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興安

裘 皮

小時候看外國電影，每逢有身份有地位或者是哪位官員、社會賢達及名流的女人們出場，總是穿著帶毛的皮上衣，雙肩上托舉著毛茸茸的領(lǐng)子，毛領(lǐng)子又溫柔地捧扶著嫵媚的臉蛋兒，顯得漂亮，高雅，雍容華貴，氣度不凡。但在當時，并不知道這就是在西方世界、“資本主義”社會里流行已久的裘皮服裝，也是有錢人、有身份的人才買得起、穿得起的，它象征著權(quán)貴和財富。

后來在中國的電影和戲劇里，也注意到許多穿戴著帶有皮毛衣服的人物，但他們大多不是“好人”，而是反面角色，比如地主們，像黃世仁，還有《智取威虎山》里的土匪們，特別是匪首“座山雕”不但穿皮衣服，而且坐椅上還鋪著一張老虎皮?！稘h武大帝》里的匈奴人、《楊家將》里的契丹人，那些野心勃勃覬覦大漢領(lǐng)土的游牧民族，基本上也都是皮衣皮褲，一條短毛皮圍在肩上，頭戴皮帽，腳穿皮靴，樣子野蠻而粗魯。

似乎是，皮毛服飾還攜帶著諸多的階級屬性，界定著正義與邪惡？但有一點是不容置疑的，那就是，皮毛這東西價值不菲，是奢侈品，是稀有的貴重物品。

當然，時至今日，皮毛服飾不再神秘和奇缺，已走進了千家萬戶。但由于自幼的教化淺顯和影視文化的影響，我對于皮毛的認識，始終是停留于皮毛之上，正如成語所言：“略知皮毛?！?/p>

慶幸對皮毛的再認識，或者說深入了解，得益于近日去張家口的陽原縣。

不來陽原，不知道陽原的“皮毛”;來到陽原，才知道陽原皮毛十分了得。

這座有著四個“號稱”的歷史古都，有三個與皮毛有關(guān)。一、享有“皮毛之鄉(xiāng)”美譽;二、是皮毛文化歷史的發(fā)祥地;三、具有“毛毛匠”技藝之稱的碎料加工基地;而第四個，便是著名的“泥河灣遺址群”的坐落地。在長達90多年的考古歷史中，國內(nèi)外學(xué)者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距今100萬年以上的早期人類文化遺址53處，而屬于陽原境內(nèi)泥河灣的馬圈溝遺址、小長梁遺址、東谷坨遺址、飛梁遺址、岑家灣遺址等為代表的舊石器時代早期遺址就有40處，其密度之高、年代之久遠，不僅在國內(nèi)絕無僅有，而且在世界上也極為罕見，被譽為“東方人類的故鄉(xiāng)”。而這一舉世震驚的發(fā)現(xiàn)，則似乎為前三個有關(guān)“皮毛”之稱而名聲鵲起、源遠流長找到了歷史根系和文化命脈。

是的，陽原的皮毛文化，從10萬年前就開始了。

在陽原博物館，我們看到了古人類分割動物毛皮的石器化石，還有將兩個石球包裹起來中間用一根纜索相連接而制作的“飛索石”。專家們說，在侯家窯遺址，出土了1079枚古人類打獵用的這樣的石球，石球發(fā)現(xiàn)數(shù)量居全世界同期遺址第一。那時候，古人打獵，吃食動物體肉，皮毛用來遮體御寒。在馬坊遺址，發(fā)現(xiàn)了距今1萬年左右用骨錐和骨針縫制動物毛皮制作的簡單服飾。從此，人類開始了綿長而浪漫的服飾文化演變，從動物皮毛縫制到以植物纖維再以化學(xué)纖維紡織。而陽原人，無疑沿襲著萬年前的傳統(tǒng)文化，用原始的技藝在現(xiàn)代社會和時尚生活中傳承與光大著屬于自己的獨到的服飾文化。

