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祥菊

傍晚，去參加一個同事孩子的升學(xué)宴。席間，粗嗓門的車間主任大劉掏出手機，毫無顧忌地沖著話筒亂喊一氣：“媽，我晚飯回家去吃，您得多做倆菜！對了，單位臨時有點兒事，我要晚些才能回去，飯好后您自己先吃，別等我……”放下電話，我不解地望向他，隨口問了一句：“大劉啊，你怎么還對你媽撒謊呢？老人家那么大的年歲了，本身就不愛動，你怎么還舍得讓她倆菜仨菜地去忙活！”

大劉笑著給我斟滿一杯酒，然后慢條斯理地向我講起了自己的家事。大劉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三年前父親病故后，便主動將年過七旬的老母親從鄉(xiāng)下接到城里，與他一同居住。母親是個閑不住的人，加之身體硬朗，來家不久，便主動包攬了做飯拖地之類的家務(wù)活，對此，大劉也沒加干涉，在他看來，只要老人自己心里覺得舒坦，便一切由她?？纱髣⒌哪赣H有個毛病，在鄉(xiāng)下過慣了苦日子的緣故，凡事喜歡應(yīng)付，就拿吃飯這件事來說，只要大劉兩口子不在家吃，她便通常不動火，午飯或晚飯隨便嚼點兒干糧對付。時間長了，孝順的大劉擔(dān)心母親會因飲食不規(guī)律而患上糖尿病，便買了一輛電動自行車，索性連午飯也趕著回家去吃。至于晚飯，無論外面有多少應(yīng)酬，飯桌上的他每次都簡單地應(yīng)付幾口了事，只為回家后能陪母親吃頓團圓飯……大劉的故事聽得我眼圈發(fā)紅，忙低頭吃了一口菜，借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酒闌人散，回家的路上，我忽然想起了不久前發(fā)生在表妹身上的一件事。月末回鄉(xiāng)，隔壁的姑媽托我把一個小巧的包裹捎給同城居住的表妹。接到包裹的那一刻，表妹笑了，她當(dāng)著我的面取出里面的物品，是一摞碼得齊整的棉布鞋墊，號碼一致，全都是用嶄新的碎格子棉布納成的，上面的手納針痕跡清晰可辨。我望了望表妹腳上的精致鞋托，心里頓時充滿疑惑。表妹輕輕將手中的鞋墊理順包好，然后喜滋滋地告訴我，近幾年，母親年歲大了，整個人變得慵懶起來，手腳極不愛動，終日里除了吃喝便是睡大覺，她擔(dān)心這樣下去，年邁的母親會提早患上老年癡呆癥。于是便想出一個笨法子，謊稱自己的腳氣病一到夏天就犯得厲害，醫(yī)生說只有穿上那種老式的手納鞋墊才管用。母親因為心疼她，自然不肯讓她受委屈，便選擇了用手納針的方式一針一線地縫起了布鞋墊，一縫就是十幾雙。表妹還促狹地告訴我，母親縫的這些鞋墊她一雙都沒穿，一律送給了小區(qū)附近的一家私人養(yǎng)老院，那里的幾位阿姨喜歡得不得了，還一個勁兒地夸她心眼好，將來一定有福報呢。表妹說話的語速極快，含帶著一股俏皮勁兒，卻讓我聽得肅然起敬。

記得古代大教育家孟子說過：“惟孝順父母，可以解憂?！备蛔隳甏?，大多數(shù)子女看望老人都是送錢送物，其實父母最不缺的就是物質(zhì)關(guān)懷。做子女的只有從內(nèi)心深處真正關(guān)心父母，才能體會到父母的內(nèi)心所想，給予他們生活所需，才能讓父母在老年生活中體會到濃濃的幸福之感。當(dāng)今時代，倘若有人再效仿古人用“臥冰求鯉”“割肉救母”之類的辦法去孝順父母，未免顯得過于迂腐，而如大劉和表妹那樣，善于從生活的細(xì)節(jié)出發(fā)，用另類而舒緩的方式，在一種不易覺察的狀態(tài)中間接為父母送去關(guān)愛，也是行孝的一種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