補語等多種語法成分。下面就各舉一例：

例10 一絲焦慮爬上她的心頭。（新華網(wǎng)）（作主語）

例11 魏強的話語一絲不茍，梁邦聽了只有百依百隨。（馮志《敵后武工隊》）（作謂語）

例12 她臉上薄薄地敷了一層粉，幾乎沒有怎么修飾，眉宇間透著一絲憂戚與不安。（曹禺、萬方《日出》）（作賓語）

例13 他似乎給因致命的“懺悔”而不斷陷入爭議的英國王室?guī)硪唤z清新和純潔，當然，更重要的是帶來希望。（新華網(wǎng)）（作賓語）

例14 她那細致的一絲不茍的手勢仿佛不是在消滅著什么，而是在制作著什么。（鐵凝《大浴女》）（作定語）

例15 我的父親本來就不如我的母親和外祖母那樣一絲不茍地信守協(xié)議，這時說道：“是啊，快，睡覺去?！保R塞爾·普魯斯特《追憶似水年華》）（作狀語）

例16 宋建平襯衫雪白，西裝革履，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簇新、鄭重。（王海鸰《中國式離婚》）（作補語）

綜上所述，“一絲+形容詞”在句中可以做多種成分。而且做賓語時受限于特定的句式，即存現(xiàn)句式，如例12、例13等句式。但“一絲+形容詞”結構做謂語、定語、補語、狀語等語法成分的現(xiàn)象并不多見，只有個別的形容詞和“一絲”搭配可以做這些成分，如上例中的“一絲不茍”“一絲不錯”等，還沒發(fā)現(xiàn)其他形容詞做這些成分。

綜上，我們認為，在修飾形容詞時，“一絲”應被視為一個表立體的、多維空間義的數(shù)量詞。對形容詞的音節(jié)沒有嚴格限制，可以跟單音節(jié)形容詞、雙音節(jié)形容詞和多音節(jié)形容詞連用。該結構在句子中可以做主語、謂語、賓語、定語、狀語、補語等多種語法成分。

［1］ 趙靜貞.“一絲”的虛用［J］.漢語學習，1983，（2）.

［2］ 何曉霞.現(xiàn)代漢語“一+量+形”格式研究［D］.華東師范大學，2007.

An Analysis of “yisi+ adjective” Structure in Modern Chinese

YANG Yanli， LAI Huiling
（ School of Literature， Xihua Normal University， Nanchong， Sichuan 637000， China ）

The usage of “yisi + adjective” has not been fully studied in the academic circle. When modifying an adjective， “yisi” should be seen as a quantifier expressing a three-dimensional or multi-dimensional space meaning. This structure can be used as a variety of grammatical components such as subject， predicate， object， attribute，adverbial， and complement.

“yisi”， adjective， semantic meaning， syllable， syntactic component

H14

A

1673-9639 （2015） 02-0096-03

（責任編輯 白俊騫）（責任校對 張鳳祥）（英文編輯 韋琴紅）

2014-10-11

楊艷利（1989-），女，安徽阜陽人，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社會語言學、語法學。賴慧玲，女，四川成都人，副教授，研究方向：社會語言學、語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