七月盛夏，艷陽高掛，我們站在陽原縣泥河灣遺址東側(cè)的制高點上，俯視一望無際、莽莽蒼蒼的泥河灣盆地。但見群峰起伏、巖石裸露，地表與山巒不規(guī)則蜿蜒著，溝壑縱橫的山嶺層層迭迭，宛若廢棄和頹圮的梯田。陪同者說，遠古時代這里曾經(jīng)是一個大湖泊，干涸后一度成為寬廣的平原，但后來由于桑干河和壺流河的侵蝕，古湖平原遭受強烈破環(huán)，變成了連綿起伏或大小各異的臺地，由厚度不等的粘土、粉砂質(zhì)粘土、粉砂、砂、礫石相互重疊組成，各層顏色差異明顯，呈灰色、黃綠色、黃褐色、赭褐色等。地層里盛產(chǎn)大量蚌殼類動物化石和哺乳類動物化石，人們很早就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種現(xiàn)象，并推測這里曾經(jīng)被湖水占據(jù)過。當?shù)亓鱾髦S多美麗的神話傳說，其中就有許多是關(guān)于皮毛的。

我的眼前，不由地幻化出古人類在這里茹毛飲血的生活情景，那一塊塊、一條條、一層層的帶著稀少多彩植被的闊大丘陵上，多像是一幅幅皮毛的組合?。∪祟惖囊率匙⌒?，衣被放在首位，可見“遮體”或者說“遮羞”的重要。而陽原人因精于皮毛制作而聞名于世，其“根源”不正是在泥河灣這里嗎？

來到縣城的“陽原國際裘皮城”，見識又多了層，對皮毛略知了皮毛。

皮毛，是對帶毛獸皮的總稱。《周禮·天官·獸人》曰：“凡獸入於臘人，皮毛筋角入於玉府?！薄逗鬂h書·鮮卑傳》說：“又有貂豽鼲子，皮毛柔蝡，故天下以為名裘。”《莊子·讓王》道：“冬日衣皮毛。”因此，《說文·解字》說：“裘，皮衣也?！?/p>

然而，這幾天總是聽到“皮毛”、“裘皮”、“皮草”這幾個詞，究竟哪個最準確呢？我們幾個同行的朋友在聊天時一直討論，甚至爭論不休，還不時“毛皮”、“皮裘”、“草皮”地反著詞念出來調(diào)侃。

陽原裘皮城的總經(jīng)理王和平告訴我們，其實，皮毛、裘皮、皮草是一個意思，只是說法不同，是不同時期的不同稱謂。

我明白了，就像對妻子的稱謂，可以叫老婆，也可以叫愛人，還可以稱家屬，還如同稱電腦為計算機一樣。

裘皮，是北方人的習(xí)慣說法，當時商朝丞相比干發(fā)明了中國歷史上最早的熟皮制裘工藝，通過硝熟動物的毛皮來制作裘皮服裝，并且“集腋成裘”制作成一件華麗的狐裘大衣，所以官方一直習(xí)慣稱做“裘皮”;毛皮，是上海人的叫法，因為，在舊上海的殖民地里，有很多的意大利商人在上海開設(shè)了毛皮店，用英文標注“FUR”，但是他們怕中國人看不懂，于是翻譯過來就叫做“毛皮”，這種稱法也一直沿用至今;皮草，則出自粵語方言，在他們的語系中，“皮草”中的“草”，就是“不毛之地”中的“毛”，“草”和“毛”是同義語素，“不毛之地”指的是連草都不長的地方，反過來，“皮草”指的就是“皮毛”。

皮毛里的學(xué)問還真不少呢。

當然，我們感興趣的不是理論，也不是這個總占地1960畝，總投資66.7億元，總體規(guī)劃包括裘皮精品商城一期、皮毛文化博物館、皮草風(fēng)情街、碎皮交易中心、培訓(xùn)中心、品牌產(chǎn)品加工制造和研發(fā)中心以及酒店商務(wù)中心為一體的現(xiàn)代化“國際裘皮城”，單對裘皮是怎樣加工和制作的情有獨鐘。

