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未央
隨著有關(guān)于“綜藝電影”的爭論日漸深入,在上一期就“第一境界是就電影而論電影”的基礎(chǔ)上,我想還可以從不僅僅局限在電影范疇之內(nèi)的更高“境界”來審視“馮小剛之問”。
無論是拿數(shù)錢當有趣、以錢數(shù)論成敗的“唯票房論”還是倚小賣小、以“年輕人代表未來趨勢”去偷換“年輕人掌握真理”之概念的“唯青年論”,對于電影來說,都只能反映一定的 “市場效果”和“市場趨勢”。但是我們必須清楚:“市場效果”和“市場趨勢”只是電影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卻遠遠不是電影的全部。君不見,剛剛在萬眾矚目下隆重揭曉的第87屆奧斯卡金像獎上,獎項的最終歸屬表明:對于電影的專業(yè)評價和市場反應是存在巨大差異的,而且這種差異是司空見慣的正常狀態(tài)。
從宏觀審視的角度來說,“就電影而論電影”只是這種審視最低的“維度”,而且也正是因為在這個較低“維度”里,所有的評價才特別容易陷入“唯票房論”的誤區(qū)。事實上,我們對于電影的理性評價,還必須站在更高“維度”上來衡量和比較。
我們說的衡量一部電影的第二重境界,就是強調(diào)在“就電影而論電影”的基礎(chǔ)之上,我們還應該學會按照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規(guī)律和社會發(fā)展的需求來評價電影。電影作為所謂人類文明的“第七藝術(shù)”,和其他藝術(shù)形式一樣,與生俱來地應該具有“審美價值”和“教化功能”。換言之,如果在最低的層面上“就電影而論電影”,無論“三級片”還是“綜藝電影”,都是按照電影的技術(shù)標準(且不論其技術(shù)標準的高低)生產(chǎn)、在電影院放映的“產(chǎn)品”,那只需要滿足觀眾的娛樂功能、擁有各種不同類型的令觀眾熱血沸騰的感官刺激就足夠了??墒请娪暗摹皩徝纼r值”和“教化功能”真的可有可無嗎?眼下這場爭論的關(guān)鍵問題,就在于所謂“綜藝電影”正在挑戰(zhàn)電影的“審美價值”和“教化功能”。而馮小剛拍案而起也正是因為:作為人類文明重要精神食糧的“第七藝術(shù)”——電影,正在這種挑戰(zhàn)中日益“沉淪”。
具體來說一說電影的“審美價值”和“教化功能”。
一部潦草到六天就能拍完的“綜藝電影”,會有撥動心弦、啟迪心智、叩問心靈的“審美價值”嗎?拍“綜藝電影”的這些所謂“電影人”又不是六天時間就可以“創(chuàng)世紀”造萬物的上帝,六天時間恐怕都不夠他們想明白什么是電影的“審美價值”,更遑論通過影像來呈現(xiàn)了!
至于電影乃至文藝作品的“教化功能”,很多人可能聽上去更加反感。毫不諱言,我們那一代人當年對此提法也非常反感,但那是因為在“極左”思潮泛濫的年代,電影等文藝作品的“教化功能”被強調(diào)到了某種過于絕對的極端化程度。正所謂:“說絕了,做絕了,絕則錯”?,F(xiàn)在的情況不是電影乃至文藝作品的“教化功能”強調(diào)過度,而是“票房至上論”的甚囂塵上,對于我們傳統(tǒng)的“詩言志”、“文以載道”和“寓教于樂”之類的文藝創(chuàng)作理念已經(jīng)形成矯枉過正之勢,所以現(xiàn)在需要的是糾正這種“一切向錢看”的絕對化傾向。
有人指馮小剛當初也是拍《甲方乙方》、《不見不散》、《沒完沒了》那樣的娛樂性輕喜劇起家的。沒錯,可是那些電影中多少還有一些真、善、美的情懷,至于后來的《集結(jié)號》和《一九四二》就更是充滿厚重的歷史與人文思考了。反觀現(xiàn)在這些拿游戲當故事、拿作秀當演技、拿無聊當有趣的“綜藝電影”,充其量就是一些“鬧劇”,只能讓那些在當今這個藝術(shù)“末法時代”本來就無所追求的觀眾看個熱鬧,不能帶來任何教益。
有一位名導演常把“營養(yǎng)”掛在嘴邊,按他的分類,電影只分“有營養(yǎng)的”和“沒營養(yǎng)的”兩種。我深以為然!什么電影是“沒營養(yǎng)的”呢?就是只能滿足視聽感官刺激或者所謂“輕松”、“減壓”訴求的電影。這類電影“沒營養(yǎng)”的程度像極了“麥當勞”、“康師傅”、“可口可樂”之類按工業(yè)化方式生產(chǎn)的“垃圾食品”,堪稱“垃圾精神食糧”。那么什么電影是“有營養(yǎng)的”呢?當然就是除了視聽感官刺激之外還能讓觀眾多少有一些“回味”、多少有一些“心動”、多少有一些“沉思”、多少有一些“情不自禁”的電影。這類“精神食糧”背后往往飽含著“大廚”們的嘔心瀝血。
我理解很多人僅僅為了填飽肚子去吃“麥當勞”、“康師傅”、喝“可口可樂”的行為,論銷量也的確沒有什么可以與這些產(chǎn)品相提并論。但是這些產(chǎn)品也正在破壞著人們的口味和對美食的標準,把令人回味無窮的“百元吃好”變成了速生、速朽的“十元吃飽”,而且還讓食客們歡欣鼓舞。這才是馮小剛不平則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