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達山
門前老槐樹下,有一架老舊的秋千,在晴日的余暉下,一動也不動,像個靜默的老人,總是勾起我許多無端的回憶。
小時候,農(nóng)村的孩子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我們仿佛是一群隱身世外的桃源人。有一天,爸爸找來一塊四方的木板,木板的兩端各裝上一個鐵環(huán),兩根麻繩,下頭死死地拴在鐵環(huán)上,上端再牢牢地系在橫逸斜出的樹干上,一架秋千就簡簡單單地組成了。那時,爸爸總是緊緊地抱起我,兩條長腿在地上不停地蹬,秋千便開始顫巍巍地飄蕩起來。在爸爸的懷抱里,我興奮得大叫,兩只小眼睛惶恐地打量著飛舞旋轉(zhuǎn)的世界,在“咯咯咯”的笑聲中,童年就在晃晃悠悠中悄然流逝。
不久,我一把推開爸爸,一個人開始單飛了。依稀是那樣地惶恐不安,我慢慢地蹲下身子,小腿使勁一蹬,然后借助木板的慣性發(fā)力,秋千便悠悠地揚起、落下……耳邊是呼呼的風聲,還有騰云駕霧的得意,秋千承載著少年多少繽紛的夢??!爸爸總是怯怯地站在旁邊高聲喊道:“你小心點,你慢點……”而風卻讓他的聲音喑啞了。
有一次,真是太驚險了。在起伏的空中,我一個不留神,居然沒有抓牢兩旁的秋千扶繩。瞬間,我便以一種優(yōu)美的姿態(tài)飛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一頭栽在了槐樹下的麥田里。爸爸驚呼,飛奔著直跳進麥田,我依然記得他的神情焦灼和臉色蒼白,他火急火燎地一把抱起我……還好,秋天的陽光把麥田曬得蓬松異常,我也僅僅是磕青了一點皮兒,我眨巴著疼痛的紅眼圈,一臉茫然。爸爸長吁了一口氣,這是秋千留給我青蔥歲月少有的驚險和刺激。
后來,秋千漸漸失去了它起起伏伏的生機,近乎無人問津,它更像是一個落寞的老人,身邊少了親人。爸爸也老了,有時,他從田間歸來,和田地摔了一天的跤,茶余飯后便坐在秋千上,悠悠地點燃一支煙,我輕輕地推動秋千,煙火便在空氣中若隱若現(xiàn),秋千輕輕地蕩漾,夏日湛藍的天空下,我們構(gòu)成了人世間最美的一幅圖畫。
再后來,我去了更遠的地方,再也沒有人去光顧秋千了。偶爾,一兩只長尾巴的鳥興沖沖地飛來,嘰喳著歇歇腳,也會用堅硬的喙啄著木板。而木板呢?像一塊遺棄在荒山野嶺多年的枯骨,索然而沒有一點兒味道,鳥兒有上當?shù)母杏X,于是,拉下一攤灰白的糞便,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爸爸的身軀越來越佝僂了,他坐在門檻上大口地喘著氣,抬起頭,遙望著遠方那起伏的山巒、田野,還有蜿蜒的河流,他的青春和理想都埋葬在那無盡的綠色遐想里。有時,他也會凝視一眼黝黑的秋千,他們像一對老朋友,在萬物匆匆的秋日里,算是對彼此的無聊的陪伴,他一定會憶起兒時調(diào)皮的我,還有曾流淌在秋千上的愛。
指導教師 王章材
(編輯/張金余)