據(jù)說，陽原縣目前從事毛皮加工的手工藝者達5萬余人，在國內(nèi)著名的皮毛集散地，比如大營、辛集等，都有陽原的皮毛技師，特別是在國內(nèi)皮行碎料加工總額中，陽原縣占到了八成。一大批能工巧匠從陽原走出，創(chuàng)立字號，培養(yǎng)學(xué)徒，并輻射全國。如今，全國百分之九十的碎皮在陽原進行二次加工，已形成完整的產(chǎn)業(yè)鏈。

之前在私下里，我曾問當?shù)匚穆?lián)的一位負責(zé)人：“你說說，在陽原，最值得寫的是什么？”

他略加思索道：“應(yīng)該是‘毛毛匠?！?/p>

“‘毛毛匠！”我沒聽懂，“什么是‘毛毛匠？”

他笑笑解釋道：“就是把一塊塊碎皮子縫接到一起的那種人，靠的是技術(shù)。”

在陽原，大家稱從事碎皮加工的手藝人為“毛毛匠”，也就是“三個臭皮匠”里的“皮匠”。

“一根針，一團線，幾堆碎皮，千萬年流傳”，是對“毛毛匠”們最生動的寫照。

從泥河灣遺址“東方人類發(fā)源地”開始，陽原人就與裘皮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或者說它是命中注定的神秘握手。從石錐到鋼針、從飛索石的連索到細線，“毛毛匠”們有著最原始卻充滿著聰明智慧的精巧和嫻熟。

在裘皮城的加工車間和作坊里，畢生第一次見識了眾多“毛毛匠”們縫合碎毛皮的情景：偌大的工作臺上，堆滿了一條條、一塊塊的裘皮碎料，小的僅有手指寬、一拃長，似乎都是棄之不用的邊角廢料。這些“毛毛匠”們大多是女人，她們將這么窄小的毛皮一條條拉直、摁平、放在特制的縫紉機上，雙手拉拽著縫合，接上一塊后，再接下一塊，不大一會兒，就拼接成了一塊大得可以作材料的裘皮。這塊裘皮的背面，都是密密麻麻針線縫合的印痕，而正面，一點也看不出是拼接出來的。試想，在過去還沒有縫紉機的情況下，要把千萬條細碎的皮子縫合在一起，而且還要絲毫看不出縫制的痕跡，沒有耐心、細心、認真和高超的技藝是不可能做到的?！懊场眰兊哪樕?、身上、手上，全是一層細毛。我問一位大概三十來歲的女人：“你做這個工作多長時間了？”她抬頭看看我說：“好多年了，從十幾歲就開始了?！迸阃吒嬖V我，碎皮加工技藝在陽原有家庭傳承性，從古流傳至今，在世界上都享有聲譽?？h里有一個叫西馬圈的村子，因明代為開陽堡的大戶人家養(yǎng)馬而得名，全村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從事碎皮加工，基本上是家家戶戶都有“皮毛小作坊”。他們從外面收購很便宜的碎皮，因為整皮價格偏高，將碎皮加工成可以制作裘皮服裝的材料出售，從中間賺取手工錢，憑的就是“毛毛匠”的技藝。多年來，這個村賣皮毛基本不用外出，經(jīng)常有北京、天津、東北、廣東甚至韓國等地的客戶來入戶收購。

來到展銷大廳，凝視著那琳瑯滿目、目不暇接的一件件漂亮、華麗而時尚的裘皮衣服，我的心情有點異樣，與從前看電影或戲劇時羨慕那些穿“貂皮大衣”的人感覺不同了，感覺怪怪的，看到的都是“拼接”和“組合”，突然覺得光彩和艷麗的背后有很多假的和不真實的東西存在，想到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但所慶幸的是，我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個成語：集腋成裘。

