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心是一條會勒死人的繩
因為早早留學(xué)的緣故,家鄉(xiāng)的改變讓歸國后的熠艇很是陌生,僅有的幾個朋友也都是兒時伙伴,如今天各一方,交際圈也需要倒時差。
每個人都搖著“關(guān)心”的旗子來過問熠艇的生活、工作和情感,每個人都覺得她前途無量即將在事業(yè)上大干一場,每個人都給了她很多建議和意見,以至于她在家里呆了兩個月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想干點什么,似乎是很多事情都心有余而力不足,怯生生地不敢開始。
某個月光很好的夜晚,她躺在床上翻手機里的旅行照片,突然萌生了出遠門的念頭。速速準備行程,四月的三亞氣溫宜人,機場大巴在寬闊的沿海高速上飛馳時竟然看到了朝霞,紅透半邊天的霞光在云層中翻滾。
預(yù)定的青年旅行社就在海邊,進了大門,前臺的女生一臉都是笑,問熠艇要不要跟他們一起吃飯。熱氣騰騰的魚湯,紅彤彤的辣椒炒芒果螺,旁邊還有幾個黃澄澄的芒果,碩大無比,椰林樹影的日子就這么開始了。
三個星期過去后,熠艇決定在這里找一份悠閑而隨心的工作,這有悖于所有人的計劃,但是她心意已決。豆瓣有一個小組叫“青旅打工換宿”,熠艇在上面看到有一個實習(xí)店長的崗位,便想去試試。
客人的脾氣堪比臺風(fēng)過境
實習(xí)店長的職責(zé)很簡單,坐在前臺幫旅客辦理入住,順便解答各種相關(guān)或者不相關(guān)的問題。聊天最多的開場白是被問為什么會選擇留下來,熠艇總會笑笑,說從小到大習(xí)慣了被人照顧現(xiàn)在想感受一下照顧別人的感受。
入職的第一天,熠艇寫下這樣一篇日記:“凌晨一點,要從成都飛過來的客人還沒到,臺風(fēng)過境,四五只老鼠滿地亂竄,沒辦法叫醒義工陪我,因為不敢從桌子上下來。”
青旅的崗位范疇不需要像酒店那樣劃分得很清楚,淡季時大家都閑,只要進入旺季每個人都忙不過來,相互幫襯。
一個清晨,熠艇被各種方言給吵醒。開門一看,一大群人圍在那兒,七嘴八舌,有憤怒的火焰在頭頂燃燒?!斑@大早上的你讓我們?nèi)ツ睦镎曳块g?”原來是預(yù)定重復(fù),同一個房間同一天竟然接受了三撥人。幾條漢子架著胳膊站在那兒,上早班的小姑娘哭了。
安撫客人的時候,熠艇自己心里也發(fā)毛,但事情終歸要解決。前后左右地尋找同樣地理位置的酒店,看誰家有空房,一一談好價格。45分鐘后,三撥人終于進了自己的房間。熠艇松一口氣坐下,看看表還不到8點,正式的一天還未開始。這時,剛剛?cè)胱〉目腿俗呦聛?,幽幽地說:“小姑娘,我從來不住頭尾的房間,不吉利?!睔獾渺谕дf不出話來。
做店長,其實最重要的還是處理人和人的關(guān)系,這很累,但是熠艇干得很開心,時常跟一群年齡并不相仿的人聊了一夜還不盡興,走幾分鐘來到海邊,潛到水里,看小魚在指尖游弋。明明是一份工作吧,卻是一個悠長假期的模樣。
這個崗位,熠艇從實習(xí)做到轉(zhuǎn)正再做到離職,店里的其他工作人員都已經(jīng)換過了一輪。在離開三亞前的一個星期,熠艇去客棧正式離職,和新人交接手頭的工作。
只是想找到平衡點
遠在天津的家人并不認為一個度假的地方適合一個剛剛進入職場的年輕人,三教九流的客人也不適合一個女孩子去接待,父母老了,就希望女兒能夠在自己看得見的地方過著安穩(wěn)的生活。
熠艇最初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她現(xiàn)在所經(jīng)歷的,就像是剛剛出國的時候,父母也是一萬個不放心。于是,她從三亞辭職去大理的事情,根本就不告訴父母了。
大理果然更適合有故事的人,這里客人的經(jīng)歷有趣多了:兩個月就來一次的飛行員、在世界各地傳授冥想心法的美國老頭、天天抱著沖浪板等浪頭的廣東小姑娘……
熠艇和他們聊天,了解他們的內(nèi)心,吸取他們的思想,然后把這些見聞告訴父母,她想讓父母明白,以這種度假的狀態(tài)來上班并不是因為自己想偷懶,而是想認識更多不同的人,學(xué)習(xí)優(yōu)秀的他們是怎么找到生活平衡的點。
未成熟的核桃有一種浸了水的綠
大理的客棧在《心花路放》播出之后一時間火了起來,火得很迅速,迅速得讓熠艇措手不及,等剛剛適應(yīng)了這種節(jié)奏,又慢了下來。
之前火的時候,因為客人來得太多,大理古城的桃源氣氛被破壞嚴重,熠艇感覺客棧已經(jīng)和城市里的汽車旅館差不多了,甚至許多次動了回家投奔城市懷抱的念頭,但后來,當(dāng)那股潮流過去,她的節(jié)奏慢下來,有了足夠的時間去曬太陽曬月亮發(fā)呆走神,竟然又有了幾分被世界遺棄的慌亂。
無所事事的時候,她便在古城里無目的亂逛,走到哪里算哪里,隨便逮個人就瞎聊幾句,餓了便吃上一碗餌塊,困了就在洱海邊打個盹。一段時間下來,居然結(jié)識了不少朋友,生活的圈子又大了起來。
前段時間,幾個朋友一起去了蒼山后的白族村莊。未成熟的核桃掛在枝頭,郁郁蔥蔥,一眼望去浸了水的綠,近農(nóng)歷十五的月亮很圓。大聲朝著山那邊喊,在跌宕起伏的回聲中感到自己的渺小,竟有些興奮。
熠艇不由得發(fā)了一張山村月夜圖在朋友圈,得到許多點贊,有人問她是打算在此久居了嗎?她說不,現(xiàn)在的生活只不過是多了些趣味罷了,開闊遠談不上。如果想繼續(xù)把這種生活狀態(tài)作為職業(yè),她希望選擇一個更能滌蕩心靈的地方。
不想被看管,不需要認同,惟愿有朝一日能俯瞰自己放任的一生,誰規(guī)定必須按部就班地過完一生?
趟過一條河,折一段樹枝,跟著馬群小跑,看見清晨的鹿,嚴肅的貓頭鷹,這個世界所有陌生的愛意和敵意和諧并存,而她想成為其中一份子。
熠艇很喜歡民謠樂隊“萬能青年旅店”的那首歌《揪心的玩笑與漫長的白日夢》,對里面的一句歌詞念念不忘,“是誰來自山川湖海,卻囿于晝夜、廚房與愛”。脫離了晝夜、廚房與愛所換來的自由生活,熠艇沉浸其中,也許有一天會后悔,但至少現(xiàn)在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