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玉海

老伴剛去世不久，劉老爺子近段日子迷上了聽講座，就是那種專門針對老年人的“健康講座”。講座表面上是關愛老人健康，實為銷售產(chǎn)品。遇到這樣的事，家屬一般是不支持的，可劉老爺子的兒子劉艮不僅不反對，甚至還掏錢支持父親去聽。

難不成是劉艮的腦子“壞掉了”？

當然不是。劉艮是公司的銷售經(jīng)理，忙得跟陀螺似的，十天半月不著家。母親在世時，二老的感情非常好，如今母親先走了，留下父親一個人。劉艮一直擔心父親因為過于思念母親生出病來?，F(xiàn)在好了，自打老爺子有了那個“愛好”，成天同一大幫老頭老太太在一起，他再也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安穩(wěn)地過著，直到這天劉艮接到一個電話……

電話是公安局打來的，說是劉老爺子現(xiàn)在在公安局經(jīng)偵科，要劉艮馬上過去一趟。掛斷電話，劉艮不敢怠慢，放下手里的工作立馬開車趕到公安局。來到經(jīng)偵科辦公室，只見里面有一位警官正在與父親聊著什么。

見到劉艮，警官停止了與劉老爺子的談話，起身走過來說：“你好，你是劉艮吧，我是經(jīng)偵科的丁小儒，請坐！”劉艮點了點頭，待他坐下后，丁警官繼續(xù)說道：“我們同工商局在早上的聯(lián)合執(zhí)法行動中，搗毀了一個專門針對老年人，生產(chǎn)銷售假冒偽劣藥品的團伙，你的父親當時就在售假現(xiàn)場?！?/p>

“你說的售假現(xiàn)場，是指‘健康講座'吧？”劉艮小聲地問道。丁警官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xù)說道：“我們在前幾次的行動中，都在售假現(xiàn)場碰到了你父親，每次我們都告知他，那些人都是打著關愛老人健康的幌子，實為售假騙取錢財，可你父親……”

“你們不會懷疑我父親是他們的托吧？”劉艮騰地一下站起來插話道。丁警官搖了搖頭道：“起初我們也是這樣懷疑的，所以這次單獨留下你父親詢問，經(jīng)過交談得知，是你讓他去的?！?/p>

“冤枉啊警官，我同那些制假售假的人絕對沒有半點關系，不信你可以去調(diào)查！”劉艮見案子把他牽涉了進來，急了?！罢埨潇o一下，不要太激動?！倍【倨鹕淼沽吮f給劉艮，繼續(xù)說道，“目前我們只是打電話請你過來把事情弄清楚。”

劉艮聽到這里，長長地舒了口氣。為了徹底洗脫嫌疑，劉艮接下來把因為母親剛剛去世，而他工作又忙，沒時間照顧父親，于是讓父親去聽講座多結識朋友，以此來緩解父親心中郁結的整個事情經(jīng)過告訴了丁警官。

丁警官聽罷沉默不語，過了許久才開口道：“大家總以工作忙為借口疏忽了對親情的維護，‘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不要等你成了大款，要啥有啥的時候，想回過頭來陪陪老人，卻再沒這個機會！”

聽了丁警官的話，劉艮的臉一下變得通紅。而丁警官也覺得差不多了，便說道：“該說的我都說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真心希望你能好好善待父親?！闭f完，他從身上掏出一張卡片，遞給劉老爺子道：“老人家，這是我的警民聯(lián)系卡，有事打我電話，那種騙人的健康講座真的不要再去了?！?/p>

從公安局出來，坐在車上的父子倆許久都沒有說話，最后還是劉艮開了口：“你怎么能說是我讓你去的？”“我這不是被問急了嘛。”劉老爺子解釋道。

“問急了你也不能亂說呀，這事如果傳到公司里，不知道的肯定會認為我是個不孝子，叫我今后在同事面前還怎么立足！”劉艮語氣里明顯帶有責備的味道?！翱晌易屇闩阄胰?，你又不愿意?！眲⒗蠣斪永^續(xù)解釋。“我不是沒時間嘛，再說了，一幫老頭老太太里加上我這樣一個年輕人，有意思嗎？”劉艮大聲說道。