“集腋成裘”出自《慎子·知忠》。慎子是春秋時期趙國人，在齊國講學(xué)。他在這篇著作里說：“故廊廟之材，蓋非一木之枝也;粹白之裘，蓋非一狐之皮也?！币馑际?，修建龐大皇宮所用的木材，決不是一棵樹的材料;純白的狐皮裘衣，決不是一只狐貍皮所能做成的。腋，腋下，指狐貍腋下的皮毛;裘，皮袍。集腋成裘，指狐貍腋下的皮毛雖小，但聚集起來就能制成皮衣，引申意比喻“積少成多”。

是啊，裘皮從上古時期的獸皮御寒，發(fā)展到近現(xiàn)代的既有實用價值又有審美價值的碎皮加工工藝及皮毛服飾制作，經(jīng)歷了漫長而曲折的發(fā)展過程。而在陽原的前赴后繼、繼往開來，不正是集腋成裘嗎？那些若干年來一點點、一滴滴的進步與發(fā)展，亦是“毛毛匠”性格的力量顯現(xiàn)，將小陽原與大世界相拼連，如同裘皮服飾的正反面。

輝煌和豪華的背后，藏匿著不為人知的坎坷和辛酸。

黃驊港

渤海灣的浪花是有記憶的。記憶有著上億年的滄桑，黃土高原的泥沙伴著肆意的洪水在這里汪洋，于是，沿岸沉積出了淤泥質(zhì)海岸。潮水退去，渾濁的浪花疲憊地蜷曲，漫漫的泥灘籠罩著渤海灣中部沿海一帶一個個凄凄惶惶的小漁村?；氖徟c貧瘠、蒼涼與寂寞，洇透著祖祖輩輩、子子孫孫的骨髓和所有神經(jīng)。沒有沙灘、椰子樹、仙人掌，淺灘除了粘泥，寸草不生，潮去漫天黃塵，潮來沿岸混茫一片。漁民們大多沒有鞋，赤腳在泥里行走，戴不住草帽，撐不開傘，風(fēng)很大。這就是當年處于渤海灣中部的黃驊，有海無港，望洋興嘆。無精打采的浪花，攜帶著一串串愁眉不展的或者是不堪回首的記憶。那時候，海邊的人們最大的夢想和奢望，就是能有一個好天氣，將一條破船從泥灘里拖到海里，辛辛苦苦打幾條魚聊以為生，然后慢慢老去死去，周而復(fù)始、渾渾噩噩地度過一生的“無邊苦海”。

渤海灣的浪花是有膽略的。浪花的膽略，衍生于這片海從來的“無用”和“廢棄”。因此，浪花的生性迫使其不甘平庸與寂寞。所以，才要迫切呼喚，呼喚著有同樣稟賦和膽略的臨海人。從這一天起，渤海灣的黃驊岸邊，一層層、一片片躊躇滿志的浪花似乎在勇敢地咆哮著吶喊，盛情邀約對面比浪花更為迫不及待、更為有膽有識的人們。來了，隨著浪花的笑容，漁村來了許許多多的陌生人，他們是研究者、建設(shè)者、拓荒者，在這里蓋房子，搞規(guī)劃，建港口，還要搞什么“跨世紀國家重點工程”，初步的嘗試是將北方的煤炭過海運出。早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當時的蘇聯(lián)老大哥就斷言，這里的泥灘太多太大，建不成海港。我們能行嗎？這是大海的誘惑、浪花的呼喚，身處滄州的黃驊人，意識里是沒有“不行”的。不毛之地而饑寒交迫的“漁村”，從此，被“新村”替代。我們一定行，一定要讓大海浮起我們光榮的夢想。

渤海灣的浪花是有勇氣的。奔騰的浪花，見證著這里的轟轟烈烈和車水馬龍，還有那晝夜的沸騰、喧囂、嘈雜和千軍萬馬“戰(zhàn)海港”的燈火通明。浪花的勇氣，鼓舞和調(diào)動著滄州黃驊“渤海新區(qū)”的勇氣。130公里的海岸線，全部向黃驊、向滄州、向河北，甚至向全中國、向全世界張開了闊大的懷抱;30個萬噸以上碼頭泊位，通航能力達到10萬噸級;港口共完成吞吐量1.1億噸，增幅名列全國港口首位?！笆突ぁ⒀b備制造、電力能源、現(xiàn)代物流”四大主導(dǎo)產(chǎn)業(yè)，在沿海氣度恢宏地排開，大有驚天動地、氣吞山河之勢。炙熱的海濱新城和港口，原本是灘泥，現(xiàn)在變廢為寶，造出了千頃良田和泊位碼頭，這是中國有史以來建港史上的第一個奇跡。另一個奇跡，則是速度的奇跡，短短7個月，10萬噸的碼頭巍然佇立。當斜陽西下、海水簇擁著披滿余暉的浪花充滿豪情地拍打船檻之時，我們不得不為這里的果敢和氣度所震撼、所驚嘆。

渤海灣的浪花是有夢想的。黃驊人說，我們是看著這里一點一點長高的，一點一點變大的，一點一點壯麗的。渤海灣的浪花因夢而寥廓，是寄予滄州黃驊的人際變換。一枕醒來，物是人非。夢想滄海桑田的鶯歌燕舞、千年巨變，必須從這一代開始。從漁村到新村、從新村到建港、從建港到港口，稱謂之變，可謂白駒過隙。轉(zhuǎn)瞬之間，“渤海新區(qū)”的“一市三園”，又會成為另一代人的歷史記憶或者往昔談資。那是新的滄州封面和海景圖?，F(xiàn)實的嬗變速度之快，恐怕連做夢都是非常吝嗇的和荒誕的。渤海灣的黃驊港，是世界的、是未來的、是承載著無窮無盡絢爛璀璨夢想的海灣。在不久的將來，這里會是風(fēng)光旖旎、產(chǎn)業(yè)群聚、擁有一個百萬人口、享受其樂融融幸福生活的新興沿海城市。大家將與美麗而挾裹著諸多回憶的浪花一起來共同完成并享受中華民族獨有的“中國夢”。

說通州

地名遐想

在北京管轄的16個縣區(qū)中，地名稱“州”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通州。

“州”字從“川”，從“丶”。“川”指歸向大澤大海的水流，如黃河、長江、淮河等;而“丶”字音義同“主”，意為“入住”、“進駐”?！按ā迸c“丶”聯(lián)合起來表示“住到河邊”，一般是指在河邊建筑有城墻能抵擋洪水的城市。先秦以前時代的行政區(qū)劃，就有“九州”之說，意思是大禹治水之后把天下分成了九個區(qū)域。因此，凡是地名中帶有“州”的，我認為它們在從前都是“大城市”，或者是歷史比較悠久的地方，而且與河流有關(guān)。地名中帶有“州”的，比如杭州、鄭州、福州、德州、滄州、常州、揚州 徐州、蘇州、柳州等等，全國估計得有百十個吧。

因此，從地名上分析，通州也許是北京地區(qū)最古老且臨水而筑的城市之一。它是京杭大運河的北端，直抵北京長安街中軸線，東隔潮白河與河北的三河、香河相望，南邊有天津。它有河有海，至今水源依然充沛，可謂“一京二衛(wèi)三通州”。完全可以大言不慚地說是如今中國最名副其實的“通州”，在水邊通達著世世代代，繁榮昌盛。

漕運碼頭

在通州運河?xùn)|岸的漕運碼頭，我忽然想起了元代著名的天文學(xué)家、數(shù)學(xué)家、水利專家和儀器制造專家郭守敬。郭守敬是我家鄉(xiāng)最杰出的歷史人物。由于職業(yè)的原因，多年來不斷收集和研究他的史料和業(yè)績，其中，就發(fā)現(xiàn)了他與通州的特殊關(guān)系。