劉老爺子本還想說些什么，但一看劉艮鐵青著臉，就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劉艮雖然心有怨氣，到家后還是掏出手機跟老總請了三天假。休假的這三天里，劉艮陪著父親游玩了市里的所有景點。期間劉艮去了一趟家政市場，為父親請了一位保姆，畢竟把父親一個人留在家里還是有點不放心。

休完假回到公司后，恰逢公司產(chǎn)品的銷售旺季，身為銷售經(jīng)理的劉艮更忙了。

這天劉艮找了個空當，打電話給保姆詢問父親的情況。保姆告訴劉艮，老爺子啥都好，只是有件事很奇怪，他每天上午都會風雨無阻地去聽“健康講座”。

劉艮一聽就蒙了，父親不是答應不去聽講座了嗎，怎么才過幾天就變了？劉艮在電話里責備保姆，為啥不阻止老爺子。保姆很委屈地說她勸了，可老爺子不聽，說多了他還發(fā)脾氣。

這下劉艮沒轍了，父親的倔脾氣他是知道的，可公司的事又讓他脫不開身，唯有在電話里叮囑保姆多費點心，有啥事馬上打電話。

還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同保姆通過電話后的第三天，劉艮又接到了公安局的電話，還是丁警官打來的，說老爺子在他那里，讓劉艮馬上去一趟。

不用猜，老爺子肯定又是因為聽講座的事讓公安給“逮”了。

到了公安局經(jīng)偵科，一見到丁警官，未待他開口，劉艮便連連道歉：“丁警官，真是對不住，因為我父親的事又給你添麻煩了！”丁警官聽了劉艮的話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劉艮同志，這次我請你來不是說教，而是要感謝你，并且還要對你說聲對不起！”

丁警官的話把劉艮說蒙了：“不是，丁警官，你就不要嚇我了，不會是我父親這次闖大禍了吧？”丁警官擺擺手道：“劉艮同志，你就不要再謙虛了，如果這次不是你父親‘臥底報警，我們絕不可能這么快就破獲這起醫(yī)藥造假售假案。上次是我誤會你了，對不住了！”

見丁警官不像是在說笑，劉艮正想問個明白，坐在一旁沙發(fā)上的劉老爺子起身說道：“艮啊，不是你跟我說，你們單位有一位同事的母親因為吃了‘講座上買的藥而耽誤了治療，讓我有時間留意這幫壞人嗎？”

“我……”聽了父親的話，劉艮更糊涂了，正想追問些什么，卻被劉老爺子一把拉到一邊。緊接著劉老爺子轉身對丁警官說：“不好意思，丁警官，我現(xiàn)在感覺有點累，想回家休息。”

丁警官點了點頭，說道：“好的，辛苦了，老人家，回家好好休息，再次感謝您對我們工作的支持?！?/p>

回家的路上，劉艮突然覺得，這次父親之所以“以身犯險”，肯定是因為他之前從公安局出來時，埋怨的話說重了。劉艮正想給父親道歉，劉老爺子搶先開口了：“知道你母親怎么走的嗎？”“淋巴腫瘤?！眲Ⅳ薏恢赣H怎么會突然問這個。

“發(fā)現(xiàn)時，醫(yī)生說是早期，只要配合治療，按時吃藥，至少還有幾年活頭，可你母親……”說到這里，劉老爺子淚流滿面，再也說不出話來。劉艮見狀，把車停在路邊的臨時停車位上，掏出紙巾遞給父親。

劉老爺子擦干淚水，接著哽咽道：“可你母親自打聽了那什么健康講座，便聽信了‘神醫(yī)的話，把那包治百病的‘神藥當飯吃，且再也不肯吃醫(yī)生開的藥。最后，發(fā)病的第二年就去了！”

母親走的時候，父親曾對劉艮說起過這事，當時劉艮去咨詢過醫(yī)生，醫(yī)生說治療情況因人而異，因此他就沒有把父親的話放在心上。

“當時我就發(fā)誓，一定要親自將那群騙子繩之以法，決不能讓他們再去害人?，F(xiàn)在我做到了，老伴，你在天之靈也能瞑目了！”劉老爺子抬頭望著車頂打開的天窗，淚流滿面。

劉艮聽到這里，眼睛突然泛酸，伸手緊緊握住了父親的手……

（發(fā)稿編輯/蘇 朝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