據(jù)史書記載，在公元1262年，郭守敬在恩師劉秉忠的引薦下，第一次面見元世祖忽必烈的時候，就向他提出了六條關(guān)于水利方面的建議。其中，第一條，就是修復(fù)從當時的中都（今北京）到通州的漕運河道;而第二條，則是關(guān)于他自己家鄉(xiāng)邢臺的城市用水和灌溉渠道的。可見，當時通州在他心目中要比自己家鄉(xiāng)重要。忽必烈采納了郭守敬的建議，當即任命他為提舉諸路河渠，掌管各地河渠的整修和管理等工作，下一年又升他為副河渠使。郭守敬引溫榆河水濟漕，使大運河直通北京城區(qū)。建成通水后，忽必烈看到什剎海水面“舳艫蔽海、漕糧積山”，賜名新開的河道為“通惠河”。至此，貫通海河、黃河、淮河、長江、錢塘江五大水系，溝通北京、天津 、河北、山東、江蘇、浙江六省市水路的京杭大運河全線開通。

通惠河的貫通，使郭守敬聲名鵲起。接著，忽必烈又派他去西夏治水，之后升任都水監(jiān)。都水監(jiān)并入工部后，他被任命為工部郎中。

通州的漕運碼頭，成全了郭守敬的輝煌。而郭守敬，則打開了通州與北京的“水門”，致使“南水北調(diào)”直接涌進“中南海”洇潤祖國的心臟，這至今都讓我們澎湃而有力量。

宋莊

畫家村在宋莊，宋莊在通州。中國的宋莊，也許還是世界的宋莊。因為，我的許多畫家朋友都在通州的宋莊畫家村里有自己的工作室，他們的作品，大多都在國外展出或者銷售。我想，他們在國外介紹自己的時候，一定會說自己是“宋莊畫家村”的。

說是“文化品牌”也好，說是“文化產(chǎn)業(yè)創(chuàng)意基地”也罷，反正通州宋莊的“畫家村”早已聞名天下了。似乎是，你倘若是一位有追求、有理想、有抱負并且想體現(xiàn)自己藝術(shù)價值的畫畫的，不去宋莊，沒到畫家村生活過，甚至不知道通州的宋莊畫家村，就跟你是中國人不會說漢語讓人不相信你是中國人一樣，被認為是個冒牌的什么不倫不類的家伙，不配當個畫家。

其實，從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宋莊就漸漸進入我的視線了。我的一位畫家朋友，忽然有一天從報社辭職了，說是要去北京的通州畫畫，說在宋莊買了一塊地要蓋工作室什么的，那時候我們大家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后來，又聽說有一些畫家也去了。也許，這就是當初畫家們往那里“聚集”的開始。到如今，終于形成了“畫家群落”，或者說是“藝術(shù)家聚集區(qū)”。我不想探討這一藝術(shù)現(xiàn)象形成的原因，我只想說也許這就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或者自然規(guī)律。所謂的“一村一品”，某個地方一種習(xí)俗、現(xiàn)象、特色的形成，不是誰號召起來的，也不是發(fā)動起來的，比如鄉(xiāng)村廟會集市的形成、一種飲食文化的形成，都不是一朝一夕產(chǎn)生的，有的甚至出現(xiàn)了上千年，起源都很復(fù)雜。

如果真要尋找宋莊畫家村形成的源頭，可能是，一些大畫家為了遠離大都市的喧囂，來到這里尋找田園風(fēng)光的清靜潛心創(chuàng)作，由此吸引全國各地畫家到此云集。這算是一說的話，業(yè)已二十年了。之后究竟怎樣，那要讓歷史告訴未來。

宋莊是一張藝術(shù)名片，是畫家藝術(shù)家的護身符。

名人

知道劉紹棠是通州人，在八十年代讀過他的《運河的槳聲》和《柳蒲人家》，清新，委婉，如同散步在田園里，滿眼和撲鼻的都是清香，算是自己文學(xué)啟蒙的教材，在那個時代里是真的喜歡。他和他的作品，都顯示著地地道道的通州風(fēng)情和那里所發(fā)生過的故事。

知道劉白羽，在中國課本里學(xué)習(xí)過他的課文《長江三日》、《日出》，知道他是軍人，還是個領(lǐng)導(dǎo)，很長時間里不知道他是通州人，因為從沒注意到他寫過故鄉(xiāng)。

真不知道高占祥是通州人，他曾在河北當過省委副書記，主管文化和文藝。那個時期，好像是八十年代初，我正“狂戀”于文學(xué)，業(yè)余時間里喜歡寫點東西，組織上還推薦我參加全省青年創(chuàng)作座談會，因此聽過高書記講話。在河北文化界，大家對他的評價特別高，他是個特別重視文化和文學(xué)的“大官”，河北文學(xué)的蓬勃發(fā)展至今都與他當初的大力“推動”密切相關(guān)。在我印象中，他好像對文學(xué)、對作家提出過要“多澆花、少挑刺”的說法，大家倍受鼓舞，覺得他特別理解作家的不容易和寫出作品的艱難。在他執(zhí)政期間，從下邊調(diào)了許多有勢頭的“業(yè)余文藝創(chuàng)作者”進入文化部門，這其中就包括鐵凝主席。但那個時候，只聽說他喜歡寫詩，并不知道他本身就是一個“大作家”。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在文學(xué)方面的成長與進步，還得感謝通州籍的高占祥書記。

寫在唐山

南湖

說“南湖”勝似江南，真是有點太俗了，所以我們最好還是不說。我們知道“柔情與美麗”并不是唐山的優(yōu)勢，唐山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化與資源地標是煤炭、鋼鐵、裝備制造和陶瓷，號稱“近代工業(yè)的搖籃”。也許，正是這種沉重、冰冷、寂寞、機械的物產(chǎn)，讓現(xiàn)在的唐山人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幻想起了革命、改變、更迭和創(chuàng)新，并毅然決然地將“幻想”變成了現(xiàn)實，從此成為唐山人從來沒有過的自豪和倨傲——“去我們的南湖看看！”擴湖工程、環(huán)城水系、遺址公園、環(huán)湖景觀大道、封山綠化、開灤國家礦山公園、市民中心、工人文化宮、南湖美食城、高檔住宅樓、寫字樓、五星級大酒店、高科技裝備制造產(chǎn)業(yè)園、動漫基地和平房改現(xiàn)代化樓房等項目陸續(xù)建成。在短短的幾年時間里，“南湖生態(tài)城”彰顯出一個嶄新文化元素的構(gòu)成，盡管沒有完全取代原有的豪邁與威風(fēng)凜凜，但鐵塔似的硬漢子臂彎里卻挽起了靜謐的漣漪和鮮麗的花束。這就是唐山的南湖，壯美中添置出優(yōu)美，陽剛中鑄造出陰柔，氣概和力量里縈繞著一縷縷脈脈溫情，這就叫以人為本的和諧。

青山關(guān)

在遷西的青山關(guān)，我們見到了原汁原味的明代長城，一段一段地鋪陳在荒山野嶺上，無頭無尾地蜿蜒，隨隨便便地頹圮。城墻坍塌成了年輪，歪歪斜斜躺在山脊上、草叢里，稍顯孤苦地丈量著蹉跎歲月;原本整齊的砌物，有的灘泄成了爛磚、碎石和瓦礫，在莽蒼起伏的大山之顛仿佛嵌入著一串串省略號;駝峰般的烽火臺上枯草萋萋，原本堅固的青磚和石料風(fēng)化得猶如蜂窩一般，臺內(nèi)的瞭望口和炮孔，原本的拱形臺口幾乎荒廢成了不規(guī)則的人型，退遠了望去，恰如一個個士兵在書寫驚嘆號。我不知道，如今他們的后嗣們，該在這里省略什么、感嘆什么。這是我從沒有見過和遐想過的。長城的開始之地山海關(guān)、收尾之處嘉峪關(guān)，還有著名的八達嶺、居庸關(guān)，我都游歷過，那是今人修葺過的長城，像是打了新補丁的舊棉襖，也像是觀摩插入卡通片的老電影，總是讓人不忍卒讀、如鯁在喉，且思緒平庸、沒有感覺。夜間宿在幾百年前戍邊將士的營房里，久久難眠，似乎有守關(guān)將士和戰(zhàn)馬在青山關(guān)呼嘯嘶鳴。這就是青山關(guān)長城，原始的面目，每塊青磚上都鐫刻著記憶、彌漫著煙火，讓我們輕易觸摸和穿越金戈鐵馬的歷史。

評劇

恐怕，在所有的地方方言中，尤其是北方方言里，唐山話算是相當獨特的一種了。唐山人一說話，就知道是唐山人：快、急、委婉，也就是通常說的拐彎多，虛詞特別多。如果有幾個要好的女人碰到一起聊天，就更顯精彩，你沒說完她就搶著說，一串一串，又快又急，還以為她們是在吵架，熱鬧得很，親切得很，真是像是唱戲，于是，耳邊就不由自主響起了評劇的曲調(diào)。確信唐山人說話就是在唱評劇，也終于明白評劇為什么發(fā)源于唐山這個地方了。喜歡盡管不是唐山籍的著名演員趙麗蓉，完全是因為她演小品時說的一口唐山話。如果她不說唐山話，我們真不知道還有沒有她和她的小品“走紅”。姜文是我最喜歡的中國演員，我對他的評價是演戲有“力度”，這力度體現(xiàn)在冷幽默和俠骨豪放上，甚至一抹眼風(fēng)、一個細微動作都可以淋漓盡致體現(xiàn)出來，這是任何演員不能比擬的。很久以來，我并不知道他是唐山人，知道后，我才突然明白和頓悟：哦，原來這就是唐山的文化基因和水土滋生泡養(yǎng)出來的啊！評劇起源于唐山話，唐山話里蘊藏著幽默和豪放。

大地震

如果說“災(zāi)難也是一筆可貴的財富”，那么“大地震”就是唐山的財富。沒有大地震，就沒有唐山“公而忘私、患難與共、百折不撓、勇往直前”的抗震精神，也沒有“感恩、博愛、開放、超越”的新唐山人文精神。俗話說：“千金易得，一心難求。”道的就是精神的可貴。大地震讓唐山人失去了生命和財富，但卻重生或者說再造了精神、意志和信念。從這個意義上說，唐山人才真正“鳳凰涅槃”大放出了今日之異彩。在師大上學(xué)期間，我們面對唐山的同學(xué)，是只字不敢提地震的，因為他們家家都失去了親人，那是他們永遠的痛。這痛在日后又成為他們格外的珍惜和不止的進步，還有待人待物的格外親切與多情。于是，也就有了今日唐山那驚人的崛起。遠不是電影《唐山大地震》所表現(xiàn)的那種外表的震撼而內(nèi)容的蒼白和虛假：兩個孩子必須救一個，被救的失去了一只胳膊，沒救的卻奇跡般毫發(fā)無損;男孩下海辦小公司稍顯狼狽，女孩上大學(xué)未婚先孕嫁了一個可以當父親的老外。這就是幸存下來的唐山人的命運和人生嗎？真讓人惋惜和嘆息。我深深懂得，藝術(shù)是虛構(gòu)的，植入什么內(nèi)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唐山只是想買這個電影片名，非常成功且嘩眾取寵地換了一個進一步“名揚四?！钡牡貥朔?，但遠遠不是唐山大地震的“余震”所凝聚出的博大的精神實質(zhì)，還有那寬廣的文化內(nèi)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